狂瀾協奏曲 第三章
「然後,我就看到,「霍師傅頓了頓,暖昧地笑著,接道,「他們二人,肩並肩地走了出來……我看時間的喲,當時是凌晨五點整……
「真的嗎?
「哇,真不敢相信-
「不會吧?她不像那種人啊。」
在議論紛紛中,有人忽地叫道︰「來了!他們來了!」
正在竊竊私語的眾人一下炸開了鍋,全鬧哄哄地湊到窗口去看。
葉凜把車在院門口停下,淡淡地說︰「到了。」
緒雅壓低聲音怒道︰「你干嗎到這里才停?我早叫你在前面路口放下我的……」
「你下不下車?他懶洋洋地問道,腳踏在了油門上,作勢欲踩下。
「你!」緒雅挑起秀眉,忍著怒氣開門下車,正要帶上車門,想到座位上那把名費的小提琴,猶豫了一下。
轉首向他望去,葉凜正漾著一抹輕蔑的微笑斜視著她,目光冷例。緒雅一咬牙,不情不願地提起了琴盒,用力帶上了車門。
雖然在車子重新發動的聲響中什麼也沒听到,緒雅卻感到,他冷笑的聲音。
「緒雅?隨著明朗聲音出現的,是笑意盈盈的董亞梅,「早上好。」
「啊,早上好,亞梅。」緒雅忙含笑回答。
董亞梅上上下下打最了她一番,笑道︰「才隔一個周末沒見,緒雅變漂亮了嘛。這套吊帶裙好漂亮,哪里買的?
「扼?啊……」緒雅一楞,垂頭掃了自身一眼,不好的記憶又重新浮現在腦海中。
說來也是,方緒雅二十三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經歷。
被交往三年的男友拋棄……而且情敵是個男人……之後,莫名其妙地被騙到天才外表的瘋子家中,遭到強暴……而且犯人還理直氣壯地嘲諷她、奚落她。
被他撕裂了的衣物是沒法再穿了,但她也無法出外購買……結果,在他的冷酷嘲笑下,緒雅央求他為自己買衣服……現在,周一的早晨被他用車載來樂團的緒雅,從頭到腳穿的,都是他買的衣服。而小提琴,也是他「慷慨」贈予的。
「他們那些人,真是三姑六婆型的小市民,盡在亂嚼舌根。」伴著緒雅來到置物室,董亞梅憤憤地說,「我知道緒雅才不是那種人呢。」
「呃?手輕輕一顫,緒雅停下了動作。
「那些人啦。」董亞梅嘴角一撒,示意她看門外正探頭探腦的一伙人,「都是看門的霍老頭不好,亂造謠言,說看見你和葉指揮在周五晚上在樂團幽會……」
腦海中電閃雷鳴般掠過那天早晨和葉凜一起走出樂團的情景,緒雅條件反射地出口否認道︰「沒那回事!我只是到樂團里踫巧遇見他罷了。」
「對呀對呀,我知道啦,緒雅有楊白馬王子了嘛,怎麼會相別人幽會呢。」董亞梅胸無城府地笑著,隨聲附和。
手再度輕顫,緒雅擔憂地望向亞梅,欲言又止。
她,真的可以理直氣壯地撇清自己與葉凜之間的關系嗎?
在共渡了那樣一個交織著屈辱與的夜晚之後。
在她全身上下都穿戴著他所買來的衣物的此刻。
在她厚顏接受了他那把價值數十萬的名貴小提琴時。
她、怎麼可能說自己和葉凜全無關系?怔仲間,劉芝和王蕾也走近過來,董亞梅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緒雅也轉過身去,欲點頭問候,卻發現目光相觸的一剎那,她倆別過頭去,佯作沒看見,徑自與董亞梅說起話來。緒雅微微一楞,重又低下頭去。
「我要在此宣布一件事。」
例行的演奏練習之後,葉凜放下指揮棒,冷冷地開口。他俊朗的側臉恰好籠罩在陰影中,緒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雙深遂的黑眸熠熠發光,她心頭震顫。
「小提琴獨奏,由方緒雅來擔任。」他低沉清朗的語調一如平常,卻似一塊大石投進平靜的湖面,激起洶涌的波滔。安靜的交響大廳頓時變成人聲鼎沸的海洋。
在嘈雜的人聲中,緒雅抬起頭來,把目光投向他的所在。那一刻如此漫長,她听得見他的呼吸,看得見他眸光中的微笑。
他的眸子黑而亮,與潔白的牙齒相映生輝。那輕噙唇角的微笑,帶著幾分邪謔,仿佛是洞察世事的灑月兌。在人聲喧囂的大廳中,他靜靜地佇立著,銳利的眸光冷冷地稗倪著人群,似笑非笑,說不出的閑適自在、瀟灑自如。
緒雅怔怔地凝視著他,全副心神都被他所吸引,忘了慌亂也忘了憤怒。仿佛置身于廣袤空曠的荒野,她的眼里,只看得見他一個人而已。
「為什麼?盂潔尖利高亢的語調突然凌駕于紛亂嘈雜的人聲之上,凌厲地發問︰「我們樂團的慣例一向由首席小提琴兼任獨奏,為什麼要改變?!
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百來雙目光一起投向葉凜。他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好整以暇地淡然說道,「我沒有改變慣例啊。」
異樣的寂靜中,緒雅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聲。
「由今天起,我們星光交響樂團的首席上提琴由方緒雅來擔任。」他若無其事地直布。
石破天驚的宣言一經出口,整個樂團反而陷入更大的死寂中,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
過了良久,還是孟潔開口,以一種異常低沉的語調,一字一頓緩慢地吐字出聲︰「我想問一件事。」
葉凜輕揚劍眉︰「什麼事?」
「據傳聞說,葉指揮和方緒雅的關系超出了一般朋友關系,是嗎?」孟潔炯炯直視著他淡淡的俊臉,似乎想從他神情的微妙波動中找出答案。
緒雅心弦震顫,連呼吸都幾乎屏止。
葉凜頓了一下,深遂的目光開始掃視四周,在梭巡一圈之後,他的眸光停在緒雅的臉上,薄唇邊緩緩凝聚笑意︰「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他劍眉一挑,放慢了語速,「方緒雅是我的女人,但這和她擔任小提琴首席及獨奏並沒有因果關系。」他再度掃視人群,氣定神閑,「明白了嗎?
在難堪的沉默中,緒雅感受到來自四周的目光聚集在身周,她咬緊了唇。忽然,她察覺到一道異常冷厲的視線,轉過頭去,她恰好迎向孟潔冷例的眼神。
「……那麼,」孟潔再度開口,「葉指揮是認為我的演奏比不上方緒雅了?」
葉凜把視線移向她,淡淡地額首示意︰「不錯。」
再也無法保持沉默,緒雅抬起頭來,揚聲說︰「葉指揮,這件事……我不能接受。」她按搽下紛亂的心情,勉力綻開了一朵溫雅的微笑,續道︰「我認為自己的演奏比不上潔姐,因此……」
「不必多說了。」打斷她話語的人是一臉憤然的孟潔,「葉指揮有權作出這樣的決定,但是,我身為原任小提琴首席,也無法無條件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動。我耍和方緒雅作一次比試。」
「……比試……」緒雅喃喃低語,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沒錯!在下個月的樂團公演中,由我和方緒雅輪流擔任小提琴獨奏,曲目就定這首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孟潔面如寒霜,滔滔不絕,「由觀眾的反響和輿論界的評定來判定誰才配做星光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演奏者!」
「很好,就這麼辦。」葉凜閑閑地點頭應諾,「那麼在此之前,還是由孟潔小姐你暫時擔任樂團首席,公演之後再作變更吧。」他若有深意的目光掠過眾人,加重了語氣︰「我會讓大家知道,我所作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公正的。」在死寂般的沉默中,他斜倪了緒雅一眼,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董亞梅在劉芝和王蕾的伴同下,走了過來,沉默地盯了方緒雅半晌︰「你要解釋嗎?和葉指揮的事……」
緒雅抬起頭,迎上她們的目光,不自覺地難以啟齒︰「他……和我……」
想要斬釘截鐵地出口否認,想要理直氣壯地指控反駁,然而……她腳步凝固,呼吸急促,無法吐出一字一句。
憎恨那個人的強橫粗暴,討厭那個人的傲慢狂妄……但是,無法否認,也無法忘記,那一夜,她的的確確、真真切切地有那麼一刻,完全忘記了自尊和理智,全心投入了他充滿邪惡蠱惑力的懷抱,並從中享受到快感。
「原來如此。」沉默了半晌,听不到她的回答,董亞梅緩緩點了點頭,在冷漠的臉上勉強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我看錯你了……你真的是那種人……虛偽!卑鄙!」她別過頭去。
「亞梅,不是……」一種淡淡的恐懼感慢慢從心底擴散開來,方緒雅慘白了玉顏,「我並不是……」
「不用說了,冷冷地打斷她,劉芝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我們不會再信你了!扮出一副濫好人的樣子,成天笑呵呵的,對每個人都似乎很好……其實呢,既卑鄙又無恥!」
方緒雅臉色刷白,說不出話來。
王蕾卻冷冷一笑,尖聲說︰「小芝別這麼說,多難听啊!人家手腕多高明啊,只要在葉指揮耳邊吹吹枕頭風,咱們還不得立刻就卷鋪蓋回家?我們說話要客氣點。
三人都點頭稱是,一陣轟笑之後揚長而去,只留下方緒難一人立在當地。
方緒雅向來人緣很好,平時練習結束後,許多團員都會主動和她搭話寒喧。這一天,在她身邊來來往往的團員很多。但是,沒有一個人和她說話。
怔怔地收拾好置物櫃,緒雅拿起了那把提琴。縴秀的指尖輕輕掠過琴弦,一種空茫的虛無感和恐懼感席卷了攫個身心。
孤獨。
寂寞。
恐懼。
仿佛回到了重年時代,被母親鎖在空無一人的家中,緊緊拉起的窗簾後透不進一線陽光,黑暗籠罩了整個視野,她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害怕著,顫抖著。
不知什麼時候,從鄰家的窗口飄來一陣悠揚的琴聲,恍如春風溫柔地撫過冷暗的心田,她細小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現了陽光……音樂,就像是希望,照亮了她晦暗的人生……
回過神來,方緒雅這才發現,飄蕩在耳畔的琴聲並非源于回憶,而是真切地自身後的交響大廳傳來的,激烈、高昂、充滿了堅定的意志力-
循聲走到交響大廳,她看見了正在拉小捉琴的孟潔。
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或許是腳步聲驚動孟潔,琴聲停了下來。她放下肩上的小提琴,回過興來,冷冷地凝望著方緒雅,緘默不語。
在詭異的沉默中,方緒雅吶吶地開口,試圖緩和尷尬的氣氛︰「潔姐……我想解釋一下,葉指揮作出的這個決定,我並沒有那種意思……」
「是嗎………」淡淡地應了一聲,孟潔完全轉過身來,冷冷一笑。
「我……」方緒雅斟酌著措詞,勉強微笑著續道︰「我知通自己的演奏比不上潔姐,我也根本沒有和你爭的意思……」
話沒來得及說完,被孟潔厲聲打斷︰「夠了!」她炯炯地瞪著緒雅,輕蔑地哼了一聲︰「拿出點斗志來吧!如果你一直用這種態度面對下個月的比試的話,那麼我勝了你也沒意思!」
孟潔踏前一步,站到了她面前,順手拿過了她的小提琴,端詳了半晌,忽然問道︰「這把琴——是葉指揮送你的?
「……是的……」垂下了頭,緒雅以極低的聲音應通。
「很名貴的琴。但是——」盂潔哼了一聲,「如果你以這種態度去演奏它,只是糟蹋了它優美的音色罷了。」
緩緩抬起頭來,方緒雅明眸迷離,迷惑地凝視著她,低聲問道︰「你的意思是……」
「別搞錯了,我可沒有時間擔心你。孟潔把小提琴還到她手中,侃侃而談︰「不管你是憑什麼讓那個葉指揮對你另眼相看的,既然你要和我比試,就最好盡你的全力,把虛偽的同情收起來吧!下月公演時,我期待你的表現!」
她忽而頓了一下,若有深意的目光掃過方緒雅的臉龐︰「這里是交響樂團,但同時也是競爭的賽場。失敗、認輸和沒有實力的人,就從這里消失吧。她冷冷一笑,收好自己的小提琴起身離開,再沒回頭。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方緒雅怔仲當地,募然驚覺那種恐懼感愈加濃重,宛如濃霧緩緩擴散到五髒六腑,她渾身無力……
她又要回到那個時候了嗎……孤獨、寂寞、子子一身……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親人、朋友和愛人……沒有什麼是可以抓住的,也沒有什麼是可以把握的……
冷,好冷……雖然是盛夏時節,她的心卻宛如沉入了寒冷的深潭,冰寒徹骨……
抱緊雙臂,她蹲來,緊緊閉上了雙眸。
很痛、很苦、很想哭出聲來……但,不可以哭,不可以叫。因為沒什麼能救自己,也沒什麼能保護自己,哭泣和求救是不會有人回應的……
她緊緊咬著唇,但,一滴淚也沒有流……
帶著嚴重的沮喪情緒回到久違兩天的家中時,方緒雅意外地在公寓樓下遇見了羅輝。他換了平常隨性的打扮,戴著墨鏡,靠在牆邊,顯然巳等了她一段時間。
雖然有些疑惑不解,緒雅仍然習慣性地對他綻開了淡淡的微笑,遲疑地問道︰「要不要上來坐?……有什麼事嗎?」
狠狠回瞪了她一眼,羅輝摘下墨鏡,板著臉徑自上樓,一句話也沒有說。
有些意外他的孩子氣和任性的表現,方緒雅幾乎是忘記了自己心中的不悅,跟在他後面上樓。
拿出鑰匙開了門,緒雅怔仲了一下,才把平常為楊熙言準備的男式拖鞋拿出來,羅輝卻看也不看,徑直穿著鞋踏進門檻。
方緒雅凝視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只得把拖鞋放回原處。
「要喝茶嗎?還是飲料……」她拉開冰箱,溫和地發問。
「不必了!」羅輝抱著肘靠在牆角,冷冷地說,「用不著你假客氣!」
方緒雅汕汕地站起身來,輕聲問︰「那……」
「我是來告訴你,你對楊熙言最好趕快放手!」他轉過臉來,稚氣未月兌的臉龐滿是怒意。
緒雅秀眉微蹙,躊躇著說︰「你也許誤會了……我並沒有……」
「你少狡辯了!」羅輝一頓腳,「裝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好像誰欺負了你似的……熙言就是被你這樣子蒙混了,老是狠不下心跟你一刀兩斷。你這樣子有什麼意思?把不愛你的人勉強留在你的身邊,只知道依賴他……」
「不是!」方緒雅激動起來,「我沒這麼想!
「你怎麼沒這麼想!」羅輝狠狠地瞪著她,「在咖啡廳那次就是一副脆弱得哭不出來的樣子,而且裝出豁然大度,寬恕別人的表情……你根本就是成心加重熙言的罪惡感!」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沖口而出,「我一直都感謝熙言對我的好,我也盡力想回報他的……」
「是嗎?羅輝忽而淡談地笑了,「感謝……回報?」
「啊……」方緒雅睜大了明躥,含糊地應道,驚覺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羅輝收斂了笑容,道︰「這麼說,你根本不是愛他,只是感激罷了!
「這……」她自已也迷惑起來。
「吃定了熙言的忠厚和善良,一直依賴他,求助他……」他侃侃而談,「但是並不是愛他,你根本也不懂什麼是愛,也根本沒有勇氣去愛!」
被他的言語震懾,她滿眼迷離︰「是嗎……」
「你還想依賴他、羈絆他到什麼時候!」羅輝冷冷地裨睨著她,「如果你真的很感激熙言,想回報他的話,最好趕快離開他,學會自己獨立!」
方緒雅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我和熙言是鄰居,一起在一個大院里長大。小時候,我被母親虐待,解救我的,就是熙言一家……從那個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流淚、生氣是沒用的,誰也不會來同情你、幫助你。我一直保持溫和平靜的微笑去面對別人,一直告誡自己決不去依賴別人……而我也認為,我做到了這一點。」
「做到了嗎?羅輝直直地瞪著她,「你真的做到了嗎?你的微笑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軟弱,和流淚一樣,是在向別人乞憐求助。就是因為這樣,熙言才總是放不下你!」另一種形式的軟弱?她驚恐地睜大了澄明美眸。
羅輝瞥了她一眼,粗聲說︰「反正,你如果真想像你自已所說的不依賴別人的話,最好踏踏實實地做到!」
方緒雅抬起了頭︰「你是說……」
「走得遠遠的!別在熙言面前出現!」羅輝大叫出聲。
沉默片刻,方緒雅忽而淡淡地笑了︰「原來你是擔心熙言回到我這里來……說了這麼多,也無非是嫉妒不安而已……」
羅輝漲紅了臉︰「那又怎樣!」
「我會走的。」方緒雅忽而簡潔明朗地說道,「雖然你只是孩子氣的不安,但確實提醒了我一些事情。我的確不該無慮識地去依賴熙言了……」她綻開了發自真心的溫雅笑盈。
羅輝怔怔地凝視著她,突然發現,這個女子,並非如他想象那般的討厭…
在他發怔的時候,方緒雅利落地收拾好了隨身行李。提著大旅行箱,她再次眷戀地打量房間的四周和每一個角落,她來北部後度過的每一天都是在這里度過。
「再見!」她把鑰匙放在桌上,微笑著問羅輝道別,「請熙言幫我向房東退租吧。」
呆呆地目送她走到門口,羅輝吶吶地開□「其實,你也不用走得那麼急……」
方緒雅回眸一笑︰「怎麼?連你也被我'楚楚可憐的微笑蒙混了?剛才的氣勢哪去了?
「我才沒有!」倔強地出言反駁,羅輝孩子氣地昂起了頭,「快走快走!」
緒雅嫣然一笑,邁出門檻,忽又回頭說︰「地板上被你鞋子踩出來的髒腳印,你要擦干淨哦!」
羅輝翻了翻眼,不耐煩道︰「真是羅嗦的女人!
她返身出門,隨手帶上了鐵門。在「恍當」一聲鎖上之時,她也長長吐了一口氣。閉目靠在門上,方緒雅澀然地笑了。
是啊,不能再勉強微笑了……對朋友,對過去的情侶,她現在都不能再用那勉強的溫雅微笑去面對了。
沒錯,那是另一種形式的軟弱啊……但——
如果不能微笑,也不能流淚的話,她還能做什麼呢?連微笑也是一種不同形式的軟弱,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似乎在這一瞬間完全被否定了。
被指責成虛偽、卑鄙。軟弱……她過往的人生中惟一可以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如今已全盤卸落,她曾擁有過的朋友和情侶己全部離她而去,她在這一剎那仿佛領悟了些什麼,卻又彷徨無措。
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手中旅行箱的提手,她緩緩步下樓梯。
不管怎麼說,已不能繼續下去了……以微笑偽飾的軟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即使迷惘無助、茫然失措,但她已決定不再勉強微笑了。
怔怔地抬起左手,縴秀的指尖輕輕撫過身背琴盒的背帶,她的淚盈滿了眼眶……伴隨她度過童年灰暗生活的,除了熙言之外,只剩下音樂了。
她還清晰地記著,在大院里,童年的熙言含笑坐在一旁,聆听自己演奏小提琴的溫馨時光。那是她不堪回首的童年惟一值得珍借的寶貴回億。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確並非愛著熙言,而是習慣了他的存在,留戀著他溫柔的對待,才會一直潛意識地依賴他。
然而,一切已該結束了。她不該依賴任何人……她,還有音樂。
握緊了琴盒的背帶,她走下了最後一階樓梯。
她,還有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