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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瀾協奏曲 第七章

「好美的樂曲呵!」

「啊,是小凜啊。」葉鈞回過頭來,含笑點頭。

「爸爸!」快樂的小孩子跑步地跑了過去,昂頭問道,「這是什麼曲子,好好听啊!」

「小凜!」幾乎緊接其後,母親魏紫臉色微慍地跟了進來,「今天的練習還沒完呢!你想逃課嗎?」

「才不是!」小葉凜回過頭來,頑皮地吐了吐舌頭,「那些練習曲好簡單,也不好听,我才不要再拉了!我要爸爸教我好听的樂曲。」

「你這孩子。」魏紫搖了搖頭,一勝無奈,但慍色已收斂了許多。

葉鈞放下小提琴,含笑說︰「沒關系,我來教他吧。孩子聰明是好事啊!紫。」

「好。」魏紫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就要學剛才那首曲子!」見到父母都已首肯,小葉凜迫不及待的嚷了起來。

「《美麗的羅斯馬林》,」葉鈞含笑,緩緩述說,「對小凜來說,現在可能還太早了點。

「為什麼?小葉凜不服氣地嘟起了嘴。

葉鈞走到他面前,緩緩蹲了下來撫著他的頭發,笑著說︰「這是克萊斯勒為了贊頌心愛的姑娘而作的曲子喲!小凜的話,還沒有吧?」

「嗯,這個——」耙了耙頭發,小孩子真的皺著眉仔細思考起來了。

葉鈞看著孩子隻果般可愛的小臉整個都皺了起來,不由得含笑望向妻子,卻沒有見到預料中的笑靨-一

她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嘴唇幾乎完全失去了血色-一

「我還是要學!」思考了半晌,小葉凜終于作出了決定,「很好听嘛,我要學!

葉鈞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忙回過頭來;拍了拍孩子的肩頭,笑著點頭︰「這樣啊。好吧!不過練習很辛苦,不要怕累啊!」

「好。」小葉凜滿臉興奮,「我一定用功練習!」

「葉、葉指揮……」

方緒雅怯生生的呼喚聲令他自回憶中醒來,他自沙發上半抬起身,沒好氣地問道︰「干什麼?」

「那個……」她欲言又止。

「你啊……」被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勾起了悶氣,葉凜索性坐起身來,眯著眼打量起她來,「哺,打扮得這麼漂亮,去哪?他吹了聲口哨。

方緒雅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輕聲說︰「我有事出去,晚飯不回來吃了。」

葉凜望著她,更深地眯起了眼︰「哦?」

「我走了!」被他古怪的視線盯得緊張起來,方緒雅慌慌張張地丟下一句,抓起挎包奪門而去。

「是去和吉永司約會嗎?

在她臨出門的一剎那,他以冰冷的語調談淡地丟下一句話,曬笑著閉上了眼。

方緒雅緩緩回過頭來,映入視野的,就是他笑得清冷又漠然的俊臉,以及,漫不在乎的緊閉的雙眸…

「不是的!」仿佛直覺反應般沖口而出,她多麼憎恨自己的軟弱,「我只是應邀去听吉永先生的演奏而已,是波士頓交響樂團在這里的第一次公演。

「原來如此。」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葉凜緩緩睜開了眼,陣中一片陰攫,「去听天才小提琴新秀吉永司擔任波士頓交響樂團獨奏的演出啊!」

隱約听出了他話語中的不悅,方緒雅遲疑地問出了口︰「你、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必了吧?」他側過臉來,帶著淡淡的譏消的笑意,「我……已經不是小提琴手了!」

「但是……」緒雅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措詞。

「快走吧,遲到了不好的!」他冷冷地甩下一句,徑自側過了臉,「這種天才的演奏,現在已經很少有機會听到了。」

沉默了半晌,她垂下了頭︰「那我走了。」

他听若未聞,只是閉目養神。但門鎖被帶上的聲音傳入耳際時,他情不自禁咬緊了唇,咬到下唇都滲出血來了。

「小凜哥,听說你在比利時布魯賽爾國際音樂大賽獲得第二名後,在獲獎表演會上上演奏的曲子就是《美麗的羅斯瑪林》?」

「是。」十五歲的少年瞟了身旁年齡相近的女伴一眼,醋酷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呢?女孩好奇起來,竭力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很喜歡這支曲子嗎?今天在劉老師那里,自由練習時你也拉了它呢!」

葉凜淡淡地笑了起來,燦爛的微笑猶如陽光彌漫了眼角眉梢,「對,我非常喜歡這支曲子。這是我爸爸和我媽媽戀愛時,爸爸為媽媽演奏的曲子。」

「哎?真的嗎?女孩睜大了明眸。又驚又喜,「好浪漫哦。」

「當然是真的。」葉凜沒好氣地大聲說,隨即又笑了起來,「爸爸親口告訴我的,他向媽媽求婚時也拉了這支曲子呢。我爸把這支曲子演奏得可好听了!」

「哇,好棒啊!女孩鼓掌歡呼。

「啊,我到家了。」葉凜停下腳步,「再見啦。」

女孩一楞,直覺地停了下來,剛想開口說話,已看見葉凜背著琴盒徑自快步上樓去了。她呆了半晌、只得垂頭喪氣地啟步離開。

父親所演奏的《美麗的羅斯瑪林》非常動听……憂雅、甜美、溫暖……仿佛是少女潮然起舞時盈盈揚飛的裙橢,泉水流淌人山澗時浦鈴悅耳的聲音,微風掠過湖面時悄然泛起的漣漪。十一歲的少年葉凜一邊含笑回想,一邊推開了家門……闖人耳畔、心麻的,是震憾人心的小提琴旋律——《美麗的羅斯瑪林》。

出現在視野中的,是拉著小提琴的陌生男子。他個頭偏高,臉型輪廓剛硬,濃眉挺翹,手指修長有力,正沉浸在樂曲中全心全意地演奏,額頭上已滲出了微微的汗水。

他的對面座位上坐著母親魏紫,正掩面而泣。

但是,少年的眼中,只看得見小提琴而已。

震撼人心的演奏!

他只能用這一個詞來形容。這旋律如此委婉柔美,又如此沁人心底,少年的全副心神都為此震懾,再難移動腳步,再難吐露只言片語。

他很茗歡父親葉鈞演奏的《美麗的羅斯瑪林》,然而……眼前這個陌生男子,卻輕易奏出了令他嘆為觀止的旋律!在他那哭得語不成聲的美麗母親的面前!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古永龍夫。

「亞梅!」

「哦,緒雅,你終于來了。」她答應。

方緒雅加快步伐,走到她身前。「我們進去吧。」

「好啊。」董亞梅點頭問意,拉起了她的手,隨著人流入場,「我等你很久了。你在家磨蹭什麼呢?」

方緒雅微微一怔,低下了頭去,輕聲說︰「對不起。」

「又來了!」董亞梅不滿地大叫出聲,用力拍拍她的肩膀,「別老是畏畏縮縮的好不好?用不著道歉嘛。不過,這身晚裝很漂亮,小心迷死了吉永司哦!」

「你說什麼啊!緒雅玉面微紅,「你自已還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

董亞梅」吱味」一笑,「那是,這叫‘天生麗質難自棄’嘛。走,我們姐妹今天要好好努力,看看能不能釣到帥哥……」

「我們是來听音樂的吧!心術不正……」兩人笑鬧著進了場。

「哎喲!」嬉鬧中,兩人鍾上了同時進場的一名女子。

「對不起!緒雅忙不迭地道歉,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卻為眼前的人所眩感。

「沒關系。」操著生硬漢語的女子年紀不大,二十五歲上下,燦爛的金發直垂肩頭,一雙藍眸晶亮有如寶石。但最為奪目的,卻是恬靜淡漠的表情中與生俱來的那分尊貴氣質。

被她莊重冷靜的神情感染,方緒雅莫名地收斂了嬉笑之色,再度點頭道歉︰「很對不起,你沒受傷吧?

那女子淡淡額首,不再答話,徑自穿過她們走進座位。

沉默了一會兒,董亞梅吐了吐舌頭「好漂亮的外國女人,而且,很有身份的樣子。」

「是。」緒雅點頭稱是,「你看她是哪國人?」

董亞梅思付了半晌,斷然說道︰「決不會是美國人,美國女人沒有那種莊重和高貴……」

「什麼呀!」緒雅笑了起來,「你有種族歧視啊!」

兩人含笑斗著嘴,無形中轉移了話題。

表面上幸福美滿的家庭,其實常常掩蓋者許多無形的傷痕吧。他一直以來,認為深深相愛著的父母,有著浪漫感人的戀情的父母,其實……

而那首《美麗的羅斯瑪林》更絕非戀情的見證、愛慕的象征,只是一曲……命運的誘惑。僅此而已。

自那個男人——吉永龍夫出現以後,他的母親魏紫,便常常掩面低泣,淚眼婆娑。而一向溫柔豁達的父親葉鈞,面對妻子的痛苦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語,只能報以痛苦的眼神。

而,往昔里每個周末下午那洋溢著溫馨和幸福的家族演奏,也就此中止了。

他已經好久,沒和父母一起學習和演奏了。

「媽媽,要不要和我一起演奏?」那一天,他鼓起勇氣,對母親魏紫說出了口。

「……好吧。」魏紫抬起頭,在臉上勉強擠出了一些微笑,「小凜要演奏什麼?」

他沖口而出︰「《美麗的羅斯瑪林》。」那一瞬間,他清晰地看見,母親眼中的痛苦……她的淚水滴然而下,猶如清泉潤濕了珠玉的面容,語、不、成、聲。

「不、不能啊!」她肩頭顫動,「媽媽不能……演奏這首曲子……」

可是那時他還是少年,他稚真單純的心無法理解成人世界的復雜。咬緊了唇,他拿起了小提琴,獨自演奏起來,試圖用琴聲化解母親心中的哀愁。

但是,他做錯了。他,大錯特錯!

琴聲是如此溫柔,又是如此甜美,他全心全意地演奏著,想以這首曲子勾起父母當年的美好回憶。然而,呈現在眼前的,卻是母親愈來愈多的淚水,如雨而下。

「夠了。」父親葉鈞不知何時出現在這里,「已經夠了。不用再拉下去了。」

他停下了手,怔怔地抬起頭來。映入視野的,是父親緊蹙的濃眉,痛苦的眼神。

「小凜,不要再拉琴了。」葉鈞定定地凝視若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求求你,爸爸求求你,從此以後,水遠也不要再拉小提琴了!

演奏進入了第二樂章。

在吉永龍夫明快流暢的指揮下,管弦樂連續奏了強有力的和弦,頗具戲劇性。隨即,獨奏小提琴開始陳述呈示部的第一主題。

吉永司的演奏熱情而甜美,那溫暖的旋律回蕩在听眾耳畔,帶給人無限欣慰,仿佛生活中的無限美好都呈現在眼前。

方緒雅怔怔地向台上望去,燈光寵罩下、一身燕尾服的吉永司沉浸在演奏中,是那麼俊逸挺撥、卓然不群。

「他的演奏也不過如此嘛。」身畔的董亞梅輕聲咕噥,「比我想象的要差。」

緒雅突地側過頭去。

「當然,我不是說他的演奏水平不好。」董亞梅攤手一笑,「只是怎麼說呢……哈,技巧完美無缺,表達豐富感人,卻少了那種人生的靈性……對,就像緒雅你所具有的靈性,他沒有呢。」

「靈性?緒雅喃喃重復,忽然睜大了美眸,「應該是創造性,吉永司的創造性似乎遠遠不如……」聲音低沉下去,那個名字已吐到唇邊又咽了回去。

是的,他的演奏與葉凜是如此相似!但是,少了葉凜那分撲面而來的靈性與創造力。如果說,他的演奏比較好,那麼葉凜就該是最好!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葉凜他……放棄了小提琴?他的才華,絕對是可以屹立世界頂峰的啊!她陷入沉思之中,秀眉緊蹙,連演奏結束也恍若未聞。

董亞梅側頭望著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太陽不知何時已完全落了山,窗外一片暮色。客廳里的光線也逐漸暗了下來。

懶得起來開燈,葉凜靜靜地斜靠在沙發上,一邊吸煙,一邊看著VCD影碟。時間在不知不覺中緩緩流逝…

透過繚繞的煙霧,他看著屏幕上的男人在女人樓下徘徊,終于痛苦地作了決定……強行擁抱,意料中地被推開,定情信物摔碎在地,男人奪門而出……沖出了門之後,卻終于露出痛心的表情。

不由自主地,葉凜捻碎了手中的煙蒂。

「我回來了。」隨著輕聲的招呼,方緒雅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卻沒有回頭,「你吃過晚飯了嗎?她放下包,走近來問,「我和亞梅在外面吃過了。

他仍緘默不語,只是直直地凝視著熒屏。

「啊,是日本偶像劇啊。」她站在他身後,叫了起來,「是江角真紀子和反町隆史的《OVERTIME》吧?我很喜歡呢。尤其是……」

在朋友的話語中,女人終于知道了真相,哭著跑回男人的身邊。男人緊緊抱著女人,卻說「祝你幸福」,終是放開了手…

「尤其是反町隆史演的宗一郎,那樣溫柔善良,舍己為人……」緒雅凝視著熒屏,夢吃般地吐訴,「我好喜歡他啊……」

「我很討厭。」葉凜突兀地開了口。

「啊?她莫名其妙。」

「我很討厭宗一郎。」葉凜冷冷地說,「明明喜歡卻放手,說什麼為了別人的幸福……虛偽、做作,我最討厭的‘濫好人’!」

「哎?」緒雅驚詫莫名,「你不喜歡嗎?一直在看……」

「不喜歡啊!」他狠狠地說,「很討厭!我要去睡了!」

緒雅怔怔地點了點頭︰「那我幫你關電視和影碟機。

他沒有回答,徑自進了房間。砰地帶上了門。

良久,緒雅嘆了口氣走到牆畔開了燈,開始收拾客廳。

在沙發上,她再次看到了那張cD。

葉凜十四歲時灌制的小提琴演奏CD。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試過失眠的經歷了。

一邊這麼想著的葉凜,兒乎是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在黑暗中冷冷地凝視著某個不確定的虛空焦點。

不知是不是臨睡前吸了煙卻沒有刷牙的關系,他總是感覺到,由舌根處綿延至整個口腔之中的淡淡苦澀味。隨之而來的,是油然而生的干渴之感。

他發一會兒怔,終于說服自已從床上坐起身來,去拿床頭不遠處的水杯。在黑暗中,不知觸踫了些什麼,有物件嘩然墜地。

楞了一下,他只得扭開台燈,惘然的神情在發現地上相框的殘骸後轉變為痛苦。因為,那是他幸福含笑的一家合影。

強行抑制住指尖的顫抖,他緩緩蹲去,拾起了支離破碎的相框。精巧細致的相框,繪有可愛的卡通小熊,是母親魏紫送給他的十二周歲生日禮物!

相片中的父親葉鈞,溫和寬厚地微笑著,輕摟著膝前愛兒的肩頭。母親魏紫一身淡色套裙,笑容甜美,滿眼幸福之色,輕偎在丈夫的身畔。

看上去如此幸福美滿的家庭,卻……

有咸澀溫熱的液體滑下眼眶,滴落他干澀的唇上,猶如火燒般的滾燙灼入心底。他抓緊了相框,驚覺自已已泣不成聲。

「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愛,也最可根的東西!」

不記得是從哪里听說過,這句話卻在不知不覺中浮現在腦海之中,少年葉凜望著借酒消愁的父親葉鈞,鼓足了勇氣說出了口。

「所以,爸爸你……」

話沒有來得及說完,渾身酒氣的葉鈞「嘿嘿」地笑了起來,「好小子,從哪里听來的?你這個年紀,還……」打了個酒嗝,他一時說不下去,嘔吐了起來。

「爸爸不是說好的音樂家不應該喝酒嗎?酒精會破壞神經中樞的感受力和……」眼望如此頹喪的父親,少年急切地吶喊出聲。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葉鈞連續不斷的干嘔聲…

少年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素來愛潔的父親狼狽不堪的醉態,啞口無言。母親仍然同前幾天一樣,獨自關在房間里,對一切視若無睹,只是獨自飲泣。這一切已經持續了兩周之久。

之後,那一天,吉永龍夫,才華橫溢的日本小提琴家、指揮家,再度來到了他家。父親什麼也沒說,借故告辭出門了。少年只得獨自躲回房間偷听母親和他的談話。

明知他是那個破壞自已家庭幸福的罪魁禍首,明知他是令得自已世界全盤崩潰的萬惡劊子手,少年卻仍然、無法避免地,被他的琴聲打動……溫暖明亮的美妙琴聲。

少年站在門後,如痴如醉地聆听那曲琴聲,睜大茫然的眼眸,看著母親哭倒在並非他父親的男人的懷中…

晚上,父親回來了,很令人意外的,幾周來第一次沒有醉酒,理了發剃了胡須端端正正地坐在妻子和孩子面前,平靜地說︰「我們離婚吧。」

母親臉上,浮現了微妙的哭笑難分的神情。

仔細想來,他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對所謂的「濫好人」深惡痛絕的吧!

手掌中緊握的相框碎片已嵌入掌心,鮮血淋灕而下,他卻渾然不知疼痛。當那殷殷鮮紅映入他游離不定的視線,他怔了一下,竟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連淚水也在笑聲中涔涔而下。

不錯,他討厭濫好人,虛偽、懦弱的濫好人!

「離婚吧。」葉鈞的語調溫和而平靜,「我放棄了,紫。你帶著小凜離開吧。我……把你和小凜都讓給他!」

少年驚詫萬分,睜大了明澈的眼眸。凝視著父親葉鈞和藹平靜的臉龐,少年震驚地發現,自己心中除了滿溢的驚惶和恐慌外,竟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欣喜!

對,欣喜!

因為想到可以待在那個人身邊,因為想到可以隨時聆听那個人的演奏,因為想要得到那個人的指點和教導……他,竟懷有一絲欣喜!

「不,不可以。」母親魏紫輕搖臻首,淚水潸然而下。

父子兩人怔怔地凝視她的淚臉,欲言又止。那種淡淡的欣慰漸漸浮上心中,不禁沖淡了些許辛酸之感。然而,她接鍾而來的話語如晴天霹靂,粉碎了他們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魏紫抬起頭來,玉臉上淚痕斑斑「我不能帶小凜走!雖然,他的確是龍夫的孩子……」

「哈哈哈哈!」

自回憶中跌回現實,葉凜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台燈的微亮光線在淚水縱橫的視野中模糊成一片光斑。

真是可笑啊!太滑稽了!不是嗎?

他——竟是那個人的兒子!是那個人不要的兒子!

「請問……」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了,方緒雅探進頭來,小心翼翼地詢問︰「你怎麼了?

他繼續大笑著,視線無意識地掃視著眼前的女子。

「呀!你-……」她在發現他手上的血跡後尖叫起來,隨即疾步沖了進來,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捧起了他受傷的右手。

「糟了!碎片嵌進肉里了?」她再度驚呼,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有藥水和紗布嗎?怎麼辦……」

他忽然停下了笑聲,怔怔地直視著她,沉默不語。

「你……啊,啊,怎、怎麼……」注意到他的異樣,她慌張起來,先是打量了自身一遍,再不確定地問道。

他仍然什麼也不說,只是直直地瞪著她。

在低持了半分鐘之後,她重又低下頭去審視他的傷□。「對了,我有帶碘酒,不過紗布就……」她想了一會兒,得出結論,「你等一下,我去拿來。」

他仍是怔怔地坐在床沿上、看著她跑出房間,又氣喘吁吁地拿著東西跑回來。

「痛嗎?」她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掉嵌在他掌心中的玻璃碎片,細心地涂上碘酒,「我以前沒有做過包扎之類的事,可能有點痛……」她靦腆一笑,「你忍著點……」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俯首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為自己處理傷口。從這個角度看去,她恰好露出線條柔美的後頸,秀發的清香淡淡地縈繞在他的鼻端……那種淡淡的辛酸和感動忽而自心底深處那個最柔軟的角落排山倒海地涌滿了胸臆之間,他閉了閉眼,突然伸出雙臂,把少女緊擁入懷中,緊得幾乎要把她融入身體之中。

「……等、等一下!」方緒雅輕輕掙扎著,「我還沒幫你包扎好……」

他恍若未聞,仍是緊緊擁著她,嗅著她清芬的發香,他心中的情感猶如狂瀾般洶涌翻騰,一發而不可收。

「有……什麼事嗎?」她掙扎了一會便放棄了,沉默了半晌終于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口,「又遇到什麼事嗎?……如果可以的話,」她停頓了一下,「你有什麼煩惱和心事,請向我傾訴吧……」

他募然放松了手臂,拾起頭來。直直凝視眼前的少女清澈的明眸,他遲疑地張開了口︰「我……」

「就算我無法為你解決問題,但至少可以減輕你心中的壓力。」她想起了什麼,又補充起來。低下頭去,她聲音也低了下來,「我很希望……可以幫助你……可以為你做些什麼……」

眸色在忽然之間變得冷暗下來,他冷冷地笑了起來。

「怎、怎麼了?」方緒雅驚惶起來,茫然問道。

「滾出去!他冷冷地說。

「……我……」她茫然無措。

他更加憤怒︰」我叫你滾出去啊!听見沒有?」

「我只是想……」她已珠淚盈盈。

「滾出去!他已別過身去,「你還沒資格過問我的事!他一直背著身,不去看她含淚欲滴的美眸,直到听見房間的門被帶上的聲音才回過身來。

視線所及處,床頭櫃上還留著她拿來的碘酒;棉花棒和干淨的手帕,想必她原打算用手帕來代替紗布的。

咬緊牙關,他握緊拳頭重重捶在床頭櫃上。渾然不覺疼痛。

女人啊,就是那樣子的了。

沒男人不行,但又隨時會為了一個男人而背叛另一個男人!

「來了,來了!董亞梅站在樂團門口。遠遠看見葉凜和方緒雅就嚷了起來,「你們終于來了!

方緒凝微微一楞,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問道︰「有什麼事嗎?」

董亞梅轉了轉眼珠,把葉凜全身上下掃視了一遍,笑道︰」葉指揮,有一位客人已恭候多時了。」

「噢?」緒雅睜大了明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董亞梅拉到了一旁。

「葉指揮,請進吧。」不顧緒雅的迷惑不解,董亞梅笑吟吟地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葉凜淡淡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

「……怎麼回事?」過了半響,緒雅終忍不住發問。

董亞梅嫣然一笑︰「吃醋了嗎?擔心了嗎?不過,對方確實是個大美女哦!」

「啊?」方緒雅楞然睜大了明眸。

「就是上次在吉永龍夫的音樂會遇見的金發美女!

董亞梅笑吟吟地豎起食指,「還記得嗎?」

眼前的年輕女子在二十五歲上下,如瀑的燦爛金發柔順地垂于肩頭,冰藍色的美眸晶亮澄澈,一如兩弘深幽的潭水,眉宇間帶著一種與生懼來的尊貴氣質。

葉凜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確定記憶中沒有這名女子的任何線索,于是保持著緘默。

「好久不見了!金發女子操著生硬的漢語,欣然開口,「葉凜先生……」

葉凜挑了挑劍眉︰「你是……」

「克莉絲-伯姆。」她淡談述說,「十三年前,比利時布魯塞爾國際音樂大賽小提琴的冠軍……你還記得嗎?」

她明眸如水。

「……年紀最小的一位參賽者,是奧地利音樂世家伯姆家族的一位十二歲女孩,克莉絲-伯姆!」司儀的聲音仿佛穿越了遙遠的歲月長河,響起在耳畔,「她也是目前歐洲樂壇公認的‘小提琴神童’,五歲時就第一次登台公演……」

記憶朗然浮現,葉凜忍不住皺了皺眉,反問道︰「記得又怎樣?」

克莉絲不慍不怒,談淡一笑,「因為我是專程來見你的。」

葉凜蹙眉反問︰「見我做什麼?你已經閑到不用拉小提琴而可以四處亂逛了嗎?」

並沒有被他尖酸刻薄的口氣嚇倒,克莉絲仍維持著溫和淡漠的笑面,緩緩始起了左手,「沒錯,我已經不能拉小提琴了。」

「我左手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已經完全粉碎性骨折……」她嫣然一笑,「所以,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

葉凜震驚地望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們那天不是說她一定是個大人物嗎?」董亞梅很興奮,「果然沒錯呢!奧地利最有聲望的古典樂世家,伯姆家族這一百多年來出過兩位天才。一個是「奧地利音樂總指導」,著名指揮大師卡爾-伯姆,他在世時一直擔任維也納受樂樂團的常任指揮。另一個是十二歲就在國際音樂大賽上折掛的天才小提琴少女,克莉絲-伯姆!」

「啊,你是說……」方緒雅失聲驚呼,「她就是克莉絲-伯姆?」

「是啊,是啊。」董亞梅忙不迭地點頭,「這陣子我們樂團真是太幸運了,接連不斷有大人物來拜訪,吉水龍夫之後輪到克莉絲-伯姆……」

「不過,她來找葉凜……」方緒雅思忖起來,「為什麼呢?」

「這個就……」董亞梅搖搖頭,「但是,我記得一年半以前,在我老舅的古典樂刊物上談到消息說,這個克莉絲-伯姆好像因為意外受傷,放棄了歐洲的巡回演奏,而維也納愛樂樂團的小提琴首席也一度空缺……」

「但她看上去不像受傷的樣子啊。」緒雅插口說。

「誰知道呢……」董亞梅聳聳肩。

兩人正在議論紛紛,卻听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忙停下了交談。

「你就是——方、緒雅小姐?」

緒雅回過頭去,映入視野的正是克莉絲恬靜的笑盾︰「是、是的。」她忙點頭答應,「伯姆小姐,你好。」

克莉絲直直地凝視著她,忽而嫣然一笑︰「葉凜先生說你是一個難得的小提琴天才,很希望有機會聆听你的演奏。」

「啊,謝謝……」緒雅再度點頭道謝,一邊悄悄抬眼去看克莉絲身後的葉凜。他卻一臉漠然,看不出什麼神情變化。

「怎樣?不久之後意大利的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來參加吧?」克莉絲湊近她身邊,含笑提出邀請,「在世界面前展露才華吧!

「啊?」緒雅一時茫然失措。

克莉絲又回首望向葉凜︰「我也希望葉凜先生能前往參加,衷心希望。」

葉凜還是一臉漠然地目送她離去,始終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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