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族空姐 第三章
範琳琳做好晚餐等尹大衛回來一塊用餐。
門鈴響起，範琳琳飛也似的跑去開門，尹大衛手中抱著剛買的幾件便宜換洗衣服，手上提著一盒蛋塔。
哪！咱們今晚的飯後甜點。尹大衛笑瞇瞇的將蛋塔交給範琳琳。
好！範琳琳高興的接過來。
尹大衛放好東西，打點好自己，听見範琳琳招呼他吃飯的聲音，立刻跟在她後面進入飯廳。
嗯。尹大衛像是演戲般，故意用鼻子夸張地聞了聞。好香喔！謝謝，快坐下來吃。範琳琳對自己的手藝一向很有自信。
她大學時代曾參加過烹飪社，舉凡中西餐，甚至甜點，她無一不拿手。
尹大衛也不跟她客氣，捧著碗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好Ｑ，我已經好久不曾嘗過米飯的味道。尹大衛含口飯，甘香的白飯讓他滿足的說出這句不經大腦的話。
小為，你很久不曾吃過飯了嗎？範琳琳打從心里同情他。
真是，沒想到在這麼富足的寶島，竟然還有人窮到這步田地。決定了，她每天都要為他準備晚餐。
完全不知情的尹大衛仍拼命的扒飯，吃相真夠難看的了。
那你以前都吃些什麼呢？有什麼吃什麼。看到範琳琳那副同情心氾濫的表情，尹大衛知道他誤導範琳琳了，現在起他得小心，以免說錯話露出馬腳。
好可憐，你不用付房租，這個月的房租還是由我來付好了。範琳琳誤以為尹大衛阮囊羞澀，好心的要幫他。
呃，我想不用了，那點錢我應該還付得起。你不用擔心，人難免都有低潮的時候，我不會因此而看不起你。真是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自尊，她竟然沒注意到，下次她千萬得記得才行。
尹大衛尷尬的笑了笑，其實他才擔心她經濟上有問題呢！範琳琳一個人北上，經濟上應不寬裕才是，再加上她為了考空姐，只好選擇打字員的工作，收入不豐是可想而知的。
唉！也許他該找個工作，讓她安心，也順便讓自己增加點經驗。
琳琳，明天我打算找份工作。尹大衛道。
真的！？太好了，男人就該有份安定的職業才對。範琳琳很替尹大衛高興，主動的替他夾點菜放在碗里。
尹大衛看著範琳琳親密的舉動，心里深處封閉許久的感情好似已開了道縫。
晚餐里，範琳琳一直找話題和尹大衛聊，尹大衛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她，心中考慮著是否該利用自己的力量來幫範琳琳一圓空姐夢。
晚飯後，尹大衛坐在客廳蹺著腿看電視，範琳琳則抱著一本航空英語坐在單人沙發上讀著，二人共享一盒蛋塔，誰也沒發現他們這幅畫面好像一對小夫妻。
美軍決定於下周恢復轟炸伊拉克軍事基地。電視播報員報導。
接下來的畫面是上次美軍轟炸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的殘酷景象。
尹大衛不表認同的搖搖頭，由於畫面一直停留在烽火連天的景象，他索性關上電視，拿起報紙似懂非懂地看著。
Sir，yourseatisnearthefrontoftheplane，there，ontheleft，bythewindow.範琳琳荒腔走板的讀著。
你的腔好重，到底在念些什麼？尹大衛從報紙里抬起頭。
你不懂啦！範琳琳直覺以為尹大衛應該沒念過多少書。
唷，這麼神氣，我看看。尹大衛放下報紙，站在範琳琳身旁，將她剛才念的句子字正腔圓的重複一次。
這下子，範琳琳眼楮瞪得比牛眼還大。
呵呵，看範琳琳那副傻愣愣的表情，讓尹大衛打從心里暗爽。
你怎麼可能念得比我好？你到底是哪個學校畢業的？我是海……唉！沒什麼好說的，爛學校一所，咱們就別提它了。尹大衛原本想說海德堡大學。
你念到國中？高中？大學？範琳琳每念一個學位，尹大衛的頭就跟著搖一下。
還是專科？既然都不是，而她又認為以尹大衛這種沒上進心的個性是不可能往上念的，如果他能念到大學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他又搖頭表示他並非大學畢業，所以她自以為聰明的往大學下一級推。
尹大衛搖頭對範琳琳苦笑。他怎能告訴她由於學制的不同，在德國，高中畢業是十九歲，而大學一律得念六年，所以他的文憑在台灣等於碩士呢？
那你到底是什麼畢業的嘛？告訴我，我很好奇耶！小學。尹大衛因為心虛而不好意思地小聲說著，但範琳琳卻以為他是因羞愧而難以啟齒。
小學？那你發音為什麼這麼標準？他的回答出乎範琳琳意料之外，霎時她對著尹大衛鬼叫起來。
這……這說來話長，咱們就別提了，我報紙還沒看完，你書也還沒讀完……尹大衛想將問題打混過去。
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你快告訴我，也許你的方法能提升我的語言能力。範琳琳不讓尹大衛把話說完就急忙插話，因為她所有學科里最爛的就是英文，而英文又是空姐必考科目之一，也許尹大衛學英文的方法對她會有所幫助。
好吧，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尹大衛在心里將剛才想到的方法快速回想一遍才說道︰因為我四處為家，有一陣子跟個老外住在一塊，他閑著沒事就教我了。老實說，這個理由編得滿爛的。
範琳琳狐疑地盯著尹大衛看，好半晌才移開視線。
呼！尹大衛這才松了口氣。
但他高興得太早了。
念給我听。範琳琳將尹大衛剛才拿的報紙遞給他，口氣冷冷地指著一條新聞要他念。
尹大衛手忙腳亂的接過報紙念道︰IMF……什麼定吱除東南亞……一掰……再來就看不懂了，別再讓我丟人現眼了好不好？尹大衛怪腔怪調的念著，可憐兮兮地求饒，因為他的中文除了尹大衛三個大字，再來就是一二三，其他都是看到什麼學什麼，學過就忘，因為生活中用不到嘛！
可惡，他堂堂海德堡大學第三名畢業的高材生，竟落到這種地步，這教他情何以堪哪！
範琳琳還是懷疑，於是她將手中的筆交給尹大衛。
寫下你的名字。範琳琳面無表情的說。
尹大衛這下子可高興了，有誰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呢！
沒問題！這回可輪到他表現了。
尹大衛開心的拿起筆，歪七扭八的寫下尹字就愣住了。該死，他忘了現在他是尹小為，而小為這二個字到底該怎麼寫他哪知道。
寫下你的英文名字。範琳琳看得出尹大衛寫不出來，於是要他寫下自己的英文名字，來測試他剛才說的老外是否屬實。
這下子，尹大衛可得意的寫下他的洋名，筆畫流利不說，字也寫得美。
範琳琳又拿起書本念了幾句英文要他寫下，對照後發現尹大衛寫的完全正確，才知道自己真的錯怪他了。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你原諒我好不好？範琳琳面有赧色的對著尹大衛陪笑臉。
沒關系，我的故事的確讓人難以相信，我不會怪你的。尹大衛表面上一副沒事的模樣，其實骨子里氣得要死。
他可是堂堂海大的學生耶！他這輩子還沒出過這種糗，而他又不能怪範琳琳，因為換成是他，他也不會信什麼老外的鬼故事。
哼，這一趟台灣經驗可真豐富哪！
好羨慕你，不用花錢就有人教。哪像我，花了大把銀子，還不見得有多大效果。範琳琳低下頭難過地表示。
放心，你只要多努力就沒問題，我對你有信心。尹大衛拍拍範琳琳的肩，另一手挑起她下巴，看著她的眼楮鼓勵她，不料卻被她美麗的眼眸給吸引了去。
我覺得我已經夠努力了，可是我的程度還是這樣，還是你比較幸運，有老外教你。範琳琳撥開尹大衛的手，哀傷的坐在沙發里。
如果你真的對自己的語文能力這麼沒自信，不如由我來教你。尹大衛自告奮勇地道。
好歹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算是老外。
你……行嗎？範琳琳抬頭斜睨尹大衛。
他雖然會說個幾句，但不見得足以應付考試吧！
當然行！尹大衛大力地拍拍X脯。
好，我接受，從明天起你教我英文，不過我也要教你國字，否則你會找不到好工作的。範琳琳還是擔心他的將來，如果他連大字也不識幾個，不要說工作，大概也沒人會嫁他。
嗯？怎麼想到有人嫁給他竟會讓她有點心痛呢？她和他才認識不到幾天耶！
好吧。尹大衛勉為其難的答應，其實他一點也不想學天下最難的方塊字。
接下來的幾天，範琳琳每天待在家中打字，一面準備空姐考試；而尹大衛則是過了中午才起床，吃了午餐才出門遛達，晚上吃過飯後，稍作休息，便開始他們的語文教學。
某天下午，範琳琳打完稿，於是要尹大衛陪她到公司交稿子，尹大衛想想反正也沒啥事，也就答應了。
下了樓，來到停車場，範琳琳拿出機車鑰匙交給尹大衛。
總不能要她一個體重不到四十五的柔弱女人載一個七十幾公斤的大塊頭吧？
尹大衛接過鑰匙打開置物箱，拿出兩頂安全帽，一頂給範琳琳，一頂戴在自己頭上。
範琳琳正在戴安全帽時，尹大衛冷不防的塞個東西給她，並打趣地說︰哪！你的Ａ罩杯。範琳琳嚇得趕緊將東西拽在懷中，低頭一看，該死，竟然是她的口罩！
她氣呼呼地重搥尹大衛的後背。這男人真討厭，虧她還好心地拜託朋友幫他找工作呢！
干嘛，難不成你要戴Ｆ罩杯嗎？尹大衛渾厚的笑聲，從她身前傳來。
別鬧了，快走啦！範琳琳催促尹大衛上路，不想跟他在這種沒啥營養的事上耗時間。
在台北是個超級大路癡的尹大衛怎麼可能認得路，所幸在範琳琳的指引下，他們順利到達目的地。
範琳琳匆匆交了稿，領錢之後心情愉快得不得了，笑瞇瞇地邀請尹大衛和她一起去卡薩米亞共進午餐。
小為，你工作找得如何？範琳琳一邊卷著義大利麵一邊問。
尹大衛沒說話只是聳聳肩。找工作干嘛？他可是來度假的耶！
你這是什麼意思？範琳琳學他剛才的樣子，聳聳肩再問一次。
沒什麼，還沒找到而已。尹大衛表面上吊兒郎當地說著，其實範琳琳傷心的眼神他可是一點也沒放過。
看來範琳琳很關心他，關心沒身分沒地位的他，並非為他的錢而來。尹大衛心頭一片暖洋洋，他已經很久不曾感受到這般溫暖了。
小為，你找過什麼樣的工作？嗯……尹大衛喝口咖啡給自己緩沖時間，想想該編什麼樣的故事。我找過建築工人、搬運工、貨車司機、清潔工，還有……還有什麼呢？他實在想不出來了。
好了，別再說了。範琳琳難過地道。
連這樣的工作都不要他，可見他的條件不是普通的差。唉！這也怪不得別人，有誰肯用連自己名字也不會寫的人？
我男朋友在貿易公司上班，我請他幫你安排，明天下午去面試好嗎？範琳琳說得有氣無力。
男朋友！？一听到這三個字，尹大衛銳利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聲音也不自覺的高了八度。
呃，我是說前男友，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不肯去。範琳琳說得有點慌張，畢竟她尚未從那段感情中恢復過來。
對你不重要，對我來說卻很重要。你和他是怎麼回事？說來听听。為什麼他在乎範琳琳的男朋友，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我的私事，我不覺得對你有何重要性可言！範琳琳臉色有點雖看。因為在那段感情上，她是可憐的失敗者，以她好強的個性而言，她根本連提都不願再提。
如果我要到那個地方上班，我總該知道一點，免得說錯話吧！範琳琳听了並不答話，就這麼靜靜坐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來︰他是我大學時代的學長，我們是在吉他社認識的。他是社團上的活寶，為人很風趣，很會說笑話，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歡笑。範琳琳看著窗外，一面說，一面陷入大學時代歡樂的回憶里。我那時吉他彈得挺爛的，有陣子曾想退社不學算了，因為吉他弦好硬，常常彈得我手指痛死了。後來李少傑……我的前男友，主動提議要指導我，但是我听說他有個女朋友，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便到夏威夷念書去，而他們一直有保持聯絡。我不想制造誤會，所以拒絕他，但是他不死心，一直勸我留下來，要我別輕言退社。他口才向來就好，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他了。接下來，就像肥皂劇一般，日久生情。尹大衛說得很不是滋味。
他的吉他彈得也很好哇！不過話說回來，他彈得再好，也跟這故事扯不上關系吧！
奇怪了，他到底在氣些什麼？尹大衛搖搖頭，他的心好亂，他得清醒點。
喂，你怎麼這樣子！我也不想搶別人男朋友，可是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台北讀書，有人早晚噓寒問暖，日久生情是在所難免的嘛！範琳琳有點惱羞成怒。
她一直不想提這件事，因為她自知理虧，這世上沒人會同情第三者，反而還會為她的失敗拍手叫好！
那麼，他又是如何從現任男友變成前任男友？尹大衛自覺有點愧疚，怎麼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那麼一丁點兒興奮。
學長大我兩屆，我升大三時，他入伍當兵。二年後，他原來的女朋友回來，他們就訂婚了。範琳琳說得很是無奈、很是感傷。
她曾是那麼認真的看待這段感情，沒想到到頭來，不僅得背負第三者的臭名，還什麼也沒得到，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什麼！？那他怎麼處理和你的感情？他究竟把你當成什麼了，寂寞時的代替品嗎？尹大衛說得咬牙切齒，雙手在空中亂揮，可見他有多麼生氣了。
可恨，那個叫李什麼的怎麼可以如此糟蹋範琳琳的感情！
出乎範琳琳意料之外，她原以為尹大衛會和其他人一樣罵她活該。
好了、好了，你別激動，有話好說，先坐下來嘛！範琳琳尷尬的感受到四周的視線，連忙安撫尹大衛。
謝天謝地，尹大衛總算乖乖坐下。一旁手拿掃把的服務生正要從廚房沖出，見情況已經控制住，才又轉身回廚房。
別氣了，我是最有資格生氣的人，連我都沒說話，你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琳琳，你別傷心，總有一天，你會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尹大衛的手橫過桌面握住範琳琳的。
當然，他作夢也想不到他竟然就是那個人。
謝謝，我一定會的。範琳琳個性本來就好強，她絕對要做給李少傑看，讓他後悔選錯人。
我決定不去那家公司了。尹大衛說得很篤定。
為什麼？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拉下臉幫你找的，你竟然想放棄？範琳琳扭曲著一張臉說。
你為什麼要去求他幫忙？在他這樣對你之後，你為什麼還要和他聯絡？尹大衛的口氣好像喝了醋的男人，酸得很。
你怎能這麼說，我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耶！更何況我根本沒求他。範琳琳也火了。
這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她是好心拉他一把，而他非但不知感恩，反而還指著她的鼻子罵。
你先別生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尹大衛見範琳琳生氣了，趕緊陪笑臉。他有沒有為難你？範琳琳氣消了點，尹大衛才敢繼續問。
為難？他為什麼要為難我？他自知對不起我，所以當我開口要他幫忙時，他很阿沙力，一口就答應。那就好，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再和他見面了。不會了，從他訂婚後我們就不曾聯絡，這次是情非得已。尹大衛好感動，這麼好強的女人竟然為了他，勉強自己去找她一輩子也不想再見的人。
琳琳。尹大衛像下定決心般的喚道。
干嘛？我決定了，我不去那家貿易公司應徵。他絕不能讓範琳琳欠下這個人情。
你這個人簡直是塊朽木，我剛剛講了那麼多難道你一個字也沒听進去？好，隨你便，你要這樣鬼混一輩子是你家的事，和我無關。範琳琳火氣又上來了，剛領薪水的好心情早不知跑哪兒去。
範琳琳起身欲走，尹大衛馬上拉住她。
你听我把話說完。範琳琳坐下後，尹大衛才又開口。
我打算自己找，只要我肯，絕對找得到工作，你不用擔心。尹大衛信心滿滿。
你是說前幾天你並沒有認真找？範琳琳笑著問，但笑得挺難看的。
啊？尹大衛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話替自己解圍。
啊什麼啊，我就再信你一次，如果這兩天你還是沒找到工作，就給我乖乖去李少傑他們公司上班。範琳琳像個長輩般指著尹大衛下命令。
遵命！尹大衛耍寶般的舉起右手行禮。
範琳琳這才消了氣，露出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