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的眼淚 第一章
「那個小子呢?」
「不知道,」轉眼的工夫,居然就不見了。」
「真是廢物,一個白痴也看不住。」
「頭,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追吧,這是主人的命令,要是沒有完成,我們大家都別想活了。」
「真不知道,主人這次為什麼要對一個小白痴勞師動眾的。」
「-嗦什麼,正事要緊。」
夜色中,有幾個人影在山林中如鳥一般飛掠而過,不過只一會兒,整個山林便又回歸於平靜,似乎剛才的那種緊張氣氛沒有存在過。
鳥叫,蟲鳴,月移,影動。影?什麼影?當然是樹影、花影、草影、人影了。
什麼?人影?這深夜的密林怎麼會有人?沒錯沒錯,瞧,這人不是出來了嗎?
在一處灌木之後,走出一個少年來。月光下,那少年真是美麗無塵,晶瑩剔透。清澈之中帶著嬌媚,俊秀之中又含著靈氣。仿佛天地的精華,全部都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懶懶地伸了個腰,晶燦燦的大眼帶著三分的疲倦、七分的無奈。
「唉,真沒想到,退個婚也會惹出那麼多的事情來,麻煩!」他悠悠嘆了口氣,那表情真是惹人憐愛極了。
試著動了一下,他才發現自己的身子有點麻,「果然還是受傷了,真希望在天亮之前可以找到一個沒有麻煩的地方。」
唉,麻煩,人為什麼總喜歡自找麻煩呢?
看看天色,月移過半。
走吧,就算再困也得熬,要不然等到天亮就不是一點麻煩了。
***
清晨,玉泉居。
「主人,我回來了。」細小的聲音戰戰兢兢的,好像唯恐屋子里的人會突然沖出來給他一下重擊。
「回來了。」竹簾里傳來一個女子慵懶無比的聲音,「事情怎麼樣了,那個叫什麼‘長劍書生’的請回來了嗎?」
「請回來了、請回來了。」一迭連聲的回答,小元心中暗道,有誰听到她冷清凝的名號還不乖乖就擒的,這當中,五成是因為她的手下武功實在太好,不敢得罪,另五成則是因為她的容貌實在太美,不忍放棄與她相見的機會。不過,美則美已,只是未免太過古怪,連帶著整個江湖也變得古怪起來。
數年來,不管江湖上冒出什麼人物,只要是男的,她就一律把人家請到家中來,若對方不願意,她就會派出手下將他們擒來。因為這樣,所以她的名聲並不好,甚至有好事之徒揣測著,她是不是在練什麼采陽補陰的邪功。要不然,她的行為怎會如此古怪?要不然,他們這些曾經名動江湖的魔頭,為何會甘心被她驅使。
當然事實並不全然是這樣,他們會听命於她,實在是因為打不過她,每月斗上一次,卻是回回落敗,她實在不像個女子,簡直比十個男子還要厲害。
至於采陽補陰之說,就更加滑稽了,因為每一個客人至多和她處上一曲簫的工夫。一曲之後,她就會一邊發怒,一邊下逐客令,毫不在意對方的態度。
若是踫上她心情糟糕的時候.那麼這位訪客連帶著他們這些下人會一起遭受她的「毒手」,別看她美如天仙.騙人、捉弄人、害人的手段可多著呢,絕對讓人防不勝防。然後,他們這批為人手下者只能帶著傷,再次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因為,冷清凝說過,只要她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之後,他們就可以得到自由了。
唉,這樣的劇情也不知何年才能結束,而冷清凝心里到底又在想些什麼?
「小元,那還不快把客人請進來。」
只一會兒,那位‘長劍書生’就被請了進來。進來時還是風姿颯爽,氣宇軒昂,可一見了冷清凝,三魂七魄便被勾去一半,恨不得再多生一雙眼楮。
「薛公子好。」明明慵懶的聲音,柔媚的容貌,卻硬是在里面摻了可以透視人心的冷凝。
「冷……小姐好。」
「公子請坐。」
「謝小姐賜座。」
「薛公子可會吹簫?」冷清凝見他腰間插著洞簫,雖已隱隱估料到結果,但還是情不自禁置下奢望。
那男人一愣。他哪里會什麼簫,掛著它不過是為了附庸風雅而已。但為了博得佳人的好感,他還是硬著頭皮夸口說他是精於此道的。
冷清凝眉頭一開,隨即取過幾案上的簫,悠悠吹了起來。那簫聲,透著淒涼,帶著無奈,仿佛落葉在風中旋舞,又似落花隨流水放逐。但凡是人,莫不為此動容動情。
一曲終了,餘音不絕。
「薛公子,你覺得此曲如何?」
他搖頭晃腦了一番,裝模做樣的姿態幾乎惹笑了冷清凝的手下,不過因為怕她惱怒,只得低頭咬牙忍著笑意。
「冷小姐美貌出眾,吹的曲子自然是美妙人間難尋的。」
「人間難尋?那你可曾想到什麼?」她問。
「想到什麼?想到的自然是小姐美麗的容顏。」薛姓劍客自以為很聰明地討好著冷清凝。
她眉心一斂,長年跟著她的手下馬上知道,他們的主子又不開心了,而他們又該倒楣了。
「小姐美貌人間少有,小姐的聲音也如出谷的黃鶯,婉轉動人。」
「唉。」她重重嘆了口氣。
底下的人則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唉,怎麼會挑上這個薛姓劍客,本以為他拿劍又拿簫,必然是她要找的人,卻不料只是附庸風雅而已。出去後,定然打他個半死泄憤不可。希望,這一次,他們的主子不要太過生氣才是。
唯一還在揚揚自得的,恐怕也只有那個不知死活的拜訪者了。
「送客。」
一句話,讓薛姓劍客當場愣住。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變了臉色?
而眾人則是明顯松了一口氣。太好了,逃過一劫。
「小姐,我……」薛姓劍客滿臉的疑惑,可疑惑還未解開,頓覺冷風襲來,頃刻間人已經一個跟蹌,跌出了屋外。
他正要再行進入,面前卻多了幾道人影,個個皆是彪形大漢,長年養成的殺意讓他情不自禁倒退再倒退。
只是呀,無奈呀,他爹娘只生給他兩條腿,根本就是退無可退。昏天暗地中,他腰間的洞簫墜到了地上,發出清脆響聲,他心里頓時浮起一陣怨恨,若此番還有命在,定然將這惹禍的東西燒個精光。
美人?簫聲?
唉。
***
唉。
不知不覺對著菱花鏡皺起了眉。鏡中人,即使不曾展顏,也一樣芳華絕代,傾城傾國。她細長的指,一遍一遍在鏡中畫著,她冷冷的眼,一次一次順著指尖的移動而悄悄游移。畫久了,才依稀看出那反反覆覆只是三個字「冷清凝」。
冷清凝,沒錯,那就是她的名字。其實,名字對她而言根本就是沒有必要的,因為她是妖,何曾見過哪個妖有名字,而且還是那種冷森森透著寒意、透著殺機的名字?這根本就不像她的性子。可是,她偏偏就是喜歡這個名字,因為,她要自己時時記住自己的前世,因情而死的悲壯,因愛而亡的不幸。
今生的她,看不懂前世的她。
今生的她,不想再涉入紅塵,無端受苦。
所以她數百年來不停地努力修行,只盼望有朝一日入登仙籍,忘卻那已經糾纏了她好久好久的心酸以及無奈。
偏偏梅花女神卻說,塵緣未斷,怎登仙籍?一句話,就把她趕下了梅隱山。
說實話,她恨那條笨死了的鯉魚精,恨那個負心負情死心眼的劍客,理由也是順理成章的︰畢竟就是因為他們的糾葛,才使得她的心陷落。
只是每一次冷靜下來之際,那種淡淡的、無奈的情緒,那種屬於前世卻始終不肯消去的情感,又會再次佔滿她整個心房,那一刻,恨會悄然消去,只留下深深的憐憫以及迷茫。
這樣的心緒轉變讓她覺得倍加恐慌!她似乎有一種感覺,今生和前世正在某一處,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交會在一起。就算她再聰明、再機智,也一樣逃不開。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下定決心,要不計代價盡早找出那個劍客的今生,讓她和他的事情有所了結。
只是沒有想到,找了這麼久,卻始終沒有找著。
找不到他,她的心,沒有著落。時而會鴕鳥心態地想,沒有見著是不是就代表彼此再沒有那種孽緣了?
因為黃泉里的孟婆曾經這樣告訴她,只要是命定的人,不管他們隔了多久,隔了多遠,都會在初見面的那一刻認出對方,然後相聚,哪怕一個從天上而來,一個卻長在地府。
而有時,她又會隱隱覺得心里有些空蕩蕩,仿佛丟了什麼一般。
這樣復雜的心態下,她的行為就變得偏激而且古怪,她在江湖上便有了一個美艷無雙的「女魔頭」稱號。
她真希望,如果真有什麼,那就快快出現.沒有一個妖精會有長久的耐性的。
除了那條笨魚……
不能想了,要是再這樣想下去,自己恐怕就要瘋癲發作了。冷清凝怒極,一把推倒了面前的銅鏡。
俏麗的眉不知何時已經打成了結。
「吃飯、吃飯!」她很有氣勢地朝著身後的手下喊道。這是她的習慣,每次只要生氣,就會聯想到吃飯。當然,這也是個令人恐懼的習慣,因為她不喜歡任何的食物。她的菜肴,永遠只有一種,魚。
要命的魚。
她的手下,再一次露出了想要狂吐的表情。畢竟,幾年的「吃魚」生涯並不怎麼好過。
「梅姊,我不要吃魚。」若說天底下,有什麼人敢在冷清凝面前說個「不」
字,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個姑娘了。
她很清雅,卻偏偏濃妝艷抹,把自己弄成了一個花臉。
她很細致,卻偏偏穿紅著綠,全身上下只有「俗氣」二字。
紅色的短裙,永遠只及膝蓋;綠色的紗衣,永遠半遮半露。
冷清凝一轉身,裙邊的梅花鈐鐺便發出悅耳的聲音。「你怎麼總是有那麼多的意見?」紅衣女子,不,應該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才兩百來歲的妖精都只能算作是個孩子,即使這個孩子裝扮成那個樣子。她叫紅瑗,是一只才剛剛幻化成人的小狐狸精。
百年前,她剛剛下山,想要學她的祖先,也騙個書生好當她的男人,可好死不死的,卻偏偏遇上了著男裝的冷清凝。她呆呆地、傻傻地,企圖用迷術來困住她,卻不料自己反而著了她的道。
紅瑗求她,是否可以大人大量放了她?
冷清凝眯眼一笑,眼楮里有著精明的狡詐。她這麼回答,「我是妖怪,妖怪是沒有度量的,既然你惹了我,那當然就只能自認倒楣。這樣吧,我身邊缺個丫頭,就你吧!」
紅瑗心中是不樂意的。畢竟,她的生平大願,就是依靠自己的魅力來勾引一個男人,而非一只妖精。
可是,最後,她還是妥協了。畢竟,她很笨,算計也算不過冷清凝。當然,她還漏了一點,那就是,在冷清凝的身邊似乎總有那麼多的男人。呵呵,這才是最大的方便……
「梅姊,我們吃肉吧?」明知道是不太可能的,但還是忍不住這麼想著。
「吃狐狸肉嗎?」她一瞪眼,絕艷的容貌傾城傾國。
底下人一听不吃魚,哪里管得了這狐狸肉是不是好吃,只是一個勁的回答,「好呀、好呀。」
「好你們個頭,小心我臭扁你們一頓。」紅瑗揮揮拳頭,個子雖小,氣勢倒是大得很。
那些人再不敢說什麼,畢竟紅瑗也不好惹。只是,心底琢磨,這姑娘三天兩頭要跟他們套交情,什麼好听就說什麼。怎麼今兒個才一個狐狸肉就翻了臉。
「吃魚就吃魚。」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再去偷偷打野食。
「那還不去捉來?」真希望吃盡所有的笨魚,那才可以消去她的心頭怨氣。
「是,遵命。」她動身,準備到位於玉泉居後的隱霧池去撈那些似乎總不會絕跡的魚類。一直以來她就會覺得奇怪,為什麼那里的魚總是吃不完.就像梅姊心裹的那股怨氣總不能結束。
唉,也許就像梅姊說的那樣,她的確是太笨了。
不過笨也沒什麼不好,笨得快樂,笨得沒有皺紋。不知不覺,她嘴角一彎,隱隱含笑。
冷清凝一望,就知道這個丫頭又在天馬行空了。
她就要開口罵人,卻見外頭奔來一個手下。
「主人,有外人闖入了隱霧池。」
「他們當中有人會吹簫?」一副想要殺之而後快的表情。
「他們是男人嗎?」一副想要撲入對方懷中的表情。
前一個是冷清凝的問題,而後一個是紅瑗的問題。
兩個問題,一樣古怪,一樣莫名,只是誰也不敢說「不」,誰也不敢笑上一聲。
「他們是男人,說是要找一個人,我想他們當中沒有主人要找的人。」
冷清凝發火了,她很少發火,大部分生氣的時候,她會微笑,然後等著她要對付的人掉入陷阱。可是,今天她很浮躁,難以平靜,似乎多年以來積壓的憤懣都要爆發出來。
她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身姿曼妙,白衣若仙。
紅璦顧不得心里的大願,也急忙趕了上去,因為她已經聞到了冷清凝周身上下的殺氣。妖精是不可以殺人的,犯了殺戒的妖將永世不得超生,別奢想要得道成仙了。雖說,這個梅花精常常欺負她,以折磨她為平生一大樂事。可是,她卻喜歡她,因為她知道冷清凝的心並不是那樣的。
***
玉泉居,隱霧池,梅落峰。
這里是一處人間仙境,因為有天然的懸崖峭壁作為屏障,又有梅落峰終年不去的迷霧擾人視線,所以長年累月少有人來。冷清凝初入人間,會以這里為她的家,就是因為這里安靜,不會有人打擾。
在她的觀念里,人都是會帶來極大麻煩的動物。甚至弄來那些個無用的手下,也全然不是她的主意。這全是紅瑗那個丫頭的「歪主意」,說什麼人間是人類的地盤,自然要由人類來替她們這些妖精指點一些迷津。
可是,後來她就明白了,原來紅瑗根本就不安好心。不過明是明白了,卻也懶得再去改變什麼了;或者也有一點別的什麼,紅瑗一個人玩耍,寂寞的表情,很讓她心里難過。
一般而言,冷清凝需要見什麼人,她自會派她的手下,把那個人「請」到這里;也就是說,這還是頭一次有人不請自來。
她討厭有人不請自來,特別是在她的心情極度惡劣的時候。
她很美麗,妖精豈有不美的?
她很清雅,梅花怎能不清雅?
可就算是她再傾城傾國.那幫男人也沒必要對她流口水吧!厭惡的感覺更重了幾分。她討厭這些男人,這些沒品流口水的男人。雖然說,她的手下也會看著她發呆,但至少還不會當她的面露出無恥下流的表情,當然主要是不敢,這些人居然敢……
「你們是誰?」她故意不露怒顏,只是克制著自己的火氣,心里盤算著下一個計劃。「請問到玉泉居有何貴干?」
「我們是來找一個人。」
「找人?找什麼人?」
她在微笑,微笑的她是最美麗的,只是熟悉她的人從不這麼認為。眼中帶笑,也帶著殺氣,只是被美貌所掩飾,不易察覺而已。
「我們在找一個長得過分好看的傻小子。小丫頭,你有沒有看見過他呀?」領頭的男人威風八面的站在面前,高高在上的氣勢十分礙眼。
「沒有。」她一邊回答,一邊悄悄舉起右手,掌中扣著冰毒的寒針,只是才想要有所行動,就瞧見隱在梅樹後的紅瑗正急切地朝她擺手。
她是在告誡她,若是殺人.就永遠無法得道了。
這丫頭。明知道她最計較這個.居然會以此來「要脅」。唉,看來積壓的火氣又沒法子發了。
「唉,你們走吧。你們不知道這里是梅姑的地盤嗎?」
「什麼梅姑,听都沒有听過。」男人依舊趾高氣昂,氣焰也十分地大,而那雙眼楮則賊溜溜地打量著冷清凝。「小姑娘,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冷清凝更加不悅。「這里從沒有外人來過,也必然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你們快滾吧。」
「滾?小姑娘,你沒有搞錯吧?我可是堂堂冥府青門的門主,你一個丫頭居然要我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算了,本大爺大人有大量,也不和你計較,只要你親大爺一口,大爺就原諒你了。」
旁邊的人哈哈大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畢竟,在江湖上,這個以神秘陰狠而出名的冥府確實有它令人害怕的因素存在,所以他們會得意揚揚,滿心以為只要一提起冥府的大名,自然會令眼前的美麗女子俯首稱臣,任他們為所欲為。他們哪里會猜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能耐確實是非同尋常的。因為,她是妖。
千年的修行豈是白白得來的?
冷清凝笑得更加輕柔,彷佛春天里草地上迎風而動的鮮花,明媚動人,把周遭的男子迷得神智難在,一個個皆是呆若木雞狀。
紅瑗不禁心生疑惑,不明白她們兩個人之間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狐狸精,而且她也不明白冷清凝究竟美在哪里。
也正由於她的一個發呆,結果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便又發生了。
男人瘋狂地沖向冷清凝,而她則嬌笑地絲毫不曾躲閃。他們以為她心中也有意,怎知道她已經是怒極攻心,結果,抱在懷中的明明應該是個絕顏美女,就是不懂怎會在下一刻變成了白色骷髏,這還不是最糟的,那個骷髏中間有無數的毒蟲,它們遇人就咬,一旦得手,就不會輕意放開。
那些人哭爹叫娘,想要逃跑,卻根本沒有辦法,當然也是因為嚇得兩腳早已沒了力氣,然後,他們就一個跟著一個倒在地上了。
紅瑗看著冷清凝,後者優雅地拍拍手掌,撫撫衣裙。
「完了,這下你不得超升了。」紅瑗口沒遮攔的對忽然變至一旁的冷清凝道。
「我剛才不是已經對你揮手了嗎?」
「他們沒死。」她用腳踢了踢身邊倒地的家伙,果然在一踢之後,還有痛苦的申吟聲。
紅瑗一看之下,果然發現他們真的沒死,但是結果可能會比死亡更加淒慘。
「我覺得,你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們比較好。」
冷清凝繼續笑,眉眼之中有著發泄後的喜悅和痛快,「我覺得,這樣我會比較開心一點。況且,我再怎麼說也是個好妖精,又怎麼會做出傷人性命的事情呢?」
呵呵!紅瑗心里暗自思量。她當然不會了,她只會命手下的人去傷及性命,這樣兩全其美,她的如意算盤就是精得很呢!
「他們以後恐怕都不能人道了。」紅瑗不無嘆息地說。
「恐怕是的。」她無所謂地道,「照我看起來,他們這個樣子是最好不過的,造福天下女子哦。」
真夠冠冕堂皇的,她大小姐哪有這樣的好心腸,只是圖自己的痛快罷了。
「我要去梳洗一下,這里讓你收拾吧。」
紅瑗聞言瞪起了眼,極為不滿。「為什麼是我?你弄出來的事情,干麼找我的麻煩;再說了,你有那麼多的仰慕者,隨便哪個不都行嗎?」
冷清凝白了她一眼,「我不喜歡他們進來。」
一時之間倒是忘了,這里確實是她的禁地,平日里就連她也很少進來的。
「那你自己也可以呀。」
「你是我的丫頭,不是你做,難道還要我這小姐來做?」又是一個白眼。當然,好看的人,即使是這樣不大雅觀的動作,做起來也一樣韻味斗足。
「我是妖精,我可不懂什麼丫頭小姐的,我不做就是不做。」
她微微挑起眉,走近時,裙裾擺動,梅花鈐鐺聲聲悅耳。
「虧你還口口聲聲要迷惑世間的男子,結果連他們喜好什麼都不知道,這樣豈不可笑。」
「我不懂什麼?」她不服氣。
冷清凝輕微的聲音里有點譏諷。「不懂得他們的喜好呀,世間男子都喜歡自己的女人賢慧而乖巧,做起事來極為勤快。可你呢?」她搖搖頭,好像很是無奈的樣子。
紅璦不知不覺便信了。
「你說的是真的?」
「做姊姊的怎麼會騙你?」她反問。「所以說,你呀,要多多做事,絕對不要露出一點厭煩的表情來。」
「哦。」
冷清凝是連哄帶騙,而紅瑗則是半知半解的。
「那還等什麼呢?」她催促紅瑗。「記得,最後還要把他們的記憶消去。」
「可是這樣很累……」而且還會耗費法術的。
冷清凝卻說︰「為了妹妹將來的幸福,這點苦難都是值得的。」
紅瑗想想也對,就不再抱怨了。
基本上,紅瑗是個懶散而不知上進的妖精,你叫她做事,十件可能就有八件因為她的懶而不成。不過,後來,冷清凝總結出一個結論,只要把這些事情和男人掛起勾來,往往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非常值得利用的一個有趣現象哦!
***
紅瑗因為男人而喜悅,她冷清凝卻因為男人而暴跳如雷。這世間的男子,究竟所為何來?
她一陣一陣輕撥池中的水,在層層漣漪中,可以看見自己美艷無雙的面容。曾經,在久遠的過去,在她還是魚的時候,她就希望自己能夠擁有美艷無雙的容顏,然後可以配得起那個男人。只可惜,始終無法如願。
今生,卻為何會如此美麗?美麗容顏為哪般?總不會還是為了那個男人?就像壽陽說的,她注定要為他而回來;就像孟婆說的,彼此的緣分難以割斷。
該死的魚,該死的男人,她已經不想了。
不知不覺,心里的火氣再次提升。
她伸手一揚,剎那間,無數的水劍在池水中不停飛旋,所經之處,皆是一條條翻起白肚的魚尸,好不痛快。
「姊姊,不要殺魚,不要殺魚。」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冷清凝不覺大驚又大怒。這隱霧池向來少有人來,即便是紅瑗,未經她的同意,也是不可擅入的。
「誰?是誰?」她站在池水中央,精銳的眼光不住地打量四周,「出來,再不出來,我就殺了你。」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冷清凝這才看見在水池邊,綠草豐茂的地方正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來,如同一只受驚的小動物,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後,又馬上低下頭去。
她素手一揚,碧水化衣。
她縴腰一轉,人已臨波而來。
頃刻間,她來到了他的面前。
冷清凝擰著眉。「你是誰?」
過於冰冷的聲音顯然嚇壞了面前的少年,他不禁縮了縮肩,然後把身子向後挪了挪,似乎有打算要在那些水草中間安家。
「不許再退,不然我就殺了你。」
他猛地止住了動作,驚慌不安地抬頭.大聲說︰「不要殺我!姊姊,不要殺我。」
然後,她終於看清楚了他的容貌,是一個十七、八歲過於美麗、過於清秀的少年,清澈的眼,長長的睫,幾乎透明的膚色,不難想像。過不了多久他一定會成為一個讓眾家女子為之癲狂的男人。
「你躲在這里干什麼?」他的年紀和單純的眼楮,讓她不知不覺放下猜疑。
少年害羞地看了看她,然後才說︰「我是小柯,我在找一條流眼淚的魚。」
魚,流眼淚的魚?
電光石火間,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幅自她成年以後就不曾再出現過的畫面︰那時.她還在黃泉,絕艷的容顏里有著黃泉人特有的慘澹和淒涼。
「孟婆,世間那麼大,我們也許根本就不可能再見了。」
正在給要去投胎的魂魄遞上一碗碗黃泉湯的孟婆連頭也不曾抬起。就說︰「人人輪回,前緣繼續,靠的是姻緣簿上彼此相系的名字,要見面的終歸要見面,而你……」
「我如何?」
「你和他的姻緣,本來就不在月老的紅線里,他是你自己要的,愛也是你自己求的。自己造的孽因成為命定,恐怕不可能如此簡單就可以解開。你們的緣分。靠的就是你的情,你的記憶。」
「什麼情?什麼記憶?前塵往事已經與我無關,」眉間輕蹙,眼中含著濃重的不服氣,「我自然不用費心去想這些事情,既然不想,我們就不應該再有這樣的孽緣了吧。」
孟婆笑而不答。
她倒是著急萬分。「你笑什麼?」
「鯉魚精,你可知道你心里到底想要什麼?」
她答得理所當然,「自然知道。」
「恐怕沒有如此輕易吧,為他舍命至此,你真的可以,心里也當真甘願忘記一切嗎?」孟婆這樣問她。
這一個問題倒叫她為難了,說出這樣的話似乎真的有些言不由衷。
「那孟婆在我投胎那天,可給我飲下十杯黃泉的水,這樣還能不忘嗎?」她歷劫而亡,實在不願意再去體驗情愛的苦楚了。
「情淡之人,即使一杯不飲,一樣可以前緣盡忘.來世輪回自然有上神為他掌管命運姻緣;情濃之人,就算飲盡黃泉之水,也未必管用。鯉魚精,你是情淡?還是情濃呢?」
是情淡,即使一杯不飲也可以忘卻前緣;是情濃,就算飲盡黃泉水也未必有用。
面前美麗清靈的少年,分明不是她記憶中那人的長相,可偏偏在那一刻,在他說出「尋找魚」的時候,記憶和現實就融在了一起。
在她要下梅隱山的時候,她曾經問壽陽,她要如何才可以找出他的今生,壽陽笑得古怪。半晌才說,她可以憑著簫聲找出他來,所以這些年,她才會不停地吹著讓她痛苦、讓她難過的曲子.只為了遇見時,可以認得出來。原來卻是錯了,即便沒有任何憑藉,她一眼便已然將他看出。
難怪,壽陽會有那樣古怪的笑容。她早洞悉一切了,已然洞察先機卻又不說明,還誤導她不停地吹簫,使她長年在記憶中無法月兌身。壽陽一定是沒安好心。
呵,鯉魚精,她果然是情濃之人。
黃泉水也化不去她前世綿綿的相思苦短。
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眉間才現的苦惱已然被風吹去。伸出手,細長的尖指幾乎已經要觸模到少年的頸脖,可少年絲毫不知危險即將到來,只是單純地瞧著她,微笑中還有淡淡的羞澀以及一味的討好。
最終沒有如願以償,這當然不是冷清凝發了善心。而是有人,確切點說來,應該是有妖干涉了她的行動。
紅色的風,紅色的影,這是紅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