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降嘯虎 第十章
「感覺到了嗎?這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听小姑娘說常在上面走動走動,可以按摩足底,活血養神。」
日延扶著澄碧,慢慢行走。
被風吹落的桃花花瓣,在空中打著轉兒,空氣中不時傳來陣陣馨香。
「她懂的可真多。」澄碧微笑。
雖然看不見,腳下卻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貪婪地呼吸那些香氣,有他在身邊陪伴,枯燥的日子也充滿甜蜜。
「是啊,不過她這人就是有點神秘,經常一段時間不來,來了又不能久留。她應該不是本地人!她眉眼間總令我感到有些熟悉,但卻想不起來曾在哪里見過。」
「哦?是不是像你以前的小情人?」她挑眉調侃道。
雖然她看不見,但卻能想像他因尷尬而臉漲紅的模樣。
不行了!想著想著,澄碧忍不住破功笑出聲來。
日延一臉寵溺的看著她。
「看看,你說到哪里去了,我以後只看你一個女人好不好?」
「因為你最近總是悶聲不響,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我逗點樂子嘛!再說啊,我今後哪個男人都看不了,只有你在身邊,這樣才公平呀!」
意識到自己又將氣氛弄擰了,澄碧想解釋卻越描越黑,不知道該怎麼轉回來。
「日延,不要生氣好不好?你一不開心,我就難過了;我一難過,心情自然就不好了;這心情一不好,對身體就有害了……」
「我哪那麼脆弱。」他悶笑,一把將她抱起。
澄碧尖叫著作勢捶打他的肩膀,也期待興奮著。
日延在她唇上輕啄一口,隨即抱著她盡情奔跑,享受肆意放松的滋味。沒有追兵,沒有爭斗,愜意而愉快。最美麗的生活,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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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再次降臨,不過這對方澄碧來說,不管是白天或黑夜,根本沒什麼區別。
若勉強說有的話,那就是夜晚少了他在身邊作伴。
說來,日延還真是保守。相對于仇邪的放浪形骸,日延絲毫未曾沾染上王公貴族的惡習,依然保留自己的那份單純和質樸。
倒是自己有點……澄碧臉紅了。
早已打算將自己給了他,可他堅持等到成親之日。他說也許沒有熱鬧的婚禮,沒有如雲的賓客,但他們會相愛到地老天荒。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這在向來平靜的雲淵可是頭一回听到,尤其還是在夜里。澄碧模索著走出房門,想知道到底怎麼了。
日延?小姑娘?他們怎麼會打起來?
她分辨出聲音,不由心驚。
「住手,你們都住手,到底怎麼了?!」澄碧朝聲源慢慢移過去,管不了是否會被亂拳傷到。
聲音仍舊沒有停止,可以想像到他們還在打,沒有一方退讓。
「你們究竟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晚上就拳腳相向?有什麼問題不能坐下平心靜氣說,非要這麼暴力?」
「啊……」模索中的手腕被小刀刺傷,澄碧吃痛的緊緊捂住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漏出。
「澄碧!」日延高喊,心幾乎跳出胸腔。情急之下,原本只是防御的動作變為攻擊,一掌將小姑娘打倒在地。
「我真該死,又讓你受傷了。怎麼樣,痛不痛,傷到哪里了?」他不敢觸踫傷口,只好不斷摩挲著她的身子來確定完好無損。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你去看看小姑娘怎麼了。」剛才听到她的悶哼,估計被傷到哪里,如果是內傷就不好辦了。
小姑娘費力爬起來,忿忿擦掉嘴角邊的一縷鮮血。
「姑娘,你的恩德我們銘記于心,無以為報。可你現在為什麼要殺日延,他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澄碧對著呼吸聲的方向,大概判斷她在那里。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竟然還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
「得罪我?為什麼殺他?哼。」她冷哼。「我剛才才知道他竟是虎嘯國之人,以前還當過王子。這樣的話,絕對不能留他活在世上!」
「我和你有仇?」日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他可以不閃避、直接對付她,但想到這些日子她的悉心照顧又不忍心。一定有什麼誤會,非得解釋清楚。
「你不只和我有仇,還和我們整個神武國有仇!」
原來如此。
他和澄碧大概有了個了解,微微放松心情。
「小姑娘,你也許不知道,他身上也有你們神武的血統呢。」澄碧不顧日延的阻止走近她,相信本性純良的她不會隨便傷害別人。
「他?我才不相信。」
「你真的是神武人?」
「那當然,本公主能說假話?!」
公主?這下玩笑開大了,世界太奇妙。
「小公主,你听說過慶泓公主嗎?」日延微笑著走上前,難怪開始就覺得她面熟,原來……
她想了想,遲疑點了點頭︰「听說過,她是我的長輩,宮里的夫人說她當年為了顧全大局遠嫁虎嘯。」
「看看這個吧!」日延解開從小一直貼身掛著的墜子遞給她。
墜子是由神武特產水晶雕刻而成,晶瑩剔透做工精美,在黑夜里還反射著月亮的光彩。
「這個是皇宮御賜的飾物,只有公主才有!我明白了,你是她的兒子!」
小姑娘幾乎快樂的跳起來,原先那副憤怒凶狠的模樣,頓時煙消雲散不見了。情緒轉變之快幾乎讓日延瞠目結舌,到底是深宮之中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啊!
澄碧和日延不約而同苦笑。
這丫頭,太容易被人說動,萬一他們是壞人怎麼辦?
世上的路,她還有很多要走啊!
「哥哥!我可以喊你哥哥嗎?原來我只有一個皇帝哥哥,現在又有一個了,你們都要疼我,都要喜歡我喔!」
「當然。」日延溫柔的看著她,能有這麼一個可愛善良的妹妹,實在是一種幸福。不用整天提防被人算計,更不用生活在刀光劍影的陰影中。曾經渴望而不可得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公主,你怎麼這麼大膽跑出來?不知道現在兩國正在打仗?」
看到親人相認,澄碧也很開心,但不得不提醒她目前的困境。
小公主吐吐舌頭。「那個死木頭整天忙著打仗不理我,氣氣他,哼。」
原來小姑娘情竇初開,只是方法不太對。但這又如何呢,每對戀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
「你皇帝哥哥知道你偷偷跑出來嗎?」日延一個問題便把她打回原形——蹺家的丫頭躲閃著兩人責怪的眼神。
「哎呀,誤會都解開了,還提這些做什麼。反正我一定不會有危險,大家開開心心的不好嘛?」
真是拿她沒轍了。
小公主一手挽一個,拉著他們進房。她急切的想要了解他們是怎麼回事,想要了解所謂的愛情又是什麼滋味。
這個夜晚充滿歡樂。他們圍在一起,說神武,說虎嘯,說那如畫江山和民俗風情,也說親人分離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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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三人踏上分別的旅途。
日延和方澄碧不希望自己成為小公主的累贅,讓她冒著風險從軍營偷溜到這里照顧他們,他們決心去追尋自己的生活。
「你說,我們要到哪里呢?」
澄碧靠在他懷里,兩人共乘一匹馬。這匹馬是小公主偷偷從神武騎兵團中偷來的戰馬,並不比汗血馬差。
「錢帶夠了,干糧也有,還怕什麼呢。劫匪?放心好了,用我的殘月刀對付他們還綽綽有余。」
日延笑她多慮了,月兌離了虎嘯幾乎就等于重生。
掉落懸崖還能揀回一條命,甚至繼續在一起,他們沒有理由放棄。
「很快就可以到月之國。那里富庶繁榮,國家雖小,卻因自力更生努力發展,一直沒有強敵侵犯。」
「我們會在那里安居樂業?」
「也許吧!澄碧,你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調理身體,說不定哪一天你一覺醒來,眼楮就復明了。」
她笑他的異想天開,又不忍心澆他冷水,只能含笑點頭。
「妹妹臨走前,給了我幾本醫書,說也許對治療你的眼楮有幫助。我雖然對醫理不擅長,但從現在起我會努力鑽研,別懷疑,我一定會將你的眼楮治好。」
失信了一次又一次,日延幾乎沒有勇氣面對她。但是逃避不是辦法,他發誓傾其所有,也要讓她的眼楮恢復光明。
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一路竊竊私語,訴不盡內心纏綿情話,說不完難耐相思之苦。
從此,月之國多了兩個異族來客。
男子開起了醫館,懸壺濟世。病人若不仔細觀察,也想不到一直在旁邊幫忙的女子竟然失明。
他們的診金異常便宜,大夫似乎是為了感謝月之人的善良好客,以滿腔熱誠來報答。
逐漸的,這家醫館開始名聞遐邇。除了病人,更吸引許多醫術高明的醫生前來切磋技藝,共同討論難題。
月之國雖小,卻以博大的胸懷收留各方來客。而這些客人,也將異域風俗與知識傳播到這里。
大家生活在這個天堂似的國度里,沒有戰爭硝煙,沒有爾虞我詐,和樂融融,開懷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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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碧……」
她回頭。即使看不見,仍朝向他聲音的方向。幾年的黑暗早巳習慣,因為她心中始終充滿光明。
只是,仍舊有點遺憾吧——看不見他……
「我……」日延幾乎喜極而泣,可惜她看不到。
「我找到治你眼楮的方法了!」
手中的藥碗掉在地上應聲碎裂,她吃驚的微張著雙唇。
她沒有听錯吧,他說自己的眼楮可以治了?
上天終于肯垂憐他們這對苦命的愛侶嗎?
「沒錯,可以治了。」日延小心牽著她避開藥碗碎片,此時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表示內心的激動和喜悅。
「是中土來的名醫。他听了你的情況,介紹我用針灸來排除導離你眼楮里的瘀血,可能會有用。」
「可能?」
她喜悅的臉色黯淡下來。
「是的,可能。因為他還沒有遇到過你這樣的例子。但是澄碧,你願不願意和我共同賭一把,哪怕只是一絲希望,也不要放棄恢復光明的信念?」
澄碧再次模索他俊美的輪廓,幾年下來,她一直這樣在心底默默勾勒出他的模樣。
「日延,我說過,都听你的。如果連這種機會都不嘗試一下,也活該我一直倒楣下去了。」
「白虎神告訴我,這次一定能成功。」
「嗯,我知道。」
定居月之國後,他會在她入睡的黑夜里,悄悄起身,對著月亮默默念誦著她當年寫在紙上的字字句句。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他不想以後再背負這個沉重的愛情枷鎖,只想讓兩人的愛,輕盈而快樂。
也許有的時候,幸福真的需要疼痛來提醒,就像因為花期終點的迫近,才更珍惜那一樹短暫芳華。
在已逃月兌生死威脅的日子里,他有責任,讓她更加幸福。
黑夜再次降臨,萬籟俱靜。白日喧鬧的街市上也空無一人,只有更夫枯燥地報著時辰,提醒居民小心火燭。
床楊上的人兒睡得似乎很不安穩。秀眉緊蹙,點滴汗水順著肌膚流下,流到散落如雲的長發里,潮濕一片。
「日延……日延你在哪里?」手痙攣著,卻沒有東西可以抓住支撐,除了空氣只有床單。
忽然,方澄碧開始低聲啜泣。很寧靜的哭泣,沒有發泄,卻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那麼單純而傷心。
不間斷的哭聲驚醒了睡在隔壁房中的日延,他披了件衣服立刻趕到她房中,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怎麼了澄碧?我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
就像抓到浮木,澄碧死死握著他的手,美目仍然緊閉著,汗也一直流出。「日延,不要丟下我……你在哪里,我看不見你,不要丟下我啊!」
「乖,我在這里啊,我日延永遠不會丟下方澄碧。」
「你騙我!」哭聲更大了。「我看不見你,周圍一片黑暗,到底在哪里,嗚,日延不要我了,他自己走了……」
「方澄碧你給我醒過來!」日延知道她可能進了夢魘,趕緊托起她的身子使勁而小心的搖晃。「澄碧你模模,我是日延啊,就在你面前!」
「啊!」方澄碧大叫一聲,眼楮睜得好大,似乎想辨認什麼。半晌,她將手搭在他肩膀,來回撫模。「日延?你真的在?」
「真的在,不然你以為從哪里變出這麼大一個活人。」
「我做噩夢了。」澄碧已經從夢魘中月兌離,用袖子擦拭汗水。「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怎麼可能!」日延佯作生氣的打斷她。「到現在還懷疑我?」
她似乎被可怕的夢境折磨到疲憊,不再說話,只是一遍又一遞模索著那朝思暮想的俊美輪廓。
「澄碧,你……」是自己敏感嗎,為什麼會覺得今晚的氣氛有些不對?日延口干舌燥,艱難的吞咽一下,覺得空氣霎時稀薄不少。
她的手指似乎帶著魔力,每經過一處種下一朵火花,撩撥到心底最深處。
「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沒猜錯的話。
方澄碧還是不說話,只是縴手已經從他臉側輕輕向下滑行,來到胸口處,很自然的就伸進襟口。
溫熱的胸膛乍然接觸到冰涼細膩的手,顫抖之後,在曖昧挑逗下,日延發現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沉重。
「不要再這樣了。」他很想抓住那只調皮的手,可又在猶豫是否要放棄這種難得的感覺。
「真的不要?」
也許她自己都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語調充滿了嫵媚誘惑。沒有焦距的雙眼,在微弱燈光下反而有著異樣的性感。
在虎嘯養成的野性被激發,日延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君子,尤其是心愛女人在懷的時候,更他媽的讓他不想做什麼君子!
「是你說的。我一開始便不會停止,你準備好了嗎?」他已經反客為主,強烈攻佔熟悉的紅唇,滿意听到她輕聲嚶嚀。「如果痛的話告訴我……」他憐惜的說。
澄碧閉著雙眼,伏在日延肩上輕輕點頭。她不怕痛,是的,只有疼痛才能昭示存在感;只有他給的疼痛,才能讓自己在無邊黑暗中,感受到被人愛著的幸福。
她不寄予太多期望,相信所謂的醫術能讓她的雙眼再次享受到光明。
但只要有他,即便他給的是疼痛,也是支撐信念的最好禮物。
日延憐惜著將唇貼上她的,似乎用這種戀人間最親密的方式,便可傳遞信心與愛意。
等到他遵守自己的承諾繼續到底,在快感到達極點時,也不忘細心體貼的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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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很短,短到彈指即過;一個月也很長,長到煎熬著擔心之人整夜失眠,來度過漫漫長夜。
在這些日子里,日延以賭博的方式來治療澄碧的眼楮,任何一絲線索希望都不放過。
博覽群書、與人商量、獨自研究……醫術越發精進的同時,鬢上,也多了幾許霜絲。
這一切澄碧全部看不到,但心靈上的感應,讓她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和毅力配合治療。她知道這已不再是關乎自己一個人的事,而是他們攜手共同面對的難題。
為了日延,為了今後的幸福,她要加倍努力。
紗布層層揭開,方澄碧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畢竟眼楮被裹上這麼多層,任誰也不會舒服。
「澄碧,慢慢睜開眼楮,對,不要用力,小心點。」日延恨不能代替她完成這個動作。
「看見什麼了嗎?這是什麼?」他將母親留下的墜子在她眼前晃動,試圖吸引她注意。
似乎是白茫茫的一片。
細汗順著臉頰流下,日延深吸一口氣。
漸漸的,光線越來越多,匯聚到眼眶視線中。隨著霧氣消散,有什麼輪廓出現了,越發清晰起來。
他緊張到幾乎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時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漫長。
「日延,你怎麼不刮胡子?」
日延先是呆住了,眼楮直愣愣和她對視著。突然,他爆出近乎狂喜的笑聲,一把將她狠狠拽進懷里。
「澄碧,能看見了,你可以看見了,我終于成功了!」
澄碧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被他的笑聲驚醒。她掙開他的擁抱,竭力睜大眼楮,貪婪的將朝思暮想的容顏一遍遍巡視。
兩年,六百多天,幾千個時辰,他在黑暗里陪自己。愛情使人相思,而思念使人憔悴。
幸而她不必對著朝露夕陽長吁短嘆,因為沒有時間被孤獨填充,因為他始終在自己身邊。
「我覺得自己好幸福。」淚水從眼角滑落。「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現在看到,有沒有一點失望?」日延小小懊悔怎麼忘記整理儀容,實在忙到昏頭。
「日延。」澄碧的哭腔中隱約有著笑意。「你現在真像一位大叔了,小心到外面人家說你老牛吃女敕草。」
「哈哈,那我可以預見人到中年時會散發多麼成熟的魅力。夫人小心,要有危機意識啊!」
「你臭美!」
「說對了。」
醫館內不時傳出陣陣歡樂笑聲,極具穿透力的感染了路過的人們。天空澄澈透明,白雲變化多姿。
命運也許正是這樣,將一個完滿的圓分割扭曲,將原本平行無關的直線傾斜成延續,便有交點。
沒有永恆的痛苦,也沒有唾手可得的幸福。
但若你在命運之前毫無抵抗的輕易放手,也許轉身的剎那,會听到低聲的嘆息與哭泣——
全書完
編注︰
1.欲知鳳棲將車的愛情故事,請看純愛717「烽火迷情」之一——《情鎖釵鳳》。
2.敬請期待幸運的全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