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太子 第一章
天朝啟泰二十八年。
一向勤政愛民的啟泰皇帝病了。寢宮里,寬大的雕花龍床仁不時傳出劇烈的咳嗽聲,端著藥碗的太監、捧著絹帕的宮女站在繡金龍的明黃色紗縵邊,隨時準備伺候床上的病人——當今皇上。
床邊的半老頭子——丞相霍以光低聲詢問︰「皇上,臣再去召御醫來?」
「咳咳,不用了,御醫剛才已診治過,不過是風寒。」啟泰皇帝又咳了幾聲,用沙啞的聲音上住他。唉,老了,想當年他身子骨可強健得很,一點小風寒,連藥都不用吃。
「皇上的龍體關系到江山社稷,還請多保重。」「朕當年剛繼位時,真是生龍活虎呀,如今真是老了,咳,小小的風寒就讓朕倒下了。唉,說不定哪天,一場小病就要了命。」
「皇上千萬別說不吉利的話,以皇上的龍馬精神,一定能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是騙人的,古來哪個皇帝活得了千秋萬載的?霍愛卿,朕不怕死,但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啊。先皇把江山交給朕,讓虞氏子孫世世代代傳下去。可是朕後繼無人,死了也無顏見列祖列宗啊。」
「皇上……」霍以光抬起頭,欲言又止。
「天朝的江山傳到朕手里就要改姓了,朕實在是不甘心哪!朕一生勤政愛民,從未做過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上天為何讓朕斷子絕孫?不公啊,老天不公啊!」皇帝悲憤地捶著自己的胸膛,爆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
「皇上,皇上別激動。」霍以光急忙為他拍撫胸日,「臣有一個好消息,皇上其實有一個兒子。」
「你是說興國嗎?他實在不成器。」虞興國是他堂弟的兒子,堂弟為救他而死,留下的遺月復子被他收為義子。不過興國因為從小沒了爹,被他娘當成命根子一樣寵著,快二十歲了,還是動不動就哭著找娘,唉,讓他看了就頭痛。
「不,臣是說皇上還有一個親生兒子。」
「別說謊來安慰我。」二十年前他從馬上墜下傷了腎,就喪失了生育能力。
「臣絕不敢欺君。二十年前,慧妃娘娘生下一子……
「不是個死胎嗎?」他就是因為听到這個消息,精神恍惚,才意外地跌下馬的。
「其實……」霍以光吞吞吐吐,「當年慧妃娘娘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當時皇上正在圍場狩獵,麗妃娘娘命人用死嬰換下剛出生的太子……」
「什麼?」皇帝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一把揪住霍以光的衣襟,「有這樣的事?」
「麗妃命人殺死太子,可是那個侍衛良心未渦,抱著太子來找臣……」當時他只是個小小的文官,和那個侍衛是同鄉。
「快說,朕的皇兒呢?朕的親生兒子呢?」皇帝激動萬分,又是一連串咳嗽。天啊,他有兒子,親生的兒子,二十年來他居然不知道!
「臣害怕麗妃知曉,把他送到民間,交給一對無子的農家夫婦撫養,現在也該二十歲了。」
「快,快去把他接回來。還等什麼廣皇帝掙扎著要從床上爬起來,」快帶朕去接朕的兒子。「
霍以光急忙阻止他,「皇上龍體欠安,還是臣去吧。」
「咳咳,好,好吧,快去,快去把太子接回來。」皇帝不顧自己又咳又喘,緊緊拉著霍以光的手,「以光,朕一向最信任你,你親自去接朕的皇兒。」只恨自己身子支撐不住,不然他一定親自去接兒子,他恨不得馬仁見到從未謀面的兒子。
「臣一定不負皇上的厚望。」
「慧兒,你知道嗎叩e們有一個兒子。」皇帝眼中閃著淚花,希望愛妃在天之靈能夠听到。當年他剛繼位為君,朝政不穩,迫于麗妃娘家在朝中的勢力,不得已立她為妃,讓慧兒受盡了委屈。想不到這個賤人心思這般歹毒,竟敢殺害他的兒子!唉,麗妃死了,慧兒也死了,一切都過去了。他現在只希望找回兒子,虞氏有後,江山社稷有主了。
火辣辣的驕陽炙烤著大地,一望無際的麥浪反射著金光。原野上的風吹動著藍天上的白雲,也給田里勞動的人們帶來一絲清涼。好一副讓人心情舒爽的夏日風光。
一個黝黑健壯的青年背著柳條編的背簍從田梗上走過來。陽光照著他黝黑的臉龐,一滴滴亮晶晶的汗珠在額頭上滾動,滾進濃黑飛揚的眉毛,又調皮地沾上他濃密的睫毛,想要滾進他熠熠閃亮的大眼楮。
青年抬起手,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汗水,半敞的衣襟隨著手的動作移動,露出黝黑健壯的胸膛,在汗水的滋潤下,閃著油亮的光澤。這副性感的模樣,真是讓男人看了嫉妒,女人看了流口水。這不,田里的大嫂子和小姑娘已經看傻了眼。
「國柱,又去看你的麥子啦?‘麥田里的農人向他大聲打著招呼。
青年——張國柱笑出一口燦爛的白牙,整張臉也發亮了。「是啊,順便割點草喂豬。」
「今年大氣真不錯啊。春天撒種的時候,下了幾場透雨,現在又是連著大晴天,土地公公保佑,無風無雨好讓咱們收麥,真該去土地廟燒香謝神啊。」
「大叔要去謝神,別忘了叫上我。」
「國柱啊,這就回家嗎?一個提著籃子的大嫂迎面走過來,」別急著回去,我給孩子他爹送飯,你將就著一塊兒吃吧。「
「多謝大嫂。我挖了些土豆,回家煮著吃。」張國柱指指背上的背簍。
「別成天吃土豆,我做了野菜粥和雜面窩頭。」
「我愛吃土豆。」張國柱憨憨地笑著。
「國柱,不是大嫂愛說你,一個人過日子也夠苦的。不如娶個媳婦回家,田里的活忙完了,回家也能吃上熱飯菜。」整天吃土豆,多可憐呀!
張國柱只是笑。
「瞧你濃眉大眼高高壯壯的,是咱們村最俊的小伙子,能干又勤快,誰家的閨女不喜歡你?前幾天村東的小娥還和我打听你呢,可我覺得小娥長得不咋樣,手又不巧,連個鞋面都做不好,配不上你。我娘家的表妹生得俏,手巧又勤快,嫂子給你做個媒怎樣?」
張國柱撓撓頭,他有時簡直招架不住這些熱心的大嫂大嬸們。不過,他心里有個秘密……
「謝謝嫂子,我還不想成親。」
「我說他三嫂子,」大叔亮開喉嚨,「你就別瞎張羅了。你不知道國柱和許家閨女走得近嗎?我看八成已經偷偷好上了。」
「哪,哪有。」張國柱的臉上有些發熱,幸虧臉夠黑,看不出紅暈。他。0里的秘密,原來大家都知道了。
「我說國柱呀,許家可是財主,你就別瞎想了。還是銅門對銅門、木門對木門實在點。我娘家的表妹……」
「沒,沒那回事。」張國柱擦一下頭上的汗水,覺得天更熱了,連一絲風也沒有了,「再,再見,我還要回家喂豬。」慌慌張張地丟下一句話就往村里跑。
「哎,國柱——」
「別喊了,人走遠了。」瞧他大步在田埂上飛跑,活像後面有野狗在追一樣。
「不知誰家閨女有福氣……」三嫂子還在哺哺念叨。
在灶下添上柴,生起火,從水缸里舀幾瓢水倒在鍋里。張國柱一面看著火候,一面把背簍翻過來一倒,他在山上打的豬草堆在了地上,還滾出了幾顆沾著泥土的土豆。他在砧板上切著草,草切好了,水也燒開了,他立刻把草放進鍋里,又舀瓢水洗洗土豆上的泥巴,也放在鍋里煮著。這就是他和大胖——他養的母豬的午飯了。
坐在灶前,添一把柴,張國柱瞪著火焰發呆。火光映在他憨厚又英俊的臉上,給他平添了幾分不凡的英氣。
他的心已經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小隻果說晌午要來找他,怎麼現在還不來?會不會是他爹又不讓她出門?
「咕嘟咕嘟」,鍋里翻起了泡泡,張國柱才驚醒過來,忙從麻布口袋里捧了幾捧麥麩子倒在鍋里,用木瓢攪了攪。從灶下抽出還沒燒完的柴,在地上撲打幾下,用腳踩熄火星。嗯,這根柴只燒了一半,下次還可以用。
「大柱子,大柱子廣窗外突然傳來脆生生的呼喊,張國柱像听見了喜鵲報喜一樣,立刻眉開眼笑,忙不迭地往外沖。
一個嬌小的女孩正在他的窗外,踞高I腳,想從窗子往里看,可是她太矮了,看不到大柱子在不在,只好拼命跳起來,一面跳一面喊︰「大柱子,你在不在?」
「我在,我在,小隻果,我在這兒。」張國柱從房里沖出來,忘了低下頭,一下子撞在門框上,差點撞歪了門框。
「哎呀,小心點。」女孩埋怨著,「快低下頭,讓我看看。」
張國柱一看見女孩的隻果臉,高興得只顧著笑。
小隻果的臉白女敕女敕、紅撲撲,好可愛的,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滋味一定像用新麥蒸的軟軟泡泡的雪白饅頭,不,像過年吃的豬肉餡餃子一樣可口。還有紅嘟嘟的小嘴,一定比櫻桃還好吃……
「大柱子,你不會撞傻了吧?怎麼口水都流下來了?」女孩擔心地踮起腳想模模他的額頭。
「啊?沒,沒有。」張國柱急忙擦一下嘴邊的口水。嘿,他一定是餓了,怎麼一看見小隻果就想到好吃的?不過,天下所有好吃的東西加起來也比不上小隻果……
「蹲子呀!」女孩戳戳他的胸口,「你這麼高,人家怎麼幫你看傷?」
「哦,好。」張國柱急忙微微蹲子,好讓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嬌小女孩看他的頭。
一雙香香軟軟的小手撫過他的頭發,模著他的頭頂,酥酥麻麻的好舒服喲,還有一股香香甜甜的氣息,好像小時候爹娘進城帶給他的那塊桂花糖喲,那塊桂花糖他一直舍不得吃,要留給小隻果,沒想到在懷里揣久了捂化了,後來他和小隻果一人舌忝一下地吃完了那塊糖。那種香甜,是他這輩子嘗過的最好吃的味道了。
「……沒事長這麼高干嗎?天天都要撞門框,進也撞、出也撞,撞成了傻子怎麼辦?……」女孩用小手揉著他頭上的包,一面像個小女人般絮叨著。
「要是你天天為我這麼揉,我寧願天天撞。」張國柱在喉嚨里咕噥。
「你說啥?」女孩沒听清他咕噥什麼。
「沒,沒啥?」張國柱急忙否認。平時他進出都很小心的,從沒忘了低頭。可每次見了她,他一高興就忘了。垂下眼,正好對上她的胸部。小隻果的胸前啥時像蒸上了氣的饅頭,變得鼓鼓泡泡的了呢?模起來是不是也像饅頭一樣軟綿綿、泡酥酥?嘗起來……張國柱覺得渾身有些發熱,全身血液好像都往一個地方流。
「好了,不疼了吧。」女孩兒對著腫包再吹口氣,小手一拍還傻傻半蹲著的張國柱,「站好啦,你腿不酸嗎?
「哦。」張國柱急忙站直身子。小隻果好小哦,頭頂只到他胸口,他張開臂就可以把她整個抱在懷里……
「你吃飯了嗎?」
「沒,還沒。」
「那你吃啥?」
「我煮了土豆。」
「又是土豆,天天吃土豆不厭呀?」
張國柱憨笑著。
「我告訴你哦,我家中午吃煎餅。」女孩是村里財主的女兒,叫許秀隻,張國柱叫她小隻果,因為她有一張紅撲撲的可愛隻果臉,瓖著一雙圓滾滾、滴溜溜的黑眼楮。紅紅的小嘴總是笑著,兩個梨渦若隱若現,就像她家果園里長在樹上的紅隻果,讓張國柱光用想的,就直吞日水。「我本來想偷拿點出來給你吃,可我爹盯得死緊,我沒機會。」
「不用給我拿。我吃土豆也很好呀。你瞧,我長得這麼高、這麼壯,都是因為土豆吃得多。」張國柱挺挺腰,顯示自己又高又壯的身板,「再說土豆皮可以喂大胖,一點也不浪費。」
「說不過你,不知你那麼儉省于啥?」許秀隻斜睨他一眼。他的父母早幾年就死了,他一個人,租種了她爹的幾畝地,日子還過得去,卻儉省得不得了,比村里最窮的吳癩子還儉省。
張國柱笑一笑,他心里有一個秘密,還不到說出來的時候。
「走,看大胖去。」許秀隻拉住他的大手。
張國柱看看自己黝黑的大手和她白皙的小手,笑眯了眼。大胖是張國柱養的母豬
張國柱將鐵鍋里的豬食舀進木桶,提著往屋後的豬舍走。
「大柱子,我來幫你喂大胖。」許秀隻想拿食瓢。
「別,你可不會于這個。」他可舍不得讓她白女敕的小手磨粗了。以後要是……他一定什麼也不讓她做,她只要陪著他說話就行了。
「那……我幫你剝土豆。」許秀隻拿起煮好的土豆,一邊嘟起小嘴呼呼地吹,一邊剝著皮。
「土豆皮」
「知道,土豆皮別扔,可以喂豬是吧?」
「嘿嘿……」張國柱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桶里的豬食倒進食槽,「大胖快來吃,吃了快快長,長胖好……」
「長胖好殺來吃。」許秀隻調皮地接上一句。
「亂講,我才不會殺大胖呢。大胖已經懷了小豬了耶!」
「真的呀?」許秀隻睜圓了眼楮,瞪著呼嚕呼嚕埋頭猛吃的大胖瞧,「大胖的肚子總是圓滾滾的,看不出來呀。」
「再過兩個月大胖就要生小豬崽了。」想像豬圈里滿是粉嘟嘟的小豬崽,張國柱又笑咧了嘴。
「哇,大胖要當媽媽了,那你要多吃點喲。」許秀隻高興得想拍手,可是手上還拿著上豆。
「對啊,大胖多吃點,多生幾個小豬崽」賣了小豬,他就可以……「晤……」張國柱的嘴巴被土豆塞住了,許秀隻亮燦燦的圓眼楮正對他笑著。
「呼——咕——」張國柱好不容易才咽下土豆。咦,這土豆特別香、特別好吃。小隻果香噴噴的小手剝的,紅艷艷的小嘴吹過的,當然香啦。
「啊——」張國柱又張大了嘴巴,等著她的小手拿十豆來喂他。
「秀隻——秀隻——死丫頭跑哪兒去了?呼喊聲遠遠傳來,許秀隻一吐舌頭,」糟糕,我爹來了。我得回去了。「正好張國柱張著大嘴,她手上的土豆沒處放,干脆往他嘴里一塞。
「晤晤——」張國柱被土豆塞住了嘴巴,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漲得滿臉通紅,卻急忙拉住她的手,眼里閃著焦急和不舍。
「哦,對了,」許秀隻從懷里掏出一疊紙,「這是我從弟弟那兒偷來的紙,還有筆和墨,給你練字用的。」
「晤晤——」他想說謝謝,也想說別走,可越急土豆越堵在嘴里吞不下去。
「上次我教你的字練會了沒?」
‘嗯嗯——「拼命點頭。
「下次我來你要寫給我看喲。」
「嗯嗯——」還是點頭。
「告訴你,我又跟弟弟偷學了幾個字,下回寫給你看。」都是爹啦,說什麼「丫頭片子不用識字,遲早要嫁人的,只給弟弟請了西席,她只好偷偷跟弟弟學幾個字,再來教大柱子。
「嗯晤一」
「你于嗎總是嗯呀晤的?」許秀隻終于急了,拉著滿臉通紅直翻白眼的張國柱往廚房跑。從水缸里舀一瓢清水遞到他嘴邊,「快喝啦,吃個土豆也能噎到,真是夠笨。」
「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半瓢水,終于把土豆沖下了肚,「呼,謝,謝謝。」
「嘻,嘻嘻……」
「好哇!你們在這兒。」一個矮矮胖胖的小胡子走,不,是滾進了門,他滑稽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大西瓜上用墨畫了兩撇胡子,他就是許秀隻的爹,本村最有錢的上財主許富貴。「死丫頭,一刻鐘沒盯著你就往這兒跑。」
「爹,人家來和大柱子說說話……」「說話也不行。一個姑娘家,成天往男人家里跑像什麼樣子……」與許秀隻酷似的圓眼楮一轉,像發現了什麼,「你們倆沒干什麼出格的事吧?」「爹!」許秀隻直跺腳。
「看看!臉紅得跟猴子似的,一定是在干什麼!」許富貴指著張國柱,一副快暈倒的表情。
「爹,大柱子的臉是憋紅的,才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爹就愛胡亂猜疑。
「憋紅的,憋……哇!」許富貴矮矮圓圓的身子像個皮球似的彈了起來,「要是我晚來一會兒,他憋不住了……哇廣他女兒的貞操不是危險了嗎?
「就不用憋了嘛。」喝點水就順過氣了。
「不用……憋?哇哇哇廣皮球彈得更高了。短短肥肥的手一把拉住女兒,」死丫頭,還不跟我回去?「
「爹,大柱子——」許秀隻被拉著走,回頭眼巴巴地望著張國柱。
「小隻果!」張國柱想追上去——
「站住廣許富貴突然回頭,指著張國柱大喝一聲,」我告訴你,你別想打我們家秀隻的主意!「
「爹-」
「你沒田沒地,只有幾間破房,一頭老母豬,連聘禮都拿不出來,憑什麼娶我們家秀隻?」
「啊?」他怎麼知道他心里的打算?他沒說過啊。
「爹——」許秀隻氣得跺腳,大柱子又沒說要娶她。
「叫爹也沒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拿家里的東西給窮小子。」許富貴又拖著女兒走,「這個窮小子有什麼好?不過就是長得俊點、人老實勤快點,可家里窮得沒隔夜糧…」
「大柱子才不是……」
「別和我頂嘴!難道你想嫁給他,天天吃上豆?」
「吃土豆就吃土豆。土豆好吃又有營養,你看大柱子天天吃土豆,長得多壯實;土豆度還可以喂豬……」
「死丫頭」
父女倆爭吵的聲音漸漸遠去了。張國柱垂頭喪氣地走回豬圈,看著吃飽了呼呼大睡的母豬嘆氣。
「大胖,像你這樣多好,吃了睡,睡了吃,一點兒煩惱也沒有……」從爹娘死後,他就養成了向大胖訴說心事的習慣。
「呼呼——」大胖用鼾聲回答。
「可是你都不知道小隻果有多可愛。」想著想著就笑開了,「像新蒸的白面饅頭,過年吃的餃子,還有桂花糖……」反正所有他能想像得到的好東西,「全部加起來都比不上小隻果一根頭發。」
「大胖,多生幾個小豬崽吧,等賣了小豬,加上我存的九兩七錢銀子,我就向許財主提親,娶小隻果回家。」
這就是他心里的秘密。
還有,「等收了麥子,我一點兒也不吃,全留著給小隻果烙煎餅吃,我吃土豆就行了。」
「國柱,國柱喲!」西村口的馬三哥一路呼喊著沖進來,「國柱兄弟,快跑,快跑吧!
「什麼事啊,馬二哥廣張國柱從豬圈走出來。
「哎呀,不得了啦,村口來了一群官兵,到處打听你呢!」
「官兵?打听我?」他沒做什麼壞事呀?是不是去年在路上揀了一捆麥草?可那麥草是揀的,他在路上等了半天沒人認領,才拿回家當柴燒了的。
「是呀是呀。國柱兄弟,你是不是干了什麼……」馬三哥上下打量著他。
「我真沒做壞事呀?」
「我相信你。從小看著你長大,還不知道你是啥樣的人嗎?」馬三哥立刻打消了懷疑,「反正你快逃吧,跟官家扯上關系,準沒好事。」
‘可是我的豬……「
「哎呀,我會幫你喂啦,快走快走。」推著他剛跨出門,就看見了一群衣甲鮮明的土兵,兩個人一下于傻了眼。
「請問,哪一位是張國柱?」一個當官模樣的人走上前,還挺有禮貌的。
「我是。」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看,你才是吧廣當官的一指張國柱。
「我才是。」馬二哥搶著說。
當官的斜他一眼,「‘你太老了。」
「我哪里老了?」馬三哥漲紅了臉,他才三十歲。
「我是張國柱,你們有什麼事嗎?」當官的向身後做了一個手勢,突然這一群官兵呼啦啦一下子全矮了一大截。「參見太子殿下廣
「參…什麼太呀電的?張國柱被這群人搞迷糊了。
一個老頭子分開人群走上前來,仔細打量了張國柱片刻,忽然一把拉住他,激動得山羊胡子也在抖,「沒錯,沒錯,長得和皇上好像,你就是太子殿下啦。」說著眼淚涌了出來。
「喂,老人家,你別哭呀。」張國柱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安慰他。胡于一大把了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準是把他誤認為親人了。「老伯,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兒子,也不叫太什麼下的。」
「你當然不是我兒子。」他哪敢當太子殿下的爹?「你是當今太子。」
他的名字怎麼又變成‘當「什麼了?「老伯,我不姓當,我姓張。」
「你姓虞。」那可是天朝國姓。
「我姓張,叫國柱,也叫大柱子。」當然只有小隻果這樣叫他。
「你姓虞,你父親是當今皇上,你母親是已故的慧妃娘娘。你是太子,未來的皇帝……」
「就這樣,你才會在這村子里長大。」霍以光咕嚕嚕灌了幾口涼水。費了半天日舌,他才把太子的身世說清楚。
「老伯,你說錯了,那兩個妃子應該一個姓劉,一個姓李。」
「我怎麼會說錯,是慧妃和麗妃。‘他還沒老昏了頭呢。
「劉妃和李妃,戲文里是這麼演的。」
「戲……文,」
「是啊,狸貓換太子的故事嘛廣去年廟會他看過,記得可清楚呢。
「狸貓……換……太子介霍以光差點沒吐血,說了半天他根本不信嘛,還當故事在听。
「篤篤篤——」「國柱呀,國柱在嗎?」是隔壁王婆婆拄著拐杖走了進來,後面還跟了一串村里人。
「王婆婆。」張國柱急忙攙扶著她,「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國柱,听說你親爹娘來找你了?」
「什麼親爹娘?」張國柱有點不妙的感覺。
「听說你親爹娘還是個官家?」
「王婆婆,您是說……」張國柱小心翼翼地問。
「村里有點年紀的人,都知道你不是你爹娘親生的,是撿來的。不過這些年,他們也把你當親生的一樣養大,大伙兒也就沒說破。」
「是啊,是啊。‘村民們紛紛點頭。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這事兒。
「對,對。」霍以光興奮地擠了上來,「二十年前,我托家里的車夫把你抱給他的親戚。我看過,你的左大腿根兒有顆黑痣。」
「轟——」張國柱的腦子被這個故事炸開了。剛拎起豬食桶,就被人搶了過去。「太子殿下,我來我來,你怎麼能干這個呢?」
拿起掃把,又被奪走,「太子殿下,我來。」
哎,他什麼都沒法于,心里亂糟糟的,煩透了。
霍以光又來湊熱鬧,不知第幾次勸告,「太子殿下,請啟程回京吧。」
「我干嗎要跟你走廣他突然冒出來,隨隨便便指他是什麼太子,把他的生活攪得亂成一團,還要讓他離開從小生長的村子,憑什麼?
「這……皇L還等著太子殿下呢。」
「誰管他等不等。」又說他姓虞,又說他爹姓黃,亂七八糟!不過,他親爹究竟長什麼樣呢?
「皇上從知道太子下落,心情就十分激動,日夜盼著父子團聚。而且,皇上龍體欠安……」
「什麼龍,什麼安?」
「是……這個……皇上生病了。」
「你是說,那個他,就是我爹生病了?」
「是啊,皇上本來要抱病親自來接太子殿下的,是臣力勸才打消了皇上的念頭。」
「哦。」听不懂老頭在說些什麼,反正就是他的親爹生病了,很想見他。他的心有點動搖了。也許他可以去看看他,只是看看他長什麼樣子,等他病好了就回村里。
「皇上見到太子殿下,一定龍心大悅,病體一定很快恢復。」
「可是,過幾天就要割麥了,我走不開。」麥子磨成面粉,要給小隻果烙煎餅吃的。
「這沒問題,臣吩咐士兵為殿下割麥子。」可憐這些士兵是皇宮禁軍,個個是世家子弟,從來沒做過農活。
「我的母豬快生小豬了。我不能丟下它。」賣小豬的錢可是用來當聘禮娶小隻果的。
「還有多久生?」
「兩個月吧廣
「啊?兩個月?可是我們不能等兩個月。」
「我要等大胖生了小豬才走。」
霍以光很想把這個倔頭倔腦的小子敲昏裝上馬車算了,可是除非他不要命了。「那——我找輛馬車,把母豬帶上總成了吧?」
「嗯。」這樣也好。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不行。」
「還有什麼?」霍以光簡直是從牙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小隻果……」
「什麼!」他差點沒尖叫,「宮里奇珍異果多得是,不用連隻果都帶吧!
「不是啦,我有話和小隻果說。」
原來小隻果是個人。‘別說了,有話回來再說吧。「萬一這小子又改變主意怎麼辦?趕緊上路要緊。
「可是……也好。」反正他看了親爹就回村,那時母豬生了小豬崽,說不定在叫什麼京城的地方還可以賣個好價錢,他就可以娶小隻果了。
「還有」
「什麼?」他決定了,他要是再有什麼拉雜事,他就命人把他強拉上馬車。
「我準備點于糧路上吃。」
「不用了,一路上有驛站,有地方官供給……」
「在外邊吃飯要花銀于的,多浪費。我會多備些土豆,讓大伙兒在路上都不會餓著。」
「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