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定情 第八章
迷迷糊糊中,花想容已經不知道在牢里過了幾天。這里無論白天黑夜都是一樣的黑。因為傷口感染而導致的高熱,使她時而昏迷、囈語,時而清醒。清醒時,她能听見老鼠的吱吱聲,隔壁牢房的鐵鏈叮當,牢頭送飯的吆喝聲……她想掙扎起來喝水,卻連動一下小指頭都牽扯全身,像在火里燒,想掙扎著起來吃點發了霉的飯,卻總是很快就陷入昏睡。
「花想容,有人來看你。」牢頭吆喝著,打開了牢門。
「花姑娘。」杜立平借著微弱的燈光,才看清草鋪上那個人形。天!這是她嗎?破碎的衣衫上血污已呈黑色,散發著陣陣惡臭。頭發被血污糾結成一團,臉色慘白得像蠟像,要不是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他幾乎以為那是一具尸體。
「花姑娘,」杜立平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將她擁在懷里,「你醒醒,我來看你了。」這是他第一次擁抱她,卻是在黑暗霉臭的大牢里,她奄奄一息的情況下。
「誰?是誰?」花想容睜著沒有焦點的雙眼,努力想看清是誰。
「是我,杜立平。」杜立平鼻子一酸。
「是你呀,呆……呆子。」仔細看,才看清是他。「你來……干……什麼?走,快走。」和她牽扯在一起,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呀。
「天,你的額頭好燙,你在發燒。」杜立平驚叫,「我去給你請大夫……」
「別……白費力了,人家不會……讓大夫……進來……看病……」
是啊,連他進來探望她,也是因為自己是朝廷官員,又再三請求才進來的。「可你這樣下去怎麼行?」
「放,放心,」花想容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我命……賤,什麼……苦沒……吃過,不會那麼容易……上西天的……」
「別說了,休息一下。」她的笑使杜立平更心酸,她曾經笑得那麼燦爛,那麼美麗,像在陽光下怒放的玫瑰,可此時,這朵嬌艷的名花像是經過了暴風雨的摧殘……
「我……不累……」也許一會兒又陷入昏迷,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花想容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生怕眨一下眼就少看了一眼。即使在微弱的光線下,他顯得那麼清俊,此時滿含感情的他,不同于平時一本正經的呆模樣,更令人眷戀,花想容不由得看痴了。
「都是我不好。」杜立平痛心疾首地自責著,「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苦……」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了,只覺得她的痛、她的苦,比讓他自己承受還要讓人難受……
「呆子,」花想容的嗔怪柔如輕風,「你並沒有義務保護我。再說和魏狗才作對,會毀了你的前程的,那狗官的靠山可是龐太師。」
「你都不怕,我更不怕;」她一個小小的弱女子,敢公然反抗強權。杜立平突然覺得對她的不懂、誤解像迷霧一樣散去了。她是這樣的小女人啊,潑辣,卻有一顆屏嫉男模揮賂搖 崆浚不,她不是浮世牡丹,她是路邊的野草,有最強韌的生命?
「你和我不同,我沒親沒戚,又身處賤籍。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你連死都不怕,我還怕拋棄榮華富貴麼?」杜立平雙眼炯炯發亮,亮得異乎尋常。
「呆子,以我的身份,你和我牽扯在一起,有損你的名聲——」
「別叫我呆子。」杜立平打斷她的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從來沒有這麼清楚過。」他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看清了自己對她矛盾的態度下隱藏的感情。「我和你牽扯定了,還要永遠牽扯下去。」看到花想容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灕,仍然倔強地高昂著頭時,他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一瞬間,他終于明白了自己對她的矛盾心情。為什麼看見她輕浮放浪的舉止他會生氣,想到別的男人欣賞她的美他心里發酸,她拒絕和他扯上關系他火冒三丈,她受傷他心痛如絞……他愛她呀!從看見她一身樸素的衣衫為乞丐發冬衣時,他就愛上了這個善良、俠義的女子;不,也許更早,在他們一同出游,她為一個被丈夫打罵的婦人抱不平時;不,在他一睜開眼,第一個印人他眼楮的那個嬌艷如花的女子,就深深地打動了他從未為情波動的心。只是繞了那麼多圈子,直到目睹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才認清了自己的心。無論怎樣掙扎,他的心早已沉淪了。不是感恩,他是真愛上了這個風塵奇女子。
「你……說什麼?」迷惑地望著眼前這一張神采煥發的面容,花想容的心跳加速。
「想容,等你出了獄,嫁給我好嗎?」他的目光深情款款,一旦想通了.決定了,就去做,這就是他的君子個性。
「你……你……」花想容震驚得結結巴巴,「你在……開玩笑……」他怎麼會娶一個煙花女子?
「喂,時間到了,快出來了。」牢頭敲敲鐵門催促。
「我不是開玩笑。」他這嚴肅的模樣才有點像平時迂夫子形象。「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你等著我。」他俯,在她的唇上輕輕下一吻。「一定要等我。」生平的第一個吻,就在這大牢里,送給了一個渾身髒污發臭、奄奄一息的女人。
「你……」花想容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牢門已經關上,杜立平已經離開了。「我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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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立平四處奔走。此時他的心情,不是為救一個無辜的可憐女子,不是為報答救命恩人,而是為了救他心愛的女人。他耽擱一分鐘,她就要在牢里多受一分苦,她身上有傷,又發著高燒……天,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可是人人都不敢得罪魏將軍,更不敢得罪魏將軍身後的龐太師。
只有向皇上請求了。絕望的杜立平準備賭上最後一著。
皇帝與宰相商士軒在御書房內商討政事,告一段落時,杜立平突然跪在皇帝面前,懇求皇上做主將花想容放出來。
皇帝對他為一個娼妓打擾公務勃然大怒。
杜立平不肯起來,只是重重地磕下頭去,一下又一下,額上碴破了皮,鮮血染紅了地板。
皇帝差點兒叫人把他拖出去砍了,幸虧愛才的商士軒為他求情,皇上才饒過了他。
皇帝就罰魏進喜在家閉門思過一個月,不得上朝。杜立平卻被停職一月,罰俸三月。
杜立平欣喜若狂,只要能救出花想容,他不在乎自己也被處罰,不在乎皇上對他和魏進喜的處罰偏袒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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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閣花樓內,花嬤嬤對著昏迷不醒的花想容呼天搶地︰「我的乖女兒喲,我的心肝,你怎麼不肯听我的勸,都是你這倔性子害了你。娘好心疼喲……」
玲兒翻了一下白眼,她當然心疼她的搖錢樹啦。「小姐還沒死,你在這兒哭什麼喪!」
「呸呸!烏鴉嘴,什麼死呀活的。」花嬤嬤嘴上說著,心里卻七上八下了,萬一這丫頭死了呢?那頭牌就是翠婉了,還是先到她那兒去哄哄她吧。「你看著她,我還有事要忙。」也不等玲兒回答,一溜煙跑下樓去了。
「小姐。」看著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奄奄一息的花想容,玲兒也忍不住趴在床邊哭起來。「你快醒來吧,杜公子去為你找藥了。你不知道,這些日子多虧了他。別人都見風使舵,躲咱們跟躲瘟神似的,只有他有情有義,還肯為咱們奔走……」大夫說一定要千年人參,小姐才能有救,可是市面上卻買不到。
「玲兒,玲兒!」 的腳步聲十分急促,杜立平一頭大汗地跑進門,「我找到了千年人參,快,快去熬了,喂給花姑娘服下……」
「真的!」玲兒高興得跳起來,顧不上擦眼淚,「我馬上去熬。」說著拿著藥跑出去了。
「想容……」杜立平在床邊坐下,看著安靜得如睡著一般的可人,喃喃地,第一次喚出她的名字。
她總是透著粉紅色澤的雙頰蒼白得像一張白紙,愛笑的紅唇也沒有了血色,總是飛揚著神采的柳眉此時沉沉地微蹙著,總是亮得耀眼、靈活地變幻著各種光彩的黑眼楮緊閉著。
「想容,我已經找到了千年人參,你有救了。我迫不及待地等著你張開眼楮。」杜立平拉著她蒼白無力的小手,緊緊握在手掌中。她曾經美得炫人眼目,媚得勾人魂魄。好像從他們相識,從不曾這樣安安靜靜地說話。不是她把他逗弄得手足無措,面紅耳赤;就是他義正辭嚴地批評她,把她氣得眼里噴火。
「以後咱們別再爭執了,好嗎?等你一好,咱們就成親,天天在一起,我讀書作文,你為我煮飯端茶。嗯……如果你不喜歡煮飯,就不煮吧,只為我端茶就可以了。端茶也不喜歡的話……你就陪著我,偶爾彈彈琴……」杜立平想象他們未來的生活,唇邊露出一抹笑容。「你的性子呀,可要改一改,不要那麼潑辣,要溫柔一點。不過,如果實在想罵人,我們就生幾個小毛頭讓你管、讓你罵好不好?」
「呆子!」
他似乎能听到她嗔怪的罵聲,笑容更大了。「你瞧,你這樣安靜我還真不習慣,你總是活力四射的。不是凶巴巴地罵人,就是忙忙碌碌地幫助人——」
「杜公子,藥熬好了。」玲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絮叨。
「我來喂。」杜立平搶著從玲兒手中接過藥碗,小心奕奕地喂一勺藥汁到花想容的口中。可是藥汁卻從嘴角溢了出來,順著腮流到枕上。
「這可怎麼辦,小姐根本吞不下藥。」玲兒急得又快哭了。
杜立平端著碗,一仰脖,喝了一口。
「你……」玲兒正為他的舉動莫名其妙時,只見杜立平俯,將嘴湊到花想容蒼白的唇邊,一點一點將口中的藥汁哺到她的口中。
「這……」玲兒想說這不太好吧,畢竟男女有別。她覺得怪異的是杜立平不是瞧不起小姐嗎?不是一向看不慣小姐的輕浮舉動嗎?他們二人不是鬧得幾乎水火不容嗎?怎麼小姐出了事後,只有他為救小姐四處奔走,甚至為小姐口對口喂藥……
在玲兒想破腦袋迷惑不解時,杜立平已經把一碗藥喂完。「好了。「他把空碗遞給玲兒,雖然連日來四處奔走,找藥已經使他疲憊不堪,此時卻露出了輕松的笑容。「她一會兒就會醒來了。大夫說服了千年人參,一定有救。」
「是啊。」玲兒心里的悲傷也暫時淡了些,「公于您那次傷得那麼重,也多虧了千年人參呢。」
「什麼?」杜立平驚訝地問,「我服了千年人參嗎?」
玲兒把花想容變賣首飾買來千年人參救他性命的事敘述一遍。
「原來是這樣。」杜立平感動地拉起花想容的手在唇邊親吻,深情的目光凝視著她沉靜的麗容。「你總是這樣,為善不欲人知,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都不知道,反而誤會了你。以為你虛榮、貪財、輕浮、凶悍,你不怪我吧?其實你那麼善良,總是為別人著想,不顧惜自己,正直勇敢、不奉迎權貴。你是那麼美好,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呢。」
「杜公子。」玲兒驚喜交加,原來杜公子真的愛上小姐,這次可不是她的胡猜亂想。太好了,那麼多年來,小姐的好、小姐的苦只有她看在眼里,終于有一個好男人了解了她,愛上了她,小姐可以獲得幸福了。
「你快醒來吧,你已經喝下了千年人參,怎麼還不醒呢?」等待使杜立平焦急起來,心里越來越不安,怎麼還不醒呢,大夫明明說……不,不會……快睜開眼,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你不是總說我迂,說話愛咬文嚼字嗎?你瞧,我跟你說了那麼多,一點都沒說什麼‘子曰詩雲’。我都快成個愛嘮叨的男人了……」
「杜公子,你休息一下吧,我來守著小姐。」玲兒勸著杜立平,看他面容瘦削,胡子巴碴的樣子,這些天他實在累壞了。
「不!」杜立平慌亂起來,抓住花想容的肩膀搖著。「你快醒來呀!快睜開眼,你不是最勇敢嗎?你連魏將軍那樣凶暴的惡人都不怕。連皮鞭、大牢都不怕,還怕死神嗎?你要打垮他,打敗他!回來!回到我身邊……」
「不要。」玲兒拼命拉住杜立平的手臂阻止他,「你不要這樣搖小姐,她承受不了的,她有傷啊?」
玲兒的呼喊使杜立平從狂亂中醒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終于像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走了,無力地癱坐在床邊。
「杜公子,你不要急,小姐一定會醒來的。」雖然口中這樣安慰他,玲兒的語氣卻顯示了她內心的不確定。
「是啊,她會醒來的。」像鸚鵡學舌一樣喃喃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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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過窗欞照進來,一聲聲的爆竹夾雜著人們新年的歡聲笑語,宣告新的一天、新的一年的來臨。
趴在桌上睡著了的玲兒睜開雙眼,看看窗子,喔,天亮了,小姐……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急忙回頭看向床邊,老天,杜公子還守在那兒,端坐的姿式一點沒變。
「杜公子,天亮了。」
「嗯?」杜立平抬起頭,那憔悴的模樣嚇了玲兒一跳。雙頰瘦削,腮邊是青色的胡茬,眼窩深陷,雙眼中更是布滿紅絲。
「公子,你一夜沒睡,休息一下吧。」玲兒感動地說。當初她還很討厭他呢,想不到他如此重情重義。
「我睡不著。」一整夜,他就這麼拉著她的手,強睜著酸澀的眼楮凝視著她,生怕一眨眼,她微弱的呼吸就會停止;一松手,她就會被風吹走。「我要她睜開眼第一眼就看到我。」
「小姐醒了,我會叫你的。」
杜立平固執地搖頭。「她現在一定在和勾魂的小鬼搏斗,她那麼勇敢,一定不會順從地跟小鬼走。她需要我給她力量。讓她戰勝勾魂使者。」
玲兒鼻子一酸,不知怎麼勸這位痴情人。
「想容,睜開眼。我寧願看到你叉著腰罵人,寧願看到你拋著媚眼勾引人,也不願見你這樣….」這樣躺著……」杜立平聲音哽胭了。「你從不肯安靜的,你也不溫柔……你喜歡就這樣吧,潑辣也好、凶悍也好,只要是你,充滿活力的你……」杜立平說不下去了,將臉埋在手上,遮住哭泣的眼楮。
「嗚——」玲兒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小姐,你快醒來吧,人家杜公子對你一片深情,你快醒來,別讓人家傷心……」
她在黑暗中跋涉,可是彌漫的黑霧讓她看不到方向,走也走不到盡頭。她很累了,想坐下來休息,可是前方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喚她,讓她不得不努力往前走。
是誰?是誰在呼喚她,一聲聲,那麼深情、悲傷,仿佛發自肺腑,讓她不由自主被聲音召喚著。
黑霧漸漸淡了。隱隱有一絲光亮。耳邊又傳來喃喃念叨和嗚嗚哭泣的聲音。吵死人了!她皺起眉,停下腳步,想再尋找呼喚她的聲音。可是突然一道強光,亮得她睜不開眼楮,同時一股強大的引力使她身不由己地直向強光飛去……
花想容緩緩地睜開眼楮,認出了正在自己的閨房內。可是是誰緊緊拉住她的手嘮叨?「……你睜開服瞪人,張開口罵人呀!我寧願听你罵我‘呆子’……」
「呆子——」一個微弱的聲音。
「瞧,你就是這樣罵我的……啊!」還在絮叨的杜立平猛地跳了起來,對上了花想容明亮的雙眼,「真、真的是你在罵我!你、你醒了……我……」他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淚痕,狂喜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好丑。」花想容看著他憔悴的模樣、狂喜的神情,感動得內心好柔軟,「呆子,你樣子好丑。」
「是……是,」杜立平急忙模模臉,「我這說去梳洗,你別閉上眼,等著我。」慌慌張張地往門口跑,走到半途又表情緊張地跑回來,「不行,我不能走,我要看著你。你一會兒又睡過去怎麼辦?我陪你說話,你就不會再睡了。」說著又在床邊坐下,拉住她的手,兩眼直盯著她,好像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似的。
「杜公子,你去休息一會兒吧。」玲兒偷偷抹著欣喜的淚水,「你一夜沒睡,讓我來照顧小姐。」
「不,我不去。」杜立平固執地拒絕。
「你歇一會兒吧,我會等你的。」花想容柔著勸他。
杜立平搖頭,「我就在這里。」
花想容努力挪了挪身子,「那你躺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吧。」
「這……」杜立平的臉上泛起了紅暈,「那……那怎麼可以?男女有別……」他雖然愛她,可他們還沒成親……
「別婆婆媽媽了,快躺上來!」花想容不耐煩地瞪他一眼。
杜立平咧開嘴笑了,這才是她嘛!她的花想容真的回來了。噙著欣喜的笑容,他在花想容身邊躺下。
他笑個什麼勁兒,像撿了金子似的,不會是精神有毛病吧?花想容和玲兒同時想道。
杜立平幾乎是一沾枕就睡著了,連日來疲勞,擔憂,一下子放松了。听著耳邊均勻的呼吸聲,花想容不知道胸中酸酸的感覺、眼前逐漸模糊她視線的東西是什麼,不,不會是她早已陌生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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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立平和玲兒的悉心照顧下,花想容以驚人的速度康復著,顯示著她旺盛的超強生命力。
「想容,來,喝點雞湯。」杜立平小心奕奕地端著碗,臉上滿是為心上人服務的滿足。
「你怎麼天天在這兒?都不用上朝嗎?」花想容奇怪地問,從醒來,就見他天天不離左右。
「你身體還沒康復,我哪能離開。來,快喝吧,這是玲兒特定為你熬的。」杜立平希望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和你非親非故,用不著你管。」
花想容心中卻復雜萬分,既貪戀他的溫柔,又害怕這終究只是一場空;即希望這一切持續下去,如果是夢,也永遠不要醒,又怕自己的身份連累了他。
「誰說咱們非親非故?你是我的未婚妻,等你身子好了,咱們就要成親的。」杜立平深情款款地說。
「誰說我是你的未婚妻?」花想容瞪大了眼楮,嘴巴張成了「菱」形。
「你忘了?我去大牢里看你時說的,還有你昏睡那幾天,我也說過了。」杜立平理直氣壯。
「你……」他也太能自說白話了吧?「我不記得自己答應過你,何況我那時昏迷不醒,誰听到你在說什麼?」
「那好,我就再說一遍。」杜立平溫柔地凝視著她的臉龐,「想容,嫁給我吧。」
「拜托,這不是听沒听到的問題,而是……我不能嫁給你。」花想容偏過頭回避他含情的目光。
「為什麼?」杜立平的目光灼灼逼視著她。
「咱們身份相差太懸殊,娶了我,你會被人笑話的。」這呆子的氣勢竟會這樣逼人,令她險些招架不住。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這樣的真正的君子,真心真情對她的人,她怎麼忍心拖累?花想容心酸地想著,自己既然落了賤籍,哪里還有幸福的資格?「可是我根本不喜歡你。」只有硬著心腸拒絕他了。
「啊?」杜立平一下子呆住了,內心一陣失落。是啊,從頭到尾都是他認定了她,她根本沒說過喜歡他之類的話。「是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嗎?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小姐,」躲在門外听到了一切的玲兒忍不住掀開門簾走進來。「杜公子為了你,到處奔走。最後是向皇上求情,才救出了你。為了這,他還被皇上停職反省,罰了幾個月的薪俸呢。」人家這樣真心誠意地對小姐,小姐怎麼還不領情呢?連玲兒都要為他抱不平了。
「什麼?」他為自己犧牲了這麼多!花想容百感交集,都是自己連累了他。「只不過和我扯上一點邊,你就被停職,要是……你的前途……」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杜立平失落的心一下子又放松了。「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做我認為值得做的。」
呆子!花想容忍住鼻酸,一板臉,「我說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你怎麼這麼噦嗦!你這個人不解風情。又呆氣十足,不過是個窮酸的小文官,我才看不上呢?」
「你……」杜立平被意外的打擊驚住了。「花姑娘,我……」
「小姐,你怎麼這樣對人家。」玲兒不滿地抗議。
「煩死了。我最討厭酸氣十足的文人了。」花想容索性惡人裝到底,「拜托你不要總是在我面前亂晃,我看了傷眼!快走!」
「花姑娘……」杜立平還要說什麼。
「玲兒,送客!」花想容干脆一拉被子蒙住了臉。她忍不住了,她怕自己再說下去就要露出破綻了。
杜立平失望地呆立片刻,對著蒙在被子里的花想容輕聲說︰「花姑娘,我先走了。過一陣子我再來看你。」
「快走!快走!」花想容悶聲悶氣地說,手在被子外揮了揮。「以後別再來了。這里是青樓,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杜立平長嘆了一聲,沮喪地走出門。
「杜公子。」玲兒追到門外。「你別把小姐的話放在心上。我相信她是喜歡你的,你過兩天再來吧。」
垂頭喪氣地搖搖頭。「也許她真的不喜歡我。我笨嘴拙舌,又書呆子氣,不會討女人歡心。總之沒有什麼優點……」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幾乎喪失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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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拜托,你已經嘆了幾百次氣了。」正和石方對奕的林柏元終于听不下去了,「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只會坐在這里長吁短嘆,有什麼用?」
杜立平愁眉苦臉地瞥他一眼,「你不懂。」他怎麼會明白自己面臨的難題呢?
「我不懂?」林伯元指著自己的鼻子怪叫,好像他說了天下最滑稽的話。「杜兄,要說吟詩作文我比不上你,這要說對付女人你可就差我太多了。女人啊,臉蛋生得好當然重要,可性情溫順更重要。想當初剛到京械,我也差點被花想容的美艷迷失了魂,可後來領教了她那性子,嘖嘖,可再也沒了興致。瞧我現在的女人,我說一她不敢說二,我指東她不敢往西,多好。」
「是啊。」石方點頭附和,他和林伯元一樣,落第後準備三年後再考,索性不回鄉,在京城里住下,大部分時間都賴在杜立平的府邸。杜立平宅心仁厚,也不趕他們走。「白蓮對林兄可是沒話說。杜兄,我勸你不要迷戀花想容的美貌,找個性子溫順些的,反正是玩玩,干嗎非她不可。」
「誰說我是玩玩?」杜立平一下子拉長了臉,「我是認真的!」
「什……什麼?」石方瞪大了眼,「對一個煙花女子認真?杜兄,你在開玩笑吧?」回答他是一個悻悻的白眼。
「石兄,你這就不明白了。」林伯元擠眉弄眼,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我看杜兄一定是少近,說不定還是個童子雞呢。看,看,臉紅了,我說中了吧?嘻嘻……」
「別盡說廢話!」杜立平有些惱怒了。
「好,好,嘻嘻。」林伯元笑嘻嘻的,「這初識女人香的男人,哪一個不是神魂顛倒,茶飯不思的?等閱歷多了,才知道女人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上了床都是一樣,有什麼情不情的?」
「胡說八道!」杜立平漲紅了臉一本正經地說,「你們根本不了解花姑娘,也不了解我的心。我對她是真心的,我要娶她為妻。」
「不會吧?」林伯元下巴幾乎掉下來,「你要真喜歡她,納為妾就是了,妻不如妾嘛。」
「我納她為妾,是對她的不尊重,連尊重都做不到,又談什麼愛?這樣對未來要成為我妻子的女子也不公平。」
老天,看他那神色嚴肅、端謹的樣兒,對青樓女子還說什麼尊重呀,愛的!林伯元剛要開口石方拉了他一把,拋個眼色,讓他憋回了口邊的話。
「你干嗎拉我?」林伯元低聲說。
「你再說他就要生氣了。」
林伯元看著杜立平,只見他一副愁眉深,魂不守舍的樣子,聳聳肩,反正怎麼勸他也听不進去,只好由他去了。這為女人神魂顛倒的事,就像出天花一樣,每人都要出過一次,才會有免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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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立平的頭腦全被花想容佔滿了,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接受自己呢?
實在沒轍,杜立平只有用上他能想到的惟一辦法,天天上門去找花想容。可是十回有八回吃了閉門羹。不是說她出去了,就是說她有客人,剩下兩回呢,一回是︰花想容遠遠看見他,立刻躲進房,緊閉房門,任他怎麼叫也不開,只在門內喊著叫他走。另一回是︰他終于在路上攔住了花想容,剛開口叫一聲「花姑娘」,花想容立刻奉上媚死人的笑臉,在他大喜過望,以為她對自己的態度終于改變了時,花想容的話,立刻打碎了他心中的夢想和臉上欣喜的笑容。「杜公子呀,好久不見。你今兒個專程來看我的嗎?哎呀,快請進花樓。我的夜渡銀子是一百兩一夜,你先交了錢,我這就來伺候你……」說著還學花嬤嬤的模樣扭著腰,揮一下香死人的巾帕,掃在他的臉上,害他當場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錯愕之後,杜立平心火又往上冒,氣得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等出了迎春閣的大門,被冷風一吹,怒氣消散,立刻醒悟到自己又被這個小女人耍了。怎麼每次一遇到她,他就心浮氣躁,平時謙謙君子的良好修養都不見了,變成了爆躁易怒的蠢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