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當第二名 第二章
豹子為了學習經營牧場,一放假就到紫葳牧場。布朗先生的書房,有很詳細的賬務清單和管理牧場所需要的各種文件資料。
「死豹子!誰讓你來爹地的書房?」門毫無預警被大力推開,走進來的是牧場里最橫行霸道的女人。
「布朗先生說我可以使用他的書房。」
「現在是我的書房!爹地將牧場的一切都留給我,包括你腳踩的土地跟呼吸的空氣都是屬于我的。」
「蠻不講理。」他頭也不抬,繼續研究賬目。
「死豹子!我在跟你講話,你是什麼態度?」
「你只會找我的碴,說話一向言不及義,我干嘛理你?」
「這是你對牧場主人應有的態度嗎?」
「要人家用什麼態度對你,先看你自己怎麼做。」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像牧場主人嗎?」
「哪里不像?」
「你像的話,桌上就不會有這一堆亂賬!布朗先生走後,牧場根本是處于無主人狀態,該收的賬、該付的款項,該進的、該賣的牛羊馬匹跟農作物,都沒有經手人,甚至連信用卡,也沒人付賬。」
「你拆了我的信用卡賬單?」她將賬單搶過來。
「你真會花錢,從沒見過如此奢侈浪費的女人。」
「要你管,窮鬼!」
「是你太浪費了!」他是沒錢,可也不窮,好痛恨被叫窮鬼,活像他是什麼陰溝里的臭老鼠似的。
「才幾萬塊美金的賬單,有什麼了不起?」
「一個月花幾萬美金還不離譜?」
「嘖嘖!人窮志短,連講話都好寒酸。」她很不屑地講,在書房的主人椅上坐下來。「我看你都穿同樣的T恤跟牛仔褲,怪可憐的,我買兩件送給你好了。」
「我這是美國棉的,其實我每一件T恤都差不多款式,我有好幾件,我每天都有換,而且我的牛仔褲都是名牌。」真搞不懂他干嘛跟她解釋?就是不想讓她以為他是一只不換衣服、不洗澡的髒豹子。
「什麼名牌?幾百塊美金一件的地攤貨?」
「所謂的名牌當然是在專賣店買的!」一百多塊美金一件的牛仔褲,質料已經相當不錯。
「我從來沒穿過一千塊美金以下的衣服,太沒有品味了,從一個人的品味就可以看出他的社會階層,像你,標準的低下流貧困階層。」
「我還沒大學畢業,又沒開始賺錢,怎麼可能會很有錢?」一千塊美金的衣服?簡直奢侈到了極點。
「你一把年紀還敢說沒錢,你好意思講,我都不好意思听喱,」「我才二十二歲,比你大不了幾歲。」
「大兩歲,積蓄卻比我少一千倍。」
「你又知道我有多少錢了?」
「五十萬蘭德不是?真好笑,用這筆錢就想買一個牧場?買一個豬舍還差不多。」
孰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下去……還是要忍!
「大小姐,外面的天氣那麼好,沒刮風也沒下雨的,你干嘛不出去玩耍,跑來這里跟一個窮鬼聊天做什麼?」
「我無聊,找你打發時間。」
「我沒有你那麼無聊,我有很多事要做。」他低下頭繼續研究他的賬務,不想跟一只米蟲聊天浪費生命。
「豹子。」她叫他。
沒听見。
「死豹子、臭豹子,打野雞、叫化子,光、坐凳子,著衣冠、是鏡子,人面首,照鏡子,原來是阿斯芭樂獸心蠢豹子——」「叫魂哪!」胡扯瞎扯什麼鬼東東啊!
「你為什麼不陪我說話?」
「我在忙。」
「有什麼好忙的?先陪我說話嘛!難為我願意紆尊降貴,陪你這只不起眼的土豹子聊天,你應該立即放下手邊的事,專心一意地陪我。」講得好像她是一個多麼不可一世的女王一樣。「我還要不要跪下來,膜拜你踏過的土地跟親吻你的腳?」
「你要親土地我是不反對啦,但,可別想把你超惡賴的豬哥嘴印在我冰清玉潔的腳背上。」
「誰要親你那種只長骨頭不長肉的腳。」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吃到酸葡萄更‘衰毛’。」
「死豹子!你干嘛跟我抬杠?」
「我看你干脆改名叫花木蘭好了。」
「為什麼?」
「因為木蘭無長胸啊。」他因為自己講了一個超貼切的比喻而哈哈大笑。
她瞪著他,從未遇過如此無禮的男子!
哪一個男人看到她,不是忙著親近、討好她?不要說一親芳澤了,她連一個友善的眼神也不曾給過,現在這只死豹子又在拿什麼喬?
「講不嬴人家就比大小眼喔?」笑一下心情真好。
「龍眼干嘛跟芝麻比大小?」她就算眯著眼也比他圓睜的兩只眼加起來還大,大了三倍不止。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是不會跟女人計較的。」
她看著他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由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將之渲染出淡淡的光暈,讓她有一種好奇妙的沖動,想要伸手去模那毛發,感覺是不是想像中的柔軟?還有股想要將他亂掉的線條撫平的沖動……
「你為什麼像一樣盯著我看?」被她看得有點毛,已經習慣她擅于挑釁的嘴臉,看她發愣怔忡地瞧著他,反而覺得怪怪的。
「你一點兒也不帥,比世紀丑男還要糟糕!哪里值得人家用的眼楮看你?所謂的眼神,是指像你這種等級的人看見像我這種等級的人,眼楮之中自然而然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光芒。」「我跟你的等級有何不同?」世紀丑男?是誰啊?他豹子才美哩,跟丑字一點兒也沾不上邊,這女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一流。
「就像青蛙跟公主,而且你還是不會變成王子的那種普通青蛙。」
「最討厭青蛙王子的故事。」
「為什麼?」她很喜歡呀,青蛙因為公主而變成王子,多麼浪漫!「青蛙王子最沒有眼光,挑上任性無知、以貌取人、脾氣壞、個性差勁,還不守信用的公主。」
「她後來也愛上青蛙王子了呀,是偉大的愛情改變了她。」「錯!不是愛情,是虛榮改變她!她是愛上王子,又不是愛上青蛙。女人就是這樣,又丑又窮的時候對人家摒棄又嫌惡,笑一下說人家狠褻下流,做什麼都是癩蛤蟆妄想天鵝肉。男人只要轉身變,變得英俊多金能力又強,女人就馬上巴過來,不論他對她做什麼都是愛她的表現,再壞也可以被原諒,女人真無知。」
「男人不是一樣!女生胖一點就說人家是恐龍,丑一點說人家很抱歉,漂亮一點是導體,普通是半導體,丑女就是絕緣體,完全物化女人!男人說難听點就是滿腦子只會想那一回事,根本就是靠下半身思考,在面前沒有理性的動物。」
「錯!」
「哪里錯?」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想那一回事,最起碼我對你就沒有產生任何需要靠下半身思考的事,還是說你是絕緣體?」
她沖過去,用力打他兩下頭︰「我從頭到腳都是核子發電廠,男人看到我比吃一百顆威而剛還勇猛!」
「你怎麼知道?」吃一百顆威而剛會怎樣呢?一定不會比這兩下拳頭還要來得硬跟痛。
「用腳趾頭想就知道了!」她用手指撐開他的眼皮︰「看清楚,我是長得多美的女人!」
噗哧!他掩住嘴。
「笑屁啊?」
「真是猴子不知紅。」
「你什麼意思?」
「人丑是不錯——不是他的錯,最怕的是不知丑。」
「例如你?」她的眼楮威脅地眯起,听他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說她丑?
她沒有立刻揍他的原因,是因為丑這種字眼冠在她身上是絕對的陌生,所以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比較適當。不過,對他這副討厭的德性,她很不爽就是。
「我當然是說你,鈍呆。」
她很意外地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說︰「你一定哪里有問題。」听听這是什麼自信的語氣?一個女人在被譏諷長得丑陋的時候,還能夠不動聲色的,一種是已經習慣;要不,就是對自己有著異常的自信心。
「你不要煩了啦,我再不快點理清所有的賬目,牧場肯定賠錢。」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你為何在乎?」
「等我以後有錢,跟你買下來,就會是我的牧場了,我當然在乎。」「要我不賣呢?」
「不賣對你有什麼好處?賣了對你有什麼壞處?」
「好像沒有。」她偏頭想一下。「好哇,如果你賺得到錢,我就賣給你。」
「你打算賣我多少錢?」他連忙問,心里有點害怕她借機抬高價碼,這女人心眼不是普通的壞。
「爹地說,最低出價者是五十萬美金,那我就賣你三十萬美金好了。」
「為什麼比底標少?」這不可能,除非她是算數白痴,分不清楚哪個多哪個少。
「還用問嗎?」她神秘地笑。
「你的笑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當然是因為我瞧不起你啊!」她嘻嘻笑地離開書房,留下一個臉都綠了,還猛在心頭插一把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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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一個人在烈日之下搭建牛棚、打院牆,他咬著牙將圍牆一磚一磚地疊好。再用水泥糊好以固定接縫。
雖然牧場已經有設備完善、建築優美的牛舍,可是大小姐說那是她的!他自己的牛要住在別間牛舍。
哪里有別間牛舍?她大小姐心腸倒好,這日命人運來搭牛棚所需要用的各種材料,砂、石、磚塊、木材、水泥、工具,一樣不少。
「你們可不準幫他,誰幫他,我扣誰薪水。」她對著觀望的牧場員工訓示,員工們鼻子模模,各自作鳥獸散。日頭赤焰焰,隨人顧性命嘍。
他雖然是畜牧系,卻沒有學過怎麼搭建牛棚,本來想花錢請人來搭就好,可是大小姐說她喜歡看流汗的男人,講白一點就是想折磨他!
她說只要他請人幫他,以後他的牛就不要想吃她家的牧草、喝她家的水。
他只好很認命地自己動手築牛舍。
「豹子,你的牆歪了。」她很好心地提醒他。
「你管我,我的牛喜歡住斜屋于不行?」
「好邪門,你真是上粱不正下梁歪。」
「我的牛舍還輪不到你來管!」
他勉強砌好一面牆時,就花去他兩天的時間,他每日揮汗流淚工作,一點兒也不寂寞,始終有個女人相伴。
大小姐哪兒都不去,就看他建房子,他有本事建十二個鐘頭,她就有本事看足他十二個鐘頭,監工都沒她認真。
他這廂揮汗如雨,她卻賴在大洋傘下納涼,窩在舒適的躺椅里,喝她冰涼的果汁、吃她的小點心,當這里是拍電影的度假別墅,當他這猛男在表演墜腳的建築Powershow給她看。
偶爾她會對他提出意見,但是他完全不理會,這會兒,她還用一種涼到令人生氣的口吻問他!「人生有沒有因為築牛舍而踏實?」
「我也想喝一杯飲料。」他才不想回答她愚蠢的問題,只是徑自走到洋傘之下,跟她討水喝。
「那你順便幫我倒。」她的杯子也空了。
噴!連倒水都懶的女人,比蠢蟲還糟糕。
他倒了兩杯水,一杯給她,另一杯一口氣喝光。
「豹子,你的進度真慢,害我浪費好久的時間。」
「沒人教你浪費時間,你可以回大屋子去吹冷氣、翹腳看電視,不要待在這里,省得跟我相看兩相厭。」
「又沒有什麼電視好看,不然你說笑話給我听?」
「我不會說笑話,我這個人完全沒有幽默感。」他坐在石磚上,自顧抽起香煙,心里有氣,但不知道氣什麼。女人將他當白痴耍,還是娛樂的工具?他累得半死,沒心情陪她說笑。
「我不要吸二手煙。」她皺眉。
「不要吸就快滾蛋,我非把一整包煙抽完不可。」仿佛賭氣似的,他將整包香煙拿出來,一次用打火機點燃它們。
「抽煙對身體不好,我討厭人家抽煙!」她叫。
「我的身體我高興怎麼搞是我家的事,你討厭是你家的事。」「我討厭你!」
「最好。」
她氣得跺腳,本來的豹子就是一個很容易令人生氣的男人,可是這種帶點冷漠跟挑釁意味的他,就不只是令人生氣而已,簡直就是極討厭!
「討厭!討厭!」
豹子透過煙霧,有一絲滿意。他根本不稀罕她的喜歡,討厭更好,最好遠遠地離開他,不要再找他的麻煩。
她沖到他身邊,猛然向他潑水,澆熄他所有點燃的煙。
「搞什麼啊你!」他一生氣,抓住她的手。「不要以為我不會打女人!」
「你打啊!」她仰起臉。「有本事你打我啊!」
他抓著她的手,一句話也不說,沒有打她,只是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眼光看著她,她嘴巴硬,心里其實很怕,眼楮閉得死緊,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撲動個不停。
他靜靜地放開她。
「我不會打你。」他說。「我不會打女人。」
她瞪著他,臉上是桀騖不馴的神情。
「你很害怕,對不對?」他想起布朗先生說過,她曾經有一個酗酒會揍人的父親,這是她小時候的陰影。
「我才不怕你!」
「你最好是怕,我很會打架。」
她突然撲過來,拼命地捶他。「我才不怕你!你不會懂,我不怕你!」
她瘦弱的肩膀在發抖,他舉起手來可以很輕易地擁她入懷、給她安慰,可是他的雙手始終垂在身側,不曾抬起。安慰地不是他的責任,她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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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好牛棚後,他去標下幾只個頭大、生長快、泌乳量高、生活適應能力強的乳牛,運到牧場跟他的種牛作伴,希望它們快些開枝散葉,填滿他所搭建的牛舍。
為了了解乳牛的生活習性,掌握飼養乳牛的規律,在最初的兩個月里,豹子幾乎放假時都是在牛棚中度過的。
養殖乳牛追求的是多產女乃、產好女乃,照顧乳牛就要像伺候產婦一樣細心才行,乳牛吃飽了,他再去吃飯;牛休息了,他才能去休息。
為了要讓乳牛獲得更多的牛乳,讓它們擁有均衡的營養,除了讓牛放牧時吃草,他還將玉米、大豆、牧草、酒粕等等材料放到大型混合機內混合,讓乳牛可以將各種類的飼料原料吃進去,使原本一天只生產四到五公斤牛乳的乳牛,到後來可生產五六十公斤以上,如此便大大提升牧揚的產乳量,他于是聘請更多的員工,牧場也漸漸由布朗先生原本私人的興趣,轉為可以賺錢的事業。
「豹子,不好了!你的牛難產了!」剛過子夜,留守的牧牛人跑來告訴他。
他連忙爬下樹屋,趕去產房。
是他的荷蘭牛!
這種牛原本產于溫帶型氣候的地方,非洲是熱帶地方,他一直擔心熱緊迫的壓力跟多量榨乳,會對它造成傷害或者是子宮疾患,而他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請獸醫來了嗎?」「來了。」
他們趕到產房,地上繩索、拉鉤、消毒液、氧氣瓶、手術工具和生理食鹽水輸液一應具全,這些都是為了在母牛難產時進行剖月復產用的。
豹子看見牛濕潤的眼,心里難受,走到產房外。
他會照顧牛,給它們吃營養的,可遇上這樣的情況,他也束手無策。「豹子,怎麼了?」藍玉蟾悄悄地走到他身邊。
「難產,已經三個多小時了,牛快不行了。」
「有沒有辦法救?」
「獸醫在盡力。」
「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好像帶著一絲遲疑,她伸出的手,輕輕踫觸他的肩膀。
就只是一下下,快得仿佛不曾發生,可是那短暫的踫觸,卻沒來由地令他的心頭一顫,被她踫觸到的部位,有些麻有些燙,是他未曾有過的感受。
「我真的很擔心。」他承認,並接受她的好意,安靜地坐在木條椅上,靜靜等侯母牛度過難關。
或許是身邊有人陪伴,驚惶不安的心逐漸沉穩下來,這一個通常是任性無比的女人,此刻卻出奇地安靜。
這種安靜的陪伴對他而盲是需要的,他還是一個牧場新手,遇到難以控制的事不免慌亂,任憑他有再豐富的知識,面對臨場的危機時,依舊缺乏沉著應變的經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分鐘都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在漫漫的長夜里,他們一夜沒有合眼,心中默默等待晨曦的出現。等著、等著……
遙望東方,雲彩平靜、柔和,整片天空像是一塊涂滿湛藍色底的畫布,慢慢地給抹上幾筆鋅白的油彩;夜晚的涼氣所形成的山嵐薄霧,悄然隱沒,繼而天邊漸紅,雲層漫出淡金色的邊,金橘色的曙光透過重重的雲層,自山巒初露,丹砂輝映,光彩迷人。
一個小小的紅點,逐漸擴大,變成弦月狀的光輪,繼而成半圖形的盤,頃刻間,一輪紅日便沖出雲濤、噴薄直上,旭日東升,光焰萬丈,似照龍麟萬點金!遠方無際的山脈,全部沉浸在瑰麗的紫氣霞光之中,幻彩閃爍,猶如萬花筒一般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藍玉蟾不覺月兌口而出︰「老師曾說過清朝的余鴻,詩記黃山日出之勝︰彩雲絢爛涌朝暾,捧出紅輪到海門,乍起乍沉光煜爍,九龍誤作火珠吞。想必正是這樣一幅壯闊的景色吧?我當時既不懂也無法意會,因為我一向是晚睡晚起,甚少見過日出的景象,想不到在牧場里面,也可以看到這樣驚心動魄的畫面。」
布朗既對中文感到興趣,自然也聘請中國老師教玉蟾念書習字,她因此懂得許多中國的詩詞,只不過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意者要心領神會,總不月兌眼見為憑,莫怪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有見多才能識廣。
「日出很美麗,我已經見過無數次,始終這麼認為。」豹子很溫柔地笑。他的心中不斷祈禱母牛能夠度過難關,如今黑夜已經過去,東升的旭日帶給他希望的力量。
「生了!生了!」有人跑出來告訴他們。
豹子立刻沖進產房,在獸醫的全力搶救下,終于生產下了一頭可愛的小牛犢,母牛除了較為虛弱之外,也安然無恙。
「太好了!」藍玉蟾也進來了。
產房里面一地污濁,到處都是血水,她卻一點兒也不在乎。豹子有點訝異,在他的心中,藍玉蟾跟這樣的畫面,根本沒有辦法產生聯結。
她看起來很高興,開心地笑著,這樣的她,竟讓他有一種比外頭的日出,甚至是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還要更美麗的感覺。
他一定是整夜未曾合眼,心智嚴重渙散,產生了不尋常的幻覺。「豹子!太好了!」藍玉蟾跑到他面前︰「小牛很健康,母牛也平安無事。」
「是啊……」他喃喃地,有一種放松過後的虛月兌。
他看著她,她望著他,兩人四目交接,頓時凝結的時光與空間像缺氧的空氣般令他的胸口為之一窒。
這個時候,一般人都會想要跟眼前的人兒擁抱吧?他也不例外,可、可不應該是她呀!
在百般著急與掙扎之下,他只有轉過身去,快走了幾步,跟渾身都被牛的血水濺污的獸醫師擁抱,嘴里直呼︰「太好了!太好了呀!」
獸醫嚇了一跳,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應該回抱他。他的手套都還沒有月兌下來哩,通常人們在這個階段,僅會用眼神跟言語來表達對他的感激之情,不會這麼貿然地犧牲自己來擁抱他的一身血污。
而很明顯地被他拒絕的藍玉蟾,幾乎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事!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男人,或是一個正常人類,所應該有的正常表現……
他就如此避她如蛇蠍?
可惡!可惡的豹子!
她大步向前,提起腳,狠狠地踹了一下強抱獸醫的可惡男人他那不知死活的。
「噢!」他反射性地回過頭,看見她一臉猙獰的模樣,當下放了心。還好還好!她還是原來的樣子,他剛剛竟會覺得她美得不得了,果真是錯覺!
「大小姐你干嘛踢我?」面對凶惡的她,他才能做正常的反應。「我看你不爽!」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看得爽的?」
「你管我!」她又捶了他好幾下,每一下都是既重又扎實,打得他敢怒不敢言。「我就看你最不爽!你能怎樣?」
他……不能怎樣。
可是,她有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他嗎?他豹子可是威震八方、所向無敵的非洲一匹狼、一匹豹、一匹虎,總之,就是既凶殘又勇猛無比的動物,現在當著眾人的面,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打,成何體統?
「你不要一直打我,我警告你。」他發出恫喝,不過顯然為時已晚。
「你警告我?你敢警告我?我最痛恨別人威脅我!」她聞言更用力打他。
「我警告你……」
「警告我什麼?你說啊!你說啊!」嘴里叫著,手也不停。
他很努力地想,對啊!警告她什麼?豹子、豹子,你快點想啊!他在心中很緊張地逼自己想,快想出一個令她以後不敢隨便打他的借口……不不不……是警告呀!就在他用力思考的時間流逝中,又不知道被她打了多少下。
嗚嗚,他想不到!
如果對方是男人,他就可以立刻反擊,還跟他噦嗦什麼?
如果對方是他心儀的女人,他就攫住她撒潑的手,學妹妹最愛看的言情小說男主角,用吻來懲罰她,吻得她喘不過氣來,還跟她客氣什麼?
可、可是,她什麼也不是!她既不是男人,也不是他心愛的女人,她只是一個作威作幅、惡人惡膽,欺人欺到頭頂上的牧場大小姐!
在他還沒想到威脅的話時,她大小姐已經打累了,放下疲軟的拳頭。這是什麼鋼鐵肌肉男?害她的手打得痛的要命。
「死豹子!今天就暫時放過你,我要去睡覺了,你以後如果再得罪我或讓我不爽,我就揍你!」
听听看,這是什麼話?
豹子瞠目結舌地看著大小姐遠去的背影,到頭來撂下狠話的人是她?有沒有搞錯?
「豹子,該死的,我們真忌妒你。」以為會獲得同情票的他,卻從在場的每一個男人口中听到這樣的話,讓他覺得好奇怪。「醫師,我很可憐喔。」獸醫應該會同情他吧?他是一只被揍得奄奄一息的豹子,屬于獸醫師該同情的範圍。
「哼。」誰知道獸醫師只冷冷地對他嗤之以鼻。
這是什麼不屑的回答?哪也安呢?
「別人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銀,阮的性命不值錢;別人呀若開嘴是金言玉語,阮若是加講話,念咪就出代志……」他很哀怨地唱出歹命子的心聲,一個人獨自清理產後的殘局,因為忌妒他的男人們都不願意幫他。這還有什麼天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已經十分淒慘,想不到那個善良的人、那匹善良的馬,還要被眾人唾棄,到底有誰能夠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把小牛抱到產房里另一頭母牛身邊。小牛犢出生後,要跟「養母」在產房里生活大約五天,然後住進犢牛室,滿月後才能放養。而完成生產任務的母牛,大約休息半個月後,就又要走上產乳的工作崗位了。
豹子安置好小牛後,又走到生產的母牛身邊。
「做得好。」他輕輕撫模母牛的頭,看著它休息。
他知道藍玉蟾想要安慰他,所以陪他等了一夜。她不是自己原先以為的那種沒有用的女孩,或許,她遠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像牧場的女孩。
他不知道,他不想也不該知道,她是一只候鳥,休息過後就要展翅高飛,這牧場只是她短暫停泊的驛站。
他沒有對她心動,他喜歡的女生是別人。
燃起了一根煙,他靠著牆,太陽光有些刺,照得他睜不開眼,他該去睡了,他該要洗去一身的黏污;他該要去做的事還有好多好多……
可他只是靠在牆上,一根又一根,抽他的煙。裊裊的薄霧,是欲付瑤琴的心事,不知道說予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