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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情 第三章

「施主!」長師姊慢然步出內室,本以為不是什麼大事,竟驚愕地看到君印被強抱在一名男子懷中,那男子還吻著君印的唇。

一個駭然提高的聲音,使昕岑放松抱著君印的力道。

君印趁勢推開昕岑的擁抱,倉皇地想往回跑。

昕岑卻不讓她離開,又猛地將君印鎖入懷中,目光更輕佻地瞪著長師姊,雙眸含著點挑釁的意味。

「放開我。」她原想吼出聲,堅定地要他放手,沒想到傳入耳中的聲音,卻低弱得像哭音。

昕岑沒有回答,只是加緊了擁抱的力道,像在宣告他的主權般的緊密,而他的眸中,更帶著傲然。

「這位施主,我們乃是來自定國庵的女尼,君印師妹明年春天即將剃度出家,拜在方圓師太的門下上,你別……」她原以為報出師太的名字會有用處,沒想到昕岑僅冷嘲一笑,強抱起君印倏地幾個躍高,須臾間消失在眾人面前。

「啊——」眾人不約而同地驚叫一聲,望著君印消失的方向,瞪大了眼楮,不知該如何是好。

「去找明王爺來,能在宮中自由行走,那人的來頭必然不小。」最先恢復神志的是定力過人的長師姊。

她快速的指示眾人,一方面安頓人心,一方面請人找尋君印的下落。

「你有沒听那人說他是誰?」長師姊嚴正地問著剛剛來通報的小女尼。

「沒有。不過,他說他姓御天,叫什麼……」她無知的話語中,卻令長師姊幾欲昏厥。

普天之下,姓御天的男子,僅有明王爺和當今皇上兩人。那人既不是明王爺,那自是皇上了,君印落在皇上手中!想再回來怕是難似登天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她喃喃地念著臨行前,師太最後說的一句話,她終于知道師太指的是什麼事了。

「長師姊,明王爺來了,正在前廳等你。」小女尼畏畏縮縮地報告道。

「這麼快。」她有些訝然,宮中如此之大,明王爺怎會如此快速?

「王爺說他有事找師姊你。」小女尼的話令長師姊一陣失神。

難道適才發生的事,明王爺早已知曉?那麼她想帶回君印,看是不可能了。搖搖頭,長師姊認命地走向前廳。

明王爺卻神態自若地立于廳中,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王爺,君印師妹的事,您是知情的是嗎?」長師姊篤定而又不解地問道。

她不解的是皇上為何要抓走君印,而明王爺竟又幫著皇上。

「昕岑喜歡君印。」銘徽平靜地開了口。

「君印將是佛門中人,何況她……」君印帶罪在身的事,長師姊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口。

「昕岑向來不受拘束,他雖有文韜武略卻不曾發揮出,如果一名女子能令他定下心性,未嘗不是件好事。」銘徽仍以一貫的安穩氣息,說出他的真實想法。

「何況令師妹似乎不是個能看破紅塵之人,那又何必定要她出家為尼,留在紅塵中又有何不妥?」銘徽淡淡地揚起輕笑,理所當然得要令人應允他的話。

「若是旁人我或許就不會堅持了,但君印不一樣,她是定要回到定國庵的。」

長師姊慢然地沉下聲來,她方要述出君印的身世,銘徽卻無禮地轉身離開。

「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再說什麼也沒有用,等祈福法會做完,我會另送筆銀兩入庵中供養的。」銘徽走得快捷,深怕他會听見什麼驚人的消息,而改變主意。

「王爺……」長師姊不死心地舉步追出,卻只見銘徽的背影消失在小徑上。

昕岑抱著她,不顧眾人目光走入寢宮中,無視于她的掙扎,硬要她坐在床上。

而被昕岑強行帶回的君印,只好無生氣地呆坐床上,低垂著眼眸,刻意忽略昕岑的存在。

「不問我為什麼嗎?」盯視她良久後,昕岑才以緩慢而冷澀的語調開了口。

「問與不問有什麼差別嗎?」她的話中沒有絲毫怨懟,只有濃濃卑微的哀怨。

「為什麼?」君印抬眸看著他,無奈地依言問道。

君印明白她沒有足以面對他的堅強,何況對于他的感情,她亦並非真的無動于衷。因為她也喜歡他。

「我不會讓你回去的,這一生你是我的,我說過第一次見面或許是偶然,再見面卻是注定。你注定是我的,是你最相信的神佛所定。」昕岑的口吻中,沒有浮動的張狂,反帶某種安穩。

她斜著眸子,瞳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求,她現在才護理,他從不曾在她面前自稱為朕。

昕岑看著君印的無言,心底緩緩升起一種無力感。

「君印,在你面前,我只願是人子,我不是帝王,也不想成為帝王。」昕岑沉了口氣,沒有平日的傲氣狂狷。

他懂了,對這個女子他就是愛戀著,沒有什麼可置疑的,這一瞬間他只是御天昕岑,只是人之子。不是睨視無物的帝主,不是……他只是一個愛著封君印的男人。

君印無聲地看著他,望著昕岑眸中的要求,數度牽動嘴角欲言又止,卻仍是什麼也沒說,更緊閉起雙眸,以為不看就能遠離這一切。

「君印。」跪岑再度不安地喚道,口吻含著急躁,急于知道她的想法。

無奈地嘆了口氣,君印再度帶著無聲的悲哀,慢然搖頭,睜開眼,看著硬要改變命運的昕岑。

「我這一生結局已定,你又何必強求呢?天下國家難道沒有我重要?你身為國君,不是該把心思花在社稷上嗎?」

話一出口君印就後悔了,那並不是她的本意啊……她……她多希望昕岑愛她,但若接納了昕岑,如何向師太交代?她曾信誓旦旦地說過,她必要剃度出家,一生侍佛的啊!

他已近乎是求她愛他了,她還想怎麼樣?他倏然憤怒了起來。「那你呢?你又何必說這些話來搪塞我,愛我不愛,難道還要由佛祖來決定?」

君印本能地想逃離他的怒氣,方一移動卻讓昕岑以為又是她拒絕他的舉動,而引起了昕岑更大的怒意。他一把拉起君印瘦弱的身子,像要震醒她似的用力。

「我絕對不會放你走的,哪怕是你死,都要死在我身邊。我說到做到,若是做不到,我跟著你去死。」一字一字他說得如立重誓,一瞬間震動了天地。

而君印只是睜著無助的眸子,望著他的決絕,像個陌生人似的只是看著,看著。

看著她旁觀者似的眼神,昕岑恨得不能自己。原來這場愛恨中,只有他一個人在掙扎在痛苦,陷進去的也只有他一人。昕岑苦笑了下,未再說些什麼,只是無力地將君印放還炕上。

他失神地看著君印良久良久,才靜然地轉身離去。

君印呆坐在床上,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了,方閉起酸澀的眼眸,淚就無聲無息地滑落。

她知道她傷害他了,但她又能如何?她無法背叛師太的信任,卻也無力違抗自己的心。在愛與不愛之間,她沒有做出選擇的堅強。

「你……你愛我嗎?」

君印詫異地听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再睜眼,昕岑黑黑的瞳眸就在眼前,唇張合著她听不懂的話。

散心後折回寢宮的昕岑,看著君印頹坐在床上,一逕地落著淚。那模樣揪著他的心神,讓他無可避免地,以為她或許是……是愛著他的。

而君印卻沒有回答,只是呆看著他的面容,無聲的出神。

「為什麼哭了?該哭的人是我不是你。」昕岑的語調中帶著濃濃的悲哀。君印仍沒有回答,只是一逕地落著淚。

昕岑搖搖頭,不再詢問她這個沒有結果的問題。取出方寸拿取的藥,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受傷的額頭,細細地敷上傷藥。

「怎麼弄傷的?居然傷在這里。」昕岑將宮中的愈傷聖品,當成一般藥泥似的,不斷住君印額上涂去。

「是我做錯,應當的。」君印平順地說,而後再度無神地發著呆。

「那個老禿尼居然敢罰你。」他倏地憤然站起,大有即刻奔至定國庵找方圓師太算帳的架式。

因為他的怒聲震耳,君印微微地回過神來,听著所岑似乎漫不經心的問句,抿了下唇,才輕聲回道。

「不關師太的事,是因為我犯了色戒。」君印答得了無心思,只是憶起師太,唇畔輕輕地勾起一點笑容。

見著她幻然的笑顏,昕岑平靜地重回座中,才會意她說了什麼。

「色戒?」他愕然地念出這個名詞,不明白純真如她,怎會犯下色戒?

「那日你不該吻我的,我已不是這塵世的人了。」她回復往常的平和,半別過頭淡然地述道。

昕岑意外地沒有生氣,僅以略染悲愁的眸子凝視著君印。

「總之,這一世,你是不打算和我有結果了。」他平和地開了口,語調中只有濃濃的疲憊。

昕岑是累了,他好似追了千年萬世,而她卻只是將他遺忘在心湖底。他的存在,在君印的生命中,再不會興起漣漪。

「我如何和你有結果呢?這一生我的結局已定,我不能背叛師太的期望。何況你身為九五之尊,我只是待罪之身,我這一生是該為人償債的。」

「只要你肯放開心懷,愛我不難。」昕岑答得哀愁。

「我不能。」她無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而他則無言以對,只是沉默著。

月余後——

宮殿深處,一片深黑紫色中,一名女子的身影獨坐于帝王的寢宮中。沉默地低著頭,伴著種奇異的孤寂,怔怔地出神著。

君印帶著幾分陌生而揪結的情緒,看著睡在她身邊的听岑。

睡夢中的昕岑,蹙緊眉頭,渾身怒氣勃發,不知在氣憤什麼。而她卻篤定著昕岑的夢中必定有她,因為能使他這麼生氣的人,不也只有她一個嗎?

最初他將她安置在這兒時,她的心里滿是不安,不知他將會對她做出什麼事。

而月余來,他僅是睡在她身畔,溫柔似水地擁著她入眠。而她亦由最初的抗拒,直至今日的自在。她深刻地知道,她的心正在陷落,落入他溫柔的陷阱中。

思及此,她竟不知該喜或悲……我是不愛他的。君印在心底堅定地對自己說道。雖然對他的心緒,已從最初的悸動,化為另份柔情,她仍能堅持地說,她是不愛他的。以後呢?她真的能……

一愣神,她就見到昕岑黑白分明的眼楮溫柔地看著她,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容,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我夢見你離開我,說什麼也要回到那個老禿尼身邊。我好氣好氣,然後我一睜開眼楮,就看見你還在我身邊。」昕岑柔柔地開口。

「我不懂你的意思。」君印快速地別開頭去,刻意不去看昕岑期待的眼神。

听岑呆看了她片刻,終是沉重地獨自起身。

多日來的相處,令他明白君印絕不是像她口中所說不愛他的,只是她沒有勇氣去背叛師太,去抗拒世俗的壓力。既然她已愛他,他又怎麼好再迫她……

昕岑一抿唇,無言地起身,招手喚了宮女更衣,直至走出寢宮上早朝前,都沒有回頭再看君印一眼。

走在路上,昕岑不由得想起昨夜的夢,那只是一場夢,但他仍是生氣,仍是怒不可遏。憑什麼這個女人,硬是能左右他的心緒。身為一國之君,他要什麼有什麼,像這種平凡女子,隨處就能找到上千個,他干麼還要這麼在乎她?

而床榻上的君印,咬著下唇,無聲地忍著心底翻騰的情緒,呆呆地出神著。她知道昕岑對她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多了,向來沒有絲毫耐心的昕岑,能在這段日子就著她的喜怒,已是太不易了,她不可能再求他永遠都順著她,也許今天或明天,他們之間必會出現裂痕。到時,或許她就可以離開,永遠地離開了……

看著昕岑走後,君印偏著頭想了許久,仍是起身行至寢宮中西面的角落。恭謹地拜了拜,跪地閉眸,念起經文。

打從見到昕岑後,她的心一直無法平靜。他向她索情要愛,這些都不是她有的。何況他是皇家人,是殺了她全家,決定她一生命運的皇家,她恨都來不及了,何來的愛?

師太卻教她不能恨人。這麼多紛亂的心緒,她只能在自幼背熟的佛經上,得到平靜和解答。人皆會老死,情愛皆是空惘,只有佛理不滅,佛理不滅。

也不知周了多久,她空寧的世界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凝神一听,才听見門口傳來一群女子的高叫聲。

「叫那女的出來,許娘娘都來了,她還敢不出來拜見。」許美人身旁的小宮女,狗仗人勢地大叫道。

「如果我沒記錯,許美人還不是娘娘,你這樣叫,在宮中可是犯了忌諱的。」另個聲音反諷了回去,惹得許美人身旁的小宮女,又是一陣叫囂。

「你不過是個小小宮女,有什麼資格對我們許娘娘說話?」

「許美人不過是五品宮人,我也有六品,同為中三品,憑什麼我不能說話!」另個聲音,亦高聲與之抗衡。

「哼——」許美人知她說的沒錯,她雖被封為美人,卻也只有五品位,一個宮女就能與之相抗衡。

憤憤地一偏頭,她逕自往內走去,就見背對著她的君印。

「原來就是你這個小尼姑讓皇上茶飯不思,廢寢忘食的啊!」君印還在思索,要不要出去見那位許美人,回頭就見十只染成深褚色的指尖直指著她,趾高氣昂地叫道。

君印對她的話毫無反應,半眯起眸子,打算重新念佛經,來個相應不理。

「見了娘娘竟然不下跪,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小宮女沖著君印叫罵道。

君印卻恍若未聞般,回頭面向西方,悄聲念起佛經。

許美人見君印竟對她不理不睬,一時著火一抬腳就往君印身上踢去。

「小小一個平民女子,無祿無功的,憑什麼見了我不下跪!」

君印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舉,立時被踢倒在地。好在雙手抵住了身子,沒有任何外傷,但腦子卻禁不住這般重擊,開始嗡嗡作響。

「這里是皇上的寢宮,皇上都沒讓小姐下脆了,憑什麼小姐要向你下跪。」君印在恍惚中听見另一個聲音如是說。

許美人冷哼了聲。「你啊,不是定國庵的尼姑嗎?不好好的侍奉佛祖,來這兒勾引皇上,你不覺得羞恥嗎?」

君印一時沒有听清楚,只是呆愣地看著許美人張狂開合的嘴,和她在面前揮舞的指尖。「我……」

「你什麼你啊,自稱是方圓師太的弟子,卻在宮中狐媚皇上,你這個女尼姑做得可真適切。」許美人諷刺道。「或是你向佛心不堅,沒能守戒。」

聞言,方才清醒的君印渾身一顫,卻仍是沉默著,她糯怯回答也答不出所以然來。因為她的軟弱,所以她明明該離開昕岑,卻邁不開步伐,想留在昕岑身邊,又沒有抵抗天下人異樣目光的勇氣。她……

「你好自為之吧!像你這樣的女子,皇上遲早會離你而去的。」許美人低頭看著她,指著她的鼻子道。

離開她……想到這個念頭,君印的心驀地顫動了起來。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為她就能回定國庵出家,了卻多年心願了。可是心頭為什麼冰冷得好難受?

「我們走。」華裳一擺,許美人一行消失在寢宮中。

「小姐。」宮女走近她,想看看她是否受傷,卻被她瞳中的失神所震驚。

「你……你沒事吧?」

「沒事,你別告訴皇上,我又沒事,不值得說的。」君印輕輕地抿出笑容來,以證明自己真的沒事。

「別說?為什麼不說,那個許美人真是太過分了。」

「因為她說的沒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意志不堅,才釀成今日的局面。如果我再堅決一點,再有勇氣一些,今天我就不會在這兒了。」

許美人的話雖短,卻在她的心底發酵,直到釀成了她一輩子的悔恨。

朝堂上昕岑百般無聊地听取各方報告,這些事情,如果交給他一人處理,只消一時三刻就能解決了。

現下他卻要困在這里,听澤大臣報告一個上午,昕岑自然不高興得很。

正想宣結束早朝,不意尚書令張力恆,在此時為了君印的事上奏。

「皇上,自古以來紅顏皆為禍源,那女子既無身分,又無祿無功,何能入宮?況且她尚是將要出家的人,方圓師太那兒,您又要怎麼交代呢?」張力恆不顧自己年邁體弱,拖著顫抖的身子,在廷中一字字說得激動。

相較于張力恆的激動,斜坐在龍椅上的昕岑,更顯得安適。張力恆從昕岑幼時,就是他的太傅,張力恆想說什麼話,他豈會不知。

見昕岑無動于衷,張力恆的目光微微地斜向明王爺銘徽,在這朝堂之上,有能力和分量勸諫昕岑的,也只有他和皇長子明王爺了。而任何事也都是他和銘徽聯手進諫,如今他也只能向銘徽求援。

孰料,銘徽也希望昕岑和君印相守,自然故作看不見張力恆的暗示。

「皇上……」張力恆只好再度說服。

不待他發言,昕岑徐徐地側過身來,慢然開口。

「她的事朕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知你為何還提起。」昕岑挑起一邊眉,眸中透出冷冽的光芒。輕撇唇角,大有將引起一場腥風血雨的意味,當然這都要看尚書令怎麼決定了。

「皇上,老臣年事已高,隨時都可能向閻王爺報到。如果臣的一條命您要盡管取去,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但該說的該上諫的,臣不得不說。」當了三十余年的朝臣,歷經兩代帝王,也曾是昕岑的太傅,這個年輕帝王在想什麼,他是一清二楚。

但承後位者要經過三位一品大臣的認可,更要有功德在,身家清白、出身高貴,那名女子哪一點合格?縱然皇上喜歡她,也不能就此而定。

對張力恆的話,昕岑僅是扁了扁嘴,沒有回應。

「臣希望皇上謹慎思考,將那女子送回定國庵中,以平天下之惶惶,否則那女子狐媚皇上,理當下獄……」見皇上沒有責備,張力恆再度說道。

張力恆語音未盡,只听皇座處傳來一陣駭人的震動。群臣一定神,只見龍椅被昕岑狠狠地拍下了一塊。

「張力恆!」昕岑猛地大喝一聲,嚇得張力恆將手中的奏章掉到地上。

「我敬你曾是朕的太傅,今天的事不與計較,若有下次,小心你項上人頭。」

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昕岑才再度開口,語調雖安定許多,眼神仍含著炙人的人光。

「退朝!」他一拂袖怒然離去。

滿朝文武只能愕然以對,雖說這種事情,已非第一次了,但他們仍被昕岑凌厲的怒氣所驚。

見昕岑憤懣地離去,銘徽嘆了口氣,不得已往張力恆身邊走去。

「尚書令又何必那麼在意封姑娘的事呢?」

「帝王之妻皆要母儀天下……你說什麼?她姓封。」張力恆正要叨叨述說他的想法,才理解過來銘徽方才說了個少見的姓氏。「那女子姓封,是封鎖的封嗎?封君印。」張力恆未察覺他的聲音正微微地顫抖著。

因昕岑將君印保護得太好,朝中大臣雖知有這麼一名女子,來自定國庵,卻無從得知君印的真實身分。

「是啊——尚書令有听說過她的事嗎?我也一直覺得好像在哪兒听過君印的名字,卻想不起來。」銘徽微微笑著問道。

張力恆愕然呆立當場,事情怎會這般剛好,他一直掛心的故人之女,和難纏的皇上會遇在一起。

「不……不……不……」張力恆驚訝之余一連說了三個不字,欲蓋彌彰之情,更加深了銘徽的好奇心。「尚書令認識她?」

「不,只是……只是想到一件事罷了,明王爺不必多心。」張力恆強定心神緩言道,但眼神中的慌張卻是瞞不住人的。

他一听見那個名字,不禁冷汗涔涔,君印是先帝下旨,要在定國庵剃度出家的人,先帝一死,依天朝律法,此令再無更改的可能。當年先帝念她年幼,只要她在十六歲成年前剃度,即不殺她。但現下她身在宮中,昕岑不會放她回去出家的,這可怎麼辦才好?

張力恆不回答,銘徽也不再追問,反正事情有了端倪,他要查還不容易嗎?

他平和地再度勸道︰「其實尚書令又何必硬要君印回定國庵呢?昕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只要是他想要的,什麼祖宗律法、倫理道德的他全不看在眼里。何況封姑娘尚未剃度出家,他又喜歡封姑娘,這也沒有什麼不可的。

「我看得出來,昕岑對封姑娘存有真心,若封姑娘能讓昕岑從此定下心來,好好的處理國家大事,對天下百姓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何況封姑娘來了以後,昕岑的性子是收斂了許多,否則依現在的他,尚書令的一番話,只會讓他大發脾氣。」

張力恆看著銘徽苦笑了下,這番道理他怎會不明白。但……若昕岑喜歡上的女子不是君印,听了這段話,他或許會信服而後不再反對,但對方是君印啊……

「明王爺,這番道理老臣也知道,但是封君印已經皈依佛門,我也听說她並不願做帝王妻,是皇上硬將她帶回寢宮。這般強迫一個女孩子家,未免有失天朝體統。」張力恆淡淡一笑,瞬間神色自若地說道。在朝為官三十余年,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自是信手拈來。

君印身帶重罪,原是沒什麼,只要她安分的在定國庵中出家就沒事了。昕岑雖是個會不顧一切的帝王,但自古以來帝王的寵愛能持續多少時間,當歲月過去後,這個罪狀會是別人逼死君印最好的理由。安邦兄將死之前再三拜托他君印的安危,他怎能明知君印有危險而不理會。

張力恆不自覺地搖搖頭,他得想個法子讓君印回定國庵才行。

「尚書令言重了。我想封姑娘並沒有外人所想的那般不願,我們又何必再多言呢!」銘徽怔了怔,再度柔和地說服道。

「我看這件事我和明王爺的意見,是不可能相同了。恕老臣先行一步。」言盡,張力恆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任憑銘徽在後面叫喚,也不曾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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