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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情 第七章

定國庵中

君印獨自坐在黑寂的禪房中,門內門外皆是一片寧謐。方才的爭吵,好像只是一場戲,戲散了,只留她一人獨自在台上。

本有兩名女尼要陪她入寢的,卻都在她想獨自靜靜的要求下而離開。臨走前,她們只顧著查看房中有無尖銳物品,以防她再尋短見,但她們卻都忘了,她腰間系著三尺白綾。

如果她死了,師太就不會再為她辛苦,朝中大臣就不用再為了她爭吵。最重要的,是他不用再被她傷透心扉。

這樣子,不是很好嗎?她也不會再苦、再痛、再傷、再惱了。一切都有了解決,而她欠他的,就采世再還吧。

思及此,她淡淡地笑了,長久以來,唯一一次發自內心快樂的笑。終于可以解月兌了,她終于可以不再痛苦了……

「君印,我進去了。」

小女尼奉命來看看君印是查入睡了,在一陣無人回應的叫喚後。輕手輕腳地推開木門。

「君印……」她疑惑地看著翻倒的桌子,試著喚了聲,卻仍是沒有任何回應,而炕上也無君印的蹤影。

「君印你起……」

她忽地發現半空中,懸系著一雙素白的鞋。她膽怯地沿著白色往上看,而後不由自主地高聲尖叫。

而劃破一切迷茫的五更鐘,卻又在此時響起。沉重的鐘聲一聲一聲伴著小女尼的尖叫,傳遍了整座定國庵。

天空仍是一片黑茫茫的陰合,君印死前還看不到一絲光芒。

封君印,年僅十五的生命,走得太過匆促。

呵,來生,或許來生,她就能和他相守了。

昕岑奔入佛堂,只見一群女尼圍著全身素白的君印。

他慢慢地踱步到她身邊,看著君印祥和安寧的容顏,如在作一場甜美的夢。哪有半分自殘而亡者的凌厲表情,可見她死前,猶不留戀人世,才會沒有半分掙扎的走去。

「君印……」昕岑輕輕喚了聲,好似他一喚,君印又會悠悠地睜開眼來。

「君印……」他再度叫喚道,而君印仍舊沒有回答。

「皇上,君印已經往生了,您就節哀吧。」一旁的女尼輕言勸道。

他心底,竟沒有想像中的激動。悲傷就仿佛是一泓泉水,緩緩地滴入心湖,興不起過大的波瀾。

「往生?」昕岑無意識地重復這個名詞,淡淡地笑了起來。

「不是的,君印只是睡了,等會兒就會醒。等她醒來,我再和她談,她會理解的。」

昕岑顫顫地伸出手,輕撫君印的額頭,拭去一小點沾染在她額角的塵埃。而入手的觸感,卻冰冷得令他不由心驚。

「生病了嗎?怎麼那麼冷?」他邊說,邊將身上的外衣解下,蓋在她身上。

「皇上……」一旁的女尼擔憂地喚道。

昕岑卻不加理會,柔聲喚著君印,愛憐地以指為梳,輕輕撫過她的發。

「君印……」他溫存地以臉貼著君印的臉頰,指尖輕劃過她的額角鼻尖。

昕岑忽地聞到一種他還在戰場上時,日日都會感覺到的氣息,一種屬于死亡的氣味。

他陡地坐起,不可思議又絕望地看著君印。怎麼會……氣息的來源,竟是他眼前的君印。「不可能的。」昕岑悲極地低叫道,他的君印怎麼可能,絕不可能就這樣死去!

「是假的吧?」他存著一絲希望,悄聲問著一旁的人,蒼白無助的面容,脆弱得如童齡稚子,失去了最心愛的人,御天昕岑現在只是個徒留氣息的人偶。

「皇上,您節哀吧——君印是不可能再回來了。」長師姊看不過去,柔聲勸道。

失去了!他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放任心底的痛楚不斷擴大,只听到心靈深處,有著破碎毀滅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心碎的聲音!那麼清脆且干淨的聲音,就像是上好的翠玉,陡然間被扔擲在地上,只剩滿地碎片,就什麼都沒有了……昔日的珍寶,全成了廢物。

環視眾人的眼神,最後停在君印身上,昕岑驀然收起愁容,換上一張溫柔帶笑的面龐,輕輕抱起君印僵直的身軀,以面貼著她的。

「黃泉冷不冷?你一個人走不寂寞嗎?那我……」轉念一想,改口道,「你最喜歡這里了吧。那我把整座山送給你好不好?」他的笑,透著可怕的邪氣。

如果說君印是唯一能封印他的人,那麼失去封印的他,不啻是個惡靈。

眾人一听皆震愕不已,因知道昕岑向來言出必行,一個命令使得千萬人死去,在他眼中,並不是什麼大事。那麼定國庵和她們,只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他極其溫柔地環抱起君印,緩緩地垂下眼簾。「來生吧!我們來生一定能相守的。你不會再想出家,不會再介意自己的身分,也不會再拒絕我了。」他輕柔地以臉頰摩掌她冷冰的面龐。

他單手扶抱著君印,另一手則從懷中拿出匕首,再三翻看後,才含著笑將它拔離鞘中。青色的刀鋒,像呼應著主人的悲憤,發出淒厲的邪光。

看著他的舉動,眾人皆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動。沒有阻止的勇氣,亦沒有逃的氣力。

「皇上,你別……」最大膽冷靜的仍是長師姊,她方要開口勸阻,就被昕岑眸中的邪光震得說不出話來。

「別自尋短見嗎?我還不會死的。在以天下人為她送喪前,我是不會過去那個世界的。」昕岑冷笑道。

「天下人……送喪……」長師姊茫然地低語,最後才駭然地意識到,自己听到了什麼話。

「皇上,你不可以這麼做。自殘而亡已是重罪,你何苦再要為君印造孽?」她焦急地勸道。

昕岑沒理會她的話,轉向君印蒼白的臉容,溫柔和悅地漾開笑。「你等著,我很快就會去找你了。既然極樂世界不收留我們,那就一起到地獄去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不會在乎是否身在地獄。

可是同時,他的眸子,卻不知為何而染濕。那液體流出他的眼眶,順然地滴在君印蒼白的面上,仿佛落淚的不只他,還有她。

方圓師太就在此時步入殿中。听著昕岑言輕語重的誓言,看著他無神而悲傷的眼,不由得深深動容。

她竟在昕岑身上,看到了永遠的情感。她原以為昕岑對君印僅是一時的悸動,時日久了,情也淡了,昕岑就不會再想起君印,所以他才會在君印死後,獨活了六十年。

沒想到她全錯了!昕岑是為了要天下人替君印陪喪,才多活了六十年!而她枉為神佛轉世,竟沒看清這一切……

「你後悔了嗎?」師太忽看向昕岑身後,一個飄浮的白色光點。那光點黯然地明滅了下,似乎在述說著抱歉。原以為死亡可以解決所有的煩愁,沒想到竟帶來更大的浩劫。如今後悔,又能怎樣?生死相隔已不再是她能控制的。

「是嗎?那也只有這麼辦了。」方圓師太喃聲自語後,揮手要眾人離開殿中,只留她和這對苦命人。

她沉吟了片刻,才彎,直視環抱著君印的昕岑。

「皇上,若以性命相抵,換君印不死,你願意嗎?」

正在失神中的昕岑,听到她的話,微微怔了一會兒。「什麼?」

「君印的陽壽未盡,是故鬼卒並未來拘她的魂魄。」她的話聲頓了頓,看向他身後的光點,眸中散發篤定的光芒。「如果現在施法,將你的年壽均分予她,或許她還能活,但只有二十年。」

「二十年?」他從不相信鬼神之說,如今卻不得不對它有所冀望。

「自盡乃是重罪,要償其罪才可轉生,要減壽十五年。君印本也只剩五年陽壽,所以還需減你十年壽。要讓她轉陰為陽,又要耗去你十年壽。剩下的四十年壽命,均分予她後,你們兩人僅存二十年的光陰。正確的說,是二十年一個月又四日三時辰。」

二十年,說長並不太長。說短,也夠他們相依相守了。

「好!我答應。」昕岑急切地點頭應道,抱著君印的手,不自覺地環緊。

她與他,今生還有未來嗎?

「但你要誓言一生一世對她心意不變,若有違背,罰你暴斃當場。」這個誓言,就是多年來,此術未曾成功過的原因。誰能真心愛著另一個人生世不變?當紅顏老去,權勢名利都不再重要後,情愛也會漸行淡卻。

「那有何難?除了君印,今生我再不會對誰動心,若有違背,就以命相抵吧!」昕岑笑得自信滿滿,今生永世,君印是他唯一的悸動愛戀。

「不過成功率不足一成,且此術有史以來,從沒有成功過。但只要試了,不論成功與否,你都只剩二十年壽。」方圓師太最擔心的也是這個。

「那也總比我一人獨活六十年來得強。」他堅定的眸光直視著師太。

「好。」師太亦被他的自信所感染,微微一笑,或許真能成功也說不定。

原本,她是想伴著君印一起離開人世,那孩子太過軟弱,如果沒有人在身前扶助著,她怕那孩子會無法生存,但這個任務看來可以交給皇上了,而這個法術無論成功與否,她都將付出相當的代價……

「請跟我來。」師太含笑著,要昕岑抱著君印走入後山的一個石洞中。

小小的洞中,奇異地沒有火光照耀,亦沒有陽光射入,卻亮如白日。昕岑沒有心思凝神細看,只是依師太之言將君印放在洞穴中央的圓陣中。

君印的容顏依舊平靜,就像是熟睡般。

方圓師太靜靜地看著昕岑,將一杯水酒交給他。

「喝下這杯酒後,你將會和君印的魂魄一起到地府之中。屆時,你什麼也不用說,只要好好抓著君印即可。」師太肅穆的神情,令昕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這術成功不易,就在于簡單,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保護你和君印,你走後,我會接著下去,事成之後你或君印都將記不得地府之事。」說著她將一條紅繩,分別梆在君印和昕岑的腳踝處。

輕輕地將水酒交給昕岑,神情幽然地看他喝下……

若天有眼,他們該相守的,這術必然成功……

重生並非一件難事,難的是,之後必須面對的現實。

她沉重地躺在炕上,一陣難以承受的痛苦後,心口猛地跳了起來,而四肢百骸卻仍是一片死寂。

在意識清醒的同時,她的口中似乎欲說出什麼話語,但出現的聲音,低啞一如嗚咽。她這樣躺著,直到目光看得見一片光亮為止。

她已分不清,那片漸漸增強的光亮,究竟是黎明的朝陽,或是重生的光輝。及至分得清時辰,日早已偏西。

她還記得魂魄飛出軀體的須臾間,心口刺痛得幾欲死去,看著當時幾乎瘋狂的昕岑,只覺無盡的悲哀。

但重生,什麼也沒改變,仍是一種苦難啊……

君印只覺黑暗像一張無形的網,又將她密密包裹住,她掙月兌不開,只能無助地下沉……

再清醒時,她只覺頭昏眼花,什麼也看不清楚。

隔了許久,她才依稀看見光線一絲絲地由窗欞射入,從強度看來,現在應只是凌晨時分。

「你醒了——」她才想再閉起酸澀的雙眼,師太的聲音就出現在她耳邊。

「師太……」微弱地喚了聲。

「你已睡了三天三夜,我都以為你醒不來了。」師太的語調中,帶著些許的疲憊。

「師太……我……」開口的瞬間,腦中似是遺失什麼,拼湊不出想問的句子。

「你重生了。」方圓師太沉吟了一會兒,才決定將事實告知她。

「為什麼?這不是背天行事嗎?」

她雖未曾習過五行咒法,但也知道將生命賦予已入黃泉之人,是天老爺才有的權利。

「我只是行此儀式,既能成功,該是天帝也應允了。」

「啊!」听著師太的話,她驚詫地叫了出聲,腦中有股意念,她卻無法使它成。

「君印,既已重生,你和昕岑之間……」

君印卻是搖著頭︰「什麼都沒有改變啊——他仍是一國之君,我仍是罪臣之後。讓我無法和他廝守的一切,都仍存在于天地間,叫我如何……如何和他相守?」

師太僅是點頭沉默,君印的抗拒是她預料中的事。「君印,你和他只有二十年壽命了。虛耗而過是二十年,把握住了也是二十年。要怎麼做,全憑你自己。」她嘆息著,對于他們之間。她已沒有什麼插得上手。

「你能活過來,是他將他的壽命分了一半給你。這咒術成功的機率僅有一成不到,但若不成功,他的壽命仍會被削去一半,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要換你一命。他現在在西側的廂房休息,尚未醒來。」

君印听著師太的話,氣息微微地停窒住了,而心口亦劇烈地痛了起來。他怎麼願意……眼眶又再度為淚所濕,一眨眼,淚再度落了下來。但她又能如何?他的情感不是她該回應的。

「他待你如此,你實在不該再度鑽牛角尖了。」方圓師太緩言勸道。

「這事,不是我能決定的……」君印別開頭,泣不能言。

「君印,你好好想想,你這麼做,苦的還是你自己。」方圓師太知她煩惱,但此時此刻她什麼忙也幫不上,若想要日後的幸福,非要她自己想通不可。

「我去看他……」說罷,君印掙扎著向門邊走去。

一想到昕岑仍昏迷不醒,她再也無法思考,只想早點見到他。

而師太不阻止,亦不出手幫她。將來的路,該要她一人去走了。

在長廊巧遇的他們,只是愣愣地站在遠處,瞬間,竟忘了拉近彼此距離。

站在長長的回廊上,君印停止了所有動作,再也邁不開步伐向他行去。

知道他終于從昏睡中醒來,她才松了口氣。但看著他眸中依然熱切的情感,卻再度怕了起來,她仍是無力承受呵……

不知流逝了多少時間後,她才鼓起勇氣,想要開口喚他,卻發現他竟就在她身邊。

方能下床行走的她,剛剛清醒的他,都沒有激動相擁的氣力和心情。

方醒時,他就等不及地想見到她,想知道她是否安好,旁人安慰的話他全不相信,他非要親眼看到她不可。

忽地見到出現在長廊盡頭的她,他只是默默凝望著。

定定地看著那道縴弱身形,連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他不敢走近,怕她仍是一道幻影,一踫就會消失。

她的眼神,仍和離他而去時相同,那麼堅定又絕望,現在的她,肯接受他了嗎?

「君印。」等他回神,那聲呼喚已然出口,而他已站在她身前數尺處。

他不安地開口︰「跟我回去好嗎?」昕岑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她,害怕她會再度消失。

霎時,師太的話又在她心底回旋。

已是來生了,要怎麼做全憑她自己,何況二十年,無論怎麼活,都是要過。

只是,她真的可以愛他嗎?真的有愛他的權利了嗎?

「對不起。」她低垂羽睫,微微搖晃腦袋。

意志回復時,她已听到自己將心底的話說了出口。

「對不起?」他不懂君印為何要道歉。

「君印……」他再度喚她,緊抓著她的手臂,急切地想要她應允他們的未來。

他有種預感,如果現在不抓緊她,只怕她不會回到他身畔,而像那時一般——寧願死,也要逃離他身旁。

「我……」君印倏地落下淚來,無法承受他的壓迫。

見狀,他閉上雙眸,雙手無力垂落,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明白逼君印是沒有用的,他越是逼她就越是逃。到最後,他們仍是背道而馳,永不相守。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念著,目光呆滯地不知在看誰。

「到底我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心?」昕岑心底滿是不解和悲憤。他都把命給她了,她到底還要什麼,他又還能給什麼?

「給我一點時間想想,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君印突然抬頭,懇求地望著他不安的眸。

「多久?你想離開我多久?」他緊接著問道。

「我不知道。」雖然他們的時間已不多了,但她仍執意要想清楚後,才投入他的懷中。

「君印……」

「你讓我想想,我保證三天內給你答覆好嗎?」

看著局促不安的君印,昕岑心知如不應允,他們會就此結束,或仍和從前一般,只能得到她的人,卻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心。

所以,他只能點頭,盡管含著淚和怨,也只能點頭。

明王爺的出現,並沒有為定國庵帶來太多的驚訝。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竟出現得太晚,錯過了所有精采的事件。

銘徽一來,並未先向方圓師太打聲招呼,就逕向昕岑居住的西廂走去,最後在西廂後的山澗處,找到郁郁寡歡的昕岑。

昕岑獨自躺在草地上,微眯著雙眼,看也不看來人是誰。

「我都听說了,所以現才來接你回宮。」銘徽自然地住昕岑身旁一坐,安適地開口。

「你知道多少?」昕岑心情相當的差,語氣亦沖了些。

「因為是方圓師太捎給我的信息,我想應該不至于太少才對。」言下之意,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知曉了。

見昕岑沒有回應的意思,銘徽神色一整,蹙起眉頭,緩言道︰「我沒料到為了她,你願意舍去自身的壽命。」

「生若無她,我生有何用。」昕岑一臉的理所當然。

他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他只是順著自己的去做。對他而言,人生中沒有了君印等于失掉了一切,那麼要他的命去換君印一命,又有何難。

「那你為何痛苦?若你不曾後悔過,那麼又有什麼好痛苦的?」

「她仍不願和我回宮……我所有能做的事,都為她做了,連命都可以不在乎地舍去,她到底還想要什麼?又要什麼才能對我真心?」昕岑猛地從草地上坐起,直視著銘徽的眼,滿是不解和傷痛。

「昕岑,我覺得你對君印,打從一開始就太急切了些。」銘徽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出他發現已久的事。

「最初我也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要你耐著性子去給她安心的感覺,對個性暴烈的你,是太難了些,但也就因為如此,你們一開始,就建立在不正確的關系上。你沒有給她任何名分,就讓她住在寢宮中,你沒等她弄清對你的感情是不是愛戀,就強要她接納你的一切。君印從來就不是個強韌的人,這些對她來說,是太過強烈而無法接受。」

「從來。」他注意到銘徽用了這個字眼。

「難道你不知道她曾在宮中住過?」對于昕岑的反應銘徽更是訝異。

「我不曾調查過她的過去。」

因為他認為沒有必要,所以昕岑從不曾去找尋她的過往。君印會出現在定國庵中,方圓師太對她呵護備至,張力恆亦對她百般維護,其原因何在他從不想去理解。

因為他明白,就算君印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他仍會愛她如昔,所以她的過往他沒有知曉的必要,他珍惜的只有他們的未來。

「封安邦這個人你听過嗎?」

昕岑微微點了頭。封氏一族叛亂之事,至今不到十年,他自然是知曉的。

听到這名字的同時,他猛地想起君印曾對他說過,她是在為家人償其債,難道指的就是封氏之亂?

「她就是封安邦之女,當年封家仍顯赫時,父王曾召她人宮來,為的是來年將她許給你為妻。所以封氏全被誅殺時,只有她被帶到定國庵來。」

「為什麼?」他不明白,向來疏離他的父王,為什麼會將君印帶入宮中,且是為了要指婚于他。他疑惑地看向銘徽。

于是銘徽娓娓道出父王當年如何迷信,如何將她送至離宮,以及為求補償,將君印接進宮的經過。

昕岑只是沉默著,自幼生長在離宮,連宮女太監也會擺臉色給他看,才養成了他今日暴戾的性格,認為只要他夠強夠凶,就能得到眾人的服從。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渴求和君印相守。渴望她身上的安定,渴望和她相依時的歸屬感。

「人都死了,現在來說這些又能怎麼樣,我早就不恨他了。早在他躺在棺木中,全身僵止時,就不恨他了。」

「或許是我太心急了,太急著想要她,反而印證了那句話,欲速則不達。」昕岑嘆了口氣,第一次平靜地反省自己。

「何不重新開始,重新認識封君印這名女子?」

重新開始?!昕岑思索著,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如果她仍不接受我呢?」

「總也有機會。」

昕岑搖著頭,不肯接受銘徽的建議,轉移了話題。

「別說這個,你來是為了何事?」

「最近是沒什麼大事發生,但朝中不可一日無君,你離開得也夠久了。」

「你也想要我回去。」昕岑冷眸微抬,天生的暴戾之氣再現。

「你留在這里,只是給她壓力,讓你難過而已。」銘徽這次卻不畏懼他,反而一言勸道。

「明天,明天我問了她就走。」昕岑重新倒回草地上,令人意外地合作。

明天,就是他和君印的約定之日,能帶回她是最好,若不行……他亦不會再強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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