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制成 第十六章
接下來的一個月，除了電視廣告，喬一沒有再看到火燎。當喬喬發現火燎的女友名字叫做柴芷婷的時候，他很小心的把報道給喬一看。喬一當時閉上了眼楮，笑得十分淒然。她听過無數個這樣的故事，男主角總是在最後關頭無法選擇，尤其在如此的微妙關系中。喬一不用猜想也知道那個柴芷婷一定遺傳有和柴芷麗一樣的美貌和智慧，和她是兩個舞台上的兩只布偶。
她每天晚上都在黑暗中看著天花板，凌晨4點鐘她就起床在門口等報紙。她想，也許有一天的報紙上會出現火燎的澄清，說上次的照片都是虛假。
她晃晃悠悠的在法國餐廳和邵雷一起過了聖誕節，精神恍惚的過了春節，越熱鬧的時候她越感覺到寂寞。
她和艾麗絲聊起關于偶像的話題，艾麗絲一副很了解的表情說︰「也有人會和偶像結婚哦！我跟你講……可是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而且讓你一輩子喜歡一個不能靠近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啊，所謂的偶像只能維持一下子而已，過了那'一下子'，就好像麻醉劑的效用消失了一樣，什麼崇拜啊，什麼迷醉啊，全部都跑光光了！」
可是首先她的生命沒有那「一下子」長，她斷定自己終究會在麻醉期就死于郁悶與幻覺。
她不斷想起火燎，不斷重復他們在一起的鏡頭，可是她開始越來越不確定自己的記憶是否是真實的。
邵雷不在的時候，喬一在屋子里來回踱步，繼續寫劇本。她盡力拼湊所有她能想象到的幸福場景，所有她能幻想到的美麗鏡頭，所有她能觸踫到的真實夢境。她向艾麗絲借了養成游戲安裝在邵雷的電腦里，每寫完一段劇本就樂此不疲的享受養育一個女兒的快樂。
她的腳邊就是她仍未扔出的漂流瓶，亮閃閃的陽光下眨眼楮。
她總是覺得自己的感覺不對勁，不斷的追問自己，什麼時候才可以扔掉這個瓶子，什麼時候才可以替自己的幸福收尾？
邵雷每個星期三和星期六要回北部，喬一在這兩天總覺得怪怪的。在邵雷歸來的時刻，她非常注意他臉上的表情和他的變化，包括他愈加憂郁的神情。
邵雷端著黑咖啡在書房里考慮事情的時候，喬一就站在外面，迷惑的望著他的背影和臉上表情的變化。他有時候坐在椅子里，一直伏案提筆，專注的寫東西，有時候只是一直看著某個地方發呆——用和喬一一樣的發呆方法。
盡管如此，邵雷仍然對喬一微笑，給她牛女乃，為她煮東西，問她寒暖，好像只要這一刻不問，下一刻便永遠都來不及似的。
喬一躺在邵雷懷里的時候，溫暖的除了睡覺和幻想之外腦子里沒有絲毫空隙。她想，某一天她就會突然覺得自己愛上這個男人了，突然的，急速的。
雖然這種念頭在她看到火燎的廣告和她的偶像劇的介紹時就變得非常淡薄。到底是什麼時候呢？……到底要如何呢？喬一仍然在不停的追問。
中午，喬一出外買水果回來的時候，邵雷已經在家里做菜。
「我們明天晚上就回去北部哦。」邵雷說，用圍裙擦著手指從廚房走出來。
「明天哦……好啊。你在做什麼？」喬一走過去幫忙，看到擺放好的桌子和上面的蠟燭。
「燭光晚餐啊。」
「情人節……在兩個禮拜之後吧？」喬一從冰箱里拿出飲料來，悄悄貼在邵雷的額頭上。
他向後退了一步，笑著看喬一，「很冰耶……」
喬一坐在旁邊，偶爾幫他遞醬油醋或者味精糖，兩個人在廚房的動作好像真是那麼回事。
喬一站起來，拿出面巾紙擦拭邵雷的額頭，然後大大的親了他一下。她默默的看著鍋里的食品和上方騰空而出的煙霧，旁邊的邵雷顯得無比疲憊。
他這個時候在想什麼……她一點也猜測不到，即使她了解這個人就是他注定應該愛上的。可是愛情終究不是如此而已，如果在跑道起點兩個人相約「我要愛你，你也要愛我」，那麼在到達終點的時候，他們仍然是相愛的。
喬一不能如此約定，她看著飄散的煙霧，想要好好的擁抱邵雷，用最純潔的方式。
愛情如果貧瘠到只剩下感謝，那就注定是悲傷的。喬一不敢這樣做。
他們在圓形的小桌兩邊坐下來，由邵雷負責打開音樂，然後開始進餐。喬一用每一寸味蕾感覺著飯菜的味道，抓不住此刻自己的感覺。他們不停的聊天，不停的微笑，好像都知道著有什麼東西要結束了，有什麼東西要開始了，一些沉淪了，一些新生了，可是都不屬于他們。四周平靜得讓他們不敢相信，安詳的味道，溫馨的燈光，慢慢銷蝕。
突然，喬一的耳膜被撞擊了，被一只尖利的唱片撞擊了。她的食道好像瞬間縮小，她感覺到不能下咽。
「Itookatriponthetrain,andIthoughtaboutyou……」
邵雷把一塊肉夾到喬一的盤子里，這微小的動作好像打破了平衡，喬一險些由于他們筷子的踫觸而跌倒。
她慌忙穩住自己的身體，想起了第一次與火燎同桌吃飯時自己同樣的動作。這個動作，打穿了她腦袋里的一條黑暗的隧道，她開始慢慢抬起頭，通過面前的燭光，她看到了折磨著自己的昏暗地鐵盡頭的一線曙光。
「Twoorthreecarsparkedunderthestars,awindingstream……」
為什麼……拼命喝水也無法咽下喉嚨里的食物？喬一感到自己的喉嚨腫脹並且酸痛，好像被塞住了一樣。
「Ateverystopthatwemade,ohIthoughtaboutyou……」
喬一努力站了起來，卻踫翻了身邊的所有東西。她嘗試讓自己的眼楮聚焦，可是多次失敗。她被倒在地上的椅子給絆倒，膝蓋和手臂都不能發出絲毫力氣。
邵雷慌張的跑過來，不知道要從哪里扶起她才好。他們的眼神在空中懸吊著，渲染著無比哀艷的神采，可是已經不能挽救。喬一覺得自己要死在這首歌里，她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推開邵雷的手臂，選擇屋子里距離他最遠的角落。
「Ipeekedthroughthecrackandlookedatthetrack,theonegoingbacktoyou.」
她听不見他說的話，看不見他的手勢，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她的腦子被一些圖片給遮蓋住了，圖片中央漂浮著一個男人，他的車子，兩雙連接在一起手掌還有張揚著唇角美麗弧度的漂亮臉蛋。
喬一听到了玻璃瓶破碎的聲音才猛然驚醒過來，她跑過客廳，飛奔到臥室拿出自己的包裹，把身後的一切拋棄在黑暗中央，她奔跑了起來，越過的一切阻礙。
她飛奔在城市中央寒冷的空氣中，疲憊的喘息著，邊跑邊掏出行動電話打給柴芷麗︰「是的，是我……你好。你們在哪里？……我、我在跑步。在哪個機場？！怎麼會突然……為什麼……在哪一個機場？什麼時候起飛？好……我沒事……」她來不及說完，就掛上電話。
喬一站定在一個空曠的廣場中央，向四周張望，行色匆匆的人們在此刻好像魚網，只幻化成幾條線在她的周圍行走。她到處尋找那條黑暗地鐵盡頭的光亮，然後選擇了正確的通往機場的方向奔跑起來。她身上沒有半塊錢，也沒有多加一件衣服，可是卻比往常更加堅定。她開始察覺自己有輕微的哮喘，喉嚨處緊縮著。
不知道原因，距離也很遙遠，甚至希望都很渺茫，可是喬一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只是在一念之間，愛上了一個人，她想要盡力的愛下去。
她想起了邵雷眼楮里充滿的憂郁，連接到了現實中，和她的眼神如出一轍。她想，他們都在某一個時刻，愛上了一個人，一個感覺正確的人，不是任何人的過錯。
喬一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她的四肢不斷伸展，好像可以飛升一樣輕巧自如。她不斷的上升，不斷的旋轉。
她听到飛機起飛的聲音，可是她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到。她跌倒在一個無限的深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