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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巢鳥的愛情紀事 第六章

林柏翠從李盈月那兒帶著滿懷的好心情去上班,因為快樂,所以絲毫沒有感覺Miss王的古怪。

年輕時一直想著,有那麼一天,沉澱忙碌的心,編著許多好笑的故事哄孩子睡,再回頭望那沉浸在編織中的妻,執起她的手,一起看著熟睡中的孩子,看著彼此的希望。他一直希望,有那麼一天,娶一個尋常女子,再不用盲目地追逐功名利祿;生活,就單純的只是生活。

李盈月同他講述織巢鳥的故事時,窗口的紫玫瑰繪成她側臉的背景,陽光柔柔,加上她淡淡的溫柔,林柏翠竟有種,寧願時光靜止的沖動!

他幾乎忘了,他真正的妻,昨夜還跟他鬧得天翻地覆呢!

「柏翠!」余孟芳怒氣沖沖地推門進來。

「……媽?」他仿佛自夢中突被驚醒,有些弄不清夢與真。

「找個人代診,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不行啊,媽,這臨時……」

「不行嗎?如果,你想讓全醫院的人都知道你和那賤人的事,我也可以在這里講!只不過,你不要臉,我們丁家還要面子呢!」

林柏翠一听不對,那話中明顯有話,顧不得懷疑起Miss王……便跟余孟芳出去了!

他們來到醫院頂樓的小庭園,是平常病人散心的地方。一路上,他倆半句話沒說,林柏翠大概可猜出,一定是丁築把她找來的!

「柏翠——」

「媽,我知道我一走了之不對,可是,我真是受夠丁築的脾氣了!再怎麼說,我是她丈夫,她不能……」

「這倒好!」她打斷他的話︰「你倒惡人先告狀了,你是怪我們丁家沒家教?還是怪我這做媽的沒盡責?」

「我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你真以為我們好欺負,什麼都不知道嗎?」余孟芳別過臉去。「我剛找過那個李盈月。」

「盈月?」林柏翠大吃一驚,這和李盈月又怎麼扯上了?他想起她才受過的創傷,怎再忍得這無中生有的是非?愈想愈焦急,忙追到余孟芳面前問明緣由︰「媽,你對她說了什麼?你……她現在受不起任何刺激,你可別……」

「可別怎樣?你心疼了?是為了她懷孕,為那肚子里的孩子?」

「是啊!她前些時候差點流產!」

林柏翠的擔心又觸著余孟芳昔日的痛。孩子,又為了孩子!丁亦虹為了孩子娶她,又為了孩子離開她。女人究竟是什麼?男人愛女人,難道只為了那檔傳宗接代的事嗎?

「只為了孩子?還是喜歡她?」

「媽,你說到哪兒去了?」

「你究竟喜不喜歡她?」

「我……」林柏翠被問得心虛。「媽,我和丁築的問題,不管有沒有別人,它一直都存在著,你就別扯遠了!」

「你打算怎麼辦?和丁築離婚?」

「我……我會理智地處理。不過,我和她真的很難溝通。」

「哼!果然!我就知道那女人不會輕易地放過你!誰肯當永遠的第三者?哪個女人等的不就是由偏扶正的那一刻呢?這賤女人,還裝一副清純無辜的樣子,和季知顏一個模樣!」

「媽,你不能這樣說她!你……你到底跟盈月說了些什麼?錯都在我,不關她的事,我會跟丁築解釋的!」

「你解釋得清嗎?她……她有事跟你說,你回去吧!」

「我還要上班呢!」

「這時候你還想著上班?那女人需要你的時候你請假,丁築要你的時候,你就偏要上班?」

「話不是這樣講,我……」林柏翠知道多說無用,咬了牙,硬是逼自己點頭了。

丁築由丁蘭陪同出了院,回到家時,瓊娜已經把環境清理干淨了。

丁築有了孕,突然之間,所有的盛氣全都平和下來,小心翼翼地保持溫和愉快的心境。當她向瓊娜說︰「辛苦你了!」時,瓊娜怔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領略這分陌生的客氣。

「姊,媽去找柏翠了嗎?」換作平常,丁築鐵定是不會開口承認自己在意林柏翠,但今非昔比,林柏翠是孩子的爹,她為他懷了孩子,他理該為這分辛勞功勛隨侍一旁仔細呵護她才是。不教他親眼看妻為孕受苦,他怎懂得珍惜?

丁蘭是旁觀者,更了解丁築的性格脾氣和林柏翠長期的忍氣吞聲,他的留信,分明有離去之意,余孟芳能否順利找到他,仍屬未知,只好含糊應付丁築幾句。還好,才轉眼,就見林柏翠滿面倦容地推門而入。

「柏翠?」丁蘭正想問清是不是余孟芳找他回來的,但見他面色凝重,一派無奈,仿佛在說︰怎麼你也在?明顯地不歡迎,便噤了口。回頭看丁築,她刻意不看他,一味等待對方道歉,也等待他嘉許她懷了新生命。

林柏翠沒有迎向丁築,丁築和丁蘭相左右,如同兩個巨大的低氣壓,教他望而卻步。他重重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拄著腦袋,一言不發。

丁築被林柏翠異常且不禮貌的舉動隱隱刺激著,為了孩子,她卻忍住了,回頭看他,極盡委屈低下地問︰「怎麼了?」

那真的是丁築容忍的最底線了……

但林柏翠似乎並不領情。

她勝了,她又勝了!就算他心有百般不願,他還是回到這里來了,林柏翠受夠丁家龐大而高高在上的家族勢力了,但,除了屈服,他竟沒有別的選擇。

「怎麼了?」丁築低聲下氣地探問听在林柏翠耳里,轉譯成︰怎麼?不是走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這樣的諷刺教柏翠飽受壓抑的自尊再一次被踩在腳底,他實在忍無可忍,便連同先前對余孟芳找上李盈月那件事的不滿,一並爆發開來——

「你究竟想怎麼樣?不滿意我也不必找碴找到醫院里去呀!你叫媽去找李盈月做什麼?就算我真的愛上她又怎麼樣?反正你壓根兒瞧不起我這個小醫生,你何不干脆放我一馬呢?」

林柏翠的話說得丁築姊妹張口結舌。李盈月是誰?為什麼林柏翠要說這些?

「不是我有意要對不起你……」林柏翠坐回沙發,回復進門時的姿勢,喃喃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愛上她,但事實就是這樣,她教我感覺舒服、溫和、沒有壓力,那樣的相處才叫生活。對不起你,是我的錯,你想怎樣都好;但,別再去打擾盈月了,不關她的事……」

林柏翠的聲音很低、很細,但字字句句卻如針似的深深刻進丁築耳里。她終于明白怎麼回事了,林柏翠的心早已出走,盡管她懷了他的孩子,他仍然不會再回頭。

他在報復她過去給他的壓力嗎?在她體內播了種,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離去;而他給她的傷,就隨著月復中胎兒的成長日益擴大,永無止境地糾纏著她的下半生,如同父親給母親的一樣。

那是丁築從來不曾想像的苦難。不,那不會是她丁築的生活,她是充滿風采,高高在上的女皇,怎能是個棄婦呢?

丁築沉默地想著,隨即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連撥七個號碼。

「李小姐,麻煩你幫我聯絡律師,叫他立刻到我家里,我要辦離婚手續……」

 !

丁蘭听說丁築要離婚,連忙替她切了電話,離了婚的她,非常清楚離婚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尤其是,女人最最難忍的——寂寞。

「丁築,先把事情弄清楚嘛!」

「事情已經夠清楚了!難道——難道還要等他把離婚證書填好,送到我面前,鄭重宣布我已經出局了嗎?」

「可是你肚子……」

「不要再說了!媽委曲求全那麼久,爸最後還不是娶了阿姨!」

「丁築……柏翠!」丁蘭勸不住丁築,轉而勸林柏翠︰「柏翠,婚姻不是兒戲,你快給丁築解釋清楚!」

林柏翠原有幾分是氣話、幾分是真心,雖出口也有些後悔,但見丁築這般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反覺得自己太沒膽識;何況古有言︰「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萬萬不可因為小小的恐嚇就卻步,否則,日後就算婚姻關系還在,他也難在丁築面前頂天立地!

丁築見林柏翠噤口啞聲,更是氣極,胃一翻又一陣急嘔,丁蘭忙趕去攙扶,不斷在背上拍打。

林柏翠是婦科醫生,見丁築模樣難免懷疑,但人在氣忿中,便解釋她是故作嬌弱要人憐惜,施展苦肉計罷了,便無情地轉頭而去。

其實,他也真怕等到律師來了。簽字嫌草率,李盈月對他如何又是未知數,他對丁築也未必全然沒真情;但真不簽,又徒留個笑柄,讓丁築一家人看他不起。兩相為難之下,林柏翠只好一走了之了。

「柏翠,你去哪兒?柏翠……這男人,沒想到平常老實得可以,一有了別人,竟也如此狠心,能拋妻棄子還面不改色!」丁蘭看他無情至此,也同情起丁築來。

「丁築,你要保重,好好珍惜自己。你可不像我,沒兒沒女也無牽無掛,要為孩子保重自己!」

丁築見林柏翠冷漠地背她而去,又听著親姊姊真情的關懷,滿腔辛酸苦淚,頓而決堤!

「姊,我不要生,我不要生了啦!姊——」

余孟芳在二十來坪大的單身公寓里痴坐著。

這是二十幾年前丁亦虹買給她的,完全沒有隔間。廚房以小吧台形成區隔,客廳和房間則有半片雕刻玻璃,若隱若現,剔透地劃開。

丁亦虹買下這單身公寓時,特地要求設計師只用布和琉璃來布置。布紋的柔和、琉璃的剔透,丁亦虹用這兩者來贊美余孟芳的感性和善體人意。為此,余孟芳對布和琉璃有著不可理解的鐘情。

余孟芳曾離開這里,搬進丁亦虹名正言順的大房子里,成為了亦虹第二任女主人。當時,她怎麼也舍不得把這房子租賃出去,未料,卻是為了留給自己一個退路。

她果真又搬回來了,卻沒帶回丁亦虹的心。

他偶爾仍來,停部黑色賓士轎車在樓下大門前,但余孟芳從沒讓他久留,只一杯咖啡,便支他離去;余孟芳知道,就算她要留也留不住,丁亦虹人雖下了轎車,心仍掛著後座低眉淺笑的季知顏,為此,她總不勝欷虛。

她不恨他,她努力想他、愛他都不夠,如何有余力去恨他呢?

但她恨她,她恨那奪她所愛的季知顏!她恨她的無言,恨她的低眉淺笑,恨她的道歉,恨她那楚楚可憐的無辜表情……

她愈是無意奪她所愛,就愈突顯余孟芳的不如。她恨,恨她居然曾經拒絕丁亦虹,拒絕余孟芳心目中無懈可擊的男人卻又奪走了他!

她恨!

見過李盈月之後,余孟芳的恨由一為二……因為,李盈月與季知顏的面容時常分合于她的想像里。

她忍受了一個季知顏,她的一生因為愛丁亦虹,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擇了,就連季知顏,因為是丁亦虹的最愛,她也忍受了;但李盈月不同。

她如何能忍受李盈月搶走她女兒的丈夫,讓丁築承受和她一樣永無止境的折磨?

恨一個人,是件好辛苦的事啊!

而她卻別無選擇。

電話鈴響,那頭的丁蘭如熱鍋上的螞蟻。

「媽,不好了,柏翠來了又走,丁築嚷著要拿掉孩子,我攔不住,哎呀!媽,你快來,快來呀!」

「等等,怎麼回事?你叫丁築听,我同她講……」

電話那頭一片嘈雜,又是哭喊又是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好一會兒,才有人接了電話。

「媽,她不肯听呀!」

余孟芳知道事情並不單純,掛了電話要往丁築那兒去,車駛了一半,她念頭轉個彎,又要司機轉回原處,決定自己開車;而余孟芳顯然極度緊張,渾身顫抖起來,車子發動了幾次,都無法順利。

此時此刻的她,恐懼、忿怒與無助流竄在胸臆間,無時不想沖爆出來,滿腦子空白了的她,已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與思維了!

雖然說是回家待產,遠離了林家與丁家的恩怨糾葛,但李盈月的心並不听勸,仍掛心著林柏翠的窘境。事情是怎麼演變成這樣的?李盈月卻是怎麼也想不透了。若不是文明中命在旦夕,她不會有促孩子早產的荒謬念頭,也就不會沾惹上林柏翠的家庭問題;而今,文明中忽然撒手走了,孩子在林柏翠悉心照顧下留了下來,林柏翠對李盈月、對文明中,甚至對月復中那小生命,也算是個恩人,而她——這唯一有能力報恩的人,卻在此緊要關頭躲了起來?為此,李盈月頗不能諒解自己。

她對著梳妝台坐了好久,無意識地梳著頭,一遍又一遍。

此時,電話鈴聲突然大作,把李盈月一棒打回現實里來。

「喂?李盈月……」初受驚嚇,李盈月連聲音都受驚似的怯怯懦懦,但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教她更為吃驚,持續約有十分鐘的時間,李盈月沒有機會開口為自己辯解,只能搖頭再搖頭,張著口卻吞吐不出半個字,直至最後,咬著牙,點頭答應對方的邀約,掛上電話後,她虛月兌地癱在牆角。

她盈著淚,低喊一聲︰「明中,我該怎麼辦?……」隨即,淚如雨下。

丁秀岩甫回國就撞見這熱鬧的一幕。

「爸,林柏翠壓根兒沒把您放在眼里,否則,他也不敢把我欺負成這樣!結婚那麼多年,我白天在外頭忙事業,晚上回來還要伺候他;如今,我懷了孩子,他卻在外頭早我一步讓別的女人也懷了孩子……爸,我跟媽不同,我是斷不能忍受一夫二妻的!爸……」丁築向她老爸訴說著。

丁亦虹深深吸口雪茄,噤不作聲。

「爸,柏翠這次是過分了些,不過,也沒丁築說得那麼罪無可赦,您不妨……」丁蘭開口主持公道。

「這是什麼話?姊姊,你胳臂往外彎的呀?我堂堂丁家二小姐憑什麼受他這種鳥氣?這個婚我是離定了!還有,我也絕不會放他跟那女人快活去!」

「那你又能怎麼樣呢?要嘛,搶回來;要嘛,放他去,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我……爸——」丁築往丁亦虹靠去,拖著他胳臂猛扯。「爸,您說話呀?他不止欺負我,還瞧不起您啊!」

「小築!」季知顏聲音幽幽傳來,有如天籟,遙遠而清晰︰「這事急不了一時,你讓你爸爸想想吧!」

听到季知顏開口,場內嘈雜瞬間靜寂,丁築臉上表情僵了片刻,轉頭望向一旁端坐的季知顏。

「三——媽。」丁築刻意加重了語氣︰「我倒忘了該請教你,當初你輕而易舉地把我媽趕走,畢竟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你倒說說看,這野女人的把戲究竟有哪些,好讓我也參考參考,提防點!」

丁築的話說得季知顏一時血色全無,丁亦虹忙說︰「知顏,先回房歇著,這事我來處理。」

「媽,我扶你!」早回來了立在門前看戲的丁秀岩這才開口,他將行李擱下,上前攙扶母親。

季知顏見他,既是欣慰又是百感交集;要不是有他,要不是丁亦虹待她還算真情真義,二十幾年來,余孟芳母女連串的打擊,真是教她難以招架。

「秀岩?怎麼回來了?」

「爸,林伯伯看好國內零售電腦業,要我回來籌組公司,作零件采買外銷,因為對手也積極,所以臨時派我回來,可能要忙上一陣子……沒想到,一回來就撞見二姊……」

丁亦虹理解地點點頭;丁築卻恨得渾身直打哆嗦。一個慣于燦爛輝煌的人,一旦有了挫敗,旁人的一言一笑對她都是諷刺,繼而又以敵對者甚之。

季知顏母子是余孟芳母女的仇敵,而丁秀岩身為男子又罪加一等;丁秀岩在林氏企業下工作,與林柏翠私交甚篤,值此時,對丁築來說,簡直碎尸萬段,亦無以贖其罪了。

「走狗!你天生賊胚子生的賤命、賤格,是不是林柏翠要你來當說客的?野女人的種,當然替野女人說話!」

丁築盛怒下口不擇言,丁亦虹先前已忍過一回,如今丁築再度出言惡毒,他忍無可忍之下,「啪」地一聲巨響,一掌摑在丁築臉上。

在舉起手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後悔了,但,他停不下來。

這一掌,打掉的不止是近三十年來的父女親情,還有丁築對家、對婚姻僅存的信任。

「亦虹,你怎麼……」季知顏沖上去握住丁亦虹紅腫的手掌。

他向來不對女人動怒的,何況是他親生、自幼呵護著長大的女兒?季知顏同情地望著丈夫,她理解他的懊惱,也明白他自年輕迄今,人前人後瀟灑風流之外,內心所承受的壓力。

「丁築……你不該這麼說你三媽,這麼說你弟弟……你……」

「不要說了!」丁築好強地連一滴淚也不流,站起來,往門邊退了幾步。

「丁築……」丁蘭想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丁築眼神尖銳地將在場每一個人仔細看了一遍,猶如臨死的人將殺害他的仇敵銘心記取,以便來日復仇一般。

最後,她望著丁亦虹,簡單說了聲︰「再——見。」便轉頭迅速地離去。

「丁築……爸?丁築——」丁蘭亦隨後追去。

丁亦虹沉默了好久,握住季知顏的手,緊緊的;季知顏也理解地拍拍他的手背。

「她的個性和孟芳太像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去愛呢?愛怎麼來,就該讓它怎麼去,為什麼愛在離去的時候,一定要用恨來取代?知顏,我錯了嗎?」

「不,你沒有錯。」季知顏將丁亦虹的手靠在自己臉上︰「是你的境界太高,一般人無法理解、無法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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