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第六章
大風起兮雲飛揚。
雲若幽靜坐于窗前,琥珀色的眸中一片平靜,無雨也無晴。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他沒有回頭。腳步聲至他背後而止,幽蘭般的沁香襲來,是令人心動的女兒香,屬于他熟悉的那個少女。
「你不該吹風的。」低低地,柔婉地她道。
他沒有回答。
她嘆息了一聲。將縴手托著的藥盞輕輕放置在他身畔的案幾上,才道︰「藥冷了就不好了,你趁熱喝了它吧!」
背對著她的人兒依然不言不動,圓月般明澄的眸凝淚,她黯然退出樹屋。
為什麼你自醒過來後,便不同我說一句話?為什麼你吝嗇到連看我一眼都不肯?為什麼你人在我身邊,心卻要逃得那麼遠?
滾落的淚珠,點點斑斑地撤在樹屋前的青草上。踉蹌著因夢跪倒在地上,微揚起嬌容,她那被淚水洗過的清澄眼眸鎖住深藍的蒼穹。
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有多深?上天入地、碧落紅塵,你是我的惟一。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望著白雲之間幻化的,斯人俊雅絕塵的臉龐,她聲聲問著。
那風、那雲、那山、那水都在聆听著她的痴狂,可是惟有他,卻听不到!不,他不是听不到,他是不想听,不願听……
因夢柔腸寸斷。
心上的那個人啊!是否忘記了她是他的所愛?是否已經不再愛她?
這時,衣帶凌風聲入耳。恍惚地,因夢凝眸,只見數人施展輕功穿越桃林,直奔樹屋而來。瞧那裝束,似是武林中人。
心思茫然,因夢跪坐在青草地上,沒有反應地看著他們接近。
「好美麗的小姑娘!」來人一眼便看見這委坐在地上,粉裳翩翩,容顏殊麗的少女,頓時眼前大亮。
他們互視一眼,散開成扇面狀向因夢圍來,臉上都掛著絲邪惡的笑意。
「小姑娘,你哭什麼?」他們其中的一個刻意搭茬問。眼前的少女一臉淚痕,梨花帶雨,卻顯得愈加的俏麗無方、楚楚動人。真想不到,在這深山中得遇如此絕色,他們可真是艷福不淺啊!
「小姑娘,你家中還有什麼人?許過婆家了沒有?」見因夢不語,他又問。
抿著唇,因夢呆呆地望著他。心猶自沉寂在她自己的憂傷中,他的話她一個字都沒听入耳去。她只是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出現在她面前。
見她還不說話,那人不懷好意地回看了一眼同伴,然後一起大笑。
雖然這少女,不言不動,有點奇怪,可是他們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她的美麗。所以在那人欺近,伸手向因夢探去時,心想的是她不逃不掙扎更好,正好任他們為所欲為。
「動作快點,那飛鴿傳書的玉琴公子歐陽青還等著咱們兄弟過去會合呢。」那伙人中的其中一個催促。
「知道了。」邪笑著,接近因夢的人應道。越靠近,越覺得那少女清麗絕俗,不可方物,鼻際嗅到的桃花般的幽香幾叫他魂不廝守。
「來,哥哥疼你——」
睜著水樣的澄眸,因夢依然看著他。好討厭的人好討厭的聲音,不想讓他的手踫到她,她伸手猛地將近在咫尺的人推開。
「你走開。」她皺著秀眉,開口。那聲音有著說不出的嬌軟動人。
「哈——小姑娘生氣了!」那人不以為意,反覺得有趣地與同伴哈哈大笑。
獵物就在眼前,他們根本不怕她會逃月兌,也樂得增加些情趣。
朱唇再抿了抿,因夢目光一沉。粉袖微顫,一把足以至眼前這些人死命的劇毒已經攥在縴手之中。
「你、你們都打算留下來陪我嗎?」她的視線在那些人之聞打轉。
「小姑娘,你好有趣。」方才說話的人笑得更不懷好意了,他邪惡的目光盯看了因夢俏麗的面容。
「陪,怎麼不陪?你要我們陪多久就陪多久。」饞笑著,他道。
他那一眾同伴,再度哄然大笑。
「這些人該死!」因夢桃花似的嬌容眨起了朵氣忿的暈紅。粉袖一揚,她手中的藥粉就要打出。
驀地,雲若幽俊逸的臉容閃電般地在她腦海中逸過。如果她殺了人,他一定不會喜歡。為了這個,她毫不猶豫地將劇毒藥粉收回,
「你們走。」簡捷地,她道。
他不喜歡的,她便不會做。
所以,她決定放過眼前這些人。
「走?」讒笑的那人再度挨近她,「小姑娘,我們還沒有‘陪’你呢!怎麼走?」張開雙臂,他向眼前的少女抱去。
「要走的話,哥哥抱著你一起走。」
靈活地退後幾步,因夢轉身就跑,可是那些人擋在她面前。
芳心一慌,她知道,今天想要逃出這些人的魔掌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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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屋寂靜無聲,一盞藥茶置在幾上,幾縷熱氣飄;浮在空中,最後擴散得無影無蹤。
少年琥珀色的瞳眸終于轉向了藥茶,俊顏抽動了一下,他還是沒有動手去取。
這時,樹屋外傳來了完全陌生的人聲與一陣又一陣獰笑聲。
心,驀地一緊。他一按桌沿站起,衣袂飄動中,人已到了樹屋的門口。
那極短的一剎那,他腦海之中閃電般逸過因夢縴細的身影。
如果他敢承認,就會知道他是擔心她的安危的。卻原來,伊人的倩影一直深駐在他心中,不曾走開——
在尖銳而凜烈的風嘯聲中,他看到了那群心懷歹念的武林人士。而他所牽掛的少女正孤立在人群之間,秀發飛揚,粉裳翩翩的她如夢如仙地瑰麗動人。
「你、你們都打算留下來陪我嗎——」
神情詭異的少女如是說,她的聲音說不出的嬌軟動听。
站在樹屋門前的他,听到了。
心如同被針刺了一下,他身軀晃了晃,緊攥住的十指深陷入掌心,殷紅的血絲透出,可他卻渾然不覺得痛。
卻原來,她不只對他自己說那樣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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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又一張邪笑著的丑惡面孔在因夢的視線內重疊,讓她又是惡心,又是驚慌。除去了一身驚人的施毒本領的她,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柔弱少女,是以在此情此景,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只能無助地望著危險接近——
眼前一臉驚慌的少女是那樣的美麗,她的神情是那樣的楚楚動人。讓張開臂向她抱來的男人瞧得神消魂散。
「小姑娘,你別怕,我——」嬉笑著的話才說到這里。驀地,一抹淺灰色的頎長身影奇快無比地在他眼前閃過,還沒等他有所反映一道雄渾的掌風已迎面打來。魂飛魄散地,他連躲閃的念頭都沒來得及起,便被打出丈許開外,爬不起來。
因夢一怔,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自己的身子已經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諸位身為武林中人,如此欺凌一個柔弱女子,不怕天下人齒笑嗎?」溫朗和煦的聲音如風般流瀉在空氣中,說話的少年發長結辮,頸帶佛珠,頎長的身軀著一襲淺灰綢質長。他溫文爾雅的俊顏帶怒,可是卻沒有絲毫折損斯人驚世絕塵的醉人風采。
「你是什麼人?」那人一臉驚恐地問。他的同伴們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
「在下雲若幽。」少年靜靜地道。他伸臂護住懷中的絕色少女,神態從容自若,雖面對眾多武林人士,卻是面不改色。
依在他胸前,因夢圓月般明澄的眸纏纏綿綿地凝望著他的容顏。
來救她的人是這個人,她不是做夢吧!因夢驚喜地流下眼淚,
「你不惱我了嗎?你原諒我了嗎?」縴手遲疑地探出,驀地她緊緊擁抱這眼前的人兒,再也不肯放手。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麼她情願在夢中沉醉一千年、一萬年。
雲若幽抿了抿唇,並沒有回答。他那頎長的身軀一動不動地凝立,任由因夢抱住他,任由她哭得梨花帶雨。
對面那一眾武林人士都將二人親密的模樣看在眼中。嫉恨的火焰由他們眼中竄起,只一瞬間,他們已恨死了眼前幾度翩翩的絕美少年。
互相交換了一下眼光,他們確定了彼此的心意,那就是一擁而上,殺了雲若幽。而且只有這樣做,他們今天欺凌弱女的一幕才可以永沉大海,再無瀉露之嫌。
「小子,你既然找死,那就怨不得咱們兄弟心狠手辣了。」
刷地,他們紛紛亮出刀劍,一擁而上。
琥珀色的漂亮眼眸閃出一絲眩目的華光,雲若幽抱著因夢閃電般的退後。將懷中人放置在安全地帶後,他又以同樣快的速度掠入人群。
無相神功運起,他雙袖靈雲般的上下飛舞,原本柔軟如絮的衣袖在內勁的激蕩下,變得堅如鋼鐵。
「當、當、當——」隨著他如風般的身形在人群中轉了一圈,一眾敵人的捕器在聲聲輕脆的聲響中月兌手飛出。
當他從容站定時,滿場只剩下一群雙手空空、呆若木雞的人。
「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以在下不欲傷你等性命。」雲若幽的聲音清朗之極,似化做了陣陣輕風,繚繞在每一個人耳畔。
「你們走吧!」說完,他袍袖,翩然轉身,背對著那些人向因夢走去。
不甘心地,那些武林中人中有幾個探手入懷,再抽出時,各色各樣的暗器化做一片巨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背對著他們的少年襲去。
「啊!」因夢情不自禁地驚呼出口。
接下來的一幕在她眼中仿佛是一場噩夢。她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那個少年回身,折倒,所有的暗器沒入了他的身體——
「轟!」仿佛是一聲驚雷打入了她的腦海,讓她的思緒變得空茫茫的,天地之間的所有色彩在這一瞬間扭曲幻化,她的視線中盡是一片淒楚——凝重的紅光。
「咚咚咚——」是誰的心跳,如此驚心動魄?
她機械地前沖,縴手揚起,墨綠色的藥粉在空氣中幻化成輕煙,靈動而又泥異地罩向那些武林人士。
是綠蘿之吻,劇毒中的劇毒。
連聲哀叫都沒有,多半武林人士在綠煙撲面之際軟倒,任那恐怖的顏色侵入他們的肌膚,他們驚懼的神情在臉上定格。
僥幸沒被毒煙波及的幾人尖叫著轉身欲逃,卻在奔出幾步後迎上了少女桃花般的容顏。
「你們通通都該死!」如扇般的睫毛下垂,掩去了少女漆黑如墨的瞳眸,「一個都不能饒恕!」她接著說完。
輕柔而詭異的語氣嚇得殘余的幾人魂飛魄散。眼前的少女粉袖又是一揚——
綠!他們眼前一片濃艷的綠!
在這之後,他們的生命停止。
看著那幾個人倒下。因夢動作僵硬地回身。卻見方才折倒的少年再度站起,拂過袍袖,那些被無相神功吸在衣上的暗器紛紛墜了一地。
安然無恙的他,一臉的蒼白,不能置信地看著她。
沒死,他沒死!大悲後的大喜幾乎掏空了因夢的軀殼,無力支撐身體,她軟軟地倒在地上,一時說不出話來。
風,吹散了綠色的煙霧。
有那麼一瞬,二人相互凝望。周圍是一具又一具的尸體,沒有半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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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你殺了他們……所有的人。」少年緩緩地搖首,他的聲音在鳳中微顫。
「是的。」因夢輕輕地回答。嬌容雪似的蒼白、雪似的純靈。
「為什麼?」他暴喝出聲。心中所有的氣憤、悲傷、痛心、無奈均化做一份狂怒。知道她殺人是一回事,可是親眼見到她殺人卻又是另一回事——
怎麼會這樣呢?看著一地的死人他的情緒已達到崩潰的邊緣。
這些人在片刻之間還會說、會笑、會動啊!才一剎那,他們的生命便了結在伊人指掌之間,怎麼會這樣?
「因為他們要殺你!」緊咬著朱唇,因夢驀然開口,
「當時,我以為你死了!」頓了一頓,她又道︰「傷害你的人不可饒恕!」
殺這些人,她不後悔!如果事情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做。
「為了我?」怔忡地看了她半晌,雲若幽驀地笑了,
「知不知道,你為了我殺人,會比為自己殺人還要讓我難過上千倍萬倍?」他一邊顫抖,一邊輕笑。
「我是你所愛的人,可是我不但不能阻止你殺戮,反而讓你的雙手染了更多的鮮血……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罪孽深重,讓我痛恨自己的存在。」
「可是那些是壞人啊!」含著淚,因夢喊了一聲,
「他們那樣對我,那樣對你,難道不該死嗎?我殺他們有什麼不對?你為什麼會為這些根本不值得你難過的人去難過?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雲若幽緩緩地搖頭,「你怎麼不明白呢!」他低低地一嘆,「我傷心難過不是因為他們死了,而是因為你殺人。」
「我不懂。」因夢惶惶地搖頭。
唇邊綻開了一朵飄忽的笑容,雲若幽深深嘆息,「我會讓你懂的。」他道,揚袖一卷,一把遺落在塵埃中的長劍已入他的手中,琥珀色的瞳眸緩緩掃過一具又一具的尸身,
「一共十一人,是吧?」淡然笑著,他執劍,一連在自己的身上劃出十一道傷口。
在因夢的驚呼聲中,他抬眸,「今後,你每殺一個人,我就自刺一劍。」
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因夢身形不穩站起,緩緩地走到他身畔,她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為他治療傷口。
「這不公平!」她低低婉婉地道,
「你明知道我愛惜你,遠勝過愛惜自己的性命……你明知道的,可為什麼你還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傷害你自己?你是在折磨我,懲罰我嗎?可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心碎?」
那砍在他身上的傷痕,是那樣深地印在她的心上,叫她驚心動魄,魂斷情傷。
垂眸,凝看著眼前的少女,雲若幽的視線不知不覺變柔了。遲疑地伸出修長白皙的手,他輕輕撫著伊人蒼白的仿佛寒日冰蝶的美顏,心,驀地一陣刺痛。
記得她的面頰曾像桃花一樣紅潤……
微閉起眼眸,雲若幽腦海中回蕩著初見時伊人踏著落花,粉白色雲裳翩揚,無比輕靈地向他走來那一幕。
那時她的圓眸顧盼生輝,純淨如水;那時的她嘻嘻哈哈地笑著,無憂且無慮。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笑容不見了?是從愛上他之後嗎?剎那之間的明悟讓他了解,在這場痴狂的情夢中受傷的不只他一個,還有一個她。
情,也許就是一把雙刃利劍,同時刺穿兩顆心——一種相思,兩處斷腸。
心中回蕩著極復雜的情緒,雲若幽低低地一嘆︰「我這樣做絕不是為懲罰你——」凝看著伊人秋水似的雙瞳,他不由自主地也開口︰
「我愛你,至今依然!」這就是他悲苦憂傷、生氣、憤怒的原因啊!
在看到她危險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現身救她,已證明了伊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從不曾減弱過。她是以毒殺人的凶手、是妖精,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眼前的少女啊!仿佛已經化入他的血脈,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無法割舍,無法遺棄。既然這樣,他惟有改變她,只有這樣,他與她才有未來。
緩緩地跪倒在地上,因夢緊緊抱住他的,「夠了,有你這話就夠了。」流著淚,她盈然一笑,
「你還愛我啊!縱然我為你所傷一千次、一萬次也是值得。」
抬首,她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清澈如山泉,瞬也不瞬地,她望著斯人俊雅的臉龐,「好,我不殺人,絕不!」
嬌軟動听的聲音緩緩流瀉在風中,听起來如誓言般堅決。
深深動容,雲若幽俯身,將眼前的少女擁入懷中,再也不願放手!
風,揚塵。朦朧的視野中,兩人的身影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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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出纏綿動人的愛情啊!」
隨著輕輕的擊掌聲,一身文士裝束,身搖折扇,翩翩儒雅的少年從暗處走出。
「真叫我不忍現身,破壞氣氛啊!」他嘲笑,
「只是一地的死人卻提醒我該做個棒打鴛鴦的惡人,唉!」裝模做樣地,他故意嘆息。
雲若幽與因夢雙雙站起,面對來人。
「你是誰?」雲若幽驀然問。
刷地收起折扇,來人報拳一揖,
「在下慕容明玉。」武林七劍宗之首明道宗這一代的年輕高手?雲若幽是知道他的。終于天蓮宗與明道宗素來互通有無,交情還不錯。
「久仰大名,但不知慕容公子因何出現在縉雲山中?」極客氣地回禮。他問。心里隱約猜到了些,可是他寧可自己是猜錯了。
果然慕容明玉道︰「雲兄,你是在明知故問了。」折扇一揚,他指著因夢,
「此女乃毒君無塵子的弟子,其歹毒手段猶勝于其師。」聲音清朗地,他繼續道︰「小弟此次前來便是想以掌中正義之劍,斬殺此妖女,為地方除一禍害。」
似笑非笑地,慕容明玉看著雲若幽,
「只是,小弟沒料到會在此與雲兄相遇,更沒料到雲兄竟與此妖女在一起。」皺了皺眉頭,他輕嘆一聲,
「這倒讓小弟為難了。」
因夢怔忡地听著。這個人她不認得,他說得話她听不懂,芳心纏繞著千萬種不安,她悄悄依入雲若幽的懷中。
伸臂將她環抱住,雲若幽牽起了抹極清淡卻安撫人心的笑,
「別怕!」低頭對懷中的少女說了句,然後他抬頭迎上了慕容明玉銳利的視線。
「既然慕容公子已盡知一切,那麼雲某冒昧地問一句,公子想怎樣?」
似笑非笑地,慕容明玉將折扇收入懷中,「鏘啷」一聲,他背上的長劍已出鞘,如銀似雪般的江華隨著劍鋒的彈跳在空中閃爍,
「給你!」他將劍拋給雲若幽。
接過那屬于慕容明玉的劍,雲若幽琥珀色的漂亮瞳眸淡然地掃向慕容明玉。心中雖疑惑慕容明玉的舉動,可是他卻沒問,因為他知道慕容明玉會做出解釋的。
果然,慕容明玉道︰「明道宗與天蓮宗同屬武林七劍宗,沖著這份情面,我可以讓雲兄自行處理。」
笑了笑,他又道︰「我見此女如此愛你,想必會認為能死在你手中是一種幸福吧!這是對她最佳的交待了。」
他要雲若幽殺她!因夢終于明白了。這個人對她殺人極端地不齒,就像雲若幽最初知道時的反映一樣。驀然之間,她芳心中升出了一陣強烈的悔意。
「我讓你為難了吧!」退離了雲若幽的懷抱,她睫毛沾淚,
「早知道今生我會遇見你,我一定不會殺人的。」低低地她道︰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所以,你拿這把劍殺了我吧!」輕輕閉上了圓澄的美眸,她道︰
「我不怪你。等來生,我們再相會好不好?那時,我要做你的妻子,再不離開你……只要我不再是今夕殺人的我,你會喜歡的,對不對?對不對?」
淒切的問聲回蕩在風中,一時就連慕容明玉都垂首無語。
「你胡說些什麼?」雲若幽難得一怒。轉頭望向慕容明玉,他驀然道︰
「我愛她!」看著慕容明玉訝異的樣子,雲若幽極風輕雲淡地笑了,「愛一個人是一種想要珍惜、保護她的感覺吧!」
他將長劍擲還給慕容明玉,「所以,我是不會做出任何傷害我的所愛的事的。」他將流著淚的因夢擁入懷中,
「別哭了!」憐惜地舒指試去了她的淚,他含情若笑地,
「你忘了,方才我說過什麼了嗎?你忘了你愛我,而我也愛你了嗎?」
「我沒忘。」聲音嗚咽,因夢遲疑地伸出縴手,驀地緊緊環抱著眼前人兒修長挺拔的身軀。將嬌美的容顏,埋入他溫暖的胸膛,她流著淚牽起了一朵明燦的微笑。
就這樣吧!將她的一切都交給這個人,包括她的生死,這種感覺好甜蜜,好瘋狂,像是處在一場華麗無方的迷夢之中,周圍的一切危險仿佛都已不存在,夢里只有他在含笑。
夠了,真的夠了,能擁有這個人兒,她這一生再無它求。
低低地,婉轉地嘆息,因夢閉起美眸。芳心中塞得滿滿的感覺是︰幸福。
溫柔地垂眸,看著懷中的少女,雲若幽心中牽起了無限地憐愛痛惜。
原來褪去了對她的怨恨,單純愛她的感覺如此地好,如此地讓他……感動!
怔怔地看著這一雙人兒,慕容明玉眼中光彩流幻,他的神情似怒非怒、似惱非惱,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將劍重新歸鞘,他搖頭嘆息︰「雲兄,你太傻才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他壞心地道︰
「你想必不知道她做過些什麼精彩的事吧?」
緩緩地抬眸,雲若幽語氣一貫地溫和輕淡,
「我知道她殺過太多的人,可是她方才已經應允我,從今往後,不會再殺人了。」
嗤笑著,慕容明玉開口︰
「毒君無塵子是她的師父,可是雲兄,你可知無塵子是怎麼死的?」雲若幽搖頭,他接著說下去,
「無塵子是被她毒殺的……哈,想無塵子一生以毒害人,最終死在自己徒弟手中,真是終生打雁,卻被雁啄瞎了眼啊!」
靜靜地听著,雲若幽心中一痛,卻原來他擁有的人身上背著如此多的罪惡啊!
慕容明玉又道︰
「以無塵子的為人是死不足惜,可是萬萬不該被自己徒弟毒殺。雲兄,你想想,她連師父都下得了手,這世上還有誰是她不會殺的?雲兄,我慕容明玉奉勸你一句,還是莫要愛她得好。」
揚了揚劍眉,雲若幽淡笑,「可是我已經愛上了。」付出的感情是無法收回的,而且現在他也不想再收回了。
搖頭,慕容明玉的手按在了劍柄上,
「你天蓮宗與我明道宗同在武林七劍宗之列,只看在這一點上,我就幫你一次吧!」視線一瞬間轉為銳利,他道︰
「你不忍心下手除她,就由我代勞好了。」
話音方落,他的劍再次出鞘,如銀的光華肆意狂卷,在眨眼之間襲向雲若幽懷中的少女。
琥珀色的漂亮瞳眸驀然爆起璀璨的華光,雲若幽身形飄忽,帶著伊人飛退,淺灰色的袍袖同時揚起,激蕩著內勁的袖靈動地卷向慕容明玉的劍鋒。
「流雲袖?」連幻了三種身法才避過雲若幽欲奪他掌中劍的一卷,慕容明玉笑嘻嘻地贊了聲,
「天蓮宗的絕學,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了。」雲若幽回答得從容不迫。一身淺灰色綢質長袍的他,頎長的身影翩然絕塵,襯著俊雅淡然的容貌,炫目得幾乎叫人移不開視線。
慕容明玉眸中幻過一抹幽然之色。過了幾招後,他驀然退出戰圈。「不打了,」他叫道︰
「今天你身上帶傷,我勝了也不光彩。」說完,他就這樣走了。
「你那心上人我是一定要殺的,好好養傷,等著下次我再來吧!」遙遙-句從他身影消失之處傳來,久久地回蕩于風中。
定定地看著慕容明玉離去後,雲若幽身形晃了晃,俊顏驀然變得蒼白如雪。他本就重病初愈,又經過連番激戰,再加上那自殺式的十一劍刺在身上,導致流血過多——種種加起來,他現在沒暈去已經非常不錯了。
很明白他身體現狀的因夢立即緊緊抱住他,支撐著他的身體,不讓他倒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她連累了他。喃喃自責著,她一顆芳心痛如刀絞。
習慣性地牽出一抹淡然的笑,雲若幽喘息著安慰伊人︰
「與你無關的,因夢,你無需難過自責。」修長的手按住了扶持著他那只縴細的柔荑,他柔聲道︰
「你是我所愛的人,我有責任保護你的。」
輕輕一句,讓因夢落淚了,「我好無用。」嗚咽著,她道。
「怎會呢!」他依然含笑,「我們回家吧!」
澄亮的眸流幻著感動,因夢低低地嘆著︰「好,我們回家,回我們的家。」
目光所及之處的樹屋,便是她與他的家。慢慢地走向那里時,因夢心中回蕩著一種永恆的感覺。
仿佛這一刻便是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