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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到情來 第五章

寒流來臨的夜里,街道上似乎格外冷清。

她不在乎,因為沒有人會發現她臉上的淚水。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

人家不是都說,活著就該開開心心嗎?可是為什麼她找不到一件快樂的事,可以讓自己笑?

她累了,真的累了。

擦肩而過的情侶開心地談笑,她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相擁在一起的情人,心頭一陣酸。

好嘛,她就是和張啟盛合不來,那又怎樣?她長的又不差,還怕找不到男朋友嗎?

抹去佔據她臉頰許久的淚水,她把雙手插進口袋里,決心要再去找自己的幸福……

口袋里鼓鼓的是什麼?

她皺眉,把口袋里沉甸甸的東西取出,才想起原本要張啟盛今天先載她到一個地方去的。

「還是自己送去吧。」今天要不是看到小貞,她幾乎要忘了這個皮包了。

皮包里面有這麼多重要證件,楚磔會不會因為這個皮包而急得跳腳?

管他的,就當是懲罰他吧!玩夠了,也該把東西還給他了,不然誰知道他哪天突然想起,找到她之後又指著說要告她。

她嘟唇。那個陰險的男人最會這麼說了。

她打開皮包,抽出里頭的駕照,上頭的照片是個冷峻的男人,看起來不太有人緣……唉,她承認,要不是他們有過節,她是覺得他還挺英俊的,和她那個只會傻笑的姐夫旗鼓相當。

「十一點多了,不知道他睡了……不對,應該說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賭場里。」她想可能性很大。

管他的,反正得想辦法把東西還給他,老是帶著這個貴重的皮包也不是辦法,萬一丟了,她這個薪水階級的可憐蟲可還不起。

然後,她要回家,痛痛快快哭一場。

最近她好像常常落淚,她真怕自己最後會得憂郁癥。

「八樓A座,就是這間了。」

藍品萱看著門旁的門牌,滿意地點點頭。

剛才她被樓下的警衛攔住,她還是拿楚磔的證件出來招搖撞騙才被放進來的。呵,她也有點小聰明唷!

從門縫看進去,里頭有燈光,他有可能在家。

心里踏實些,她微笑按下電鈴,同時,她的手機響了。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號碼,她遲疑著該不該接听。是張啟盛。

唉,她沒辦法不理他,就听听看他想說什麼吧!

「喂。」

「你跑哪去了?」充滿敵意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

「你不是嫌我煩嗎,那我走不是比較好?」發覺男友並不是打電話來求和,而是罵人的,藍品萱的語氣也沉了下來。

「你不要這麼小孩子氣,行不行?跟你在一起很累耶。」張啟盛也不管自己剛才是怎麼對待她的,出口就是一陣叫罵。

她小孩子氣?好,那又怎樣?他又好到哪里去了?

「你累?我不也是。」

她氣得全身發抖。才安慰自己不要再哭,現在全都破功,站在人家家門口,哭得好淒慘。

「你說什麼?」電話另一頭的張啟盛愣了一下,語氣更加凶狠。

「你听的很清楚。」看見門被拉開,她吸吸鼻子。「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

她掛掉電話,生氣的把電話塞進皮包里,還關了機。

反正又不會有人打給她。

然後她抬頭。「請問……」她停頓,皺著眉打量眼前的人。

「是你?」

「我們認識嗎?」她把眼前的人從上到下看個仔仔細細,有點似曾相識之感,而且他的聲音听起來又很熟悉……

「你怎麼會來?」楚磔斜身靠在門邊,打量她哭腫的眼。

她八成是在跟男朋友吵架。

「你是……」藍品萱狐疑地歪頭看他。

「楚磔啊!你的記性沒有這麼差吧!」沒想到她會半夜駕臨,他也很驚訝。

「楚……磔?」這回她顧不得剛才還哭得梨花帶淚,指著他哈哈大笑。

「笑什麼?」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他開始擔心她的精神狀況。

「你……真的是楚磔?」她笑著再次確認。哦,她肚子好痛!

「我沒說我不是……喂喂喂,衛生一點,你的鼻水噴到我身上了啦!」他才剛洗好澡耶!

「你怎麼穿成這樣?我以為你只穿西裝。」她指的是他頭上戴著女性才用的發箍,削瘦斯文的臉上掛著一副黑色粗框眼鏡、身上掛著比他應穿size大兩號的休閑服,最好笑的是他總是用發油整理平順的頭發變成了爆炸頭。

落差太大了啦!

他懂了。「喔,下回要光臨寒舍之前,請先來電通知,我會穿好西裝、梳好油頭,等待你大駕光臨的。」他露出自然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他現在很想把她從這里丟下去。

「免了,你這樣子比較……呼……好笑……」笑聲漸歇,因為她已經笑到無力。

「哪有人這麼自虐,在家里還穿西裝的?隱形眼鏡也不能二十四小時都戴的吧?我這頭發天生的,沒得救,所以一定得用發油。所以這模樣如果有取悅到你,就算你的取笑太過殘忍,我也只能認了。」

楚磔無奈賠笑,反正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笑他了。

「有事嗎?先進來說吧,」外頭一陣陣冷風,她又穿著裙子,應該很冷吧?

「不用,我……」藍品萱的抗議沒說完,人已經被他拉進屋里了。

「把門關上,隨便坐。」楚磔已經轉身了。「喝咖啡嗎?」他回頭看她。

「不,熱水就行了。」她瞪著他邋遢的衣著,努力忍耐,笑聲還是偷偷從她唇里逸出。

哦,她雙腳發軟,頭一回她笑到無力。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她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楚磔帶著兩杯熱茶回來。

「怎麼會來?」她應該不知道他的住處。

「拿這個還你。」她雙手遞上黑色皮包,愧意先一步流露在她臉上。他知道她的壞心腸,會不會又罵她?

「喔,原來在你那里!」楚磔松了口氣,同時也想起是那晚她搶走的,他居然沒想到。「害我這陣子有點不方便,這兩天還準備要去換新證件呢!」

「對不起,我一直沒空送過來。」

「才怪,你是故意的。」他早發現她的愧疚了。

藍品萱沉默兩秒,知道自己瞞不過他。

「好吧!我想讓你急得團團轉應該很好玩,誰叫你欺負我。」經過數回沉澱,那晚的怒火已消,而且現在有更多的事讓她煩心,那夜他的惡作劇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那晚過後我想向你道歉,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找你,我去過你的櫃台沒看到你,有留話給你可是你沒回,我想你真的不想跟我說話了。」他冷靜的道歉。雖然這幾天他的確因為她遲遲沒有回音而有點心情低落,但她看起來已經不那麼氣他了。

他有找過她?

藍品萱露出一抹傻乎乎的笑。

「你有留言給我嗎?可是我沒收到……是她們……」笑容掩滅。她的同事們真的這麼討厭她嗎?就連人家留言都不告訴她。

這樣的環境,她怎麼待的下去?

「被欺負了?」楚磔從她的表情已經猜得透徹了。

「沒事。」鼻音加入她柔軟的聲音里。

「要不要跟我說說?」

「沒事。」接著眼眶也紅了。她屏息,等哽咽過去後才又開口︰「我以為你還在外面哪個賭場混。」「明早有個客戶要拜訪,所以早一點回來了。」楚磔靜靜打量她強作鎮定的模樣,心里有抹不舍滑過。

她看起來很寂寞,在她身上,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八面玲瓏,就算再生氣也可以笑著回捅人一刀,但這是那個復雜的家族造就他現在的個性,想夾縫中求生存,得比他們更精、更壞、更詐才行。

在看透之前的他,不也像她這樣茫然失措?

「這樣啊,那我就不該打擾,我回去了。」藍品萱發現自己打擾了他,連忙抓著皮包起身告辭。

「等一下,你被人欺負了?」他直覺想幫助她,只是因為他們算得上是親戚,所以他想听她說。

「沒什麼事,反正你也知道嘛,我就是呆呆的,又不會跟人相處……」她嘆了口氣,尤其在他面前,她特別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看起來就是很精明能干……她是說他穿西裝抹油頭的樣子啦!可是她的智商好像十歲以後就沒成長了。

「說來我听听。」楚磔安適地躺進柔軟的皮椅里,伸展著修長的身軀。在她面前可以完全的放松,不用武裝自己。

「不要。」她不自在的扭動身體。她不想在他面前說自己的蠢事,他已經認為她很笨了,她才不要讓他覺得自己是笨到無可救藥。

「說來讓我笑一下不行嗎?」想也知道她的蠢事說也說不完。

「喔……像我男朋友,我們認識四個月了,可是一點默契都沒有,而且我讓他很沒有耐心。」想起自己的笨拙,沒辦法讓自己的男朋友開心,她嘆了口氣。

「舉例說明。」他看過她那個男朋友,就算他不是閱人無數,也知道那男人不是好貨,配不上她。「像有一次我們一起去看職籃比賽,結果他好生氣,說再也不跟我去看球賽了。」她擰著眉,又嘆了口氣。

「為什麼?」楚磔望著她憂愁的模樣,眼底竄過一絲溫柔。她很像需要有人呵護的小妹妹,他就暫代這個職務吧!反正到時他可以憑這個功勞,向她的表姐邀功,她敢不感謝他,他就讓她好看。

「我……我喊‘全壘打’……」等她後來知道為什麼男朋友會氣得當場掉頭離開,她也很想撞牆。

楚磔一愣,然後開始捧月復大笑。看籃球賽喊全壘打?如果是他,他早當場殺了她向其他觀眾謝罪了。

「我就知道!」他只是要看她的笑話!

藍品萱抓著皮包起身沖到門口開門。

「等一下、等一下。」楚磔追上她,伸掌把微開的門推回去。

他忘了她現在很脆弱!他對自己皺眉,提醒自己不要激怒一個情緒低落的人,萬一害得她跳樓,他可賠不起。

「轉過身來。」他輕聲命令。

「不要。」她把額頭靠在冰涼的門上。她冷靜一點了,可是還是不想被他看見她的淚。因為他一定會欺負她。

哭了?他嘆口氣,輕握她的肩把她轉身面對他。

「怎麼哭了?」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胸口一緊,異樣的情愫猛地竄過他腦間,他皺眉,輕輕搖頭將之甩去。

她是他的「親戚」,別把她當成可以陪他玩的女人,他更不能乘人之危!

「我覺得我好沒用,傻傻笨笨的,總是不懂別人怎麼欺負我,也不知道要怎麼保護自己。」她的長睫毛又拼命眨啊眨的,鼻頭也紅紅的,格外的惹人疼惜。

「誰說你笨?」他抬手抹去她的淚,聲音不自覺的放柔了。

紅通通的眼瞪著他。「你啊!」

呃,好像是有說過。

「那只是開玩笑。」他難堪的辯解。她笨嗎?不會嘛,記仇可記得緊。

「我也有自尊的。」她揚著臉對他抗議。

「愚蠢的人沒有權利擁有自尊的!」直覺的,楚磔把話頂回去,但他馬上就後悔了。

他這張利嘴遲早惹事。他在心里用力的反省。

「你看吧你!跟其他人一樣。早知道我就把那個皮包給……丟掉算了!」她的手指拼命戳著他的胸口。

楚磔冷靜地握住她的手,避免自己被她戳死。嗯,好女敕的皮膚。

「我是怎麼告訴你的?和人吵架的時候,不能生氣、口才要練好,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他抬抬眉,語氣很努力的保持輕柔,以免他不經意的嚴厲再度嚇跑她。

「那怎麼辦?」她抬臉看他,無助的向他求救。

他能依靠嗎?她不知道,可是她現在亂了方寸,如果他不介意被她抱緊的話,她就把他當浮木了。

「嗯,讓我想想……」兩秒鐘後他點點頭。「看在你是我的親戚分上,我幫你一下。」

「我不需要。」剛才才想把他當浮木,可是話由他嘴里說出來,她又急著拒絕。

楚磔眨眨眼,思索著模模下巴。

「你在工作上被人欺負,不難過嗎?」

「會啊。」

「那你男朋友跟你吵架,你不覺得很悶嗎?」

「會啊。」

「你想不想跟同事打成一片?」

「想啊。」

「那你想不想跟男朋友甜甜蜜蜜的?」

「想啊。」

「那就對了!」楚磔雙手一攤。「信我一次吧?」

她警覺地瞪著他。就算她有點識人不清,起碼她知道他絕非善類。「你沒事干嘛幫我?你要什麼好處?」

「除了把你賣掉,從你身上實在榨不出什麼好處。」他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後,笑著化解她的疑問。

這個男人!真希望有一天他的嘴巴爛掉!藍品萱用力翻白眼。

「嗯……先來解決眼前的問題吧。你剛才跟男朋友吵架?」楚磔領著她坐下。

「嗯。」藍品萱點點頭,想起男朋友說那些話時的口氣,她的心一酸,淚水又開始在眼里堆積了。「說說看吧?」楚磔握著她的肩,柔聲哄她。

「那……不太好啦!很尷尬的。」她抹著淚水推辭。

「身為你的……嗯,就把我當你哥好了。身為你的哥哥,有什麼話不好說。」楚磔雖然看她那個男朋友不是很順眼,可是既然她喜歡,他就幫她戰勝愛情嘍!

「喔,他要求跟我,我拒絕了,因為我想把第一次留在我的新婚之夜。」藍品萱一次把話說完,然後靜靜等著他「開釋」。

楚磔沒想到會听到這種話,眼鏡後面的利眼一度閃神。

她……不就是……

他忍不住上下看了她一眼,突然又覺得自己內心那股色欲燻心又漸漸升高!不行!他要做她哥哥的,不是當她表姐說的。

定了定神,他笑的很自然、人畜無害的。

「你很堅持嗎?」他上回听到女孩子說這句話時,應該是高中時候吧?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很不應該嗎?」她是不是錯了?

「呃……也不是那樣說啦!還是你不想讓他踫?」他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想著她被那個看起來與她不搭的男人吻她、踫她、月兌她衣服……

停!他再想下去準會欲火焚身。

他是要解決她的問題,別亂想。

「也有可能啦!他的手才踫到我的腰,我就差點叫出來。上次他吻我,我差點咬掉他的舌頭。」想起那時張啟盛暴跳如雷的樣子,她更加沮喪了。

楚磔不禁暗暗同情起她的男友。如果他的女朋友也這樣,他早就崩潰了。「你們交往多久了?」「四個月。」好漫長的四個月。

喔,不是很久嘛!「我想你大概只是不太熟悉他。」

「嗯,我覺得我們冷戰或是吵架的時候比較多,他常常覺得我跟不上他的腳步,而我覺得跟他格格不入。」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覺得好累,連挽救感情的力氣都沒有。

楚磔有句話很想問,但他忍下了。

想問她為什麼會跟她明明不喜歡的男人在一起,但他不忍心刺傷她。

她很努力的在說服自己,他又怎麼能戳破她?

「做你自己,不要為了他而勉強自己。」楚磔送給她這樣一句忠告。

「真的嗎?可是他會生氣。」她不想吵架了,不論是男朋友或是同事,她已經累了。

現在跟楚磔說話,她不需要防著他、不用擔心他會耍心機整她,難得的,她放松了。

原本視他為全世界最不可信任的人,可是看在他很認真听她吐苦水的分上,她把他的地位提升一點了。

「反正你已經跟他常常吵架了,不是嗎?」他的眼神賊賊的,不過垂眸思索中的藍品萱沒發現。「也對……」雖然覺得他的理論有點奇怪,可是又好像有點道理。

「好,那解決了一項問題。再來說說你的工作吧。你剛才說你的同事怎麼樣?」他飛快的把她的感情事推到一旁,要她沒機會再去多想。

「她們哪……大概也是我自己太遲鈍了吧……」嘆口氣,藍品萱接著把與同事間的相處情形告訴他。

兩人談了許久,等藍品萱覺得雙眼干澀時,才發現時鐘已經掛在三點三十分。

「對不起,你還得早起的,結果我在這里打擾你這麼久,還讓你听了這麼多垃圾。」原本楚磔要開車送她回家,但她非常堅持他需要睡眠,楚磔只得替她叫計程車,而他們正在大廈門口等計程車。

她覺得他這個人面惡心善……這樣說也不對,他長的蠻英俊的,只是從前跟他不怎麼合,就覺得怎麼看他都不順眼,可是她發現經過今晚,不會了呢!

「不要緊,反正我去那里也是說些應酬話,其它的我的手下會替我擺平。」他抬頭看著黝黑的天幕片刻,然後低頭看她。「別跟你表姐打小報告唷,萬一她開除我,我要你負責!」楚磔伸手輕點她的鼻尖。

他的舉止有點親昵,但是,他們算是「兄妹」嘛!雖然有點別扭、心兒有點亂,她還是覺得他是個「好哥哥」。

「當然不會了。」計程車停在他們面前,楚磔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她突然發覺,這個之前跟她話不投機的男人,其實很溫柔。

「謝謝你。」她握緊手里的紙條,那是他的名片,有他公司的電話,還有他家里電話、他的私人手機。

他說,有事就找他。他真是個好人。

楚磔溫文的微笑只維持到車子轉彎。

「該死的,我在做什麼啊!」轉身走回大廈,他嘴里喃喃自語。

他努力幫助她和同事間的相處,這點他真的幫的很努力,但是……

鬼迷心竅!他居然在慫恿她和男友分手。

他這樣做也沒錯啊!他們根本不適合,而且她為了那男人勉強自己就太辛苦了,她何必這麼累?

所以,他這麼做是正確的。

在踏進電梯時,他滿意地笑了。

他終于確定自己的理由,也覺得這一切合情合理。

他,搞斗爭、耍心機第一名的楚磔,難得做件善事,絕對是值得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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