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奇葩 第8章
凌家每月一次的「家庭日」,是凌老爺在世時為了凝聚家族力量發起的,雖老人已仙逝多年,但凌家子孫仍舊堅持著這條不成文的家規︰「家庭日」這天,凡在香港的凌家子孫都會自覺放下公務齊聚凌家主宅。
宅子並不大,約莫兩百平方米,中國風味濃郁,精妙之處在于庭院。古色的小橋將庭院與主屋連于一體。松柏立于四周,小溪穿流其中,翠綠的五味子纏繞于牆壁,粉紅色小花怯怯地開在牆上。溪流上方的涼亭中兩位老人攜手而坐,眉梢間的恬淡在夏末午後的斑駁陽光下顯得格外祥和。
凌澤天是凌家長子,凌家主宅一向只能長子居住,他退位後就同妻子定居于此,安享晚年。大半輩子汲汲于富貴名利,到頭來也只是鏡花水月。
若二十六年前妻子的荒誕行為是這場悲劇的開始,那他就是引發悲劇的導火線。女人發現自己不能為心愛之人生下一男半女,已經悲慘至極,又得不到丈夫的體貼,才會听信讒言找來「代理孕母」,謊稱懷孕需要靜養,隱居了一年,他當時又只顧及工作,放任了這場悲劇的發生。二十六年後妻子才忍受不住良心的譴責道出事實,原來這幾十年來常常半夜哭醒是因為夢及當年答應交由「代理孕母」撫養的女嬰。
女人的不安全感來自于心愛的男人,老來才悟透這點道理啊!只希望不會太遲!
「伯伯,阿姨,蕭遠大哥來了!」站在橋頭的年輕女子輕喚涼亭中的老人。女子穿者舊式的藍色布衣布褲,長而媚的眼楮,縴瘦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她不美,卻有著這舊式庭院一般的精致典雅。
「爸、媽!」凌蕭遠抱著小森走進庭院和女子並肩而站。
凌家二老相視一笑,眼前「一家三口」的和諧畫面讓他們備感欣慰。金錢名利如過眼雲煙,家人的幸福才是他們目前珍視的,而唯一的兒子更是他們最為擔心的,怕他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打擊,怕他責怪他們……而一年多來所憂慮的一切都未發生,反而得到了他的理解,向來冷漠的性情竟也變得隨和。
「蕭遠,有時間就帶小森多來看看我們,家里有孩子熱鬧。」凌澤天挽著夫人緩緩走過木橋。失去了女兒,卻多了外孫。一傷一喜,事事難料啊。煩惱的是外孫除兒子以外對任何人都不親近。
「西楠也喜歡小孩子!」凌夫人意有所指地道。
凌澤天附和著頷首,「公事能放的就放,多抽些時間帶小森和西楠出去玩玩,你們年輕人不都喜歡去什麼游樂場嗎?西楠可從沒去過。」
凌蕭遠心頭一怔,腦海里盤旋著揚晨第一次進游樂場的樣子,第一次坐雲霄飛車,第一次對著他露出孩子氣的笑……她,過得好嗎?她換了手機號碼,打去公司秘書總說她不在。她在躲他,她下定決心要給彼此一年的時間。可,他想她呵,整日整夜地想。
葉西楠見他不語,微笑著對凌澤天說︰「伯伯,我只想每天整理庭院,不想出去玩!」她不適應人潮,何況她又有何資格去要求優秀的他。
「這孩子……」凌夫人嘆了口氣,示意丈夫別再多言。笑著輕撫小森的手,「小森,今天讓女乃女乃抱抱好嗎?」她希望能補償自己的過錯。
小森搖頭,緊緊地摟住凌蕭遠。
「小森,讓女乃女乃抱抱,舅舅帶你去玩雲霄飛車!」回香港後小森並不快樂。他時常問自己,當初是否應該將小森交給歐皓天。
小森黝黑眸子閃過一絲光亮,喃喃道︰「揚晨姐姐一起!」為何揚晨姐姐一直不出現?和媽媽一樣永遠消失了?
「揚晨姐姐?」凌家二老齊聲詢問,默契地對視。能令外孫念念不忘的女子對他們而言猶如天外神聖。
小森猛點頭,在祖父祖母面前第一次展露笑顏。
「小鬼!」凌蕭遠笑著輕捏他的臉頰,她不止俘獲了他的心啊!
「小森可以和西楠姐姐一起去玩雲霄飛車啊!」凌夫人語氣柔和。不再是曾經「威儀天下」的財團夫人,實實在在的只是一位慈祥的女乃女乃。
小森顯然對眼前的西楠姐姐不甚喜歡,扭過頭不予理睬。
葉西楠勉強擠出一抹笑,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的失落。連六歲的小男孩都不喜歡她,何況他呢!
「蕭遠,揚晨姐姐是哪位?怎樣的一個人?」凌澤天疑惑地瞅著兒子。如有可能他倒希望將這神秘女子接來府上,到時乖孫也願意常伴膝下。
聞言,凌蕭遠臉上閃過一絲悵然,「是小森的心理醫生!」也是他唯一愛著的女人。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善良、聰慧、大氣、善解人意……她在他心里是完美無瑕的,「進屋吧!」他結束話題,現在向父母提及他們的關系還不是時候,如言辭不當反而會引起父母的反感。
凌蕭遠抱著小森先行走進主屋,驀地駐足轉望向身後的葉西楠,溫和一笑,「德叔還需一段時日才能回香港,他先讓我帶了份禮物給你,去看看喜不喜歡。」他派德叔留在S城,如有可能,就協助她度過困境。
葉西楠一震,他何時會對她笑得如此溫柔?而且竟會記得為她帶回禮物。訥訥地應道︰「謝謝!」臉上飛過紅暈。
看她拘謹的樣子,凌蕭遠微微一笑,看來在凌家素有「黑煞神」之封的他即便想要有所改變,也需要考慮旁人的接受能力。不再多言,抱著小森徑直走進茶室。
凌夫人憐惜地牽過葉西楠的手,「一起進去吧,真是傻孩子,盼了那麼久終于把他盼回來了,卻連正眼看都不敢看一眼!」她若有所思地道,「幸福是要自己把握的!」
認定的準媳婦怯弱不自信,兩老面面相覷,看來想要功成身退還要很久。
里屋茶室中凌澤天的三位胞弟早已入座,如今都已是商界地位顯赫的人物,卻還秉持著「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傳統觀念,見兄嫂進屋各個起身招呼。
「都坐下,家人聚會無須拘謹!」凌澤天笑得開懷,臉上的皺紋也顯得異常興奮。
「蕭遠回家後大哥大嫂可是越來越年輕了!」三弟由衷地贊嘆,拍了拍佷子的肩膀,「蕭遠,早些結婚生子,男人成家立業兩不誤才稱得上成功,你三嬸已經密謀想將她‘媒人’的身份發揚到你身上了!」
凌蕭遠微微一笑,三叔三嬸的年齡加起來也近百歲了。老頑童。且向來嚴肅聞名的父親近來也有邁向「老頑童」的趨勢。家族遺傳?將來的他是否也是這般模樣?心里發出無數次哀嘆,「有勞三叔三嬸了,我現在只想以事業為重!」好爛的理由,他恨不得立刻將揚晨抱回家。
凌澤天連連搖頭,他的目標是今年兒子結婚,明年抱上孫子耶!「蕭遠,如果沒有和睦的家庭,事業成功也是無謂。」看了眼站在妻子身後始終低著頭的葉西楠,幽幽地嘆了口氣,「何況要女孩子等你,不妥!」
聞言,凌蕭遠疑惑地蹙眉,眯眼瞅著父親。「老頑童」的想法他看不透,難道田嫂已將揚晨的事向父親匯報了?「爸,這些事請讓我自己處理!」態度堅定,「黑煞神」漸露本性。
凌夫人啜了口茶,輕咳一聲示意丈夫勿再繼續。凌澤天會意,端起茶杯悶悶地一飲而盡。糟蹋了上好的清心烏龍茶啊!
「歐新」集團的股價趨于平穩後又逐漸下跌,屋漏偏逢連夜雨,最新研發的「新型掌上電腦」造價預算過高,即便能成功問世也無利益可言。
歐揚晨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漲痛的太陽穴,重重地嘆了口氣。按下內線,「金秘書,請進來一下!」
數秒,金秘書敲門探身而進,相處一段時日後對這位美女上司已無防備和恐懼之心。總裁的兩對兒女倒也奇特,全無富家子弟的驕縱傲慢,只是這位歐家千金較能力而言遠盛于大哥,令人匪夷所思,「執行董事長,有何吩咐?」
「請何特助重擬一份‘新型掌上電腦’的估價表,謝謝!」歐揚晨將文件遞給她。
「可……」金秘書欲言又止。
「金秘書,有什麼話可以直說,在職場上你是我的前輩!」歐揚晨莞爾一笑。
「估價一直是由財務部秦經理負責的,何特助恐怕……」他們這些小職員如若得罪秦沐,可只有吃不了兜著走的分。
歐揚晨看出她的憂慮,「照我的意思交給何特助重新估算,至于其他的事由我來處理!」她起身認真道,「金秘書,謝謝!」如沒有這些盡職的員工,她真的寸步難行。
金秘書受寵若驚,倏地挺直腰桿,干勁十足地道︰「那我出去做事了!」進入職場十幾年,職位上的滿足感竟是一位年紀比她小職位比她高的女子給予的。臨出門前,又回眸看了眼桌上未動的早餐,不忍心道,「執行董事長,記得吃早餐!」
歐揚晨微笑著頷首,待門合上,端起咖啡杯轉身走向窗口,碩大的玻璃窗里映出的仍舊是一張美麗容顏,但眉梢間盡是揮之不散的疲倦。體恤牛仔被名牌套裝替代,青絲不再隨意披散,而是一絲不苟地綰在腦後。
只一個月,她自覺老去了十歲!
她不敢問自己這番執意是否正確,也不敢讓自己有閑暇的時間去積累對他的思念。眼神幽幽地望向灰蒙的天空,夏季即將結束。這個夏天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她也抓不住。
「空月復不能喝咖啡!」唇觸踫到杯沿的一瞬,他的聲音又再次回響于耳際,歐揚晨悠悠嘆口氣,拿起早餐走進專用茶水間。
是時候學習如何對自己好些了!
「午餐時間都到了,你還要吃那些冷掉的粥?」
聞聲,歐揚晨回眸,無奈地看著吊兒郎當倚在牆邊的大哥,「敲門是基本禮儀!」
歐皓天壞壞一笑,「你該不會在專用茶水間換衣服吧?」
「嗯?」歐揚晨疑惑地揚眉。
「‘敲門是最基本的禮儀’,這句話可是你十八歲前每日必嘮叨的一句話,十八歲的時候就是個小老太婆了,現在已經是老老太婆嘍!」歐皓天翻個白眼,優雅落座,修長的雙腿交疊。
歐揚晨氣結,不與大哥胡扯,否則還不知翻出哪出戲,以前總是不敲門便擅自進入她的臥室,還不知被他看到多少糗樣。
「我想回‘歐新’!」歐皓天一改平日嬉笑不正經的神情,杏眼認真且堅定地望著妹妹。他想通了,不該讓她一人挑起所有的重擔,「從基層學起,你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只能做些簡單的。」俊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從明天起,你配合何特助完成最新企劃案的估算工作!」歐揚晨將粥放進微波爐,「金秘書煮的粥,要和我一起吃嗎?」轉身對著一臉驚詫的大哥溫和一笑,「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歐新’遲早要交由你管理!」只要「歐新」走上正軌,她就會離開。
「我不想和你爭董事長的位置。」他對著妹妹壞壞一笑。
歐揚晨眯眼望著大哥,「你想讓我嫁不出去嗎?」驚覺語失,瞬間心口一緊。嫁?嫁給誰呵?
「是你不嫁,並非人家不娶啊!」歐皓天好笑地瞅著妹妹,兜兜轉轉凌蕭遠竟是若嫣的弟弟,難怪他對著他的時候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他確實可恨!連自己都討厭自己,所以才會心甘情願地讓他將小森帶走,總有一天,他會堂堂正正地成為小森的爸爸。無辜受牽累的是揚晨吧?看她閃躲的神情,歐皓天歉然一笑,起身,雙手搭上妹妹的肩膀,推著她走出茶水間,「金秘書的粥就先放進冰箱吧,現在我們去吃大餐,就當慶祝你老哥求職成功!」
現在是她不能嫁給他,等她能嫁的時候,他或許已經不在原地了。當初放手的時候就不再有所希冀了,為何還要惴惴不安?為何還是止不住心痛?
葉祖德的一個電話,圍繞凌家一整夜的焦躁氣氛終于有所緩和。
「蕭遠,你有喜歡的人了?」二十五年來從未只身踏出凌家一步的女孩,竟因田嫂無意中透露蕭遠已有所愛的消息而留書出走。
凌蕭遠疑惑地揚眉,母親為何出此一問?既然問起,也無須隱瞞,「是!」簡單地道。思索著是否該讓父母知道揚晨的身份和他們之間一年的約定!
「就是小森常常掛在嘴邊的揚晨姐姐?」凌澤天回憶著每回這個名字出現時兒子臉上浮現出的光彩。
凌蕭遠略略頷首,唇角勾起笑意。
見狀,凌家兩老神色凝重,凌澤天嘆了口氣,「跟我來!」起身走向庭院。
凌蕭遠和父親並肩站在木橋中央,凌澤天指著庭院一隅,緩緩道︰「以前那里是花房,一場火將它化為烏盡,那年你才四歲,西楠三歲。」老人干澀的眼中閃著亮,仿佛那場熊熊烈火還在眼前燃燒,抑制著哽咽繼續道,「當時你和西楠還在花房,德叔第一個救出的不是西楠而是你,否則……」
「否則……西楠二十二年來所遭受的一切都應該發生在我身上!」接過父親的話,凌蕭遠重心不穩地撐住橋欄。他二十六的生命是一個秘密,他二十二年的生活仍舊是個秘密。為何守了半輩子的秘密又要親手一一戳破,二十六年前的秘密揭露時他失去了姐姐,二十二年前的秘密戳破後他又要失去什麼?
凌澤天心疼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懊惱地看著妻子。
「看著西楠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漂亮,我和你爸爸就愈發覺得愧疚,一心想為她找個能疼她愛她的人,可……」凌夫人聲音一頓,將奪眶的眼淚硬咽了下去,「在西楠心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爸,媽,你們……要我怎麼做?」他痛楚地瞅著父母,眉峰擰成結。這個秘密是在得知他有心愛的人後被迫揭露的呵!父母的意願已昭然若揭。
「那個叫揚晨的女孩……能放棄她嗎?」凌夫人咬牙道出殘忍的話。那個女孩被田嫂描繪得異常美麗,如此優秀的女孩想必是受眾人追捧長大的,而西楠的生活里卻只有蕭遠了呀!
聞言,凌蕭遠緊握橋欄的手開始泛白,骨節突起。要他放棄她?放棄揚晨?他茫然望向沉默不語的父親,緩緩回眸望向母親,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你們彼此相愛,卻要求我為了彌補愧疚而放棄所愛之人?」他一步步倒退著走出庭院,「我不要听,不要、不要……」一口氣吐出無數個「不要」,踫倒了身後的茶幾,一聲「 啷」後他怔怔地定在原地。
凌夫人默默注視著兒子,她的心跟隨著那聲「 啷」碎成片,猶如玻璃碎片般躺倒在他的腳下。為何她要這麼殘忍?為何一次又一次傷他的心?以前為他不願親近女孩而擔心,現在他終于找到心愛之人,她卻殘忍地要他放棄。她這個母親,好失敗!
早會結束,歐揚晨提出增加生產線的建議得到董事會的支持。她踏著輕快自信的步伐走出會議室進入電梯,暗自苦笑,她何時變得身體疲倦而腳步輕盈了?
秘書和特助緊隨其後,美女上司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卻還能神采奕奕,佩服之余更多的卻是憐惜。
「執行董事長,工廠那邊您就不用親自去了,視察的事情交由兩位特助就可以!」金秘書心疼地瞅著她眼底不輕易察覺的黑影。
歐揚晨倦倦一笑,他們總是改不了「執行董事長」的稱謂,即便早已將她視為妹妹,「不想待在辦公室,偶爾讓我借工作之名偷懶一下吧!」她俏皮地輕皺鼻尖。
金秘書和兩位特助均微微嘆息,不再多言。
「叮!」電梯門滑開,大廳內的吵嚷聲迅速傳來。
「我只是想見歐小姐!」
「不行,執行董事長不是隨便能見的,你立刻離開!」
歐揚晨停住腳步,保安轟趕著的女子她並不認識,為何要見她?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報警了!」保安不耐煩地推著女子。
女子一個踉蹌,手扶住牆壁,懇求道︰「求你了,我只要見她一面!」
「住手!」歐揚晨喝住欲要揪女子衣領的保安。
「執行董事長,我……我只是在認真做好我的工作!」保安不死心地申辯。
歐揚晨冷冷地撇他一眼,「去財務部領取你這個月的工資!」她一再重申保安不得無禮待人,今天一事她也本無意追究,可他竟還能厚顏無恥地提「認真」二字。
保安訥訥地望著她,怨氣無可出,憤憤地甩帽子走人。
「你沒事吧?」歐揚晨扶起半倚在牆壁的女子,「我是歐揚晨,你要找我?」在腦中極力搜索著這張容顏。
葉西楠怔怔地看著眼前心愛之人所愛著的女子,她好美,美得令人嫉妒。無數次在腦海中想象著她的樣子,未見她之前還以為田嫂的描繪只是夸張,可是現在卻覺得田嫂只描繪出了她十分之一的美。在父親那得知她是千金大小姐,原還以為只是趾高氣揚的俗氣女子,可是即便親眼目睹她辭退員工,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傲慢。這樣的女子才配他,不是嗎?
「小姐?你還好吧?」
葉西楠搖頭,神情恍惚地轉身走開。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見她之後更是滿心悲哀。
歐揚晨疑惑地蹙眉,「砰!」女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三步後竟昏迷倒地。
葉西楠緩緩睜開眼,只見歐揚晨出神地盯著她記事本里的照片,焦急地迅速起身一把奪過記事本。
歐揚晨微愣,「對不起,未經允許就擅自翻了你的手袋,我只是想聯系你的家人!」只是記事本里僅有一張泛黃的照片,「我已經聯系他了。」她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是誰?」葉西楠攤開筆記本,輕輕撫著照片。這是蕭遠和她唯一的一張合照,他不喜歡照相,卻因為那天是她的生日而破例。十六歲的她第一次感覺到甜蜜的滋味。
「嗯!」簡單地回應,未做詢問。歐揚晨邊削隻果邊說道,「醫生說你血糖偏低加上勞累所以才會暈倒,沒什麼大礙,住院觀察兩天就行了,蕭遠已經通知了你父親,他很快就會來醫院。」將隻果遞給她。
「對不起!」葉西楠垂下眼瞼,氣若游絲地道,「我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並不想給你添麻煩!」
歐揚晨幽幽輕嘆口氣,愛上一個過于出色的男子注定只能獨自悲哀嗎?微笑著安慰道︰「不用說對不起,你的出現反而讓我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蹺班!」
葉西楠狐疑地瞅著歐揚晨,為何她面對情敵還能泰然自若?自尊心被她平靜大度的姿態灼傷,是啊!才貌雙全的人應該不屑與平凡無奇的人爭風吃醋,「我是比不上你,蕭遠大哥的眼里也只有你,所以即便我是你的情敵,你也能毫不在意,在你們眼里我只能是個透明的人嗎?」她憤憤地將內心的憤慨全盤道出。
歐揚晨怔怔地看著她眼底的憤怒,一時語塞。她並不是故作清高或是自負,面對一個追隨他成長腳步的女子她怎會不害怕?只是在她的立場下除了沉默還能做些什麼?「葉小姐,如果你的困擾是我造成的,我道歉!但是,自信不是他人能給予的。」
葉西楠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無力思考她話語中的含義,喃喃道︰「對不起!」她一定是瘋了,竟將怨氣撒在她身上,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大聲地責難人。
歐揚晨搖頭,唇角微微上揚。
「西楠!」葉祖德焦急地走進病房,懸了一上午的心終于落下。慈父疼惜女兒之情溢于言表,「還有哪里不舒服?」見女兒笑著搖頭,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歐揚晨,「歐小姐,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不必客氣,我先告辭了!」歐揚晨在慈父的幻境中回神,心里不由嘆了口氣,提起手袋欲要離開。
「歐小姐,請留步。」見她駐足回眸,葉祖德繼續道,「能否佔用你十分鐘?」看了眼女兒,蹙起的眉似是在思索在決定。歐揚晨端倪著葉祖德,發福的身板掩飾不住他眉宇間的英銳,他是凌氏集團內響當當的人物,智謀才略並不在父親之下,難怪能在父親毫無知覺下將「歐新」推入他設下的陷阱,「我在走廊等您!」說著,她走出病房。
一分鐘後,葉祖德神色凝重地走出病房,望著歐揚晨的眼中閃過一絲歉意,驀地察覺不知如何開場,「去花園走走吧!」面對一個與女兒差不多大的女孩,他所要提出的懇求是否過于殘忍?
歐揚晨跟隨著走進花園,看著他寬闊的背影,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仿佛是與父親在花園漫步,沐浴在初秋的金色陽光下,她忽然覺得溫馨。靜靜地等候著父親般的他所要說的一切。她知道,這是令他難以啟齒的話題。
葉祖德望著在花園嬉戲的孩子,唇角微微勾起,「西楠三歲的時候也喜歡瘋跑,就像剛學會走路的小鹿,跌跌撞撞常常是一身傷,我和她媽媽怎麼也管不住她。」重重嘆了口氣,他的神色轉為陰郁,「三歲後她就再也不能跑了,一場火讓她失去了右腿,義肢讓她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她永遠不能像正常人般奔跑、跳舞。」他愧對女兒了二十二年。
聞言,歐揚晨一震,無言以對。
「歐小姐,你漂亮、年輕而且能力不俗,你的生命里不止只有蕭遠少爺,可西楠她……」聲音哽在喉嚨,眼中泛起了淚光。為了女兒,他放下自尊,傷害了一個無辜且美麗的女孩,「歐小姐,對不起,當我沒說過,我老糊涂了,不打擾你了!」葉祖德急急地繞過她身邊離開。
「請您留步!」歐揚晨留住他,心亂如麻,半晌才道,「並不是我單方面的退讓就能讓令千金獲得幸福,如果她認定自己不如他人,那即便幸福放在眼前,她也沒有抓住它的勇氣。」
葉祖德愕然地望著她,這個年僅二十四的女孩不僅擁有絕佳的品貌,還有一顆豁達的包容心,「歐小姐的意思是?」
「試著讓她重拾信心,幸福只有自己才能把握,不是嗎?」歐揚晨微微一笑,善睞的明眸閃著誠摯的氤氳。
有的人甚至用盡一生尋覓幸福,無人能具體描繪出那縹緲的感覺,或許要擁有幸福只在前進與退縮的一念之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