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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璇璣詞 鴛老

「皇上!」呈香倉皇跑入隔壁振鏞暫作行宮的禪房。

「怎麼了?」振鏞推開太醫換藥的手,一躍而起。

「娘娘……娘娘血流不止,是……是血崩啊!」呈香幾乎要哭出來。

「常如意也沒有辦法了?」振鏞沖了出去。必是連他也沒有辦法了,他才會讓皇香來報信!

沖到璇璣床前,只見璇璣面無血色地躺在那里。

「救她!你快救她!」

「救不回來了!」常如意大吼一聲,竟眼中有淚,

「她身子本來就虛,所以我才會答應給她那服藥,就是怕她會有身孕!誰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晚了!」

振鏞「咚」的一聲跪下,「求你救她!無論要什麼我都答應!」

常如意和眾人連忙將他扶起,這大禮哪個受得起!

「你容我想想!」常如意真是絞盡了腦汁,終于想到了救命的稻草,「重花白玉血露丹,閻王殿前奪人還!」

「是東國至寶!」振鏞飛奔而出,一躍上馬,朝皇宮疾馳而去。

「願老天保佑!」連素來不信鬼神的常如意都開始念佛。重花白玉血露丹,是東國至寶,不知東國驚瀾有沒有,也不知道她肯不肯給?這次真的是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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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陛下來了,長公主!」宮女歡欣地叫著。

郁震嵐震驚地抬頭看著大步跨人的振鏞。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她……不是已經失寵了嗎?

她分明記得,前幾日她對玄妃只是說了幾句話,他得知以後,就專程到她宮里來告誡她︰「不要仗著大國公主的身份興風作浪,最好安分守己些,否則別怪朕不顧兩國的盟好,你身為公主的體面!」他說完就拔腿要走。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等委屈!可她卻求他不要離開她,不可以不愛她!但他還絕情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今天來,是回心轉意了嗎?那她是一口答應好呢,還是要拿拿架子,叫他記個教訓?

「長公主,朕來求你幫個忙!」振鏞也顧不得日前的事了,開門見山地說了來意。

「幫忙?」郁震嵐驚疑不定,「什麼忙?」。

「借我重花白玉血露丹一用!璇璣等它救命!」振鏞急得滿頭大汗。

邊上的宮女驚呼。

郁震嵐奇怪自己居然還有心思瞪了大驚小怪的宮女一眼,她清楚地分析︰璇璣產後血崩,要靠血露丹起死回生。她的確希望璇璣就此消失,不要再與神龍帝糾纏,她可以答應將她的孩子視如己出。如果她不給,神龍帝也確實奈何她不得!若是給了他……

「我若說‘不’呢?」

振鏞記起當年那個東國少年,眼眶一紅,咽聲道︰「朕若再許你一件事呢?」

振鏞清楚地看見她眼中流轉而過的耀眼光芒。

果然,她說︰「若我要你……愛我呢?」

振鏞嘆息。他何嘗忍心傷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子,可是想到生死未卜的璇璣,他終于狠下心腸,「除出這一件,別的都可以!」

郁震嵐竟笑了,然後流下了眼淚,「我給你,你不必……許諾什麼!」

振鏞憐惜她的用心良苦,可是……

他取了藥,什麼也顧不得,飛奔出去。

他並沒有听到宮殿深處泣血一樣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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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終于在昏迷數日後清醒過來,僥幸逃月兌一死。璇璣幽幽醒來,映入眼簾的第一張面孔就是振鏞。看著振鏞消瘦而凌亂的面孔,看著他滿目的紅四,看著他長出胡子的下巴,她暗自奇怪無論振鏞怎樣變化,她都能一眼將他認出,這莫非就是前生早已定下的糾纏?

「璇璣?」振鏞狂喜之後,卻又卑微而小心地問,「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璇璣看著他,眼淚就下來了。莫非真是前生欠了他,今生今世要用這麼多淚水償還?她憶起兄長的慘死,心如刀絞。她最愛的人殺了她至親的人!她既恨振鏞下此毒手,又顧念振鏞多年來對她的心意,這竟是連恨他都難。

「璇璣,璇璣!你哪里還痛嗎?你為何不答話?常如意,傳常如意!」

听著他慌亂的呼聲,她的淚水越發肆虐。

竟是愛恨兩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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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養了幾日,便遷回宮中。

只是每當想起兄長的慘死,總是禁不住淚水漣漣。她的身體因受此一劫,大不如前,再離不了湯藥。振鏞一直不敢告訴她,這一次她是真的不能再生養了。

女兒是她惟一的喜悅,她每日醒來必要先看見酣睡的女兒才肯安心。

振鏞為女兒取名為夜露,願這女兒晶瑩玲瓏如同幽夜露珠,日後憑著這副玲瓏心腸得以逢凶化吉。

然而他听承幽說︰「娘娘把小公主叫作難兒!」

「難兒?難兒!」振鏞痛苦沉吟,終于說,「那麼夜露的乳名就叫難兒吧!人都說賴名好養活!」

好一個難兒!

璇璣夜夜被噩夢糾纏,無法安枕。

神龍五年正月,振鏞下令修建南山離宮。

二月末,宮中密傳郁妃私逃,神龍帝秘密處決傳播謠言者。

同月,鎮西王上表︰四女無所出,願獻七女以廣陛下子嗣!

他所說的四女即是指璇璣,而七女就是他的親生女兒,當年的念兒!

振鏞為救璇璣,曾與齊明越有約︰日後必立齊念為後。

齊念入宮之前,終于知道璇璣的身世。三月,齊念立為齊妃,賜住昌平殿。

齊念和每個神龍的妃子一樣,都想見見傳說中寵冠六宮的玄妃娘娘。

十七歲的齊念終于見到了懷抱著嬰兒,沉靜如深潭的「姐姐」!她等待了她九年!而她竟變成了這樣!

「姐姐!」齊念忍不住哭出聲來,她的姐姐失心了!

璇璣沒有理會,她根本就看不見她的存在。

齊念最後被內侍強行拖出內殿。

這過程中,璇璣始終沒有回頭,但是振鏞卻看見她眸中一閃而過的光彩。他始終相信璇璣是個堅強的女子,她還有他要陪伴,她還有難兒要照管,她不會失心!

神龍五年七月末,南山離宮完工。相對普通離宮而言,這是龐大而精致的宮殿︰共有殿閣三百余間,樓台水榭十余處。離宮四角修建崇福、安吉、延齡、獻樂四座寺廟作鎮宮祈福之用,並在東南西北四面宮牆下各埋人鎮宮闢邪的四方神獸。

八月初,神龍帝親題宮匾︰蓬萊山莊。

八月中,神龍帝偕玄妃臨幸。

此後玄妃長住離宮,至死都沒有出宮門一步。

「歡娘!」璇璣不舍地看著歡娘懷中剛滿七歲的難兒,竭力忍住眸中的濕意,卻還是淚流滿面。

「小姐,你這是何苦!」歡娘不敢大聲,生怕驚醒了懷中的孩子。

「我……我也是不得已……是為她好!」璇璣哽咽著,撫著女兒小小的面孔。

「小姐!」歡娘無可奈何地低下頭,看著懷中女童幼小而精致的臉,低聲道,「你看公主生得多好!將來必是個美人兒!小姐你怎舍得……」

「她總是皇家的公主,我守不得她一世!」更多的顧慮她說不出口,「她只會是姬氏的公主!」與軒轅氏牽扯!

「那齊妃娘娘……」肯守護小公主嗎?

「她會的。」念兒自幼就聰明伶俐,她為了立後,為了對抗擁有三公主和皇次子的陸妃,一定會討她這個救兵,護得難兒的周全!何況她身後還有鎮西王府。她固然不見得會像疼愛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難兒,但她只要她保護難兒在宮中不受人欺凌就好。

「那……」歡娘還是不放心。

「歡娘,難兒是你看著出生的,你視她如親生骨肉。日後她的起居飲食,就全托給你了,歡娘姐!」璇璣下拜。

「小姐!」歡娘也跪在地上,泣道,「小姐的心意歡娘明白了。歡娘生來命苦,今生今世都不會有自己的子嗣了。小姐的孩子,歡娘一直斗膽看作自己的骨肉。小姐放心,歡娘就是死了,也會在天上守護難兒一生一世!」

「難兒交給你,我放心!以後你每月帶她來看我一次就夠了……」璇璣含淚抱過難兒,「你讓我再看看她,再抱抱她!」

「小姐!」歡娘淚如雨下。

「你把她……抱走吧!」璇璣將難兒交到歡娘懷中,「走!快走!」

難兒受到驚嚇,大哭起來。

「小姐,保重!」歡娘抱了孩子直奔宮門外的馬車。

「娘親!娘親……」難兒在歡娘肩頭探出一雙漆黑酌眼楮,被淚水沖刷得異常明亮。

璇璣睜開閉起的眼楮,那兩潭秋水倒映了這一幕骨肉分離,暈起霧一樣的潮濕,一直深鎖在兩排羽睫之間。

「她會明白你的用心良苦的。」振鏞輕吻她眼角的淚殊。

我的兒,你要爭氣!早早習慣宮廷和人世,早早獨立才好!你娘才會安心啊!要懂得爹娘的狠心!

神龍帝愛女、公主夜露就這樣離開了她傳奇一樣的生母,孤身一人在黑暗紛爭的宮廷中,逐漸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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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兒!」

齊念懷抱著皇五子雲虯,招呼夜露。

夜露安靜地立在歡娘身邊,睜著夜空寒星似的眼眸,安靜地看著齊念。

齊念一笑,「可是怕生?」

「回娘娘,六公主平日都只在山莊里,文靜得很。」歡娘低子,看著夜露的眼楮。這個孩子異于常人的安靜,有時候又有一鳴驚人的聰敏,小姐背著她也偶有嘆息。在歡娘看來,卻覺得這孩子正是聰穎早慧。

夜露微微頷首,走到齊念面前,「夜露拜見娘娘。」

這樣小的一個孩子,竟生生避開了齊念至今沒有立後的隱痛,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交代下了。

齊念眸光一閃,放開雲虯,將地上的夜露扶起來,抱到懷中,「這孩子聲音倒真是好听,像姐姐!」

歡娘行了禮,回答道︰「回娘娘的話,公主年幼,不懂事。小姐托娘娘多多指點才好。」

齊念笑笑,繼續逗弄夜露。

身邊的雲虯嘴中叫喚著︰「娘,娘!抱抱!」在乳娘懷里掙扎著要撲到母親懷中。

「來。」她接過五歲的兒子,這個意外早產的兒子竟沒有陸妃之子五歲時應有的伶俐,又叫她傷心又叫她氣惱。但當下,她卻笑著說,「這是你六姐,快叫啊!」

小小孩童卻怨恨她奪了母親的注意,沒有按照母親的指令,甚至伸出了手去打夜露,夜露卻一手抓住他的拳頭,交到齊念手中。

齊念驚異地看了一眼這個小小的女童,暗自想幸而是個公主……

懷中的雲虯卻趁她心不在焉,又掙月兌了去,再度要打。

夜露也不客氣,再次將他的手扣住,任他怎樣掙扎扭動都掙不月兌,一雙眼盯著雲虯定定地看,直到雲虯服帖,才仰頭去看齊念。

齊念已呆住,瞥見她仰起的那雙寒星似的眼楮,仿佛能將自己的一切心思悉數洞察,像極了父親提過的皇上那雙眼楮,血統竟是如此可怕!齊念慌亂地呵斥了雲虯幾句,就將夜露和她的乳母歡娘打發了下去。

璇璣這個孩子!到底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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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兒近來如何呀?」

振鏞抱起女兒,寵愛地點了點女兒小巧的鼻子。他即位十四年,膝下兒女成群,可是他最疼愛的還是這個差點要了璇璣的命的四女兒。

「難兒很好。」夜露已經十歲,繼承了母親的美貌,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振鏞常常想血統這東西真是奧妙,這個孩子身上流著他和璇璣的血,竟融合了他和璇璣的種種。比如眉毛的形狀像璇璣的眉,精巧秀麗,卻像他的眉色一樣深濃。據說眉色濃的孩子性子倔,想來也是真有其事的了。

「爹爹今夜要去城南,你也去吧。可想你娘?」振鏞一月之中大半時間都會在蓬萊山莊渡過,奏折就送到山莊的別廳里。

「真的?」夜露喜色乍現,卻又冷下來,難過地問︰「娘……會高興看見我嗎?」

振鏞鼻頭一酸,擁住夜露道︰「你娘最愛的……只有你!」他感覺到女兒的顫抖,自己眼中竟也有了濕意。

「你娘……為了你,狠心把你送到宮中,你可知道她每日都在為你祈福,每夜都想你想得淚水打濕了枕巾!」可她卻從沒有說過一句「振鏞,我愛你」這樣的話,讓他至今都在懷疑她究竟愛不愛他,懷疑她留在他身邊是因他斷了她一切離開的可能和機會。

「那娘為什麼要把我送到這里來?我……我只想在她身邊!我不要一個人!」小小的女兒哭著喊著。她從來沒有說過這些,連在她母親的面前也是安靜得像個布偶。這也是像了璇璣,什麼話都憋在心里,從不肯輕易告訴別人。

「你娘是為你好!你現在還小,不懂這許多,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懂的!」振鏞怎肯告訴她,她母親真正的名字在世人眼中早已屬于死人!他只有抱著孩子傷心落淚。

「我現在就要懂!為什麼大皇姐三皇姐都有娘親陪,我就沒有?我娘還活著,才不像二皇姐說的那樣沒有娘!我娘沒有不要我!」

他一直以為夜露有著璇璣也不如的早慧,可見到女兒這樣掉著眼淚跺著腳,心里也酸澀難當,「你娘要你的!你娘要你的……」

夜露哭了半天,收住淚,哽咽著問︰「娘呢?娘好些了嗎?」

「好些了,過了秋天就該好些了。」璇璣這兩年依然時時做噩夢,連常如意也束手無策。

「今夜過去城南,爹爹不要提起方才的事。」在蓬萊山莊,宮人只稱振鏞璇璣作老爺夫人,與普通人家一樣。

夜露自幼也只稱振鏞璇璣作爹爹娘親。

「爹爹知道。」這話也該由他來提點,卻不想這個女兒竟這般懂事,即便是伶俐如陸妃所教的景珊也未必有難兒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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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在佛堂做了晚課,見承幽領了歡娘進來,便含笑放下手中的紫檀佛珠,自蒲團上站起身,「可是難兒來了?」

「是的,就快到了,我先來報信。」歡娘這些年每次見到璇璣總似看見謫仙人,她日日做著早課晚課,抄著佛經,看著佛書,畫著離塵出世的菊花蘭草,竟是越發的不食人間煙火,飄然若仙。雖然言語依然妥帖,行事依然周密,可是就是不像普通的嬪妃,哪怕她們那一身的打扮決不輸如神妃仙女。

「是嗎?」璇璣垂首,顫著手理了理衣衫,抬頭道︰「我們出去吧,到廳上去。」

剛在廳上坐下,夜露搶在振鏞前面進了廳,盈盈下拜,「女兒見過母親。」

「快起來吧,坐!」璇璣盈盈笑著,「振鏞,坐呀!」她把他迎上上位。

「櫥下炖了燕窩粥,是我做的,我讓她們去盛來。」她一如普通婦人迎接遠途歸來的丈夫女兒,平靜樸素的言語下壓抑著歡天喜地。

「好啊!」夜露笑著看璇璣,只有在這里她才覺得輕松。

「你快坐下吧,別累著。」振鏞拉她坐下,「今日你的氣色不錯啊,終于好些了。」

璇璣頷首,「讓你擔心了,守了兩夜了。」

「你的身子好了,我才放心啊!」他情不自禁要去擁住璇璣。

璇璣退開,「該叫女兒笑話了。」回頭去看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女兒,問道,「兩幾日可好?」

夜露綻放出令母親安心的明媚笑容,「難兒很好。難兒的字也寫得很好,快要超過娘親了呢!涵源殿有位文太傅听說我是娘的女兒,還給我看過娘少時的文章呢!寫得真有意思!」

「看,該是你被難兒取笑了吧!」振鏞指著略有羞澀的璇璣大笑。

璇璣驚他這一笑,竟也惱了,「太傅也說過我的不輸于你,如此說來你也不見得如何!還笑別人,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振鏞也不氣,「難兒,你看看你娘,竟還是小孩心性!都不你笑話了!」

夜露笑而不語,看見侍女,就道︰「燕窩粥來了,喝粥喝粥!」

「權且饒了你這回!」璇璣端了碗喝粥。

「好好好,你厲害你厲害!」振鏞也趕快端起碗。只要她高興,什麼都好。

侍女竊笑下去。

夜露忽然感傷,要是日日這樣多好!爹爹只是一個普通商人,或者小小的官吏,每日結了生意或者辦了公務,就回到家中和娘斗斗嘴,大家用些消夜,多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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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室中,璇璣進來。振鏞自貴妃榻上起身,「難兒睡了?」

「睡了。」璇璣嘆口氣,「難為這孩子如此貼心。」

振鏞上前自身後環抱著璇璣,將頭靠在她肩上,「她真是上蒼的恩賜!」

「是啊!」璇璣縱容自己將頭靠到振鏞耳邊,「她是個好孩子。」

「對了,我給她找了個琴師,她想學琴。」振鏞想起來,「她似是很喜歡那琴師。」

「琴師?」璇璣一驚,這倒沒听歡娘說起。

「怎麼?嫌人家門第低?」振鏞笑問。他的大女兒坤儀今年正好是二八芳齡,就是以對方門第低叫她母親阮妃推了兩門親事。

「這倒不是,像難兒這樣……要什麼門第呢?由她喜歡就是了,只是要老實人家的才好些,少些是非。」璇璣淡淡道,「再說這還早了些,她才幾歲?」

「也是,難兒的事倒不急。」振鏞也笑了,自己怕是教那對母女纏糊涂了。

璇璣看他失笑,心中了然,「對了,那琴師多大年紀了?」

「十六。」振鏞答,「西疆玉源人氏,家中的獨子,父親是員外,母親是人家的側室。」

「玉源?」她心中一動,這麼巧?「那地方是產玉的名地,怎麼他卻做了琴師?」

「說是喜歡琴,想見見世面,又確實有些才氣,所以就做了琴師,不到一年就在教坊出了名。」

「是這樣。」

「人也生得好,我們難兒會喜歡也不奇怪。」振鏞倒是樂見其成。至于他家中的事,在普通人家或許會棘手些,在他們難兒的幸福面前卻不能算什麼麻煩。

「再看看吧,早呢!」女兒的歸宿的確是她心頭的一塊大石,但她卻也不敢輕許。她時日無多,守不得一生一世,對難兒放心不下。

「倦了吧?那就早些睡吧。」振鏞拉她到榻上。

藕色錦帳垂下,鎖住一簾無邊的春色。

一切歸為寂靜,在幽暗的光里,振鏞輕聲問枕邊的女子,「你可愛我,璇璣?」

一切仍是寂靜。

半晌,一聲悠長的嘆息結束了自己又一次無果的探究。

幽暗里,璇璣對著藕色的簾子,睜開了雙眸,這,折磨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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