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灕吟 第8章
手里的書冊已經半天未曾翻動一頁,坐在湖邊的蘭清灕目光虛遠,像是沉入了某個莫名境地,找不到任何焦點。
「蘭清灕!」一聲冷冷呼喝,喚回蘭清灕飄遠的心志。
抬頭看去,蘭清灕心頭微驚,立時站起來躬身一鞠道︰「蘭清灕,見過十四王爺。」
織錦衣袍、容色冷傲,站在蘭清灕面前的,正是舒夜王莫彥!
莫彥的雙眼落在她面上許久不動,那目光里有憤恨、有猶豫、有惋惜,實在復雜得很。身上還泛出一股極冷極強的氣息來,迫得蘭清灕全身發寒。
讓他盯視了半晌,蘭清灕忍不住皺眉,勉強開口道︰「十四王爺前來,可是想尋七王爺嗎?他今日不在府中……」
「本王知道他不在府中。」莫彥忽地開口,冷笑一聲道,「所以才專程來找你!」
身為王爺的莫彥不去找莫非,卻來找她?
是為了……那一紙「遺書」吧!
蘭清灕苦笑,知道那遺書能瞞得了天下人,卻終是瞞不過莫彥。
「不知王爺找清灕,有何事吩咐?」蘭清灕口中發問,眼角卻悄悄往旁掃去。
莫彥立時看透她企圖,面上笑意一沉,挑眉道︰「蘭清灕,你不用找了!若那些侍衛有用,本王還能站在你面前嗎?」
就算這里是明夜王府,他舒夜王身份尊貴,也絕無任何侍衛能攔阻!
蘭清灕咬一咬唇,心頭更加緊張起來。
在這明夜王府中,若沒了那些侍衛保護,她在莫彥面前可是沒有任何招架之力的!
「怎麼,現在才知道害怕,不嫌太晚了嗎?」盯著蘭清灕略略泛白的臉,莫彥冷冷嘲笑。
「十四王爺,清灕並未害怕。」穩了穩心神,蘭清灕努力保持鎮定。這種時候若因為害怕而自亂陣腳,恐怕她會死得更難看!
「不害怕?不過也對,你連偽造遺書那樣的事都做得,自然是膽大無比了!」莫彥瞪眼,臉上頓時涌出一股殺機來,森冷浸人。
他果然……是為那紙遺書而來……
難道說才區區兩天,莫非便借遺書之力,令王穆直一案出現轉機了?
蘭清灕不語,把目光轉開。這個時候,她說什麼都是錯,還不如不說!
莫彥見她並沒出言否認,臉上怒色更盛,惡狠狠道︰「沒想到才華過人的蘭公子竟連死人遺書都能偽造,真是令本王大為佩服!只不知是哪一個書香門第,能教出蘭公子這等奇才!」
蘭清灕面上神色原本很是淡漠,打定了主意任他嘲諷便罷,可听到後來全身卻微微一震,看向莫彥的一雙眸子也猛地耀亮起來。
將蘭清灕面上不憤看入眼內,莫彥嘲諷得更是痛快,惡意冷笑道︰「怎樣,本王有何處說錯,令蘭公子不滿嗎?」
「清灕,無甚不滿!」深吸口氣,蘭清灕努力壓抑心底翻騰。
她有再多不滿,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爆發。
除非,她是不要性命了。
莫彥自然不信,思索後忽地恍然大悟,揚頭笑道︰「哈,本王知道了,你定是怪本王不該提及你家門楣吧!也難怪,有你這等偽造遺書的子孫,你家先祖父輩自然面上無光!」
世間罵人之語,其惡毒莫過于辱及他人先祖。莫彥卻是憑著身份權位,怎麼惡毒便怎麼罵。
「十四王爺!請你自重!」蘭清灕眼底波動越來越大,盯向莫彥時湛亮如火。
可惜莫彥笑得更是輕蔑,道︰「咦,難道本王說錯了嗎?還是你蘭清灕祖上不覺此事羞恥,反倒覺得風光無限……」
「夠了!莫忘記十四王爺自己也曾偽造公文!」蘭清灕面色慘白,猛地打斷莫彥話語。忍無可忍之後,這一句存在蘭清灕心中許久的話,終是被逼了出來。
公文,那張由蘭清灕鑒證過的偽造公文,應是出自莫彥之手!
「原來,你果真知道!」一字一字,莫彥收起笑容,瞪住蘭清灕。
然後淡藍衣袍飛揚,莫彥已在瞬間欺身而上,伸掌扣在了蘭清灕頸間!
「十四王爺!」蘭清灕頓覺呼吸滯緩,不由自主便把雙手抬起,努力去扯莫彥的手臂。只是莫彥的手掌大而有力,盤在她頸上,如同磐石般不動分毫!
「蘭清灕,你倒真是聰明得很!」濃眉揚起,莫彥冷冷瞪著她。怒色中帶的是霸氣,而不是莫非那樣的陰柔寒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呼吸急促,蘭清灕蒼白臉色漸漸泛上一抹微紅,勉力道,「十四王爺,你那日讓清灕臨摹柳公權真跡,自然是心底不憤,想瞧一瞧是何等人看破王爺您造假了?怎麼如今十四王爺以為,假造公文與假造遺書竟是有很大分別的嗎?」
蘭清灕心下一橫,一邊用力拉扯莫彥手掌一邊出言反駁。
「造假雖然無甚分別,但造假之後的結果,可是有大大分別!」莫彥手掌不松,依然緊扣著她道,「蘭清灕,記得本王那日見你臨摹柳公權字,筆走游龍風骨清奇,其中正氣分毫不差,本王還當你是個光明磊落的少年才子呢!沒想到卻這般是非不分!」
盯著蘭清灕清秀臉孔,莫彥眼中的猶豫和惋惜忽地放大不少。那種眼見寶玉蒙塵的痛惜之情,並不是能夠作假得來。
蘭清灕見狀心頭一動,雙手停住不再白費力氣,道︰「清灕不知王爺何意,更不知何處是非不分了。」
眼前莫彥的神色,似乎與她所知的誣陷清官、盜竊軍餉之輩並無相似之處。而且,那禍國誤民的好像反倒是她!
听到她言語,莫彥憤怒稍減,手上勁力也微微緩下,道︰「蘭清灕,本王偽造那公文,是為了我胤月王朝穩固不搖!可你呢?造出那紙遺書來,就不怕助長莫非等人擁兵自重,把持朝政嗎?」
「什麼擁兵自重,把持朝政!七王爺他明明是為了洗清王大人冤屈、追回那三十萬兩軍餉!」蘭清灕心底微亂,大聲反駁。
「哈哈!」莫彥冷笑兩聲,「蘭清灕,枉你才華過人,原來竟是完全被莫非蒙在鼓中!」
「清灕不解,請王爺明示!」蘭清灕咬牙,瞪視莫彥。
王穆直是清官,受人陷害才落入獄中!而莫非也是為將王穆直身上冤情洗刷,才一力追查那三十萬兩官銀下落。
可是怎麼听莫彥口氣,這其中還有很大出入?
見她眼中現出疑惑神色,莫彥道︰「那三十萬兩官銀確是軍餉不錯!但你可知那些銀兩是如何自山西境內得來的?又知北疆有多少軍士,是否每年都需要如此巨額軍餉?」
冷笑兩聲,莫彥繼續道︰「蘭清灕,讓本王告訴你吧!那三十萬兩官銀,是莫非上奏免去山西境內全部賦稅才能籌得!整整十年期限,山西全境再無一文可入國庫!我胤月王朝有幾個山西?又有多少個三十萬兩?莫非不顧國庫空虛,只管搜羅銀兩送入北疆,為的還不是穩固軍權,把持朝廷!」
穩固軍權,把持朝廷……莫彥的言語如同悶雷,震入蘭清灕心底。
「十四王爺,就算你說得對,但王大人的確是清官,也的確是蒙冤入獄!」蘭清灕竭力開口反駁。
莫彥冷哼一聲,道︰「清官?蒙冤?王穆直原本只是北地一個官中小吏而已,並非書香之家所出,也無任何功名在身,為何卻能穩步升至山西布政使一職?難道不是莫非一力提攜所致嗎?這樣涉亂官場之人,也配稱清官!」
蘭清灕怔住,一時無法言語。
不錯,她曾仔細分辨過王穆直的筆跡,確是看出他字跡粗疏,必定不曾經歷過功名科考。
原來……王穆直竟是莫非為了掌握山西,保證軍餉運送通暢,特意提拔並放在山西的幫手不成?
也因為如此,莫非才要洗去王穆直身上冤屈,追查出那些官銀下落?
因為這並非關系到王穆直一人,也並不只關系到三十萬兩官銀而已。這是與手中權勢、與朝堂動蕩有關的!
自古軍權與皇權,便是微妙又矛盾的一種關系。
掌軍權者,掌天下!
沒想到,她蘭清灕原來竟是身處在這樣一團亂麻中。
那麼,莫非對于她,只是一徑的……隱瞞與利用嗎?
不!她不信!
一個字都不信!
猛地抬頭,蘭清灕向莫彥喝道︰「十四王爺!朝廷中的爭執本不是清灕一介平民所能左右。王爺若有怨懟去尋七王爺便是,何必要來為難清灕?」她語聲高亢、眼神明銳,對著莫彥再不見半絲恐懼。
「你!」莫彥一愣,心底不由大怒。他沒想到說了半天,蘭清灕竟然連一點羞慚之色也沒有,更不曾開口求饒,那扣在她細瘦脖頸上的大掌忍不住開始收緊。
一股大力涌來,蘭清灕頓時呼吸滯塞,蒼白面色中泛起淡淡慘青。
她努力掙扎,想要月兌開莫彥手掌,可是卻敵不過那種如鐵箍般的驚人力量。胸臆間越來越氣悶,不一會兒眼前便開始發黑。思緒如同斷了線般,遙遙飄遠,渾不著力。
原來,這便是死去的感覺嗎?
努力抓著黑暗中最後一點光亮,蘭清灕不由在心底慘笑。原來,這明夜王府並不是護她性命,而是奪她性命的所在!
可是,她不甘心呵!
她很想去問一問莫非,是否真的只是在利用她。
想要去听他親口說一句,他對她……除卻利用之外,可還有其他?是否有一絲絲的心動,一絲絲的真情?
但是,她還有機會嗎?
不,她不要死,至少不要現在就死!
借著心頭最後一絲清醒,蘭清灕掙扎著探手入懷。
而更快的,莫彥忽然低喝一聲,竟然定住了手掌不再繼續用力,冷冷道︰「原來,你是女子。」
莫彥盯著她痛苦的面容,眉間現出一絲猶豫。
手心里的觸感柔軟光滑,細弱的脖頸上缺少喉結,顯然是屬于女子所有!
他竟然剛剛才看出蘭清灕是女子,一個文才智略,皆不輸他的可惡女子!那麼,他該為她的女子之身,而饒了她嗎?
就這麼短短一瞬猶豫,蘭清灕的手掌已自懷中抽了出來,然後使力向前送去。
「你!」吃痛悶哼一聲,莫彥猛然放開手,向後退了兩大步。低頭瞪著腰月復上滲出來的紅艷血色,又驚又怒。
他,居然受傷了?居然被個毫無武功的文弱女子刺傷了?
「咳咳……得罪了……十四王爺。」新鮮空氣頃刻涌來,蘭清灕支持不住跌坐在了地上,嘶啞開口。
手里一支紫玉簪上,正自掛下血絲來。
方才情急間,她竟是掏出了莫非贈送的紫玉簪,刺傷莫彥!
「你……這簪子怎會在你手中?」莫彥抬起頭來,驚怒的神情卻是一變,轉而變成了復雜難言。
雙眼牢牢盯著蘭清灕手中的紫玉簪,竟似看到了鬼一樣不敢置信。這根精美華麗的紫色簪、尊貴異常的紫玉簪,怎麼會出現在蘭清灕手中?
「這是七王爺送予清灕的……方才情急傷了十四王爺,還請王爺恕罪。」蘭清灕不顧一切刺傷了他,心底已是十分懼怕。現在看他居然沒有立刻上來痛下殺手,只顧盯著紫玉簪,更是十分詫異。
怎麼,是這根紫玉簪代表著什麼嗎?
「哼!原來……你已是他的人!」莫彥臉上慢慢透出嘲笑神色,注視蘭清灕。
可笑啊可笑!驕傲尊貴的明夜王莫非,居然會把紫玉簪賜予這麼一個來路不明、不男不女的人!
將紫玉簪緊握住,蘭清灕啞聲道︰「十四王爺,清灕身在明夜王府,還請王爺不要苦苦相逼。」
第一次的,她感覺到這小小一根玉簪上,正在涌出安定力量,就仿佛莫非正站在她身邊!
莫彥冷哼一聲,狠狠道︰「蘭清灕,你以為是莫非的人本王就不敢動你嗎?好,今日本王不殺你,只不過……」
只不過,莫非擁有的,他也不會放過!
莫彥臉上暴戾之色忽然濃厚,猛地俯往蘭清灕逼近。
「你……」蘭清灕不及避讓,頓時被莫彥捉個正著。
唇上傳來狠狠的力量,輾轉不休。
沒有溫度、沒有情感,有的只是深深的摧殘和發泄。
這樣的接觸,比莫非給她的感覺要屈辱千倍萬倍!最起碼……莫非待她尚有憐惜,而莫彥,只是全然的羞辱和凌虐。
僵住不動,蘭清灕木然等待著折辱過去。
像莫彥這樣的男子,她越掙扎,恐怕就會越凶狠。
「哼,死魚一般,真不知他怎會要你!」發狠半晌,莫彥抬起頭,惡劣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是,所以還請十四王爺以後不要再接近清灕,免得影響王爺心情。」慢慢抬手,蘭清灕抹去唇上一絲血跡,語聲平靜。
她被莫彥一番折磨,髻發已散、衣衫凌亂。幾縷墨黑長發垂下來,隨著微風徐徐飄蕩在秀麗臉頰旁,有種說不出的楚楚韻致。
莫彥的目光先是定在她的面容上,然後又往下一移,瞧到了那截淡淡青紫的縴瘦脖頸上,恨聲道︰「蘭清灕,別以為本王今日不殺你,便可以高枕無憂!」
蘭清灕垂下眼,低聲道︰「清灕身在府中,靜候王爺指教。」她面色蒼白,說話間一派平靜無波。
莫彥盯住她面容良久,終于冷哼一聲,轉而離去。
蘭清灕慢慢睜開眼,在心底輕嘆。
憑著紫玉簪,她終于撿回了一命,可是卻好像正引來另一種危險。
或許要比莫非加諸于她的還要激烈更多!因為,她看到了莫彥怒氣之後的濯亮眼神。
那是一種專屬于獵殺者的、狂妄到極點的眼神!
霸道、自大、不憤……
入夜,蘭清灕靜靜等待莫非到來。
白天莫彥曾經來過,喝退了所有侍衛又出手傷了她。這樣意外的事,莫非當然會來探看。
而她,也要把莫彥所說的那些事,弄清楚。
不久,隨著一陣急促又輕悄的腳步聲,莫非出現。
廳中燈燭明亮,使得莫非一身絳紫色的衣袍泛起些紅艷光澤,映在他狹長眼眸中,似乎有些……噬血的味道!
蘭清灕垂下眼,低喚︰「王爺。」
「唔,你沒事嗎?」莫非走到他身前,沉沉發問。
「沒事。」蘭清灕搖了搖頭,向莫非望去。
這一動,立時將她頸中那一片青紫明明白白地顯露出來。
隔了一個下午,淤血開始自肌膚底下泛起,在明亮的燭光下更顯觸目驚心。
莫非雙目一黯,身上氣息頓時冷冽如寒冰,「今日莫彥使計將本王調開,又出手傷害于你,本王必會重重回報于他!」
語聲冷銳,莫非將要回報的人好像並不是他血脈相通的兄弟,而真的只是一個敵人。
蘭清灕見狀心驚,只低下了頭去,不願多看。
盯著那片青紫,莫非語聲一轉,問︰「怎麼樣,是不是很痛?他還對你做了什麼?」
他面色沉定、眼神陰鷙,卻問出這般輕柔話語來,實在讓人覺到一股陰寒自心底泛起。
蘭清灕搖頭,靜靜道︰「沒有什麼。」
那一個肆虐無禮的親吻,她只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
「哦?真的嗎?」莫非挑一挑眉,眼底光亮劃過,又似不經意道,「清灕呵!作男子裝扮、為本王分憂,不是那麼容易的吧?」
「王爺,清灕並未後悔!」蘭清灕听出他語中含意,連忙搖頭。
「是嗎?」莫非挑挑眉,雙眼微眯道,「只是你不後悔,本王可有些後悔了!」說著,他竟抬手往她頸間的傷痕撫去。
手勢溫柔無比,仿佛是在撫摩一樣最在意的東西。
蘭清灕微微一抖,連忙抬頭道︰「王爺,十四王爺說您擁兵自重,妄圖把持朝政,還請王爺解釋!」
害怕莫非的撫觸,蘭清灕只能以話語轉移他的注意。
「一派胡言!」果然,莫非立時冷哼一聲,撤下手掌道,「那麼,你信不信?」
「清灕……不信。」這是實話,並非她屈于莫非權勢。只一面之詞,她怎可能去相信凶狠的莫彥?
當然,現在的她,對莫非也並沒有全然的信任。她只想听听,他會如何回答。
聞言,莫非的怒氣斂去一些,道︰「清灕,妄圖掌控群臣,把持朝政的並非本王,而是文致遠與莫彥一黨!」
「是嗎?」蘭清灕並不動容,只等听個清楚。
莫非點點頭,道︰「不用奇怪,文致遠官拜相國,莫彥是十四王爺,每一個都是位高權重,每一個都可翻手為雲。這樣的兩股勢力聯合在一起,難道不是龐大到驚人嗎?」
「宰相之位引領朝中全部文臣,再加上個身份尊貴的王爺。清灕以為他們組成朋黨後,朝廷還有多少勢力能夠壓制抗衡?」莫非雙眉擰起,臉上表情凝重,「本王若不設法將軍權奪來,交予向來剛直的湛夜王莫毅控制,難道還等著他們擾亂朝綱不成?」
所以,那一紙假造遺書上,寫的是文致遠之名。就算拉不倒他,也要借機消一消他的氣焰!
也所以,莫非一力控制山西,籌措軍餉,不受朝廷壓制地送往北疆,以借湛夜王莫毅手中的百萬大軍,來震懾文致遠等人。
文臣武將、相依相抗,自來都是君王治國的一種策略。
不令一派獨霸,只留平衡抗爭在朝中。
蘭清灕自小也讀過不少史書,自然知道其中利害關系。
听到這里,蘭清灕點點頭,道︰「王爺說得不錯,但那王穆直卻是何人?為何能不經科考,便穩據山西布政史之職?」
莫非輕輕一哂,道︰「怎麼清灕以為,要為官掌權便必得通過科考一途嗎?難道品行正直、清廉磊落之人便不能破格而入嗎?如今這朝中有多少貪污無能之輩,皆是花銀子通過科考、買來官位!難道他們便要比王穆直高尚不成?我若任用那些敗類,恐怕山西數十萬官銀早不知流失到了何處!」
「王爺說得是。」蘭清灕略一思索,果真如此。
由清正廉潔、毫無瓜葛的王穆來管理那巨額軍餉,果然要保險得多。畢竟,這世間能夠不為利益所動之人,已經太少。
見蘭清灕面上疑問都已消去,莫非淡淡一笑,道︰「你能明白,當然最好不過。」
「是,清灕已經明白。舒夜王他只是不憤王爺手中軍權,出語挑撥而已。」蘭清灕點一點頭。
「嗯,今日本王不在府中,他這麼傷你,居然還肯放過了你,倒真是不易。」莫非勾了勾唇角,不經意間盯住蘭清灕的雙目。
終于來了,她還以為他忘了問呢!眼前男子的獨佔欲,果真不是一般的強。
蘭清灕不由在心底暗暗一笑,抬手將掌心的紫金簪托在莫非眼前。
莫非終于一笑點頭道︰「哦?原來是這樣。」
深紫色澤的玉簪精致奪目,在蘭清灕掌心泛起灼灼光亮,顯得尊貴又華美。
「清灕命在旦夕,不得以將王爺所賜紫金簪拿出來刺傷了十四王爺,還請王爺恕罪。」蘭清灕咬咬唇,想起那一刻的凶險,仍是有些後怕。
唉!看來莫非說得不錯,以男子之身待在這明夜王府里,果真不易呢!這不,就引來了凶神一般的莫彥。
若不是手里的紫玉簪,她恐怕已經送命了吧?
莫非笑道︰「清灕,這簪子原是本王送給了你。你能憑它保住性命,就算刺傷了十四又如何!」
蘭清灕眼楮一轉,點點頭道︰「是,王爺。不過……王爺可否告知清灕,這紫玉簪到底有何特殊,為何十四王爺似乎很是忌憚呢?」
莫非笑意加深,上前一步瞅著她道︰「清灕……真想知道嗎?」
他狹長的雙眼微眯,竟似在透出無邊邪氣,直盯得蘭清灕渾身要冒出冷汗來。
「不,不必了!清灕不用知道。只是若這簪子很貴重,那還是請王爺收回去吧。」蘭清灕心驚膽戰,連忙搖頭拒絕。
她心底隱隱意識到,若知道了這紫玉簪的意義,恐怕就大大不妙。
誰知莫非聞言卻是笑意一收,低哼道︰「本王既已送給了你,又怎還能收回?這玉簪能為你避禍,那往後你便戴著它吧。」
探手拈起紫玉簪,莫非便往她發上簪去。
蘭清灕惶惶然一笑,只得低聲道︰「謝過王爺。」
莫非扶穩發簪後手掌順勢下落,卻將她輕輕擁入了懷中,低低笑道︰「清灕,你既是我明夜王府之人,又何須如此客氣。」
他眼光灼亮,那黯黑深處正在耀動起一片令蘭清灕膽戰心驚的火熱。正是屬于男子的、與有關的灼亮!
只覺一股火燙男子氣息侵襲而來,蘭清灕面上一熱,低聲道︰「王爺,清灕今日已很是疲憊,請王爺……」放過她吧!她在心底將這幾個字加重,卻是不怎麼敢明白喊出。
莫非皺了皺眉,看她面容上的確滿是倦意,終是輕輕放手,點頭道︰「好,今日你飽受驚嚇,早些歇息吧。」
雖然他很想要她,很想撫平她眼底的惶懼。但蘭清灕頸間的傷,還有那根主動示出的紫玉簪,樣樣都讓他軟下心腸,終是不願緊逼。
「清灕多謝王爺關心。」微笑,蘭清灕袖底雙手松開,這才覺掌心濕滑,滿是汗意。
正自放下了全部心神,蘭清灕眼前忽然一黑,莫非竟俯過身來,在她唇上親了一親。
「呀!」蘭清灕唇上一熱,頓時低呼出聲。
「本王踫不得你,但親一親總無妨吧?」芳澤留香,莫非滿意一笑,這才轉過身往廳外走去。
蘭清灕默然望著他背影消失于暗夜中,抬起手指撫著唇上殘余溫熱,許久不曾放下。
垂眼,視線落在地上一片陰影中。
那是她的身影,縴長而柔弱。發頂有處細細斜挑,在燈影中不斷輕晃,卻是莫非方才為她戴上的紫玉簪。
這紫玉簪……看起來怎麼竟和他一樣呢?
高高簪在她發頂,著實驕傲自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