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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戀愛濃度 第七章

戀愛中的雙魚座女子就是這模樣,走路都像在跳舞,開口都是歌唱的音韻。眼眸發亮,看世界萬物都美好得無以復加,野狗、野貓也逗人愛,丑陋的街道景觀可以勉強忍受,交通堵塞和空氣污染也不會糟到令人絕望——有愛人的世界,光明又美麗。

她已經掛上那傻兮兮、滿足無比的笑容超過五十五分鐘,老黑真怕她一出神撞上電線,忍不住警告她。

「波啊,你好歹正常些!戀愛就戀愛,走路要靠緊地面,不能盈在半空中。」

「老爹,我快樂嘛!幸福的感覺像吃飽肚子伸懶腰般;沸揚諼我靈感泉涌。」

「光戀愛不能填飽肚子.你為了這檔戲投入得夠多、夠久了,不知損失多少收入!趁上演宣傳前上幾檔表演吧!公司那兒,唱片企劃已完成,歌也都收齊,只要你抽得出幾天時間,全組人員就等你開工,憑你現在的人氣,就算不宣傳都能賣它幾十萬張,你的意思怎樣?」

唐海波膩著經理人老黑,知道她一發爹功,老黑根本甚麼都順著她,他總是為她的。「不要,都說好這半年專心做好一件事的。我又不缺錢用,我要享受生活,不要再拚老命,被工作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現在的情況容許我這樣了。反正歌迷寵我,他們是死忠派,對我有信心!」

「戀愛重要,事業也不能輕忽。」

唐海波曉得他又要搬出「演藝路如逆水行舟,一潰散就被漸漸遺忘」等等的陳年大道理,便搬出炸彈來堵他。「老爹,要是我突然跑去結婚呢?」

老黑費半天才弄清楚她不是開玩笑。「你真的愛沸揚那小子愛瘋了,對吧?」

「我喜歡跟他結婚這個主意。事實上,要不是遇見他,我想自已幾年內都不可能再談戀愛,怕都怕死感情了。可是他偏偏出現了,哎!老爹,除了跟沸揚,我想這輩子也很難再付出真心去愛誰了。」

「萬一他事負你,我是說萬一——」

「他不會!我知道他!也相信我們之間的感覺。我心里決定了這輩子跟他!將來不管他變成怎樣;我的感情不會改變。」

老黑也只有祝福,女兒尋覓到好歸宿,畢竟是好事一樁。黎沸揚最好能信守承諾好好待她。

帶唐海波進圈子也有七年時間,看她從活潑亂跳的小娃兒成為豆蔻少女,再蛻變成美麗的小女人,感覺就像呵護自己的女兒一路成長般,現在女兒談戀夜了,老黑心中感慨猶深,是類似父親的情緒吧!

「老爹,你為甚麼從不戀愛?王老五當久了,不煩嗎?試試看,每天戀愛有益健康。」

「我?難嘍!上輩子沒想過這種事。」

只要看著女兒快樂幸福,他就已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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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最強建硬朗的唐方一失足在樓梯上摔了一跤,竟摔斷了右腿;二十年來,連小感冒都沒患過的他,終於不得不向最憎惡的醫院報到了。

這一摔倒摔來意外的關心,劉靈芝平時天天跟他吵鬧拌嘴,唐方一受傷,她比誰都緊張,一天跑好幾趟,準備飯盒、點心、水果的,完全是患難見真情。唐方剛開始還難以習慣,看花花老大婆殷勤照顧,還懷疑她有沒有在湯里下砒霜?

幾天下來,他躺在醫院悶得發慌,看到孩子們輪流來到與劉靈芝那大老還就紅艷招搖的布袋裙,才精神振奮。

劉靈芝對他不耐久躺、久坐而不與醫生配合的態度不以為然。「都快做阿公的人了,性子還跟孩子一樣,摔跤只摔斷你一條腿,還算你走運;老頭子一把脆骨禁得起幾回摔?沒獲出腦震蕩成了植物人就該謝天謝地了!」

算來她也是好看護,張羅衣食瑣事不說,還會說笑解悶,把老街上每天發生的趣聞、軼事栩栩如生重演一遍。

唐方後來對佔用她這麼多時間反而感到不好意思。

「你天天跑醫院,豈不耽誤了做生意的時間?我看你從明天起不用來了,只不過摔一跤,我年輕時打仗吃了幾顆彈子都沒事,小小骨折算得了甚麼?不要勞師動眾。」

「無妨,這兩天我請人把店面油漆裝修,當成休假。你不要掛念這些芝麻小事,命保住最重要,趕快好起來。『老唐來大碗牛肉面館』重新風光開張,這幾天你店門沒開,沒人斗嘴舒舒氣,我全身都不對勁,賣起面來格外沒勁。」

「原來你缺人吵架。」唐方哈哈笑。

「吵慣了,冷冷清清反而難受得緊。以前我家死鬼也愛跟我三天兩頭吵,有天他出海就再沒回來,我罵他罵得要死,直到夜里一點消息也沒,我才發現我真想他。喂,老唐!你家老伴也走了很久吧?一個大男人帶三個女娃,可不是容易的事。」

「是啊!我老伴生了海亭就走了,海亭跟她媽媽長得特別像,我每回看到孩子就想起她媽媽,也就因為這樣,我最理這個小女兒,從小到大沒有大聲對她說過一句。我老婆是個好女人,可惜我來不及讓她過過好日子,她就悄悄走了,連道別的話都沒能說。」

劉靈芝感觸良深。「所以,人能相處都是一個『緣』字,用不著計較太多。你也辛苦了大半輩子,等回家休養,寬心休息一段時間,用不著急急忙忙賺錢,反正你家海波、海寧孝順,你大可以躺在家里享享清福,善待自己,別跟年紀過不去,老頭子要像青年人那樣活動,遲早拆了你這把老骨頭!」

兩個人說說笑笑倒像模範街坊。走進醫院的唐海波和易得安等人看得都膛目結舌。

他們本來預料病房里會不得安寧,不過照這樣看來,唐方住院還住出意外收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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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校教職員集合照團體照時,林姿佩特別挨著于楚坐,主動伸手幫他整理衣領,于楚假借彎腰拾東西,巧妙謝絕了她的好意,林婆佩也不介意。

「于老師,下午有沒有課?我最近吃多了些.你願看教我練球,救救我多長出來的一寸脂肪嗎?」

「我下午有事,實在對不起!」他的眼楮倫瞟了一眼在最前排的唐海寧,他打賭她剛剛一定把那一幕收進眼底!他知道她總是暗暗注意他的周遭,正如他一樣,即使誰也不肯承認或明白表示。

唐海寧一照完相就走了,她向來對照相興趣缺缺。騎車出校門,另一輛車在轉角紅燈處跟上她,與她齊肩同行——是于楚。唐海寧差點誤按了喇叭。

分不清之間的距離是遠是近,唐海寧低頭不敢開口。

「生日快樂!恢復邦交,好不好?至少讓我們共度這意義特別的一天。」

于楚一句話就融化了千層冰霜,沖破唐海寧種種矛盾、遲疑的心防。

驚訝、喜悅、感動,還有如釋重負,她笑了出來,連笑容都令人憐愛。

他竟完全不介意,雲淡風輕地掃走了她的荒唐和不安定,那麼寬容的愛心……唐海寧唇畔的笑渦逐漸拓深,一派天朗氣清的模樣。

她在燈號轉綠前,伸手握住了于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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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嗎?西線無戰事?唐海亭爬在里干事家屋頂加蓋的違建頂端,拿望遠鏡四處眺望,竟然湊巧望見自家二樓窗口,老爸和易媽媽下棋談笑的和睦圖。

老爸腳上還吊著石膏,可不減逸興,易媽媽穿著花木屐的兩條胖腿不大淑女地搭在小板橋上,兩老扇風、下棋、嗑瓜子,一點也沒有準備大打出手的傾向。

怎麼可能呢?難道老爸一跌跤,把脾氣給摔好了?還是小陳醫生給易媽媽開了什麼秘方,從此兩人領悟了敦親睦鄰,以和為貴的遠古明訓?

「兩岸坐下來和平對談,其中必有詭局!」她搖頭晃腦,晃得一旁的阿彌都發暈。「先禮後兵!底下有詐,恐怕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事。」

阿彌也嗚咪、嗚咪贊同似的。

「不過能有好發展,倒也『樂見其成』——電視新聞上那些禿頭官都會背這句台詞。」

她想起易媽媽滿櫥子的紅花裙,決定回家翻出媽媽的白衣裳。唉!連見面都無緣的親媽,只在相片中看她一身雅潔布裙,她想該多記愴些關於媽媽的事,老爸總說她長得最像媽媽,或許這是一種懷念的方法。

「走,阿彌,回家!兩岸統一是大人的事,我們還是照舊過日子,嗯?」咻地,唐海亭抱著貓咪把人家的屋頂當溜滑梯,滑下地面,阿彌快樂地齜牙咧嘴,表示很欣賞這種刺激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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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楚和唐海寧恢復交往,然而,于楚清楚他們之間甚麼也沒有改變,那個影子仍舊存在於兩人的情感縫隙中,他不點破,怕驚動唐海寧,他寧可獨自承受煎熬與痛苦。

她不知道,他的快樂是她,所有痛苦的來源也是她。

這一天,于楚二度被送到保健室的消息傳到唐海寧這兒,她放下手邊的公事,直奔下樓,以為他胃疾發作,原來是他在校門口救了孩子,自己卻受了擦撞,還好傷勢不嚴重,經過醫護大姐上藥包扎,走路沒有多大問題。那個被他從輪下救回一命的孩子和冢長,以及老師們、校長都圍著他,于楚談笑晏晏,一副沒甚麼大不了的模樣,而校長堅持要他停止下午的校隊訓練課程。所有的人離去後,很自然地剩下唐海寧陪伴他。

此情此景,像極了與他犯胃疾,她趕來看他而萌生情愫的那一幕,他們心頭同時浮現此感。唐海寧憶及當時自己焦急的情緒,還蹺了班來探望他,而乍然相見時的震動有著幾分驚怯與幾分羞澀——那樣的情景以及泛開的微笑寫在夏季的記憶里,和于楚的點滴記憶,是最真的!

「我以為你又喝汽水了,心理著急;本來想好好罵你一頓。」唐海寧打破已經有點「曖昧」的沉默。「對不起,誤會你了!」

他愛看她微俯的側面,凝眸斂眉,給人孤絕的感覺,卻也引人入勝。

他弄不懂她,抑或他不懂女人?海寧明明對他是有情的,偏又隔絕淡漠,像是隨時可以從他身邊走開。

他想放手一博。

「或許我下個學期就要回加拿大,如果行程確定,學校校隊的訓練就要做個正式結束。」

唐海寧的失落感和措手不及是明顯寫在臉上的。

「你要離開?為什麼要回去?為甚麼這麼勿促決定?」

「我媽這兩年身體不太好,我爸已經減少三分之二的工作量,他來信希望我能夠回去團圓過年,我們家已經有好幾年沒能好好團聚,不是我參賽、教課東奔西跑!就是他們外出旅行——我爸媽從年輕時就酷愛旅行。」

「我以為你至少會在這里待上好幾年。」唐海寧說這。

「本來的打算是如此,不過總出現許多意外狀況。」

他在等她說,只要她開口表示些什麼、說些心底的話——于楚在默默期待著。

如果你主動開口爭取些什麼,我會無條件全數奉上,只要你一句話。

然而沒有,靜默的流沙慢慢地隱沒,室內藏流竄著風的聲音。

「如果你這次真的走了!短時間不會回來,是不?」

「大概!不過天涯若比鄰,長程飛機一搭,溫哥華和台北不過咫尺之距。」

只要這里有我的思念和牽掛,千山萬水不憚其苦。

說啊!說出你心中的話,我等待得心焦如焚。

表露心情……是那麼困難的事嗎?

「什麼時候要做出決定?」她的聲音和風聲混雜。

「在月底之前,章校長很關心校隊訓練課程,如果我決定走,他得費心安排交接的新教練。」

「好吧,那……」她咬著下唇,似乎已經預料,也接受了這個將來的決定。

「我走了,你怎麼辦?」于楚問得突兀、問得坦率。那魯莽的熱情一定嚇著了她。

「過日子啊!朋友總是來來往往,不學會習慣也不行。」她對他展開微笑。「我會寫信給你,過節時說不定飛去看你,我沒見過雪,下雪的溫哥華一定很美。」

就這樣子?于楚默然,只是一個在心上來來往往的朋友?她是這麼看他的?難道他等了這麼久,只為了這個答案?

「準備回家了嗎?你的腳受傷,今天我載你。」唐海寧帶頭走下走廊、停車場,為避免他的傷腿還要跋涉牽動,故將車停在保健室門口。「別小看我的小綿羊,它很刻苦耐勞!勤勉負重,保證把你安全地送到家門。」

于楚長得高,坐上後座,下巴額就頂著她頭頂,唐海寧的發絲飄拂到他臉上,蕩開淡淡花草香。于楚挨近她,唐海寧似也沒察覺,專心騎車。

這一次,他希望這趟路程永遠、永遠都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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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劇團放大假不排戲,阿米他們說要趁假期飛香港大搶購,順道做功課看舞台劇大作「歌聲魅影」,而黎沸揚早說了他要下南部處理一些事,這兩天放她單飛。

唐海波就放松自己,做只標準的大懶蟲。頭一天睡足二十小時,第二天起個大早在店里幫忙,里外清潔刷洗一番,設老爸欣慰的嘆道不枉生了這個女兒。之後,她把自己打扮得光鮮美麗,準備上街大采膺犒賞自己,順便挑個小禮物送給黎沸揚,紀念他們相識滿十九周——十八周紀念日時,他送她一顆印有她名字和菲力貓的大汽球.她想給他個小小驚喜。

逛了一下午的成果豐碩,唐海波雙手提著大包、小包,腿是發了,但興致不減。最後一站是最大的百貨公司精品部,繞一圈下來又增加手上的重量,她總算心滿意足,決定停下來歇歇腿,她像個無敵女金剛練學重般費力地往咖啡廳走,卻在落地玻璃牆外看見絕對意料不到的一個人——

是此時該在南部「辦事」的黎沸揚。

他不是一個人!在他正對面坐等個綽約雍容的女子,衣著與氣質皆出眾,他們很開心地談著甚麼,唐海波不須細看,那名女子,她認得——

那曾是剌痛她的致命傷,未會當面照面,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場景見到她。

唐海波的心迅速降到冰點。

黎憶蘭——社交名媛、藝文界的皇後,她和黎沸揚究竟是甚麼關系?黎億蘭、黎沸揚……原來是這麼回事?

禮品袋紛紛跌落地上,可是唐海波毫無所覺,她整個人都麻痹了,震驚得無法思考——

這陣紛亂雜嘈,同時引起侍者和賓客的注意,包括黎沸揚和黎億蘭。

黎沸揚的臉頓時刷白,如同遭受重擊,他慌忙地推開椅子。

「海波!」

唐海波想也不想,轉身拔腿疾奔,逃離這恐怖的一幕。

她的心碎了!碎成千萬片!

「海波!听我解釋,海波!」

黎沸揚四處焦急尋覓,可是哪里還有唐海波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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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唐海亭先注意到那個男孩,她猜他不過比她大個雨、三歲,個子高,有混血兒的深輪廓和好看的眼楮,可是嘴唇顯得很高傲,他在天橋上擺地攤寶皮飾、小玩意,可是一點也不像一般小販有種凡俗草莽的氣味,那男孩甚至可以說是高雅的。

他甚至不主動招攬客人,一雙玻璃珠似的褐眼楮透視人群,閑閑吹口哨。

單看他身上的氣質,她看得出他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他為何跟她一樣流落大街打工,「流落」只是一種說法,她嗅得出那家伙與她有著同類的味道。於是她決定過去探探他的底子。

都走到人家面前了,才想起不知他會不會說國語。

「嗨!」她捧著那疊重死人的問卷。老爸還在休養期,沒有收盤子、洗碗的打工收入,她只好另找門路,上街做問卷調查,內容是對交通運輸工具的意見,一份三十塊,不好賺,可是聊勝於無。

「買東西?」褐玻璃眼珠定在她臉上。還好,他會說國語!但這個人酷得可以;連多個虛字或語調上揚都吝惜,像冷面殺手似的。

「問卷調查,請問你對於台北市大眾交通運輸的……」

「沒興趣!」

唐海亭傻掉。「你在說國語嗎?」

「我很忙,請找別人。」

「你垠本不忙,半天都沒客人,你這人很小器呢!幫忙完成問卷調查不過是舉手之勞。」真是冷血無情,好看的男生和他們的心腸好壞恰成反比,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做就算了,稀奇巴啦!找別人就找別人!怎麼有人這麼可惡?擋人財路,單單和你講話所浪費掉的時間,用來完成問卷就綽綽有餘,三十塊飛走了,距離我的游艇和環球旅行又更遠了一步︰」海亭念念有辭、泄憤地踩著地板走開。

男孩叫住她。「什麼游艇和環球旅行?是問卷的內容?」

「是我打工的終極夢想!我辛辛苦苦賺錢,為的不是買芭比女圭女圭和起人金卡,我在二十五歲前要有足錢好買游艇去環球世界!!」

男孩訝然。「不可能有人的夢想跟我的一模一樣!」

唐海亭笑了,敵意轉瞬融化無蹤。「你也喜歡游艇,喜歡旅行?」

「白底藍色的游艇,我喜歡海洋,要乘風破浪旅行。」男孩臉上出現罕見的、友善的笑容。他笑起來的樣子,俊美如希臘雕像。「怎麼可能這麼踫巧?我是小柳!你是……」

「唐海亭。可以叫你同志嗎!」唐海亭從前是很討厭男生的,但是小柳特別,他跟別的幼稚男孩不同,也跟虛榮、稚氣、無聊、無知……這些形容詞絕緣。同志!她從未想過人群中可能出現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

就這樣,唐海亨擱下問卷,蹲在天橋上和他天南地北地開講。他們的喜好、夢想、家庭、世界——人目來來往往,買了皮飾的人將金額扔進陶罐,他們也不管,兀自聊得暢怏。

唐海亭像是重逢前世紀相約的朋友般的快樂。小柳褐色的眼楮流露出善感又愉快的光芒。天將黑的時候他們交換了彼此的電話號碼與住址,約定明天天橋再踫面。

她解下項間的玉墜子交到他手中。「只是一個朋友的禮物。」

小柳在攤子上挑了個精致的皮簪于別在她的發際;唐海亭在風中笑得好開心。

揮手和他作別,小柳偏著頭,眼楮永遠像在說話;唐海亭邊跑、邊回頭,她想她會永遠記得和小柳初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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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男人總是這個樣子?

烈日在高樓上蒸散,轟得人頭量目眩;然而唐海波並沒有這樣的感覺。爬滿淚痕的臉什麼也看不清,在經過徹底傷透她的一幕,她的心麻痹得停止運轉,連怎麼走上那幢高樓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怎麼說那種痛?

欺騙、謊言、惡意、玩笑、戲弄、難堪、背叛——

為什麼要重演?這一次她是認真對待、全然信任,都決定交付自己的未來,原來還是……

淚干了、情枯了,可是,怎麼去收拾那碎落成千萬片的心?

誰能告訴她這是怎樣的一場荒唐游戲?她成了別人手中操縱的棋于而不自知,還一心相信他是真的;要怎麼說服自己,所有的甜蜜只是一場惡意捉弄?

黎沸揚!黎沸揚!你是怎樣陰險的惡魔?

想起往昔點滴,像是不堪撿拾的噩夢!那些人怕是在背地里嘲笑她的痴傻吧!只有自己還不知道,還不知道……

幾時才能從無止盡的噩夢醒來?她已經筋疲力竭,再也禁不起一絲無情的摧折。

老黑接到電話,循址找到孤魂野鬼似的唐海波,心疼地攬緊了她。唐海波像只受驚的小鳥般顫抖不停,哭得嗓子都啞了,她不知已那樣徘徊游蕩、傷心痛哭多久,老黑看了難受。

早預料到有這一天,也一直避免讓這天到來,沒想到最糟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該受詛咒、該下地獄的黎沸揚!他答應過要善待海波的,現在卻放她獨自徘徊街頭,傷心欲絕!

女兒受了欺負!自己早知情卻無能抵抗悲劇發生,也逃不了責任的。

「不要哭了,不要傷心,老爹在這里。」他拍拍她骨稜稜的背脊。

「老爹,沸揚是黎億蘭的弟弟,尚奇偉的勇子,他來接近我是……」

「我都知道了!我還可以告訴你,沸揚不是什麼影劇記者,他是美西黎氏達騰企業集團的繼承人,手下掌有百萬名員工的實權總裁,記者只是他偽裝的身份。」

「你早就知道實情?」唐海波實在分不清何為虛、何為實了!從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做了多可笑的一個夢;每個人都別有心計,只有她渾渾噩噩,連老爹都站在沸揚那邊嗎?「為甚麼瞞著我?你說你最疼我的!」

「我答應沸揚不說!我並非一開始就知道實情,是在搜集他的演劇資料時發現有問題,派人去追查,而他也很爽快地承認,我之所以決定幫他瞞著你,是要等他自己說。海波,那小子對你是真的,他是受人所托沒錯,但是感情的事難以控制,要不是真的愛你,他不會那麼苦惱。」老黑喘口氣。「他本來打算在『失戀維納斯』落幕後向你招認一切,求取你的原諒,沒想到事情還是提早曝光,從下午到現在,他起碼打過超過一百通電話問你的消息,我听得出他急得快要發瘋了!」

「我不想見他!」唐海波頑強地說。「你沒有告訴他我在這兒吧?」

「沒有,他找過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現在可能到你家去了。女兒,沸揚雖然有錯,你該諒解他的無奈,重點是他沒有惡意,你們會有今天的發展,是緣份牽引,不要怪他。平心靜氣地考慮清楚再和他談談,我看他今天找不到你,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沒看見他慌得六神無主的樣子,一邊自責、一邊開車在大街小巷盲目尋找……」

「不要幫他說話!沒有用!我不想見他!更不會原諒他。」唐海波吸吸鼻子,怎麼也止不住心緒翻涌如潮。「我最痛恨的就是欺騙,他明明知道。」

「他也很苦……」

唐海波根本听不進去。「為什麼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同一個模子?愛又怎麼樣?還不是免不了傷害?不過傷得更重、更殘忍罷了!」

「你總得面對他,不管是在台下或是舞台上。」

萬念俱灰——當一切都失去意義,她只想將一切拋得老遠。「我不想再演戲了!當作維納斯慘遭夭折,沒有舞台也沒有光亮了!取消契約和預定宣傳檔期,我負責賠償一切金額損失,我不想當甚麼主角,更不想再去面對那個人,教我裝得若無其事和他在台上周旋,對不起!我做不到!」

唐海波掙月兌他,朝黑夜的街頭奔去,老黑急忙追她。「海波,我開車送你回家,你一定得回家,我不能看你出事。」

老黑發動車子追上她,看見路燈映亮她的瞼,遍是滴不盡的傷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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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波回到家里,唐方和唐海寧、唐海亭總算松了口氣。

唐海亨通風報信。「姊,黎大哥在家等了你一整晚,等不到你他就發瘋,出去四處找你了,他三分鐘前才打電話來問過。你們到底怎麼了?二姊跟于大哥才剛和好,又輪你們吵架?問他也不說清楚,只說你在生他的氣,他一定要向你解釋、要找到你。唉!真復雜。」

老黑並沒有進屋,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唐海波只想一個人靜靜獨處。

她看來蒼白安靜得令人擔心。「如果他再打來,說我沒回來,也沒有消息。我想睡覺,謝絕打擾。」她上了樓,鎖上房門,把自己摔進柔軟的被褥里。

也只有家,才是最後的堡壘,可以毫無顧忌地釋放情緒。

但是為什麼愈想遺忘,愈抹不去心頭的痛楚?

背叛、悲傷、失望、懷疑——她第一次完全明了了維納斯的心情。

真奇怪,此時她撫平自己的痛楚都來不及,竟然會想到不相干的女主角;原來女人的心清是如此類似,因為男人的錯誤千古如一。

原諒,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人生因為寬宥而平和,可是被撕裂的心由誰縫補收藏?受傷的心怎能再回到初始?

怪不得他為歐安瑞爭取另一個結局,不必付出代價就奢求寬宥,這不是自私是什麼?

學維納斯吧!

遺忘!!

不能漠視和超越,那麼遺忘會是最大的幸福。或許這是巧合,在塑造維納斯、的同時,她同時臆測了自己的命運。

因為失望,前路已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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