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心五阿哥 第二章
香甯宮
鋪著錦緞的繡榻上,香妃衣衫半解,雙頰微紅地偎依在干隆懷里。
干隆笑了笑,伸手撩起她的一綹烏發,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香妃嬌媚地瞄了他一眼,腦海里飛快地運轉著,然後轉起身子,將臉正對著他。
「皇上,听說今兒個一早,碩親王便入宮覲見,他可有什麼重大事情向您稟告?」
干隆愛憐地捏捏她的小鼻子,他知道香妃一向留意碩親王府的情況,因為碩親王已過世的常福晉是她的親姊姊,留下唯一的女兒甯忻始終讓她放心不下,牽腸掛肚,完全將她視為自己女兒般對待。
「倒也沒什麼重大事情。」他低笑著說,「只不過碩親王希望朕能將他的愛女芷芯指給祁雲。」
香妃聞言倏地坐起身來,不悅地抿緊雙唇。沒想到碩親王的動作那麼快,哼!她絕不會讓他得逞的。
「皇上答應了嗎?」她圓睜著水眸問。
他輕笑一聲,寵溺地看著她,「朕知道你一向關心碩親王府的事,這會兒便是特地來詢問你的意思。」
此番話已言明他尚未應允碩親王,更表明了他對香妃的重視和寵愛。
香妃感動地投入他懷里,「皇上對臣妾這般好,臣妾會永銘於心,不敢忘卻!」
「哈哈哈!」干隆愉悅地大笑數聲,摟著她的肩膀,「看來你並不贊同將芷芯指給祁雲,難不成你另有打算?」
她抬起頭來,正色地道︰「碩親王府的大格格甯忻尚未婚配,身為妹妹的芷芯怎可逾越!依臣妾看,皇上應該將寧忻指給五阿哥才是。」
「哦?」干隆挑眉一笑,故意為難地問︰「據聞寧忻貌不驚人,且有破相之說,還曾遭暄朗撒回提親之議,她可適合祁雲?」
香妃秀眉微皺,神情顯得有些憤慨,「暄朗將軍撤親之事是因為芷芯蓄意橫刀奪愛之故,暄朗原以為能讓芷芯成為恩愛眷屬,誰知道芷芯竟鍾情五阿哥,根本不是真心喜歡暄朗,只是利用他來打擊寧忻罷了。」
「真有此事?」干隆沈吟半晌,神情凝肅地問︰「愛妃可有證據?」
「這件事只要向暄朗將軍求證便可知真假,臣妾毋需欺瞞皇上。」
他點點頭,「可……祁雲喜歡的人是芷芯而非寧忻呀!」他中肯地道明。
香妃並不以為意,只是抿唇淡笑,「皇上剛剛說寧忻有破相之說,您可還記得,寧忻額頭上那個疤即是五阿哥弄傷的,于情於理,五阿哥都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她停頓了一會兒,漾開一抹自信滿滿的笑容凝視著干隆,復又道︰「甯忻那孩子的容貌並非如外傳那般不能見人,相反的,她美若天仙,一點也不遜於臣妾,除去額上那道疤,堪稱完美無瑕。」
干隆一邊沈思,一邊點頭,「愛妃說得確實有理,寧忻之所以破相全拜祁雲所賜,他確實應該負起責任,況且讓她嫁進宮里,也可跟你作伴,免得你日夜憂煩。朕就決定將她指給祁雲,這幾日,聯會在早朝時下旨。」
香妃聞言喜不自勝,連忙起身叩謝道︰「謝皇上恩典!」
她心里寬慰地想,她那苦命的外甥女終於熬出頭了,一旦嫁給五阿哥,便再也沒人敢欺陵她!
殊不知,這樁指婚反而讓寧忻陷入痛苦的深淵,一場情劫磨難正等著她……
*****
寧忻醒過來的時候,已過晌午時刻。
她先是緩緩的睜開雙眼,茫然地環視四周,卻冷不防地對上祁雲的面孔。
「啊!你……」她猛地坐起身,這才完全清醒過來。這個地方不是她的閨房……她想起來了,她因為蕩秋千出了意外而受到驚嚇,是眼前這個男人--五阿哥救了她,還讓她在他的寢宮里歇息。
「現在是什麼時候?」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祁雲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默默地望著她睡醒後如海棠般嬌艷紅潤的小臉,那一雙翦翦秋瞳仍帶點蒙朧睡意,顯得迷蒙而嫵媚,格外惹人愛憐,粉女敕的唇瓣濕潤欲滴,彷佛等待他的采擷。
寧忻教他灼熱的注視瞧得心慌意亂,不由自主地往床里縮去。
沒想到他的動作更快,迅速欺上前來,一把摟住她的縴腰,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顎,故意以灼熱的氣息逗弄著她,「你真美!」他嗄啞地低語,俊逸的臉孔直逼向她眼前。
她緊繃著身軀,急促地喘息,睜著一雙大眼楮防備地盯著他,「你要做什麼?放開……」
話還沒說完,祁雲的唇已經穩穩佔據了她柔軟的紅唇,並趁她抗議的瞬間,靈活的舌竄入她的檀口中,纏住那香女敕的小舌。
「住……唔……」她努力掙扎著,發出悶悶的叫聲,但他的箝制卻像銅牆鐵壁似的,讓她掙月兌不開,而他灼熱的舌在她口中不住地糾纏。
他竟然吻了她!寧忻驚駭得無法呼吸,從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唇被他徹底佔有,霸道靈活的舌恣意地探入,竊取她口中的蜜津,他持續地加深這個吻,恣意而狂妄地吻得她全身無力,虛軟如泥。
「放開我!」她好不容易掙月兌了些許,語氣驚慌駭懼不已。
「辦不到。」他邪肆的一笑,隨即繼續吻上她。
他頭一次被一個女人迷亂了心智,並興起強烈的佔有念頭。方才靜靜守候她的睡顏時,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想偷吻她的念頭。
現在,他嘗到了她的甜蜜,又怎舍得放開她!他自認自己還算是個彬彬有禮的君子,卻沒想到一踫著了這天仙般嬌美的人兒,他竟成了欲罷不能的登徒子。
思及此,他不禁撇唇一笑,現在要他停下來,怕已是不可能了。
在持續的索吻中,他將寧忻推回床榻,男性的強壯胸膛隨即壓覆其上,瞬間,他灼熱的肌膚和氣息包圍著她,讓她的喘息加劇,心跳快得彷佛要蹦出喉嚨似的。
「別……別這樣!」她不斷的搖頭,想擺月兌他唇舌的炙熱糾纏。
祁雲低笑一聲,雙手捧住她的臉,不讓她有回避的機會。他的吻逐漸加深,收緊的雙臂雖然不至於弄疼她,卻也霸道而強勢,執意要她承受歡愉。靈活的舌百般逗引糾纏著她,攪弄著她口中的柔女敕甜美。
寧忻被他吻得全身乏力,無法反抗。隨著他愈加纏綿的熱吻,她的抗拒也逐漸軟化,原本推拒的雙手虛軟地攀上他寬闊的肩膀,連神智都恍惚了。
他著迷地望著她紅霞滿布的迷蒙小臉,帶笑的黑眸里有著不容錯認的痕跡。
她甜美得令他難以想象,讓他無法淺嘗而止,她柔軟的身子是那麼適合他的懷抱,像是今生他就只該擁抱著她。
低低申吟了一聲,他的唇往下挪移,來到她細致白皙的玉頸,大手爬上她胸前的柔軟,緩緩搓揉了起來。
「天啊!你是這麼美麗銷魂,而我卻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他嘆息著,輕啃著她女敕白的粉頸。
他更進一步的親昵舉動已喚醒寧忻腦中殘留的理智,而他的話語更有如一桶冷水,澆醒她已半迷蒙的意識。她先是驚喘一聲,瞪大眼楮直瞅著他,然後困難地挪移身子,想要拉開兩人緊密相貼的身軀。
她才移開幾寸,祁雲貼緊她的唇勾起一抹邪笑,稍一使力,便又罕牢地將她定在他身上。他還沒打算讓她離開。
「別想走,我不會放開你的,無論如何,你都得成為我的人。」他喃喃說著,手指滑過她柔女敕的唇瓣,為她帶來一陣酥麻感。
「你……你放開我。」寧忻喘息著勉強擠出一句話來,「你貴為皇子,而我可也是堂堂的格格,我們這樣成何體統?你快點放開我!」
這話多少起了點作用,他稍稍離開她柔馥的身子,微撐起上半身,嘴角揚起一抹笑,邪邪地道︰「要我放了你也行,告訴我,你是哪個王府的格格?」
她心頭驀地一凜。她不能告訴他,也不想告訴他她是誰。「五阿哥毋需知道我是誰,我很確定今後我們絕不會再踫頭,既是兩不相干的人,又何須知道我的名字。」她冷冷的道。
她眼里的清冷和無情的神態竟讓他心里感到極不是滋味,所有女人見了他,莫不想與他攀上關系,這激起了他的怒氣。
他再一次以剛健的胸膛密實地覆住她,讓兩人的心跳跟著疊在一起。
「你休想就這樣撇開我,除了我,誰也別想踫你,你注定是屬於我的!」他臉上的笑意陡地消失,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霸道本性露頭,他逼近她的小臉,神色認真得有些冷肅。
寧忻倒抽一口氣,怔怔地注視他充滿霸氣的冷峻臉龐,不由得將現在的他和十二年前傷害她的他重疊在一起,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恐懼。
十二年前,他眼眸里的憤怒和鄙視表明了他對她的厭惡和不齒;而現在,他眸里帶著灼熱與認真的怒氣,又代表著什麼?
她沒有勇氣一探究竟,只知道自己應該離他愈遠愈好,千萬別和他扯上關系。
見她沒有回應,祁雲不怒反笑,笑容充滿了邪魅狂肆的意味。「我是皇子,而你貴為格格,我可以納你為妃,只要你告訴我,你是哪位格格。」
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畢竟至今他仍末對哪個女人動過納妃的念頭,而她是第一個教他起了獨佔欲的女人,對這樣的恩寵,她應該歡喜而滿足了。
寧忻只是輕微淡笑一聲,眸里沒有半絲愉悅之意。她矜淡地開口︰「謝五阿哥的美意,小女子無福受之。」
祁雲倏地沈下臉,不悅地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故意拿喬,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她漠然一笑,他若知道自己是他極為討厭的人,還會執意要她嗎?何況他的心不是早就放在芷芯身上了?
為了擺月兌他,她決定采取破釜沈舟之法,讓他斷了念頭。
「若是五阿哥執意納我為妃,恐怕會傷了我妹子的心。」寧忻坦言道,不帶一絲感情,「你一向鍾愛她,難道你舍得傷了她的心,辜負她的一番情意?」
他微微皺起眉頭,不解地問︰「你妹子是誰?」他什麼時候鍾愛誰來著,怎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回答,「碩親王府的芷芯格格便是我的妹妹。」這樣的宣告已很明顯,相信他不難猜出她是誰。
他倏地眯起雙眼,冷冷地瞅著她,並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她的身體。
「芷芯是你妹子,那麼,你便是她那驕蠻刻薄、仗勢欺人的姊姊甯忻格格羅!」他沈冷的道,這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的。
寧忻因他不實的指控而心中驀地一痛,她雖高傲冷漠,卻從未蠻橫無理,仗勢欺人更是莫須有的罪名,想必這些都是他听芷芯說的。
罷了,他認定她是何種人又與她何千?她不想辯白,也毋需辯白,他和她終究是不相干的人,又何須為此神傷?況且他深愛的人是芷芯,自然對芷芯的話不疑有他。
而此刻祁雲所受的震撼更大,他萬萬沒料到芷芯口中那個刁蠻任性而刻薄的姊姊竟生得如此貌美,氣質更是清雅靈秀,絲毫未見蠻橫驕矜之氣。
可芷芯言之鑿鑿,柔弱隱忍的模樣不像是說謊,加上宣瑾的說詞,此事應該不假,或許這便是她的偽裝。
而他方才竟為這樣的一個女子意亂情迷,還生起納她為妃的念頭,真是諷刺極了。
思及此,他惱怒地伸手將她一把扯下床榻,森冷的嘲諷道︰「沒想到心地惡劣的人竟能擁有這般美麗的面容,不知這是不是老天不長眼,這是你運氣好!」
他譏諷的話語深深刺痛了寧忻的心,但她仍舊擺出一副矜冷淡漠的表情,像是不為所動,只是冷冷斜睨他一眼,然後垂睫望向他處。
她冷漠高傲的神情徹底激怒了祁雲,他驀地伸手攫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著他,「你給我听著,在我面前,你最好收起你的驕蠻自大,我可不是芷芯,容得你恣意而為!」他一字一句由齒縫中進出話來。
寧忻盡管害怕他狂猛的怒氣,但仍硬逼著自己直視他熾烈的雙眸,星眸一如往常清冷,絲毫不帶任何情緒,驕傲冷漠的姿態恍如寒冬里的一株梅。
祁雲只覺心里驀地一緊,震懾於她孤絕清逸的豐姿,怒氣早已煙消雲散。
但他很快告訴自己,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蒙騙,畢竟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她無理的蠻橫模樣。
正當他準備下逐客令時,門外突然響起通傳聲。
「啟稟五阿哥,香妃娘娘駕到,正在前廳里候著。」
寧忻頓時愣住,下意識地望向祁雲。她的發髻已松,衣裳淩亂,這要讓姨娘瞧見了,她該作何解釋?
祁雲見著她驚惶失狽的模樣,心里倒是樂得很,她那張高傲冷凝的臉終究也有慌亂無措的一面。
「走吧,甯忻格格,你姨娘討人來了,我可不想讓她久候。」他惡意地道。
她咬緊下唇,知道他是存心要她難堪,小紅又不在身旁,她別無選擇,只能略微整理一下衣服,抬起頭,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走出寢房。
*****
花廳里,香妃正優閑地品茶,心里頭一邊暗暗地歡喜著。
沒想到才剛讓皇上答應將寧忻指給五阿哥,小紅隨後便告訴她,忻兒在花園里蕩秋千受了驚嚇,此刻正在五阿哥的寢宮休息。難不成真是姻緣天注定,他們倆本該做一對神仙眷侶?
想著想著,她不由得泛開一朵欣喜的笑。
片刻後,祁雲和寧忻一前一後踏入花廳。
小紅一見著寧忻,立即奔至她身旁關切的問道︰「格格,你沒事吧?」
她勉強綻開笑靨,微微頷首,自動避開祁雲略帶鄙視嘲諷的目光。
「娘娘,」祁雲恭敬地道︰「祁雲正要送格格回香甯宮,沒想到娘娘就來了。」
「無妨。」香妃微笑著站起來,走至寧忻面前,「忻兒,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到驚嚇?」她仔仔細細地瞧著寧忻,眉宇間充滿關切之色。
她不敢直視香妃的眼楮,只是輕聲答道︰「忻兒沒事,讓姨娘擔心了。」
香妃這才放心地點點頭,隨即像發現什麼似的,微蹙秀眉瞧著她略微松散的發髻。
「忻兒,你的頭發怎麼亂了?是不是剛剛在御花園里摔的?怎麼連衣服也有些淩亂?」她擔憂地問。
寧忻被她這麼一問,雙頰驀地燒灼起來,瞬間染上紅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不由得抬眼偷看祁雲的表情,只見他一臉好整以暇,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模樣,讓她心口又是一陣刺痛。
她趕緊低垂眉眼掩飾自己的心緒,支支吾吾地道︰「可能是……呃……剛剛歇息時弄亂了,等會兒讓小紅幫我梳理梳理就行了。」
香妃畢竟聰明,又是長輩,隨即看出寧忻的臉色不對勁,只怕事情並非如她所說的那麼單純,但她也沒打算點破,反正五阿哥非娶忻兒不可,今日這件事,她會再找個機會跟皇上提起,到時候更不怕五可哥拒絕這門親事。
「是這樣啊。」香妃佯裝相信地點點頭,「那咱們回香甯宮去吧,讓小紅幫你重新打理一番,你們再回王府里,不要教人產生不好的聯想,壞了你的名節。」她故意當著祁雲面前這樣說,並特別留意了下他的表情。
他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為所動,拱手彎腰道︰「祁雲恭送娘娘。」
香妃略微狐疑地挑起柳眉,眼角余光瞥視到寧忻乍顯幽黯的神情,心里更加確定,他們倆之間必定發生過什麼事情,看來她要皇上指婚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我們走吧!」她憐疼地拉起寧忻的小手,緩步離開祁雲的寢宮,心里仍兀自為自己的決定而沾沾自喜。
*****
燻風乍起,悅寧閣外的花園亭台里,傳來一陣清揚的琴聲。
白石雕砌的亭台掩在垂柳綠陰中,傍著一汪碧澈的小湖,風雅的韻致渾然天成。
亭台里的石桌上擺著一張琴,案上一只香爐輕煙嫋嫋,隨著琴音悠揚飄散於充滿花香的空氣中。
琴音舒緩悅耳,一雙縴縴玉手在琴弦上撥動,半晌之後,音調漸次淩亂,由慢轉快,完全失了曲調。
琴聲亂,是因為她的心亂,突如其來的思緒,讓她莫名的心緒大亂。
驀地,琴弦被撥斷,寧忻陡地停下動作。
「啊!」她輕呼一聲,愣愣地瞧著斷了的琴弦。
小紅急忙走上前來,「格格,你的手沒受傷吧?」
寧忻緩緩地搖了搖頭,「沒事兒,你幫我把琴收回房里去吧,我想一個人在花園里靜一靜。」
小紅應了聲,開始收拾起來。
寧忻站起身,緩緩走向亭台邊,憑著雕欄而坐,往下一望,水中清楚映著自己的面容,一頭烏發不知何時沾上了紅白花絮,襯得粉頰艷若桃李;再定楮一看,原本冷漠無波的瞳眸像是含情帶愁似的,失去往日的平靜悠然,反倒蘊藏著一抹情思。
心里愕然一驚,她趕緊搖搖頭,心緒紛亂地皺起眉頭。她不該如此!就只那麼一次相遇,她竟像是失了心般,再也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自那日從宮中回來已過數日,她原以為和祁雲的那一段插曲很快便會被她淡忘,沒想到回碩親王府之俊,她整個腦海里浮現的、心里所想的全都是他。
他那低醇渾厚的嗓音,俊逸明朗的笑容,還有那卓爾不凡的姿態,無時無刻不在她的心頭盤繞回旋,揮之不去。
只要一想到當他得知她是芷芯的姊姊,他冷峻的臉龐那毫不掩飾的鄙視和森冷,她的心里便泛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這種感覺是她從不曾有過的,她向來對於外人的誤解不為所動,就連暄朗退親之事引來的閑言閑語,也不曾如此揪疼她的心。
如今,她竟只為了祁雲一個輕鄙的眼神,一句嘲諷的話語,便兀自愁煩、惆悵不已,平日的冷漠和平靜全都消逝無蹤。
不,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寧忻陡地猛搖頭,想甩開這令人懊惱愁煩的思緒。她和他再也不會有任何關聯,他鄙視她,甚至討厭她,她不該為了他而擾亂自己一向平靜自得的心,她現在該做的便是將他完全驅逐出腦海,徹底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正凝思間,一陣急促紊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
寧忻抬頭一望,沒想到是一向少與她接觸的宣瑾和芷芯正朝她走來,兩人身後還跟著一臉慌張擔憂的小紅。
轉眼間,宣瑾和芷芯已踏進亭台里,來到她面前,神情憤恨地猛盯著她,一看便知道來意不善。
小紅一個箭步走至寧忻身旁,在她耳畔低聲說話,臉上是護主心切的神情,一副小心戒備的模樣。「格格,貝勒爺和二格格說有事找你,一進悅寧閣便是一副氣沖沖要吃人的凶惡模樣,大概是存心找碴的,你得小心點兒!」
寧忻微挑起眉,輕輕地揚唇一笑,她雖不與人計較,卻也不容對方蓄意欺到她頭上來。
「不知道哥哥和妹子今日上悅寧閣所為何事?」她疏遠而不失禮儀的問。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你好陰險哪!」芷芯顯然憋了很久,像是再也沈不住氣般,劈頭便是一陣辱滅。
沒給寧忻回應的時間,她接著又是一頓怒斥,「你真不要臉,仗著自己的姨娘是皇上的寵妃,便奪人所愛,硬是要皇上賜婚,拆散我和五阿哥。我告訴你,就算你真的嫁給五阿哥,也不會幸福的,因為五阿哥愛的人是我,而他最討厭的人卻是你,你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芷芯惡意的言語深深刺傷了寧忻的心,但她不讓自己流露出脆弱,始終冷凝著一張臉,身軀站得挺挺的,無畏而沈靜的回視芷芯。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冷冷地道,沈穩的嗓音里有著天生的傲然尊貴之氣,讓人不自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卑微。
芷芯嫉妒不已地瞪視著她,不明白始終屈於劣勢的她,為何仍能保持這樣高傲的神情和自得的態度。
「哼!」她忿忿地輕嗤一聲,「你別再裝了,宮里的人以及所有的朝臣們都知道,皇上下旨將你指給五阿哥,若不是你要香妃娘娘幫你說情,皇上怎會將你指給他,他原本該娶的人是我!」
芷芯愈說愈激動,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沖上前去,撕裂甯忻那張教人嫉妒的絕美容顏。
甯忻無心注意她猙獰的神情,反倒微蹙起秀眉低頭凝思。皇上將她指給祁雲,這想必是姨娘的主意,那日進宮和姨娘相敘,當時姨娘顯然話中有話,彷佛正盤算著什麼,只是萬萬沒想到姨娘竟是替她安排婚姻大事。
她緩緩抬起頭,淡漠地睇視著芷芯通紅的怒容,「我無意與你爭五阿哥,這件事並非我的主意。」
「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芷芯惡狠狠地嗤聲道,「你根本是記恨我搶走了暄郎,讓你蒙受退親之恥,才故意和我作對,硬是強行介入我和五阿哥之間,你好卑鄙呀!明知道五阿哥喜歡的人是我,你爭不過我便要香妃娘娘出面幫你,簡直無恥至極!」
她愈說愈放肆,愈說愈歹毒,甯忻尚沈得住氣,可一旁的小紅卻怎麼也忍不下這口氣,她實在看不慣芷芯驕縱跋扈的模樣。
「這愛人教人搶了的滋味很不好受吧?二格格!」小紅往前踏了一步,幸災樂禍地道︰「依奴婢看哪,這叫一報還一報。只許你搶別人的愛人,卻不許人家搶你的,這不是太霸道了些嗎?」
「放肆!」隨著一聲斥喝,一記響亮的巴掌結實地打在小紅的臉上,清晰地浮現五指印,她的嘴角跟著溢出血絲。
「主子們的事哪輪得到你這做奴才的多嘴!」出手打人的正是宣瑾。
寧忻見小紅為了替她出口氣而受打罵,著實心疼不忍,一股怒氣不由得冒了上來。
她冷冷的瞥視著宣瑾和芷芯,以冷得令人栗寒的語氣徐徐地道︰「既然是皇上指婚,寧忻豈敢違逆?你們現下這麼辱滅我,還打了我的奴婢,不怕日後我與五阿哥成親,若追究起這事來,你們要如何擔待?」
她停頓了一會兒,冷笑著斜睨兩人微微變色的臉,接著又道︰「單憑今日你們無禮的辱滅,我便可一狀告到香妃娘娘面前去,請她替我作主,哪還由得你們在我悅寧閣里肆意胡為!」
這一番話更是教宣瑾和芷芯倏地刷白了臉。
寧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唉!碩親王府早已是你們兩兄妹的天下,怎麼你們還不滿足?我的存在真讓你們如此坐立難安,不除不快嗎?若非念在咱們畢竟是血親,我能容得了你們作威作福這麼多年嗎?」
她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假,香妃娘娘是她親姨娘,又是皇上的愛妃,只要她一句話,便可教他們兄妹倆吃足苦頭;她之所以不願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她只想圖個安寧、清靜,這紛亂不平的世事就由它去吧!
宣瑾和芷芯神色陰晴不定地望著她,一時之間卻也無可反駁,因為她所說的皆是不爭的事實。
見他們兩人默然無語,甯忻淡然一笑,冷冷地下起逐客令,「既然你們話已說完,就請離開吧,我不喜歡平靜的生活被人打擾。」
宣瑾和芷芯縱使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然地離開。芷芯在臨走前不忘怒狠狠地瞪寧忻一眼,她在心里暗暗發誓,她不會就此罷休的!
他們走後,寧忻頓感疲累不已,整個人跌坐在石凳上。好半響後,她朝小紅吩咐道︰「明兒個一早,咱們進宮一趟。」
「格格進宮做什麼?」小紅一臉不解。
寧忻抬起頭來,眼里閃過一抹復雜、淒楚的幽光,然後深吸一口氣,堅決地道︰「我要請姨娘求皇上收回成命,我不嫁給五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