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之搜傳說 第八章
躲掉董雅的盤問,杜音一口氣奔回家。下午和風南見面的沖擊留下非常嚴重的後遺癥,估計這星期內她的心都無法平靜。
搞什麼?突然說那種話。煩躁地將書包甩在身後,她打開房門。沒有同廚房內的母親打招呼,就獨自躺在自己床上瞪著天花板。下午的物理小考鐵定是一團糟了,化學的補習內容也一點兒都沒听進去。
「好端端的,干什麼做這種無聊的事!笨蛋風南!」
作業更是全沒心思做,想了想,連校服都沒換的人又沖出家門。
「小音,要吃晚飯了,你出去干什麼?」余惠麗叫住急沖沖出門的女兒。
「我有東西忘在董雅家,要去她那里拿,不回家吃飯了。」撒個小謊,她頭也不回地搭電梯到底樓。
高層公寓的前面是住宅區的街心花園,花園旁邊則是停車場。緒方每天都會把他的車停在停車場的六號位,走到此時仍空著的車位,她耐心地等待另一人回來。
尚未退去的夕陽和夏日余熱令等待的人越來越不安,不斷地跺腳驅散煩人的蚊蟲,不過才十分鐘的等候已叫沒有毅力的人開始懊喪。
為什麼要見緒方呢?而且在家里等不是更好嗎?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漫無目的地看著花園里玩鬧的孩童們互相追逐,她茫然不知所措。
只是風南一時頭腦發熱做的傻事、說的傻話,她于什麼要跟著他一起犯傻?苦惱地用手抱頭,心情就是不能平靜。
「嘟、嘟!」
汽車喇叭聲驚醒兀自煩惱的人,滑下的車窗內探出一張充滿溫柔笑意的男人的臉。看到佔據自己車位的人還穿著上學時的校服,他打趣地道︰
「怎麼?考試成績被你父母知道,所以不敢回家嗎?」
「哪有,是特意在這里等你回來。」想也不想就打開副駕駛座旁的門坐上車,她煩躁的心情終于有所緩解,
「可不可以讓我請你吃冰淇淋?不準是很貴的那種。」
「晚飯前最好不要吃冰淇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去參加一個小型的宴會?因為是以前的老友,所以推不掉。本來是準備回來換衣服,但不換應該也沒問題。」
「是你的老朋友?真想見見。」毫不掩飾自己對另一人過往的好奇,單純的少女瞬間就把自己苦惱了一下午的事情拋諸腦後。
「迦萊也會去嗎?」
「應該吧,因為宴會的主人是她。」嘴巴雖然說得平淡,但緒方心里卻萬分不安,不確定自己帶杜音和那些人見面是否正確。
水之女神迦萊究竟想做什麼呢?把他們這些帶著前世記憶轉世為人的神、魔以及妖精聚集在一起,這麼做的目的又究竟是什麼?
「緒,一定要來哦,要看到所謂命運的真相的話。最好帶你的精靈一起來,相信今天的聚會會給予你們掌控真身命運的信心和力量。」下午在辦公室里收到迦萊派人送來的邀請函,水色的紙箋上除了這一句留言外只有聚會地址和時間。
「這麼說還能見到你其他的朋友嗎?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暗想會不會遇見緒方以前的戀人,她試探著問。
「不能說都是朋友,正確地說來全是舊識而已。」簡略地回答,稍稍猶豫後他忍不住叮囑︰
「待會兒要是看到或者見到任何出乎你想象的事,你都要保持冷靜,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我半步。」
「听你一說,感覺會是很奇怪的宴會,而且似乎有危險。」好奇心被吊至最高點,杜音興奮地問︰「能不能先透露一點兒?」
「怎麼說呢?」專心駕車的人無法做更詳細的解說,
「越出常人的理解範圍,所以這次宴會的事你得保密才行,而且到時你若大驚小怪的話,我會很丟臉的。」
「呃?」杜音雀躍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放心,絕對不會讓你丟臉。」
車子出了熟悉的市區,經高速公路來到郊外風景幽靜的豪華別墅住宅區。應該是超級富豪們才能擁有的地產和房產,每幢別墅都附有數十畝土地的莊園,且每戶住家的建築風格與設計全然因各自喜好而不同。是快入夜的昏黃時刻,但道路與莊園內的燈火卻將這片傍晚的天空映照得很亮。
繞著山道,車子最終在山頂一幢全部由大理石砌成的小別墅前停下。升起的月亮掛在別墅的尖頂上,為沒有燈光的建築籠上一層聖潔的乳白色。四周沒有圍牆,是大片的草地和花園,花園的中心則是一個天然的小湖泊,和山腳處的奢華別墅有著迥然不同的自然風格。
「咦?竟然會有這種地方?真難以想象。」恍若突然走進一個不真實的夢,杜音跟著緒方走下車。
「把手給我。」
是從不曾有過的命令口吻,杜音看見是平常的緒方沒錯,普通上班族穿戴的領帶、襯衫、西裝,可是……溫和的笑臉卻罩上了不容觸模的冷淡。
「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我。」如月色般透明充滿涼意的嗓音,或許也可用優美一詞來形容。
「啊。」愣愣地點頭,杜音不敢確定這一切的開始是否只是一個夢。
踏上月光下閃閃發光的石道,兩人走向二層樓的石屋別墅。才站到門前,玫瑰圖案的銅門便大開。璀璨的大廳,金絲織就的錦緞鋪成地毯,四壁上掛著的是只有在書中才看到過的水晶燈。紫色的夢幻水晶折射出燭火的紅、黃、藍三種焰色,造成視覺的神秘與朦朧。
顯然有比他們先到一步的客人,正站在窗邊仰首望著沒有星辰的夜空。燭火搖曳中一個淡淡的影,白色輕紗的長裙隨晚風嫵媚地拂動,凝脂般的肌膚晶瑩如玉,長至腰際的黑色發絲披散著。听到腳步聲,她微微側首,露齒而笑便帶來夏夜繁星也為之失色的光芒。
「緒,真高興又見到你。就是她嗎?和印象中的一樣可愛呢。」
輕輕柔柔的話語,如春風拂過臉頰。即便對方同是女性,但被稱贊為可愛的少女立刻紅了臉。不知所措地驚羨地望著陌生女子,杜音瞬間就被所見女子出塵的容貌和溫言笑語迷住心神。
「我也這麼覺得,有些地方一點兒都沒變。」走上前握住對方伸出的縴縴玉手,出于禮儀,他彎腰輕印下一吻,然後摟住身旁的少女,卻不為她做介紹。
「緒很溫柔吧?有時候我會覺得他的溫柔其實也很殘酷。」女子柔情如水的目光落在杜音的臉龐上,「和現在的你是第一次見面,就叫我月好了。」
月?人如其名的女子,一名如月一般皎潔的絕世美女。少女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視線收回。
「啊,原來習慣遲到的並不是只有我。您在鄙視我的同時,無疑也將其他人鄙視了。尤昂,不,軍神大人,我說得對嗎?」婉轉更勝似夜鶯的嗓音,妖嬈的語調搭配毫不留情的嘲諷,大廳中的三人不由得看向說話者。
繡有火焰般妖艷花朵的紫緞絲袍勾勒出女子高挑完美的女性線條,五官的精致程度只能以魔魅來形容。
跟在她身後的偉岸男子抿緊唇,刀削一樣的臉部輪廓散發出一股堅毅冷酷的氣勢。黑色的緊身套裝襯得他的雙眸越加漆黑深邃,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憂郁之泉。踏著成穩的步伐,被叫做「尤昂」的男子給人以磐石般的感覺。只是當他看到並肩站在一起的緒方和月時,深幽的眼神流露出復雜的情感,終歸結為痛苦。一旦看著同行女子時,這痛苦就愈加明顯,醞釀為明眼人都能讀出的殺意。
「軍神大人……」月像是極為震驚地顫動了一下雙肩,目光流轉處是一種諒解的同情,神情恍惚中彌滿著懷念故往的傷感,
「……沒想到還會見到您,還好嗎?」
「已經和以前不同了,叫我尤昂就可以。我很好,您呢?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高貴如以往。」男子無表情的臉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並以一種憎恨的目光看向站在月身邊的緒方。
「是男人呢,緒,你的變化真大啊。」
「必須放棄些什麼才能得到追求的東西,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淡然地反擊怨恨自己前世所行的人,緒方含笑朝正打量他們的女子打招呼。
「是火焰妖嗎?」
沈溪凝抿唇一笑,眉眼間皆是醉人的風情,同時還有一種不易親近他人的漠離。眼角余光不經意地掃過相比自身而言太過平凡的少女,徑自走到月的面前。
「很有趣的見面,寄邀請函給我和尤昂,你們想怎麼樣?是要殺了我為覆滅的天界諸神復仇嗎?」
挑釁的口吻,從骨子里透出的不羈,她與晟繚月是截然相反的兩種美。
「我也是接到邀請函才來的,根本不知道會有哪些客人。」
「沒必要和這個低賤的妖精多說什麼,月。」沉穩的男聲響起,大廳的側門走廊中走出一名陰沉冷峻的男子,英俊的相貌自有一股不容他人反抗的威儀。
「晨,已經和以前不同了。」月急忙走到男子身旁,握住他的手,「在這里,我們都是迦萊的客人。」
低賤的妖精?她嗎?沈溪凝痴痴地笑了,斜睨同來的男拌,放肆地以眼神嘲諷對方。被看的人恐懼地扭轉頭,生硬地躲避被稱為妖精的女子的視線。
「遺憾的是,天界正是毀在火焰的美貌之下。身為日帝的您並不具有一位帝王的胸懷,所以才讓魔界一個小小的妖精毀滅了天界。」
突然插進的又一陌生聲音,這次又會是誰?杜音已經眼花繚亂了,但一旦見到此時的說話者,雙眼仍舊不免一亮。
既非男人,也非女子,純屬中性的魔魅容顏,白皙得幾欲透明的膚色,透出不詳的氣息。和這個季節全然月兌節的黑色風衣,將他幻化為暗夜的使者。黑寶石一般的瞳眸閃爍著無情的燦爛光芒,讀不出情緒變化的淡然表情卻比火焰妖的一笑一顰更吸引人。是特屬于黑暗的無形華麗,這名男人的出現使得先前頗有火藥味的氣氛更危險了。
「惑大人……」美女如貓,見到主人似的變得極其柔順安分,頓時那份天性中的妖艷化成令人心動不已的楚楚可憐。
輕拍一下沈溪凝的香肩,惑冷淡地一一朝眾人點頭,目光最終落在緒方和杜音的身上。
「緒嗎?身邊的就是那個精靈?」
「很久不見,怎麼都沒料到會遇見如此之多的舊識。您還是為了那個原因,還是不甘心嗎?」凝視記憶中一點兒也沒變的魔神,他道。
「啊,和你一樣。」像在品評一件藝術品,惑再一次看向平凡無奇的少女,「不會再有比緒更溫柔的人,你懂嗎?」
心髒漏跳一拍,被神秘男子的黑眸看著,她覺得連呼吸都特別困難。正當她慌亂地想向緒方求救時,一個活躍的少女聲音解救了她。
「還真熱鬧啊,幾乎都到齊了呢。」與杜音一樣穿著女高中生的校服,短發的少女有著在場所有人都不具有的精靈古怪,可是一雙靈活轉動的瞳眸卻又射出遠遠超過十八歲年紀的冷漠。
猜不出少女的身份,眾人面面相覷。
「惑大人也不知道嗎?這是翼王妃啊。」白袍的美少年坐在窗台上,映著夜月的清輝,看似無邪地笑著。
「是魔界的吸血鬼長老克羅。」一見美少年,便有人直接呼出來者的真實身份。
「連你都請了,迦萊女神真是設想周到。」惑冷冷地道。
克羅無所謂地聳聳肩,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其親切燦爛的笑容下隱藏著一副奸險的嘴臉,他從窗台上一躍而下,站在同來的少女身後。
「你就是魔王的影子侍者惑?」少女大膽地走向初次見面的男子,
「我是翼曉,翼有事不能來,所以我就代他參加這次的聚會。」
「啊!」看清少女的容貌,月忽然發出短促的驚叫聲。
「怎麼了?」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晨摟住她的腰關心地問。
「是人類、吸血鬼以及魔神三者的混合氣味,她……」從未有任何陰暗表情的委婉女子憎惡地望向在場的惟一的一名少年,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對翼曉,你們究竟做了什麼?」
「人類的生命太短暫,如果翼曉死去的話,翼殿下未免太可憐了。」克羅繼續保持明朗的笑臉,
「緒大人,翼大人的心情,我想您最能理解。害怕失去所愛,害怕孤寂,不惜背棄天界,放棄大神的身份轉世為人,您所付出的要比這里任何一位都多啊。」
「你就是緒?那這個很可愛的女孩應該就是精靈月陽了。」好像大家談論的事情與她無關,翼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緒方和杜音身上。
茫然不懂眾人談論些什麼,光是被他們非比尋常的外貌和言談舉止就弄得頭暈目眩的少女有點兒膽怯地望著自己的保護者。緒方握緊杜音冰涼的手,對魔界的王妃露出愉悅溫和的笑。
「我听翼和克羅說過你的事,而且真的很希望听到傳說中為黑暗大地召喚出七彩霞光的歌聲。」很積極地和前世為天界大女神的男子說話,對于其他人的存在與否絲毫不在乎的短發少女在某種程度上與惑和沈溪凝一樣冷漠。
「魔界淨都是些目中無人的家伙。」沈延晨的不悅已到極至,同樣神色不善的還有另一人。
「原來今天的聚會是天界叛徒和敵者魔神的盛宴,真是出乎意料啊。」尤昂冷笑著道。
「那麼是誰為了敵者的一個小妖精而喪失軍神資格的呢?」即使彼此都重新轉世為人,然前世是日帝與軍神的兩個男人依舊視對方為眼中釘。
「晨,都已經結束了。」月擔憂地走到兩人中間,對尤昂歉意地笑了笑,「我想迦萊讓我們聚在一起總有原因。」
「哼。」兩名男子冷哼一聲,各自轉頭不看對方。
冷眼旁觀的妖精頗為玩味地扯出一抹微笑,溫柔地倚在惑身邊。
「翼曉說得對,緒,為我們唱首歌吧,請你用你的歌聲暫時幫我們打發無聊的等待時光。」
「已經不唱歌了,除了為特定的某人。」
前世應該是敵對的大女神和魔王子夜的影子侍者在交談中表現出的熟絡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呃?為什麼?」翼曉和月異口同聲地問。
笑而不答,緒方環視大廳一周,看到似乎只是用來裝飾的黃金豎琴。
「不介意的話,能為你們彈奏一曲也是我的榮幸。」他拉著帶來的少女走向豎琴的放置處,讓她坐在旁邊的琴凳上,
「什麼都不要問,以後我會解釋的。」
點點頭,杜音仰首,目光追著另一人的一舉一動。他先以手指撥動了一根琴弦,「咚」的悅耳之聲撼動了遠古以來長久麻木的心靈。僅僅只是一聲,然而熟識藝術女神緒的魔和神們竟都情不自禁地閉上眼,未聞曲聲便已陶醉。
圓潤的水滴落在玉盤上,「叮咚」聲不絕于耳,奏響千古以前的風雲之彩。比潺潺的溪流聲更為心曠神怡,比瑩白的月光更為柔美,比和煦的曉風更為多情……緊閉住了眼楮,心卻感受到了天之際綻放出的萬千華光,照亮天魔兩界開創人間天地時的華夏文明。
好像……好像能想到些什麼……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掠過腦海。日帝晨、月公主、軍神列羅、妖精火焰、影子侍者惑、吸血鬼長老克羅……緒……身背黃金豎琴的白袍女神笑顏溫柔地凝視著她……
「月陽,千萬別笨得把我的聲音都忘記哦。」
「緒大人……」
失神地呢喃著某位神的名字,淚不明所以地;流下,杜音迷失了心神,已經陷入時空交錯的混亂狀態。
不僅僅是她一介平凡的人類少女,在場的其他神魔們也都一個個神情迷離。前世的怨、恨、情、痴、不甘、憤怒……無可奈何地轉接到了今生。無法抑制的情感,糾纏著急欲掙月兌的命運,他們想改變自己的生命……
「 !」一根琴弦進斷,幾滴血濺在了離演奏者最近的少女的臉上。久久,少女才睜開眼楮,看到的卻是站在窗邊以一雙紫瞳冷冷看著屋內眾人的黑袍男子,渾身散發出和惑相同的黑暗氣息。
「翼。」翼曉見到來者,撒嬌地奔過去,「你怎麼來了?」
「如果我不來的話,你們都會被緒的琴聲催眠。」張開黑袍將只屬于他的少女抱在懷里,傳說中魔界代表死神的殿下冷眼看向模著鼻子笑得很無辜的美少年,
「克羅,是你告訴翼曉的吧?你不覺得太多事嗎?」
「一點兒也不多事,因為站在這里的每一位都想從魔王子夜手中奪取自己的命運。與其自管自地同無形的命運之輪相抗衡,不如我們合力一同打敗魔王陛下。」
「我拒絕。」惑淡淡地道。沒有人表示驚異,影子侍者是和魔王子夜同時誕生的魔神,是魔王子夜最忠心的侍者,不光有著和魔王子夜相同的外貌,同時也擁有不下于魔界左右雙翼王的力量。
「我也拒絕。」轉世為人類沈溪凝的火焰妖不屑地笑著,「並不是我沒有什麼力量,而是我喜歡享受命運掙扎的痛苦。」
「我們不會和魔神合作,背叛的恥辱有一次已經足夠。」日帝轉世的沈延晨冷笑著道,他視為死敵的尤昂則繃緊一張如罩寒霜的臉以沉默作為拒絕。
「哎呀呀,原來是克羅啊,難怪我聞到了陰謀的氣味。」穿著紅艷絲袍的水之女神迦萊姿態高貴地出現在客人面前,笑意醉人,
「不過這次你打錯了算盤,我把你們請來並不是要你們合力打敗魔王子夜,而是要將數萬年之前天界叛亂以及諸神靈輪回轉世之謎揭開。」
「什麼謎?」最沉不住氣的翼曉第一個發問。
「緒,天魔兩界最有城府的是你,你不否認吧?要不是魔王子夜親口告訴我,再過個幾萬年我都不會想到你能夠帶著記憶轉世輪回找到戀人的真相。」
矛頭直指他了嗎?緒方輕吮因斷弦受傷的手指,在眾人懷疑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微笑。已經到揭開所有真相的時候了嗎?當著杜音——喪失盡前世所有記憶的愛人面前,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將自他封閉的神之記憶中重生。
緒應該就是緒方,從眾人交談的話中抓到重點的杜音不安地靠向自己惟一信賴的人,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感到她的擔心和困惑,他反握住她的手卻不轉首。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既便是個性陰沉的沈延晨,也按捺不住積累已久的疑惑。
迦萊刻意緩步走到惑身邊,抬高下巴,笑得極為嫵媚。
「惑大人,在魔王與日帝最終一戰中您替魔王承受了致命一擊而亡,是從以前就策劃好的吧?選擇為您忠心耿耿服侍的主子犧牲,而後憑借魔王的力量轉世獲得自己想要的,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是緒告訴你的吧?」
惑不動聲色,依舊維持先前的淡然冷漠。
「同樣,你也告訴了緒一些珍貴的情報。天界創始的大女神,代表藝術和美的女神,受萬神愛戴的智慧女神——緒,愛上了天界最低賤的精靈。知道階層分明的天界斷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她答應我,和我一起策劃天界的反叛。當新的天界之王日帝掌控天界時,她便早已攜著心愛的精靈躲在人間。」
「這些我們都知道啊。」月輕聲道。
「接下去的由我自己說更合適。」仿若是方才琴音的余韻,緒方終于開口,
「事實是,迦萊和魔王訂下契約的同時,惑受魔王之命也和我訂了類似的契約。所以當迦萊鼓動我策謀天界的叛亂時我便立刻答應了。」
掃了大吃一驚的眾人一眼,他繼續裝作平淡地道︰
「契約的內容,惑大人也清楚。我保證魔王在統一魔界的過程中魔界不遭受天界的攻擊,魔王子夜就為我完成三件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緒只要求王為他做了一件事。」當事者之一的惑接口道,
「他要王在毀滅天界之後,讓他操縱命運之輪。」
「操縱命運之輪?」吸血鬼族一族的族長大驚失色地怪叫起來,
「怎麼可能?除了我們的王有此能力,包括王的繼承者魔公主都還不具備完全操控命運的能力。普通的神,根本看不見根據王的意識所轉動的命運之輪。」
「啊,緒可不是普通的神。」水之女神的反駁叫其他人無言,
「緒,我不知道天湖一別之後,你竟然去找魔王子夜,現在才明白當時你臨別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要我轉告魔王,說至少你的命運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真是很厲害啊。」
因迦萊的話怔忡數秒,惑忍不住問前世亦友亦敵的伙伴︰「緒,你究竟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是通過我的琴音進入到魔王子夜的意識中,然後在命運之輪上吊了一段時間。」輕描淡寫的語氣,緒方無視听者們睜大雙目的驚駭,微微一笑。
「說得真是悠閑啊。」又是迦萊的譏諷,
「吊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做了些什麼?用盡了你所有的神力使得自己能帶著這世的記憶轉世,和精靈的轉世經輪回後能相遇相守。同時,因受你神力的波動,命運之輪上部分神的命運也都有了轉機。應該化為塵埃的日帝竟然獲得了輪回,不僅如此,還和月後繼續前世的姻緣。」
沈延晨與晟繚月有默契地互視一眼後,一同望向那個冒險改變他們命運的人。
「接著是軍神列羅,因為命盤和日帝月後一直糾纏著,所以也就順其自然地獲得轉世的機緣,但仿若捉弄一般,無巧不巧又和火焰妖遇見。」
听到有關自己的前世,尤昂苦痛地閉上眼。但無法閉緊的雙耳仍清晰地听見那個如深夜風吹銀鈴動的魅惑之音,將他迷途般的此生引向地獄。
「果然,未知的偶然也是一種命運,王說得一點兒都不錯。」
「啊,這句話我也深表贊同。受緒神力影響的不光是天界的幾位大神,還包括魔界的諸位。惑大人因為是魔王子夜最愛的人,所以並不在列。但翼和翼曉卻的的確確是因為命運的轉變才相遇的,如果沒有……」
「住口。」被稱為死神的魔神周身激發出紫色的光芒,像是萬分生氣地大喊,
「我和翼曉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咦?為什麼不讓他們說?我想知道。」翼曉不悅地責問守護者,後者則選擇不理睬。
「那結果呢?結果……結果……那個……緒……怎麼樣了呢?不是說她把所有的神力都用來改變命運之輪了嗎?那麼她怎麼逃離命運之輪?由魔王子夜的意識形成的命運之輪,應該是一個純精神形成的時空吧?緒怎麼回到正常的世界呢?」想要知道前世的結局,即便不太明白大家所說的前世究竟是怎麼個情形,杜音怯生生地問。
「小音……」緒方神情古怪地凝視著少女映著燭光的側臉。
「當然是活生生在那個空間中被命運之輪碾成血沫。從一開始緒就沒有準備逃離,她是為了轉世求死而去,所以絕不需要逃離。我說得對嗎?緒。身體被命運之輪碾碎,血肉橫飛,然而意識卻不滅,清醒地感受那種四分五裂的痛楚,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經歷現在想必仍殘存在你的腦海里。」
那樣的經歷……操縱命運之輪耗盡了她所有的神力和體力,于是自己那個只具有美相的無用軀殼就掉進命運之輪巨大的齒輪間,被無情殘忍地碾碎。如磨碾小麥一樣,她的被磨碾成血肉混合的灰塵。只是仍要帶著記憶轉世,所以精神和意識都安然無恙地存在于那個時空,等待轉世的時機一到便進入新的軀殼。
「已經結束了。」這話不是對迦萊或者其他人說的,緒方蹲體摟住啜泣的少女,「事實上並沒有你想象的痛苦。」
「可是……緒方……我不明白……雖然弄不懂你們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但就是覺得很難過……」伸出雙臂緊緊擁住對方,杜音突然感到特別疲倦,最後殘留在意識中的是緒方輕撫她的背的溫暖手掌。
「我讓她睡著了,這樣可能比較好。」見緒方懷疑地看向對杜音施了催眠術的自己,水之女神辯解。
「為什麼要說出這些事情?」緒方收斂了偽裝的笑,銳利無情的視線直射穿幕後操縱者的靈魂,
「這麼做,對我們這些轉世者而言一點兒幫助都沒有。」
「啊,但是我們有權知道某些真相,僅僅如此。」水之女神冷冷地道,
「我可不想總是被這些轉世者怒斥為真正的陰謀家,明明你才是。」
改變眾神命運的男人笑了,抱起昏睡在懷里的少女,朝眾人點了下頭。
「真相正如迦萊說的一樣,雖然顯得我很多事,但是事實已經不能改變。所以,如果你們對轉世的命運有所不滿的話,接下去就請自己努力吧。時候不早,我先告辭了。」
沒有誰阻攔抱著少女的人離去,懷著各自不同的心思,轉世者及神、魔們凝望那個優雅美麗卻又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于萬古不變的皎潔月光下。
「王答應為緒做三件事,為什麼她只要求一件呢?為什麼她不直接要求能夠自由操縱眾生命運的王讓她和那個精靈轉世後相遇?」年輕的翼王妃仰首問翼,臉龐透出濃郁的感傷。
「因為緒是天界最有智慧的女神。」翼簡潔地回答。
「‘能阻止我率領的魔界軍隊攻進天界的是軍神列羅,能讓我豁出生命一戰的是日帝晨,而最終能從我手中奪取命運的只有緒,如果她是我的敵人,那麼最終獲得勝利的應該是她。’這是魔王子夜親口說的話。」水之女神迦萊嘆息著道,
「竟然讓那個站在命運之巔的王說出這樣的評價。」
「王……」默默地喚著主宰他生命的魔神,惑悲淒地笑了。
「不愧是緒啊,思慮的慎密,毅志的堅韌……」月贊嘆,而站在她旁邊的男子則表情凝重。
「呃?我還是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啊?」翼曉不滿眾人在打啞謎。
「因為王是不會輕易答應別人的請求,無論是誰請求王為他做事,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就如同王答應緒大人讓她操縱命運之輪,最後的代價就是神力盡失。」沈溪凝輕輕說出真相。
「即使犧牲所有,也要把屬于自己的命運掌控在手里,緒應該就是這麼想的。與其求魔王子夜改變她和精靈的命運,到時付出自己無法承受的代價,倒不如干脆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和精靈的命運牢牢地抓在手里,這才是上上之策。」尤昂沉著聲道,心里涌現出一股力量,可得到力量的不僅僅是他。
既然緒可以改變掌控自己的命運,為什麼自己不能?神的命運,魔的命運,人的命運……他們絕不會再成為在魔王子夜命運之輪上表演雜技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