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的愛情 第四章
一九九七年三月，我到米蘭已經將近五月，這段期間，我對意大利從陌生到熟悉，漸漸地愛上了這塊美麗的土地，還有那些中古世紀留下來的建築物，很難想象，那些建築物經過了風雨的洗禮竟然還可以屹立不動搖地站在那里。
望著那中古世紀偉大的建築，我忍不住要想，人的精神是不是也可以那樣偉大？而像那樣的愛情到底存不存在？誰又能知道，下一輩子是否會戀著同一個人呢？
街燈初上舞台，夜卻已經絢麗彌漫，米蘭向來是服飾業界的焦點，它永遠走在前端。
愛菲爾服飾上上下下在忙著一年一度的服裝比賽，而事實上，整個意大利甚至是全球都沸騰了起來，因為趕來參與盛會的人潮不斷的增加，意大利在瞬間變得更加擁擠了。
「每個人都有機會，而得這回比賽的就是下一年度的首席設計師，我希望大家能夠全力以赴。」
成為愛菲爾服飾首席設計師，向來是愛菲爾服飾內部設計師所夢寐以求的，所以所有人都卯足了勁想拔得頭籌。
我呢？
說不想贏是騙人的。
但是我卻不醉心在當愛菲爾服飾的首席設計師，我想的是，我的夢想終于可以實現了，模特兒將穿著我設計的衣服站在西班牙階梯走下來，也許有點像個愛做夢的女孩，但是我的夢想只是這麼簡單。
「別高興得太早，你很快就會從高處跌下來的。」
唐科德等著看好戲，而其實等著看好戲的不只是他而已，所有人都等著我從高處跌下來，好證明他們的看法是對的。我一點也不在意，所以沒把輸贏放在心上。
下班的時候，卡爾的父親杰森先生叫住了我，隔著車窗，他要我搭他的車子，我尷尬的拒絕了，因為卡爾正等著和我一起去吃晚餐，而我已經快要遲到。
「如果你是要去見卡爾，我勸你不要去。」
「為什麼？」
我不打自招了，很笨。
「現在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你，記者也不例外，如果你不想在這節骨眼上起風波的話，就听我的。」
我沒有說話，他又開口說︰「你現在是愛菲爾服飾的設計師，你的行為也要顧及愛菲爾眼飾一些，雖然卡爾是我的獨生子我也不想說我偏袒，但他既然也參加了這次的比賽，你就應該避點嫌，免得記者捕風捉影。」
「喔！」
「如果你不想自毀前途，就記住我說的話。」
我還是沒有回答，只是望著車窗緩緩的上升，直到車身遠去，我才想起自己和卡爾的約會。
我沒有听勸，因為我每個細胞都期待能見著卡爾。
我抵達約會的地點，正好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火爆場面。一個美麗的紅發女郎正氣憤的甩了卡爾一記耳光。
我想我不該上前的，但是腳步卻不听使喚。
那女人一見到我，馬上激動不已地抓住我問︰「是不是你的意思？是不是你要卡爾和我斷絕來往的？」
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卡爾一只手橫了過來，硬是將紅發女郎的手給扯開來，並說著，「和她沒有關系。」
「一定是她，除了你自己，你從來沒在意過誰，我知道就是她……」
看來愛情這條路不只是我覺得難走，幾乎是掉入愛情的人們都會為愛情所困。我同情她，但是我無能為力。
如果硬要說愛情有輸有贏，我想愛上人的人都不想當個輸家。
紅發女郎哭著奔向街道，而我們還是照常坐了下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但是我知道事情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
我望著他，只是望著。
「你為什麼那麼看我？」
我笑了笑，搖著頭說︰「你不會想知道我想的事情。」
「你不說怎會知道我不想知道？」
「那我問你，你要照實回答。」
「那就看我決定了。」
我就知道他會那麼說，有些不想听的話，反正我本來就不期望他告訴我，我還是問了，「真的如她所說的嗎？」
他笑著搖手，「別想了，根本不是你的因素。」
「真讓人失望。」
心中多多少少有點期待的，听他那麼說，我還真有點失落感。
「不要期望太高，我說過，我不會為了你去做任何事情，我和女人分手只會因為我對她不再感興趣，因素不在于你。
「我只是問問。」
「那你干嘛笑得那麼詭譎？」
那是因為他的改變，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剛剛他的臉紅了，至于什麼因素，我想終有一天答案會揭曉的。
所有人等著的一天終于到來了，西班牙廣場成了最好的伸展台，人聲鼎沸的現場聚集了眾多的服裝界的名人，面對這場大賽可以讓有名氣的更加受到肯定，所以即便每個人都面帶著微笑，但其實已把任何一個參賽的設計者當成了敵人。
我和卡爾都在場，但卻也是敵對的。和愛菲爾服飾龐大陣容相比較下，卡爾顯得人單力薄，看他身邊只站了吉娜和幾名模特兒，我忽然希望站在他身邊的人是我而不是吉娜。
但這不是最好的時機，畢竟我還是代表著愛菲爾服飾，如果我選擇了走向他，只會把事情弄得更加復雜。
「你該回到愛菲爾服飾的，那里可以給你最好的條件。」杰森先生對著卡爾說。
「就算我窮困潦倒，都不會回去的。」卡爾仍是一副強硬的口吻。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卡爾那麼恨杰森先生？又是什麼原因讓卡爾變得那麼玩世不恭？我很想知道，因為只有找到那個讓他在意的癥結，才能對癥下藥。
杰森先生不放棄地說︰「我不會和你計較的，如果你想回來，我會展開我的雙手表示歡迎的。」
「收收你那虛假的父愛，我不需要。」卡爾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我只能冷眼旁觀，但並不是我不想化解他們之間的仇恨，而是我不知道事情的始要，所以無從幫起。
「你不會贏的。」杰森先生肯定地說道。
「當然嘍！如果你還是慣用那種不入流的手法，我當然贏不了。但是在我認為，你才是一個輸家，你輸掉了你的家人，以及一個最愛你的女人，你看似富有，但實際上你一貧如洗。」卡爾不屑地道。
「你輸不起的，听說你連現在住的那棟房子都抵押了，想看看，那是你母親留下來的，你舍得把它拱手讓人？你難道不怕你死了的母親傷心難過？
逞強不能過日子的，眼光要放遠些，就算你對我不滿，但是跟錢過不去就是踉自己過不去，你應該不至于笨得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杰林先生游說的口氣充滿了現實的挑釁。
「謝謝你的提醒，我想我母親在天之靈若是知道，她一定會支持我的。」
「你錯了，我才是她的最愛，所以她只會要你回到我身邊，絕對不會希望你自生自滅。」
「你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沒有輸呢！」
卡爾怒氣沖沖地走開，那一剎那，我想不顧一切的追上去，但是杰森先生卻丟給我一句冷酷無情的話。
他說︰「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你代表的是愛菲爾服飾，我絕對不會容許有人背叛我。」
我想，我已經把自己逼進了絕境，如果那階梯是通往天堂，我會奔上去，遠離一切是是非非，但我依然只是一介凡人。
雖然我想過如果我贏了說不定可以幫助卡爾，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贏的才能？那麼多的設計師多的是頂尖的設計高手，贏了可能是我的幸運，輸了其實我也不覺得丟臉，因為我認為只要自己已經盡了力就夠了。
但是結果卻出人意表，由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拔得頭籌，足以跌破所有人眼鏡，而我雖感幸運，卻沒有一絲絲的真實感。
「領獎了。」
有我提醒我。而我如夢大醒，卻依然躊躅不前，直到喬森先生的笑聲傳來，我才回醒過來。
他說︰「很多剛出道的新人得獎時都和你一樣，不相信自己可以贏得這頭號的殊榮，但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你就坦然的接受了吧！」
「真的是我？」
「你如果懷疑，何不干脆自己去確認？我想那會比較有真實感。」
「可是……」
「今天你是這里的大贏家，去接受大家的喝采吧！」
我在杰森先生的催促下提起了步伐，但速度相當的緩慢。
終于我爬上了頂端，在那里，居高臨下，我很不習慣。
「羅小姐，請你發表一下得獎的感地好嗎？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如果你想感謝些什麼人？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表達出來，我想你的榮耀就是提拔你的人的榮耀，對不對？」
「感謝的人……」
我想到的是卡爾，而不是提拔我的杰森先生，更不是愛菲爾服飾。如果不是卡爾，我就不會千里迢迢的來到這個世界，也就不會站在高階之上。所有的成功榮耀，應該都是卡爾給我，而我不僅和他為敵，還打敗了他，這讓我覺得對不起他。
想到卡爾，我忍不住四處極巡起他的身影，然而在那黑壓壓的一片人海里要尋找一個人並不那麼容易。
「你沒有感謝的人嗎？」
「我想感謝那個讓我有勇氣放棄一切來到這里的人，如果他在場。」
「他是哪位？是男人還是女人？」
「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我還在T省過著安逸的生活卻沒有任何的突破，所以這份殊榮應該由他和我共享。」
站在台階上，我片字不提愛菲爾服飾，至于卡爾承不承認自己曾經到過T省，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決定走自己想走的路、想過的生活方式。
我沒有拿那份獎，因為我認為那個獎不是我用實力換來的。
我在一夕之間成為了名人，各大報業以及雜志都爭相要采訪我，而另一面，閑言碎語又來了。
有人說︰「這次的比賽根本不公平，誰都知道第一名早就內定。」
果然就是我想的那樣，我贏得很不光彩，而卡爾早就知道隊父親會使用這樣的手段，所以才會說那些話。
會議的時候，我拒絕了初步的人事編定，首席設計師一向就不是我的目標，誰要就給誰當，我才不在乎。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拒絕的位置有多少人搶著要坐嗎？」
我似乎很不識好歹，杰森先生的意思就是那樣。
「我想我不適合當一個主導者。」
「別妄自菲薄，相信大會的眼光。’」
「那何以謠言滿天飛？無風就應該不會起浪，可是現在已經是驚濤駭浪，我想眾怒人怨的工作我不適合去接受。」
「董事長，如果她那麼不知道好歹，就算了吧！
愛菲爾服飾多的是設計師，像她這種腦袋不開竅的女人，根本不適合當愛菲爾服飾的主導。」唐科德忙著扇風點火。
杰森先生卻不采納他的提議，「我決定的事情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則絕不輕易更改，今後羅蘭就是整個設計群的總監。」
如果現在是處于古代王朝，這杰森先生事實上是這個國的孫公爵，因為他很獨斷，而我卻很不知輕重，所以根本不是很好的主導者人選。
翌日，我把辭呈遞了出去，然後離開了租賃的房子，開著我買來的二手車，來到卡爾的住處。
當我提著行李出現在卡爾的門外，他愣住了。
「那是干什麼？」他莫名不解地問著。
我笑著對他說︰「我決定要搬來這里和你一起奮斗。」
「你瘋了！馬上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我故作調皮地反問他，「你說的是T省嗎？」
他氣急敗壞地吼著，「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T省，而是愛菲爾服飾。」
「我已經提出辭呈了。」
「什麼？」
「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離開了愛菲爾服飾我反而輕松自在。」
我常常在想，女人的幸福到底是什麼呢？直到遇上了卡爾，我才深深的體認到，能夠在自己所愛的人身旁，應該就是女人最幸福的時刻，所以找丟棄了面包，而選擇了愛情，情願和他一起過著家徒四壁的生活，也不願意空有一身的榮耀。
「那就是你拒絕領獎的原因？」
「不然你認為還要什麼理由？」
「你馬上回愛菲爾服飾。」
「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再回去的。」
「你跟著我沒有前途可言的。」
「我不在乎粗茶淡飯，只要能夠和你一起，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們肯努力，就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難。」
「你別傻了！那你到這里來做什麼？你的理想抱負呢？難道你都只是說著玩的？」
我不明白卡爾為什麼要那麼生氣？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想被一個女人束縛著，我跟你說得很明白了，要和我在一起就不能期望我回報你什麼，否則我們就只有說再見一途。」
他冷漠並沒有打醒我，愛情的夢依然糾纏著我，如果說愛情是一種毒素，那我肯定是沒藥可醫了。
「你有潛力，你可以大展鴻圖，我不能給你什麼，可是愛菲爾服飾不一樣，在那里你有機會成為世界一流的設計師，事實上你現在就已經算了是世界第一，只是你自己沒發現而已。」
「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世界第一。」難道他不了解我的心意？
「我在乎，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可以完成我的心願，否則我就不會費心地讓你進去愛菲爾服飾，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可是你不一樣，你的大好人生才剛剛開始，你不能放棄。」
「我在T省看到的真的是你，對不對？」一股興奮充斥著我。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在世界的大舞台上，你的夢想等著你去完成，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卡爾說得都對，在愛菲爾服飾我的確可以完成我的夢想，但是我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如果我繼續待在愛菲爾服飾，我仿佛就會失去卡爾。
「我可以失去全世界，就是不願意失去你。」
「那我們只好說再見了！」
不管外頭風雨多大，卡爾無情的把我拉到巷子外，然後關上了大門板，把我摒除于他的世界之外。
我想過我該要死心的，但是我不相信卡爾是那麼無情的男人，所以任憑雨打在我的身上，任憑雨水濕透了我的衣衫，我還是堅持等在門外。
日落了，我的愛情還沒有下山。听說有個地方，會有好幾天里頭，太陽都不下山的，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里？可我心底就已經有個不下山的太陽。
我堅持站在外頭，風吹日曬、不喝不食了一天一夜。
「不要作踐自己了，那只會讓我笑話你而已。」
卡爾丟下了話，兀自走了。
天亮了又暗，卡爾始終沒有回來，倒是吉娜來了。
她有意的拿水給我．卻為我給拒絕了。
「你干嘛這麼死心眼？」
「我要等卡爾。」
「等卡爾也不必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你跟我進去，外頭晚上還有點冷，你這樣等下去肯定會生病的。」
「卡爾沒有答應之前我不能進去。」
「你少死心眼了，卡爾那個人只是嘴硬了些。」
「謝謝你，但是我還是要等他點頭才進去。」
「那你就算等到倒下去也不可能等到，我和他一起長大，太清楚他的個性了。他認為自己和他父親一樣，只會讓自己愛的女人哭泣，所以他游戲人間不去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可是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自己會踫到你，你大概不知道，他從T省回來之後就變得很積極，我想那是因為你的關系，所以你就算進去，他也不會真的把你趕走的。」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愛不愛卡爾？」
「我不敢愛他。」吉娜坦然地說道。
「為什麼？’俄好奇地問她。
「我想我不能像你那樣可以包容得了他的個性，就算我明知道他那冷漠與不羈是裝出來的，我還是會和他吵架，所以我認為我們當朋友會比當情人適合，可是你不同。」吉娜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後，又說︰「你有中國人與生俱來的韌性，你一定可以包容他，甚至于改變他。」
「我不想改變他。」
‘但是你可以把原本的他找回來。」
「原本的他？我不懂？」
「終有一天你會懂，但在那之前你得好好的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果你真的倒下來了，卡爾就真的會跌入萬丈深淵了。」
吉娜說服了我，而我也在意大利交上了個真正的知己。吉娜是我在意大利交的第一個朋友，而卡爾不同，因為卡爾是愛人。
我還是病倒了，因為兩天一夜沒有進食，又淋了一整晚的雨，沒有鐵打的身體是支撐不住那樣的折騰的。
吉娜支持我住在卡爾的房子里。
「你憑什麼替我決定？這是我的房子。」
卡爾很不高興，可是卻沒有暴跳加雷，我想就正如吉娜說的，他只是嘴硬而已，其實心里早就已經投降了。
「喂！你負責照顧她，我要去約會了。」
「你自己不會照顧，是你把她帶進來的。」
「你還好意思說，究竟是誰害她變成這樣的？
還不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跑到T省去，人家也不會為了你漂洋過海到這里來．所以你有責任照顧她。」
「我有事要做……」
「羅蘭現在是我的好朋友，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走掉，我會拿刀砍你的。」
吉娜走了，卡爾悶不吭氣地坐在一角，雖然我沒有起床，但是我知道他正目不轉楮地看著我。
我望著天花對他說︰「如果你有事情就去做，我可以一個人在這里。」
「你別害我，吉娜說到就會做到，我還不想死。」
沉寂的氣氛又再度彌漫了上來，那氣氛加上我身體上的不適，實在悶得我受不了，如果勉強來的愛是這麼痛苦，我不確定自己真的可以這樣堅持下去。
「我想我還是走好了……」
我不是臉皮那麼厚的女人，卡爾一再地堅稱他不愛我，我卻游蕩在自己所架設的夢境里頭不願意醒來，雖然有吉娜那一番話的鼓舞，我還是沒有什麼安全感。
可是我的身體卻不听使喚地起床了，因為手軟腳軟而站不住腳，筆直的就朝床底下栽去，幸好眼明手快卡爾從中攔截住。
「你就不能安分地躺在床上嗎？」他悶著氣把我接回床上，並且命令著，「你給我好好地躺著，不許再亂動了。」
愛上一個不懂溫柔的男人本來就比較辛苦，愛上一人不懂說愛的男人更是令人難過，但是他生硬的溫柔又豈不是一種愛的表現，這時候的我，有一種被愛圍繞的幸福感。
「笨蛋！病了還笑得出來。」
「我愛你。’俄告訴他。
「笨蛋！乖乖地躺著睡覺，別說那些有的沒的。」
我還是笑著，是笑著睡著的，這是個多夢的夜，但是我記憶最深的是，夢里的卡爾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