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飛吧! 第四章
王永榮今天特別惱火。
本來他相中的女明星在收了三套藍鑽首飾、一幢山頂別墅後,終于答應跟他約會,但就在他梳得油光粉面,正「性」致勃勃的打算去赴約時,忽然一通越洋電話命他迅速飛往南美洲。
可憐的王永榮,哭喪著臉飛到指定地點,卻不見大哥,只見一明艷美人叉著腰、冷漠地站在機場外,算是迎接他吧,美人?沒錯!但那又有什麼用?可遠觀不可褻玩焉!那是阿平的馬子,踫不得。
「大哥呢?」王永榮東張西望,晚到了兩個多小時,最怕狄昊天嚴厲的眸子。
「回黑街了。」方紫安回答。
「回黑街了?!」王永榮大驚,旋即一頭霧水,「為什麼我才飛過來,他就飛回去了?交易完了?那要我十萬火急的趕過來做什麼?」
「交易還沒進行。」
「還沒進行?」開什麼玩笑!「還沒進行大哥怎麼會飛回去?」
每次交易大哥都要親自盯著,即使是老頭子去世的那一年也不例外。
「千竹會要偷襲黑街?」王永榮恍然大悟。
「沒有。」
「國際刑警又要耍小把戲?」
「沒有。」
「那是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打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來。
「林伊慕中了槍傷,他要陪她回去就診。」方紫安說完呼出一口氣,算是嘆息。
王永榮此刻的表情猶如听到世界末日即將來臨,驚恐得直跺腳,「你是說——大哥愛上那女人了?」
「恐怕是。」
「完了!完了!」他跺腳的動作變為跳躍的姿勢,「大哥三十年來無情無義,怎麼忽然愛上了一個女人?愛女人也就罷了,偏偏挑了個最最不可能有搞頭的,還為她丟下幾十億的買賣!中邪了,是不是千竹會下了蠱毒?」
看他那副火燒的模樣,方紫安懶得理他,只丟下一句,「他要你全權負責這次的交易,不得有誤。」接著轉頭便走。
「喂!」王永榮見狀立即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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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昊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他只知道自己的確是中了毒,愛情的毒。
從前一直不承認有愛情的存在,以為囚禁她,只是單純的男人對女人的強擄,帶點侵佔領土的霸心,但……當她求自己放了她的時候,心酸酸到極點,化為心痛,強忍著的淚水吞進喉嚨,苦澀如飲烈酒。
「你愛上她了。」那天他提出要帶伊慕回去就醫時,方紫安一語道破。
愛?是嗎?
他從不知道愛是什麼,原來竟是這樣的。
狄昊天靠在醫院的走廊上,企圖厘清自己的情感,卻愈理愈亂。
該放她走嗎?他……多想要她留下啊。
想听她吹如高原般空曠的口琴聲,想看她坐在楓葉間的剪影,想笑她在山間蹦蹦跳跳的姿勢,還有吻她在日光下透明的唇。
她救了他三次,一次在車上、一次在水中、一次替他擋子彈,如果說第一次她不是出于自願,那後兩次呢?尤其是當她為他擋下那一槍時,她是在用自己的命換他啊!而且那樣不加思考,仿佛一種本能。
記憶中,替自己擋過槍襲的曾有兩個人,一個是狄雄風,他的父親,還有一個是阿平,他的護衛。父親這樣做,是為了家族的血脈能夠延續;阿平這樣做,是一種報答,報答狄家對他的養育之恩。
可她呢?非親非故,非恩非義,他甚至還是她的敵人!
該自私地留下她嗎?
「大哥,查出來了,」一個手下打斷了他的沉思,「這次偷襲是千竹會的人干的,我們在南美那邊的兄弟已經把那人做掉了,還挑了幾個千竹會的場子,給他們一點教訓。」
這樣有用嗎?做掉一個殺手,對方會再派十個;損失的場子,不過是對方的九牛一毛而已,只要身在黑街,危險就不會間斷。
「大哥,看來我們跟千竹會多年的恩怨這次要挑明了。」
從十多年前兩個幫派搶地盤、搶生意開始,黑街就跟千竹會結下梁子,兩年前對方害阿平坐牢,更加使宿怨不共戴天,只不過有國際刑警在礙手礙腳,雙方只是暗斗沒有明爭,如今……也該是挑明的時候了。
「大哥,你放心,雖然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可兄弟們都勒緊了褲子,把槍口擦得亮亮的,該打發的馬子都打發了,該攢的錢都湊好了,你盡管下命令,黑街半片楓葉也不會少!」
是啊,危險將近,多余的女人都該打發掉!那……她呢?
「阿莫,我知道你一直中意阿欣,你們兩個在一起也好幾年了,想過以後該怎麼辦沒有?」狄昊天忽然發問。
「啊?」手下忙著報告戰況,沒料到大哥竟會忽然提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怎麼辦?就這樣,滿好啊。」
「有沒有想過……」狄昊天欲言又止,下意識撥動著指上的尾戒。
「喔!大哥你是說……結婚?」阿莫頓時大悟。
「嗯。」他點頭。
「沒想過,即使阿欣肯,我也不會答應。」阿莫眼中閃過愛憐的神色。
「為什麼?你不愛她?」他倒詫異。
「大哥,你沒拍拖過不懂啦,我就是太喜歡她了,所以才不想連累她,你想,如果阿欣當了我老婆,將來有一天……你知道,我們這一行很危險,我可不想她當寡婦或者被仇家、條子盯上,而且,女人結婚生孩子會很辛苦,我寧可現在有錢供她花,讓她開心就好,阿欣很有志向的,她說要回去把高中念完,將來還要考大學哩,說不定她可以遇到更好的男人,與其留她在我身邊將來怨我,不如放她自由,讓她想到我的好處。」
與其留她在身邊將來怨恨,不如放她自由?
是啊,如果強留她,將來她會跟他成為仇人,從先前她絕食、割腕、淋雨,到那次在山間的奔逃,一再表明了她要離開的決心,何況回到林家,出人頭地似乎是她母親對她的期望,看得出她對一切都無所謂,就是拋不開對母親的承諾。
就算她只是一個單純沒有背景的女孩,像阿欣那樣,難道他真忍心讓她跟在一個黑社會老大的身邊擔心受怕、恐慌度日嗎?不,她會心憂,而他會心痛。
父親好像沒有娶妻吧?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生母,只听說病逝了。
但現在想想,父親在看母親畫像時的憂郁神情,似乎那背後還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也許母親不是病逝的,而是離開了父親,反正他們從來就不是夫妻,只不過生了一個兒子而已,要離開是很容易的事。
這就是身為黑社會男人的悲哀,一方面擁有大量財富,大可嘗遍天下胭脂;另一方面如果真遇到了自己心中所愛,就會患得患失,如同得到了一件美麗但易碎的水晶。
難怪他身邊大多數兄弟會被視為冷面的摧花殺手,世人在指責他們的同時,是否也想過這個中的無奈?
轉身眺望醫院的花園,那兒有幾個孩子的歡笑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孤兒院的孩子,正在金黃的陽光下玩耍嬉戲。
這些孩子,當初收容他們只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暫時的家,將來求學或求職,終究會讓他們離開。
黑街,畢竟不是永遠的居住地,自己陷在這兒也就罷了,沒道理拖下無辜的人。
他……該作決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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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的林伊慕臉上露出一絲驚喜,她的黑珍珠失而復得,墜在白金煉端,搖搖晃晃蕩在她的眼前。
「我要戴!」她說,像是撒嬌。這些日子不知不覺中,她已對他撒過幾百次嬌了,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寵她的就只有他。
狄昊天笑笑,輕輕扶起她的脖子,手繞過去,一條項煉無形間系住兩個人的心。
「听說我明天可以出院了?」她待在這里都快悶死了。
他神色微變,誤解了她的意思,「放心,他們已經把訂婚典禮延後了,報上登的。」
「嗯?什麼典禮……」林伊慕陶醉在鏈子的光澤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淡然答道︰「是嗎?」
這不是故作輕松,而是她真的有好久都沒有想過那樁婚事了,自從跟隨他遠赴南美,整個林家的陰影都被她拋諸腦後,唯有那次夢到母親的指責,她才發現自己原來已樂不思蜀。
但他卻仍然以為她在故意擺出無所謂的神情,不讓他內疚,感動之余摟住她的背,輕撫良久後終于說︰「放心,到時候你的傷已經全好了。」
「什麼意思?」林伊慕一怔,感受到他與往日的不同,特別是那幽然的口吻。「你是說……」她猛然領悟。
「對,」鄭重的眸子告訴她自己沒有在說謊,「我要放你走。」
放她走?他終于答應要放開她了!
是感激她為他擋了一槍,還是……已經厭倦了整日需要照顧的她?
本是多日來心之向往、奮不顧身追求的事,忽然之間變成失落,她發現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已經戀戀不舍,想留下看看深秋被霜染紅的楓葉,想……跟他在一起。
「明天,明天我親自送你回去。」
明天!好快,雖然還有二十多個小時,卻像只剩一秒鐘那樣令人心驚。
「好啊。」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如果這時流露失望的神色,豈不是很奇怪?
看到她的笑容他倒失望,雖然這失望埋在心底,這輩子都不會讓人察覺。
「哈——」她舒展肢體,「終于可以回家啦!喂,狄昊天,你今晚要請我吃大餐喔,你們楓旋街上有什麼可口的館子?」
最後的晚餐?他苦笑。
這天晚上,他們一邊觀賞楓葉,一邊吃著狄昊天吩咐大廚做的拿手菜。
林伊慕雖然不斷稱贊菜色鮮美,卻很少動筷子,他也一樣,兩個人都懷著相同的心事而吃不下。
最後他緩緩站起來,吩咐下人將碗盤撤走,接著給她一個晚安吻,「好好睡,明天我叫醒你,想幾點鐘回家?」
「嗯……」她澀澀地笑,「當然是愈早愈好。」
「就九點鐘吧!」玄色的影子抱她上床,俯身的時候他的臉無意間觸到了她的唇。
兩人同時感到一陣心悸,她望著他,雙頰瞬間燒紅,而他卻避開了她的凝視。
「好好睡……」他再次重復,一時間顫抖的心想不到別的話語。
轉過的身忽然定住,袖子被一只手輕輕拉住。
「其實我好想看看被霜染紅的楓葉喔。」林伊慕在他離開的一剎那,心中頓時凝滿勇氣,心語不自覺傾盆而出,「你說過,只要我留在這里就能看到的,對不對?剛才騙你的啦,我不喜歡太早起床,明天我想睡懶覺,唔……」
絮絮不止的唇被突如其來的吻堵住了,他再也忍耐不住,這樣的告白只要不是傻子,都會听得出來。
這次不再是淺吻,他火熱滾燙的舌迅速啟開了她的貝齒,輾轉反側中肆意品嘗她的甘甜,仿佛饑渴的人遇到醇美的泉水,直至窒息也不願離開。
縴細的玉臂攀上他脖子的時候,喘息更甚了,她青澀的回應撩起他更多的激情,汗水濡濕了他,身下的硬挺腫脹得讓他痛苦。
「昊天,你……」她雖然青澀,但非無知,隱隱感到他的痛苦,羞怯半晌後下了決心,「你想要我嗎?」
一道閃電劃過他的心幕。
想要她嗎?大概,只有石像才想拒絕這誘人的邀請吧。
但……他不能,她還要留著清白尋找更好的歸宿,他不能如此自私,這個深長纏綿的吻只是一種道別而已,沒有其他。
「如果要了你,我就再也舍不得放開你了,慕,懂嗎?」他愛憐地撫著那被他吻腫的唇,下巴的胡碴摩擦著她頸上敏感的肌膚。
「昊天,抱我!我要你抱我!」林伊慕覺得體內竄起一股會引她爆炸的熱流,但她不知該如何發泄,只是苦苦地哀求他的懷抱,差點要哭喊出聲。
他順著她,伸手解開她的衣襟,深吻一路往下,吻過她的雪峰,吻過她的小月復,到達最隱秘的花園,蜂般貪戀地吮吸,應和她的愉悅,排解她的痛苦。
而他自己卻被推向崩潰的邊緣,汗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她的胸前。
「你還好嗎?」她伸手捧住他的臉龐,天真地問。
「唔。」他騙她。
「為什麼不要我?」
「傻瓜,你還要留著你的第一次給將來的丈夫。」他微微一笑。
「你真不懂我的意思?」林伊慕失望了,她剛才不是已經暗示過了嗎?她要留下來。
「想想你媽媽,伊慕,不要匆忙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他怎麼會不懂?
林伊慕的表情僵住了,是啊,她怎能忘記媽媽、忘記自己的承諾?
她的表情讓他釋然,又讓他難過,沒有佔有她是明智的決定,可是過了今晚,也許再無親近的機會了。
「吻我,吻我……」她摟著他的脖子喃喃哀求。
熱吻加升了兩人的體溫,不知不覺中褪了衣衫,肌膚相貼,貼著慰藉對方,貼著排解自身的痛苦。
短暫的夜晚就這樣過去了,兩人仍然相擁著,直到下午才離開楓旋街。
狄昊天開著車,林伊慕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楓葉——她也許再也看不到的楓葉,兩人默默無語。
「我把車停在這里,你自己過去,等你進門後我再離開,推得動這輪椅嗎?」他蹲子握住伊人的手。
已是林家門前了,他們把車停在一面牆邊,相互凝視,算是告別吧。
槍傷剛愈的林伊慕點了點頭,她靠在輪椅上,輪椅是狄昊天為她準備的,無論說什麼,他都不讓她下地走路。
「昊天……」她決定再努力一次,最後一次了,「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黑街?我知道你曾在美國取得碩士學位,離開黑街也不會餓死的,對吧?」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半晌,琢磨語句,力圖讓她明白,「慕,我不能離開那兒,黑街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很多事一出生就注定了,沒有人會相信狄雄風的兒子能成為奉公守法的社會棟梁,我小時候也曾經以為自己能擺月兌黑幫的命運,但是十五歲那年,父親要我親手開槍打死一個叛逃的屬下後,我就沒有退路了,我並不是說黑街的人都是出于無奈才沉淪的,有的跟著我也是因為想賺大錢,但……很多時候我們身不由己,你懂嗎?」
她不想懂,只想強辭奪理地讓他離開那個危險的圈子,不幸的是,她竟真的懂——她自己不也是身不由己嗎?
「快去吧,有人出來了。」他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嘴里卻無奈地催促著。
林家側門已經打開,一個女佣正提著菜籃子走出來。
「我走了,」她推著輪椅忍不住回頭,沙啞地問︰「你說過要等我進門才離開的,對不對?」
他點點頭,對她揮揮手。
轉過那堵遮擋的牆,林伊慕看著自家院門,淚眼模糊了,這真是她要回的家嗎?怎麼毫無溫暖動人的感覺?
「啊!三小姐!」提籃子的女佣看到林伊慕大驚失色,忙向宅子里高喊,「是三小姐回來了!」
頓時一群人跑了出來,都是平時伺候她的老媽子,還有工人,院子里亂了起來,鼎沸的人聲回蕩在空中。
林伊慕看到幾個異母兄妹從樓上的窗子拉起簾子看她,林太太站在門前,射來凜冽的目光,卻不見父親,也許是正在客廳里抽著雪茄,等這失蹤多日的女兒前去請安。
還有一個人她也看不見,那人應該在她的身後不遠處,一堵牆的旁邊,他答應待她進門他才離開,現在,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她想著這個可能永遠也無緣再見的人,淚水直流了下來。
大家對她的淚水並不感到驚奇,紛紛斷定是匪徒對她的恐嚇,讓她連日來的委屈無法排解,現在好了,終于回家了,終于可以哭了。
院門「鐺」一聲鎖上,喧囂聲不再听得到。
狄昊天站立車頭,望著她被人簇擁的樣子。既放心又傷感。
也許再過幾個月,訂了婚,有了日夜相伴的未婚夫後,她不會再記得他。
他們的相遇只是她人生中一段短暫的意外插曲罷了,可有也可無。
發動車子,他決定離開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