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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熾情 第六章

冷香縈親自領著韓邵齊到客房,兩人走在後苑花園的小徑上,一路無言,直到遠處傳來了陣陣的山寺鐘聲,冷香縈突然停下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麼。

她猛然回頭,怔怔地看著曾經令她如痴如狂的韓邵齊,恍然覺得,韓邵齊那一雙深邃有神的眼眸,還有看著她時那種專注的神情,簡直和杜棄仇一模一樣。

「韓邵齊,我有話要問你。」

冷香縈見他背對著灼灼的月光,臉上形成半邊的陰影,竟然帶有些陰沉的寒意。

「我也有話要對你說。」韓邵齊說道。

「什麼話?」

「謝謝你救了我。」

「這話我也說過,你行醫從不計值拿酬,我不欠你什

麼,所以你也不欠我。」

「那是我在風坡口的時候說的,你……都還記得。」韓邵齊道。

「我記得,你還說過——」冷香縈道。

「我還說過你貌美無匹,聰明可人,沒有人會不喜歡你。香縈,我……我並沒有和惜致洞房,我告訴她,在我的心里魂牽夢系的其實是——你。」

「你……你真的這麼說?」冷香縈掩不住訝異的神情。

「我知道我不能再欺騙自己。」

「這些話你為什麼不早對我說,現在——」香縈的心亂得理不出頭緒。

「現在說並不晚。」

晚了!晚了!冷香縈心中惴惴不安。听見韓邵齊說著她夢寐以求的話語,為什麼全然沒有歡喜的感動?這不就是她要的?可是她自己都不懂自己的心意。

「難怪惜致她求我救你,還說要到庵里做尼姑成全我們。」她恍然大悟,饒惜致對韓邵齊的愛比她還要多,至少她冷香縈是絕不會為誰出家的。

「她真要如此,我也無法……」

听見韓邵齊的語氣里沒有一點留戀和憐惜,冷香縈愣住了。男人的心怎麼會如此絕情?她當初就是愛上韓邵齊要娶饒惜致的決心,縱使她表白情意,他也不為所動;那時的韓邵齊是個有情有義、重情重諾的男子;忽然間,冷香縈覺得自己看著的是個她不再熟悉的韓邵齊。

他一定不知道,她冷香縈最痛恨的,就是移情別戀的男人。

冷香縈怔了半晌問道︰「饒大夫過世了,只剩下惜致一個人。你說過,你為了報恩決定娶她,難道饒大夫過世就讓你改變主意了?」

「不!是你讓我改變的。」

「你是說,你真要讓惜致出家?」冷香縈再任性、再驕蠻,心里還是有著一絲不忍。

「我現在想到的只有你,我可以為你留下來,留在聚龍崗,只為你——」

韓邵齊說完,上前握住了冷香縈的手,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突然間,不遠處發出「啐」一聲鄙斥。

從暗處走出了個人影,冷香縈霎時收回了被緊握的手。

「太好了!香縈,我要恭喜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了大房的引退,還有夢中人的承諾,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做韓夫人了。」杜棄仇緩步踱了出來,語調冷漠得像寒風刮過一樣,冷得刺骨。

「你偷听我們說話!」冷香縈說道。

「不要忘了我也住這里。」杜棄仇冷冷回道。

「你……你怎麼回聚龍崗了?」冷香縈驚訝地問,力圖鎮定。

「你放心,我說過,只要你回來聚龍崗,我就會離開,我不會留在這里礙眼的。」

「不!杜棄仇,我不要你走,我還有話要問你!」冷香縈大聲說,伸手想要拉住他。

「冷大小姐,你有話要問韓邵齊,而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我的答案恐怕沒有這麼重要了!」杜棄仇揮了揮手,回頭要走。

「我不準你走!你听見了沒有?杜棄仇!」冷香縈忘了,她愈是擺出大小姐的架式,杜棄仇就愈不看在眼里。

「你不準我走,難不成你要我喝一杯你們的喜酒?不了!冷香縈,我可沒這個心情再陪你喝。」

杜棄仇听聞娟娟受害、韓邵齊被綁風聲後,心急如焚,風塵僕僕地趕回天龍教,就是為了要知道冷香縈是否無恙,他知道韓邵齊也來到了聚龍崗,可是他總還是痴心妄想地想見她一面,想不到杜棄仇才踏進後苑,無意間就听到了他們的對話,心里陣陣酸苦難當。

這次,他真的要放棄了,他不想再做無謂的掙扎,到頭來只有自取其辱而已。

「不要……不要再說這些了。我要知道你的心,你到底有沒有心?」冷香縈倔強地問道。

「我的心已經死了!」杜棄仇不疾不徐地說著。

說完,他轉身就跨步離開,冷香縈看著他的背影還想追上前。

「杜棄仇,我……我要你留下來,你如果真的走,我會恨你——」冷香縈的語氣帶著懇求。

「我不在意了——」杜棄仇的聲音像回音般的緩緩飄了回來,字字回蕩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看著杜棄仇的身影消失在綠葉樹影後,一陣涼氣襲來,她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顫。猛然間,冷香縈回頭望著韓邵齊,她今天一定要把心里的疑團弄清楚。

她知道自己初始的主觀將自己誤導得越來越遠,終和杜棄仇背道而馳。

冷香縈試圖讓自己冷靜地問道︰「韓邵齊,我要知道,在風坡口你是怎麼救我的?」

「那時候你昏迷不醒,娟娟一直在你的身邊照料你,我和劉大媽商量,讓你們暫住她的房舍……」韓邵齊回答。

「不!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看見我的?」冷香縈大聲質問著。

韓邵齊不解冷香縈態度為何突然轉變,小心地回應她︰「我听到娟娟的求救後,沖進了火場,四處找不到你,倒是領了些在濃煙里出不來的人。我們逃出來後,店小二就趕來要我救治傷患,那時候我就看見你和傷患躺在一處安全的地方。」

「不是你……」冷香縈終于明白,是杜棄仇將她從客棧里救出來的,當時她被濃煙嗆昏,所以杜棄仇才有機會拿走她的撥雲劍,否則她絕不會讓寶劍離身的。她又問︰「那麼在饒家我受傷的幾天,你半夜里可有來我的房里?」

「香縈,我不是登徒子,怎麼會半夜去看你呢?或許是娟娟吧!」韓邵齊笑道,心里揣測著冷香縈到底在想什麼。

「那麼那些柴火也不是你……」冷香縈不想再問下去了,娟娟在臨死前試著要告訴她,杜棄仇就是一直愛著她,才會默默地在她身邊守護著她。

娟娟一直試著要告訴她,只是她完全將他推拒在心門外,恍若未聞。

天啊——杜棄仇說得沒錯,她真是個天下第一大傻瓜。

在風坡口,如果不是杜棄仇擊退了那些禿驢和尚,如果不是他抱著她到饒家求救,如果不是他在火場里將她救了出來,根本就沒有今天的冷香縈。

是她瞎了眼,連心也盲了,竟然沒有看清事實。

每一個她喜歡韓邵齊的原因,像一道蔓延的城池,將杜棄仇阻擋在外。而現在這城池已經慢慢地傾倒、碎裂。杜棄仇的身影沖破了城牆,霸道地佔據了她的領地,卻又要無情地離去。

不!她要去找杜棄仇,她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他佔了她的身體,奪了她的心,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地放開他?冷香縈心里不斷地問自己。

深夜時分,下弦月被高大的樹影遮蓋住,走不盡的長廊一片昏暗,一個苗條的身影隱沒在長廊的盡頭。

冷香縈忐忑不安,心亂如麻地來到了杜棄仇住的閣樓。

她不想敲門驚動任何人,于是衣襟飄然地縱身一躍跳上窗台,還沒有來得及打開窗欞,就讓人抓住了手,猛然被拉進了漆黑的房內。

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兩個手臂就讓一只壯實有力的手結結實實地反剪在後,一只粗糙溫熱的手掌緊緊地罩在她如緞的櫻唇上。

「你半夜潛進我的房間,不怕別人看見?是不是嘗過了男人的滋味後,上了癮,舍不得忘記?你不怕——讓韓邵齊欣賞到這一幕?」杜棄仇就靠在冷香縈耳邊,低沉地輕吐著無情的話語,重重地打擊著冷香縈的心。

在她背後的指尖輕佻地撫弄著她,罩著她臉頰的手沿著她的頸項直往下探尋,像兩條邪惡的蛇,要緊緊地纏繞她,纏繞住她細致的頸項。

杜棄仇心想,只要指尖稍微再用力,就能令她窒息,如此就可以活生生地消滅韓邵齊在她心里下的蠱、詛的咒;再用力,就可以殺了這令他如痴如狂、欲生欲死的女人……

「我真希望就這樣把你掐死,把韓邵齊從你心中抹去——」他不疾不徐地在她耳邊輕吐話語,手上的力道又慢慢地加重。

冷香索氣苦地掙月兌了他的手,一轉身,「啪」的一聲。

她使盡了全身的力道用力甩了杜棄仇一個大耳刮子,可是卻被杜棄仇的內力反激回去,震得手掌陣陣酸麻。

「出完氣了?」杜棄仇不躲不閃,兩手抱胸,定定地站著看她忍痛震怒地握著酸麻的手,邪魅地揚起嘴角笑問。

「杜棄仇!你——」冷香縈氣得七竅生煙,什麼理智和決心又全都拋到腦後了,她就是不能忍受杜棄仇看輕她。

「我怎麼?你恨我,我早知道了,你還要再添什麼?」

他表面上裝作不在乎,其實心里並不知道冷香縈到底要說什麼,他毫無把握,也不想要知道,只要有韓邵齊在他們之間,他就無法忍受冷香縈有可能會說的話。

所以他寧願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不願听她口中輕吐韓邵齊的名字,不願想她為韓邵齊而痴狂。

他嫉妒,是的!他妒火焚身,焚得滿山滿谷寸草不留、寸土不剩,思之欲狂地想狠狠摧殘她、蹂躪她。

「不錯!我——」

所以冷香縈話還沒有出口,就讓杜棄仇用力堵了回去,他熱辣辣地壓住了她紅艷的櫻唇,一手緊緊地抓住她的下巴,一手緊攬住她的細腰,讓她動彈不得,任他胡作非為。

在恍惚中,冷香縈全身酸軟無力,他激情的深吻讓她忘記了要說的話,一路上心里打好的底,在他的嘲弄和撩撥下又全吞了回去。

指尖溫軟的膚觸,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從他眼里射出一道致命的欲火,一發不可收拾。

她任他撥開她的前襟,那一夜他在她身上狂舞狂歡的記憶,排山倒海地回到了她的腦海中。

她記得了!她剛開始死命地抗拒,可是到後來她卻毫無羞恥地回應著他。

就像現在一樣,她渴望著他的輕撫、愛憐,像枝向陽花,總是高聳挺立迎接東升的旭日溫暖的照拂,哪怕最後要被日正當中的紅日灼燒,燒得一瓣也不剩,也不願在幽暗的黑夜中枯萎。

倏地,她的雙腳離地,杜棄仇抱著她走向那碩大的床榻。那種令她窒息的沉默讓她緊張得像個害怕落水的小孩,她緊緊攀住他的手臂。

「棄仇——不要放開我,不要放開我。」冷香縈呢喃著。

「我不會——」杜棄仇輕咬著她的耳說道。

他放下她後,予取予求,吻遍了她的全身,她不顧一切的回應;馴服地讓一只饑腸轆轆的惡虎任意飽餐。

「你喜歡嗎?記得,只有我能滿足你——」愛你……但這兩個字,杜棄仇只留在心里說。

他是這樣的驕傲,不願說出口。

冷香縈早就習慣了他的冷嘲熱諷;骨子里,她就是愛他的豪放不羈、飛揚跋扈。

在天龍教里,只有杜棄仇不買她的賬,只有他不對她盲听計從,只有他能制服得了她。他用眼神撩撥她,卻又時而嘲弄她。其實是她在怕他,害怕自己會身陷在他的陷阱里,成為他的俘虜,臣服于他一生一世。

她也是這樣的驕傲,不願服輸。這樣的事實,讓他們都不敢面對、不敢承認,只好從彼此身邊逃開,逃得遠遠的。

然而現在杜棄仇不顧一切地進入她的領域,狂奔馳騁。

「杜棄仇……我……我要的是你……是你……」

冷香縈忍著痛楚倔強地看著他,和他一起共翔在無邊無際的曠野里。在他強勢的動作下,她申吟著仰頭喘息,緊鎖的眉倏地展放。

我要的是你……是你……杜棄仇像猛獸般的狂放舞動身體,臉上卻有著復雜的表情,他低吼一聲,但那一句話還是不停地回響、飄蕩在他的腦中,怎麼都無法拋卻掉。

一場狂舞之後,纏綿的喘息聲終于平息,四周又恢復了幽靜。

「好了!你可以走了,你不想讓人瞧見吧!」杜棄仇翻了身離開床,披上了衣衫,對著兀自迷茫的冷香縈說道。

冷香縈坐起身,拉起床被蓋住了赤果的身體說道︰「不!棄仇,我不走,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

「我有心嗎?」杜棄仇唇邊牽著一抹無奈的笑意,他說自己沒有心,但卻知道那是在欺騙自己。

「有——娟娟死前告訴我,她說你愛的是我。」

空氣頓時凝結,連呼吸聲也沒有,冷香縈屏息著,用眼神緊緊地瞅住他。

「哼!我杜棄仇真是可悲,需要娟娟以死明諫,你才會明白。」杜棄仇淒然一笑,搖了搖頭,系上腰帶。

「不!棄仇,你不要走,我會讓你知道,我要的是你——」冷香縈激動篤定地說道。

「你要我,是因為我要離開了。」他套上了靴子。

「不!不是這樣!是你救了我,你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杜棄仇套好靴子,站起身整整衣衫,看著任性的她,像是個得不到東西的孩子,非要不可地吵鬧著。他端起她的下頜,輕輕對她說道︰「又是娟娟在臨死前告訴你的?娟娟死得太不值了!冷香縈,我已經不在乎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起長大,我太了解你了,得不到的東西你才會珍惜,一旦你得到了,又棄如敝屣。韓邵齊就像那把撥雲劍,你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現在你得到了撥雲劍,你又想要劃月刀了,不是嗎?韓邵齊他願意為你不顧師恩、拋棄新婚的妻子,放棄一切要和你留在聚龍崗;他任你玩弄在鼓掌之間,現在你又說你要的是我,你這樣對得起他嗎?」

「棄仇,一直都是你,是我太盲目,我……我的身體都給你了,為什麼你還是不相信我?」冷香縈無法接受杜棄仇的質疑,她不敢相信她什麼都說了,為什麼他還要裝得無情、冷漠?

「我們都醉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那麼今夜呢?你是要我的——」她僅有的只有這一點把握了。她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低聲下氣過,要是從前,她早就掉頭就走。可是為了他,她甘願繼續讓他作踐輕侮,就算是懲罰吧。懲罰她曾經負過他的心。

「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杜棄仇一面說一面收拾衣物。

「你……」冷香縈覺得全身發冷顫抖,連要說什麼也身不由已。

「你放心,我娘住在這里,我還是會時常回來探望她的,到時候,如果韓邵齊沒辦法讓你快活,我會陪你玩玩。」杜棄仇走到了門邊。

冷香縈的淚水終于止不住簌簌地滴落。她抓起身邊的枕頭丟向杜棄仇,失了理智說道︰「好!很好!你給我滾!我不要再看見你,從今以後,你休想再踫我!我現在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把你碎尸萬段!把你的心剁下來喂狗——」

杜棄仇打開了門扉,一腳踏出了房門,倏地回頭對冷香縈說︰「你盡量罵吧!我讓你恨我,也好讓你不要再三心二意地難以取舍,撥雲劍和劃月刀你只能選一把,我只是在幫你的忙而已。」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滾!滾!滾——」

冷香縈沉積許久的情仇此時全都爆發了出來,她不理會她憤怒的吼叫聲會不會吵醒整個聚龍崗的人,她不理會所有的人都會不會知道,她冷香縈夜半不知羞恥地在杜棄仇的房里。

他走後,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將臉埋在掌心里,淚水無助地潰堤,她停不住淚,保不了碎裂的心,她承受不了這樣的負荷。

此刻她才明白——

原來她一直就愛杜棄仇,她會喜歡上韓邵齊,不過是她以為找到了一個可以代替杜棄仇的人。

他錯了!去他的撥雲劍、劃月刀!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人只有杜棄仇啊——

太遲了!太遲了!她知道得太遲了,一切都不能挽回了。

現在她的心已死、她的情已滅,她誰都不要、誰都不愛。娟娟死了,現在的她連一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無助彷徨。

她沒有了尊嚴,沒有了自己,當杜棄仇離開她的,也把她的心全都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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