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弟戀成痴 第九章
「靜香姊。」柳川夏氣急敗壞地沖進靜香的書房。
看來她真的把岩居當作自己的家了。
嘆著氣,靜香把寫壞的字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楠。
太久沒拿毛筆,手部抖了,寫起字來每一筆劃都像條毛毛蟲。
「妳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寫徘句,妳到底對哲矢哥講清楚了沒?為什麼他和星野雅子的訂婚典禮還如火如荼地在籌備著?」柳川夏質問。
「妳瞧,這句寫得多好,古井、青蛙……」靜香拿起文學論壇上津津樂道的經典徘句。
「誰管它是青蛙還是癩蝦蟆,妳振作一點行不行?」柳川夏氣得火冒三丈,一手打落她手中的書本。
「妳以為躲在書房,什麼都不看也不听,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嗎?妳答應過我,妳會全力以赴,爭取自己的幸福的。」
那一夜,靜香姊進入哲矢哥的房間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隔天一早,靜香姊讓哲矢哥抱了出來,她還替她高興,以為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哩!
誰知,靜香姊醒來後就是這副駝鳥德行。
靜香依舊默不作聲,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問了老半天,也問不出所以然來,柳川夏真想撒手不管。
她怒不可遏,下定決心,今天無論如何都要靜香姊回句話!
「那時候說的前提已不存在,我還能爭取嗎?」靜香終于開口,幽幽地問。
前提?是指血緣關系?
「可是,妳說……酒井醫生說……」過于震驚,柳川夏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靜香不由得嘆息,「我說的和醫生說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哲矢說的。」
「他說什麼?」
「他說他愛星野雅子。」
夠了,有這句話就夠了,這句話徹徹底底的將靜香和柳川夏打垮。
到頭來還是失敗了!
柳川夏癱坐在地板上,像泄了氣的皮球,虛軟無力。
靜香重拾毛筆,一筆一副仔細地寫著。
她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哲矢哥和別的女人步入禮堂嗎?
柳川夏睇望靜香清秀細致的五官,低垂的眼眸看不出一絲情緒。
如果現在有一台X光機,對準靜香照一下,就能看到她左胸心髒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她的心,不見了。
所以她能無動于衷。
可是,就算靜香姊能,地也不能。
她要直接去找哲矢哥問個明白!
ΘΘΘΘ
柳川夏在服裝間找到桑原哲矢。
他筆直地站在矮凳上,正讓裁縫師替他量身訂做訂婚時要穿的禮服。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靜香姊?」柳川夏一進門就將他推落凳子。
桑原哲矢踉蹌了一下,隨即站穩,面無表情。
「小夏!」南部攔住彷佛吃了幾噸炸藥的柳川夏。「妳做什麼?竟敢對少主無禮。」
「你問他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負心漢!哼!」柳川夏瞪著他。
我不記得我對妳始亂終棄。」扯開一邊唇角,桑原哲矢譏誚道。
「別跟我打哈哈,我當初是瞎了狗眼才會認為你有情有義,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早知道你是連豬狗都不如的禽獸,就應該在第一槍沒能打死你時多補幾槍,不讓你這個禍害遺千年……」
「小夏,住口!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南部情急之下拮住柳川夏的嘴巴。
她等于親口承認少主在關西所受的槍擊是她所為,這是要殺頭的罪啊!
柳川夏扒開南部的手,「我知道,想殺我嗎?來啊!對準這里。」她比比自己的太陽穴,「我不會逃,也不會反擊,你開槍啊!」
「不,少主……」南部為難地望向桑原哲矢。
「把她帶出去,別讓她破壞了我訂做禮服的樂趣。」一臉興致索然,桑原哲矢揮手趕人。「管好她的大嘴巴,要是她再這樣嚷嚷就毒啞她,不然遲早連桑原門的機密都會被她走漏。」
柳川夏被南部架了出去,嘴里還叫囂著,「我唯一能泄漏的機密就是你有多卑鄙、無恥、下流……」
「少主,大小姐的事……」淺田囁嚅兩聲。
「你看我該穿什麼顏色的禮服好?白色?黑色?還是鐵灰色?」翻著禮服的雜志,桑原哲矢打斷淺田,神色自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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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桑原哲矢穿著黑色禮服出席訂婚典禮。
這天的天候不佳,是入秋以來第一個下雨天。
一早,厚重的雲層像說好了似的,全往原來蔚藍的天空集中,遮蔽了才露臉不久的太陽。
烏雲越積越多,天色越來越暗,應是日正當中的正午,竟跟日落後的傍晚一樣灰暗。
是不好的征兆,桑原正男皺著眉頭。
「天氣越來越差,好象快下大雨了。我看來參加咱們兒子訂婚宴的賓客數一定會受到影響,不如改天吧!」
他的想法立刻遭到佐藤和美子無情的駁斥。
「你知道什麼?這可是我請全日本第一命相師挑的好日子,豈容你說改就改?要是一個不小心把桑原門的氣勢給削弱了,將來哲矢就會被星野雅子吃得死死的,屆時不但得不到星野家的助力,反而會賠上桑原門,那我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哦!他當年娶她進門時,恐怕也是被她做過法,才會一輩子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桑原正男這麼想。
不過,桑原哲矢可不在乎自己是否會被將來的老婆「壓落底」。
他望著風雨欲來的天際,嚴肅的表情像是在憂國憂民,為了每年這個多變的季節而四處搬遷的黎民百姓煩憂。
然而……
要是一道雷電打來,他會不會驚聲尖叫?這是他目前最擔心的事。
從小,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
每當雷聲響起,他就會躲在被窩里,咬緊牙關等待天氣放晴。
後來,他不再是一個人,也不必再躲到被窩里了,因為靜香會來陪他。
她總是在第一道閃電尚未消失前就趕到他房里,在雷響起前擁住他,讓他靠在她的胸口,傾听她的心跳。
「別怕,你听,咚咚咚的,是不是很奇妙?一個拳頭大的髒器,竟能擁有掌控全身的力量,你幫我數數看,看它一分鐘跳幾下,好嗎?」
她這樣哄著他。
那年,他十三歲了,可是在她眼里彷佛是個二歲小娃。
如今,在他二十五歲的身軀里,仍然住著一個渴望她慰藉的幼稚靈魂。
她好嗎?
今天,他就要成為別的女人的未婚夫了,對她將會是多大的打擊o
★
靜香受到的打擊,連她自己都無法計量。
自起床後,她整個人恍恍惚惚的,腦中像有一團棉絮,脹得她頭都痛了。
她不記得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只是在房里晃過來、走過去。
幸子忍不住念她,「大小姐,妳別走來走去的,我要掃地。妳到書房去嘛!妳不是還有什麼佛句沒想出來嗎?去翻翻書,也許一會兒靈感就來了。」
「快下雨了。」靜香看著窗外。
「是呀!今天天氣真是奇怪,好象要台起狂風暴雨似的。」幸子邊掃地邊回答。
「會不會打雷呀?要是打雷可就不好了,哲矢最怕打雷了。」靜香呆呆地說。
「少主怕打雷?真想不到。我還以為只有女孩和小孩子會怕打雷呢!」幸子頑皮地吐吐舌頭。
日本有句俚語,女孩有三怕──地霉、打雷、父親。
「他是小孩子呀!」靜香笑了,「不,是我把他當孩子看。」
「少主比大小姐小三歲,妳把他當孩子看是正常的。像我,都快二十了,我哥也當我是小孩子,每次回家過年,都對我又摟又抱的,真討厭。」幸子忍不住抱怨。
靜香像沒听見似的,喃道︰「他已經長到我胸口這麼高了,是個大男孩了。」
「大小姐?」
幸子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靜香甜美的笑容。
少主都比大小姐高出兩個頭了,她竟說他才到她胸口?
突然,一到閃電劃過天際,陰暗的室內如百燭光的燈開了又關,亮晃晃稍縱即逝。
靜香像受到召喚,跑了出去。
「大小姐,妳要去哪兒?快下雨了,帶把傘吧!」
幸子轉身,已不見靜香的蹤影。
不久,從後院傳來廚娘又急又慌的叫聲,伴隨著轟隆大作的雷聲。
「大小姐,請妳放了阿明,阿明還小,不懂事,要是弄傷了妳可不好。阿明,你別再動了,千萬不能對大小姐無禮。」
阿明是廚娘十一歲大的孫子,長得高大魁梧。因今天少主訂婚,岩居需要大肆整理打掃,在現有人手不足下,幸子央廚娘找他來幫忙。
幸子丟下掃帚,朝聲音來源奔了過去。
柳川夏從另一頭出現,顯然地也听到廚娘的吼叫。
兩人到了後院,看見靜香將一個約到她胸口高,嚇得手足無措的男孩攬在胸前,嘴里念著,「哲矢別怕,有我在。」
哲矢?
大小姐把阿明當成十年前的少主了?
大小姐瘋了?!
幸子和廚娘抱在一起哭了出來。
「靜香姊,你快把他放了。」柳川夏靠近,小聲哄道,怕再刺激靜香。
靜香轉頭看她,臉上盡是保護的神色,「不行,哲矢會害怕,他最怕打雷,我要抱著他,只有在我懷里他才能安心。」
「他不是哲矢哥,是廚娘的孫子阿明。妳低頭看看他的臉。」柳川夏想點醒她。
靜香大叫︰「妳騙我!妳喜歡哲矢,想從我這里把他騙走!」
天空驟然下起大雨。豆大的雨點打在眾人身上,又痛又冷。
「我騙妳干嘛?我喜歡的是南部,不是哲矢哥,我跟妳說過的,記得嗎?妳先把他放開,下大雨了,大家站在這里會淋濕的,妳也不想哲矢哥感冒生病,對吧?」
柳川夏順著靜香時空錯亂的認知走,婉言相勸。
靜香沉默片刻,倔強地搖頭拒絕,「不,我不放。放了他就會跑掉,再也不理我。」
「不會的,我向妳保證。」
「不要,我不放!」
意識到靜香的堅持,柳川夏轉而對滿臉眼淚、雨水交錯的幸子說︰「妳看著靜喬姊,我去找哲矢哥。」
當她神色慌張,渾身濕漉漉地沖進布置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婚宴大廳時,南部立即上前詢問。
「怎麼?」
「哲矢哥呢?」柳川夏梭巡大听,因距離訂婚晚宴尚有段時間,大廳里只有小貓兩三雙。
「少主還沒來,他在他房里。」南部老實回答。「妳別再去煩少主了,我知道妳是為大小姐打抱不平,但是妳這樣鬧于事無補,徒增大家的困擾。」
「靜香姊瘋了,這也無所謂嗎?」她生氣的說。
「大小姐……」瘋了?南部咋舌。
「妳開什麼玩笑?」
南部的第一個想法是,柳川夏胡亂,為了挽回桑原哲矢對靜香的心,不惜詆毀靜香,又或許,她們兩個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這種事能開玩笑嗎?我知道我以前愛玩、愛胡亂,但這次是真的,讓我去找哲矢哥,晚了就來不及了。」柳川夏抓著南部的手,急得快哭出來。
南部這才了解事態的嚴重,領著她來到桑原哲矢的房門外,卻被淺田擋了下來。
柳川夏只好再敘述一遍。
于是,三個心急如焚的人一起敲門。
手部敲紅、敲痛了,房里卻沒有任何動靜。
「少主會不會不在房里?」南部問。
「不可能,我一直守在門口,沒見少主出來。」淺田回答。
「那他為什麼不開門?」柳川夏終于掉下眼淚。
南部摟著她安慰。
為什麼桑原哲矢不開門?
理由只有一個,他听不見敲門聲。
預期會打雷,他叫淺田在門外把關,嚴禁任何人進來。
若是讓人知道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桑原門的第二代頭目,竟然怕打雷怕得要命,豈不是丟臉丟到家了?
他全副武裝的躲進被窩,耳朵塞著耳機,把隨身听的音量開到最大,讓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蓋過他心中的恐懼。
「怎……麼辦?靜香……姊還、還在後院……抱著那、那個男孩淋雨……」哭泣讓柳川夏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我們先過去看看。」淺田出主意。
★
靜香仍然抱著阿明立在浙瀝嘩啦的大雨中,全身顫抖,菱唇已由紅轉紫,卻還是一臉倔強。
除了靜香外,陷入愁雲慘霧中的幸子、廚娘和阿明看見他們,就像看見救世主般。
「淺田、南部,你們快幫忙把阿明拉過來。大小姐瘋了。」廚娘著急地說。
情急之下,她顧不了身分地位,不怕冒犯靜香,一心想救回自己的孫子。
「別胡說!誰再敢說大小姐的不是,我立即呈報門主,將他驅逐出門,永不錄用。」淺田厲聲斥責。
原本最沉得住氣的人這會兒也發火了。
「淺田,廚娘也是愛孫心切,別和她計較。快想辦法讓大小姐進屋,再淋雨下去她會受不了的。」南部開口。
淺田撐起傘,靠近靜香,用傘為她和阿明阻隔滂陀大雨。
「大小姐,雨下得太大了,進屋吧!」淺田柔聲勸說。
「淺田,你來了!」靜香看著他,扯動黑紫的雙唇,眼眸空洞無神。
「是的,屬下來了。請將少主交給屬下。」
「不,還在打雷,我不能將哲矢交給你,他會害怕的。」靜香搖著頭。
「屬下會保護少主的,大小姐應該相信屬下,把少主交給屬下。」他煞有其事的說。
「我知道你會保護哲矢,但那是廝殺的時候;在雷聲下,只有我能保護他,他說……他說……」靜香抬頭望著淺田,很困惑似的,「他說什麼,我想不起來了,你知道嗎?」
「屬下不知道,請大小姐放開少主,把少主交給屬下。」淺田重申,說來說去就是這句話。
「哲矢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想不起來?」靜香低下頭問懷中的阿明,臉上帶著歉意,「哲矢,你出發到關西的前晚說了什麼呢?說我是你的什麼?你再說一遍,我忘了。」
「我怎麼會知道?妳這個瘋婆子,我才不是什麼哲矢,我叫阿明!」
阿明生氣了,莫名其妙被這個女人抱住,祖母又不許他掙月兌,讓他陪著她淋雨,既尷尬又別扭。
「閉嘴!」淺田制止阿明的氣話。
「淺田,別罵!哲矢……」靜香話未完,突地倒了下去。
「大小姐?」
淺田丟下傘,攔腰抱住她。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扶她進屋,一陣混亂後,終于,靜香換上干淨舒爽的衣物躺在她房內的榻上。
她發著高燒,所幸她自己是醫生,書房里除了書籍外,還有一些成藥。
幸子在她舌下塞入含錠,寸步不離的照顧她。
「哲矢……」靜香囁嚅。
「大小姐,妳醒了?」
幸子興奮地俯身探望,發現靜香只是說夢話,眼楮未張。
「哲矢……你說過的,你一定說過……」
幸子听了又哭了。
大小姐好傻,少主就要訂婚了,她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明知沒有希望,也不肯放棄。表面上裝得好象很灑月兌,實則虐待、折磨自己,終至壓抑不住情緒的爆發出來。
誰會憐惜她?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柳川夏再度闖入婚宴大廳。
大听里熱鬧非凡,賓客們陸績到場,桑原門內外戒備森嚴,防範菊幫的滲透。
柳川夏的到來引起關注,幾個生面孔的弟兄圍了過來。
「我找南部。」
在這個緊要關頭,要找桑原哲矢是難上加難,所以她采迂迥戰術:先找到南部再說。
果然,那幾位弟兄一听她找的是南部,其中一個立即去喚人。
不久,南部來了,把柳川夏帶到角落。
「又怎麼了?」
「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哲矢哥出馬,靜香姊快不行了。她到現在還昏迷不醒,直嚷著哲矢、哲矢,我听了好心酸……」
南部面露難色。「不是我不讓妳去找少主,而是訂婚典禮就要舉行,他走不開啊!」
遠方,桑原哲矢正隨著門主和夫人四處兜圈子,應酬賓客。
「他連靜香姊的死活都不顧了嗎?」她繁握拳頭,咬牙切齒的說。
「話不能這麼說……」
「不管,你隨便找個借口把哲矢哥騙過來嘛!拜托!」柳川夏使出女人的利器,嗲聲嗲氣的要求。
南部離開,不久,帶著一臉「大便」的桑原哲矢來到柳川夏面前。
「這次妳又要來罵我什麼?」他不耐煩的問。
「我沒那個閑工夫罵你,你快去看看靜香姊,她就要死了!」柳川夏急切的望著他。
她又裝神弄鬼了?上次是不吃不喝,這次呢?尋死尋活?
桑原哲矢冰冷她說︰「我不可能去下未婚妻不管,去看別的女人。」
柳川夏雙手扯住他的衣領,將他拉下面對她的怒目,「她不是別的女人。是你的女人。」
他撥開她,訝異地問︰「妳知道?」他和靜香的關系?
「我知道,所以你更該死!」
「南部,這是怎麼回事?」桑原哲矢鐵青著臉。
「是屬下無意間說出的,屬下甘願受罰。但是,請少主先去看大小姐,大小姐恐怕真的有性命危險。」
連南部都這麼說?
桑原哲矢轉向最不可能欺騙他的人。
「淺田?」
淺田也點點頭。
二話不說,桑原哲矢立即回到岩居。
他一進入靜香的房中,其余人便識相的退出門外。
靜香仍在昏睡中,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奄奄一息。
桑原哲矢十分不安,心整個揪緊。
「哲矢……」
听見靜香的呼喚,他俯身向前。
她的眼楮是閉著的,嘴里不斷叫著他的名字。
他傷她多深啊!
人往往對至親最是冷酷、殘忍。
愛是兩頭刃的劍,愛得越深,受的傷害越大。
「你說……」靜香微弱的聲音又起。
他將她抱起,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
「說我的心跳……」她喃道。
「怦怦怦的,讓我覺得塵世的腥風血雨和人性的丑惡不再如此難以忍受。是我的防護罩、我避風的港口。」他接著說,將十年前那一夜對她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說給她听。
「現在,換我來當妳的堡壘,為妳遮風擋雨。靜香……」
一旦違背與星野雅子的婚約,舍棄和星野家聯盟的機會,他母親和星野眾議員一定會氣得跳腳,整個黑白道上的人也會等著看他的笑話。
但是,他義無反顧,為了懷里的人。
桑原哲矢低頭,在靜香的額上落下深情的一吻。
彷佛感受到他的憐愛,靜香不再囈語,安靜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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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店里溫馨感人。
主會所的婚宴上,卻醞釀著一場風暴。
「給我搜!」大廳一角,佐藤和美子小聲的指使嘍頭,「連岩居也不例外,一定要把少主找出來,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許放過。」
眾賓客面面相覷,風雨中趕來參加黑白兩道的世紀訂婚典禮,本以為很風光,沒想到男主角卻缺席了。
「哲矢呢?我們來了這麼久還不見他人影,該不會跑去躲起來了吧?」星野眾議員臉上帶著笑,口氣卻是興師問罪。
「怎麼會呢?星野眾議員真愛說笑,哲矢臨時有要事處理,離開一下下,馬上回來。」桑原正男陪著笑臉。
「該不會是渡邊和夫的事吧?」星野幸災樂禍地說︰「據了解,桑原門最近話事不順,源于和渡邊先生之間的恩怨。渡邊先生財大勢大,本來外人也不好插手,理當明哲保身,偏偏小女雅子對哲矢傾心。我和她母親只有這個女兒,向來寵她,凡事都順著她的意,舍不得讓她受到一絲絲委屈。如果這個婚事會令她痛苦,最好還是就此打住,避兔樓子越桶越大,到時恐怕不是你們承擔得起的。」
佐藤和美子向屬下交代完,回到丈夫身邊,扮演稱職的妻子角色。听到星野眾議員最後的這句話,霎時花容失色。
「您千萬別這麼想,哲矢可疼雅子了,我和門主也把她當掌上明珠般疼愛,怎會讓她難過?桑原門和渡邊和夫之間的恩怨全屬誤會,解釋清楚就沒事了,絕不會影響我們兩家的關系。」她臉上堆著笑,假意地說。
一陣嘩然,桑原哲矢出現了。
「哲矢,我的好兒子,快來。快將雅子請出休息室,帶到大廳來……」佐藤和美子見到兒子,不顧形象的嚷了起來。
桑原哲矢繞過她,直接走到星野眾議員面前,彎腰鞠躬,「對不起,我不能娶令千金,對于造成你們的傷害,我深感抱歉。」
「你……」佐藤和美子擠入桑原哲矢和星野眾議員中間,破口大罵,「有膽你再說一遍!」
沒人理她。
星野眾議員氣得額上青筋暴露,「你知道毀婚的後果嗎?這不光是和我星野家決裂,更是與整個政壇作對。此時,渡邊和夫正和你父親過不去,刻意在商界封鎖你們的經濟,如今你又得罪我,等于是自斷變腿。你等著看桑原門毀滅吧!」
怒氣沖天的星野眾議員惡態盡出,撂下狠話,頭也不回的拉走一臉茫然的妻子去找女兒。
霎時,滿屋子的人走的走、跑的跑,深怕遭到池魚之殃。
大廳頤時變得十分冷清。
「你這是在做什麼?你說!」佐藤和美子拔尖的嗓音響起,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迥蕩著。
「我不能娶星野雅子。」桑原哲矢平靜地面對母親的怒氣。
「三十分鐘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佐藤和美子起眼審視他,「是不是為了靜香那個死丫頭?」
桑原哲矢沒回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佐藤和美子看出他沉默背後的含義。
她要宰了靜香,反正桑原門遲早要毀在她手上,不如她先送她上路。
佐藤和美子要走,卻讓人抓住手。
是意想不到的人──桑原正男。
「妳做什麼?她是我女兒,妳好歹也為我多留個血脈。」他說。
「血脈?那種來歷不明的女人生的你也要?女兒長大了,連人帶心都留不住,將來嫁了人,姓也改了,你還留她干什麼?」
沒錯,嫁人!之前她怎麼沒想到,枉她聰明一世。
放著靜香這麼大個不定時炸彈在家里,不如把她嫁了,不但多了個讓桑原門起死回生的機會,也能讓哲矢死心。
佐藤和美子怒色稍緩,對丈夫說︰「既然確定靜香是你女兒,就為她辦個舞會,介紹給同道的人認識,乘機找個乘龍快婿。」
政商兩界都得罪光了,只好聯合同道對抗渡邊和夫。
佐藤和美子打的如意算盤,讓桑原哲矢接下來的一句話打亂了。
「我不娶,靜香也不會出嫁。」
「你瘋了?她是你姊姊耶!你們兩個平日怎麼搞我都可以不管,但是現在,惹上星野和渡邊這兩大勢力,桑原門原有的兩扇門板全讓你和你父親給卸了,沒了遮蔽,外面多少豺狼虎豹虎視眈眈,等著扒我們的皮、吃我們的肉、啃我們的骨、喝我們的血,身為第二代頭目的你竟敢告訴我,你和你姊姊一個不娶、一個不嫁,要廝守在一起。你干脆一刀殺了我算了!」
對于桑原哲矢和靜香間的情事渾然不知的桑原正男,茫茫然盯著針鋒相對的
老婆和兒子,耳朵里听到的不再是他們相互叫囂的家中丑聞,而是「啵啵啵」的液體流過血管的聲音。
佐藤和美子捶打著呆若木雞的桑原正男,哀號了起來,「天哪!看你造了什麼孽?你的兒子和妳的女兒近親相戀,天地不容……」
「靜香不是我姊姊!」桑原哲矢低喝,隨即補充,「我們從不認為我們是姊弟,我們是以男女之心相愛的,請門主和夫人成全。」
現在桑原門和渡邊的局勢未明,他不能貿然公開靜香的身分,不能陷她于危險中。
桑原正男無法消化這個消息,腦血管負荷不了,「啵」的爆開了。
「砰」一聲,肥胖的身軀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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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原正男再也沒有站起來過,一生癱瘓在床。
另一個昏迷床榻的病人卻突然睜開眼楮,在他倒下的一瞬間。
靜香作了個很長的夢。
夢里的她,彷佛回到十年前那段與桑原哲矢相處的美好時光,卻又見到不該出現在十年前的柳川夏等人。
打雷了,她擁他在懷中,讓他傾听她的心跳,他們卻來打擾。
他們一直叫她放了哲矢,她不肯,雙方僵持不下。後來,淺田罵了某個人,把她嚇昏。
當她睜開眼時,窗外雨霆,月亮透著薄暈。
桑原哲矢應該已成為星野雅子的未婚夫,是別人的了。
雖然她執意不肯放開他的人,卻也挽不回他的心。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她的後半生,將有他倆的孩子陪著她。
靜香模著已懷孕二十周,稍嫌平坦的月復部。
胎兒不夠大,受她近來起伏不定的情緒影響,可能健康狀況也不好,她需要好好的補一補了。
「大小姐,妳醒了!我準備了一些點心要請大小姐嘗嘗,這是我第一次做點心,妳可別笑我。」
幸子進房後,看見靜香坐起,連忙將手上的餐點端來。
「為什麼是妳準備的?廚娘呢?」
幸子從不進廚房,這次突然破例,讓靜香很好奇。
幸子端詳了靜香一會兒,發現她神清氣爽,眼神不再迷茫,知道她已經清醒了。但怕她對白天發生的事內疚,故意避而不談。
「廚娘退休回老家了。」她佯裝輕松地道。
靜香幽幽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
幸子企圖轉移靜香沮喪的心情,輕快地說︰「大小姐,有兩件消息要跟妳報告,妳想先听好的還是壞的?」
「壞的。」
她想,再壞也壞不過現在了。
心愛的男人要結婚了,新娘不是她,而她還懷著他的孩子。最糟的是,他還是她的弟弟。
「門主中風了,酒井醫生現在正在為門主診斷。」
門主中風了?她的父親……
靜香發現,她居然沒有一點點悲傷的感覺,桑原正男之于她,形同陌路,只是個高不可攀的長者。
「好消息呢?」她問。
「好消息是少主沒有和星野小姐訂婚。」幸子高興的宣布。
「為什麼?」
沒有訂婚?
「少主說他不娶、妳不嫁。」幸子將她听來的告訴靜香。
他不娶、她不嫁?
這是對她的誓言嗎?如果是的話,將是對她這段懵懂愛戀的最大恩惠。
「大小姐,妳怎麼哭了?應該笑才對呀!」
幸子調侃的話傳入耳中。
靜香伸手模著臉頰,果然是濕的。
原來這就是喜極而泣的滋味。
淚到嘴邊是咸的,到了心里卻是甜蜜蜜。
然而,他一定容不下她與他的孩子!
為了孩子,靜香做了與十年前截然不同的抉擇,她決定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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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子走後,她收好包袱,打算離家出走,開門卻對上桑原哲矢了然的神色。
「我以為妳會永遠愛著我,如妳那夜所說的,但妳卻在我決定面對與妳的感情時,選擇離開我。」他壓下心中的惶恐,冷靜地控訴她的惡意離棄。
「我仍然愛你,此生此世都會愛著你。」她伸手撫模他憔悴的面容,「可是我卻不能不離開你,因為我怕有一天你會先放棄我。」
他讓她產生不確定感,一顆心忐忑不安。
桑原哲矢看出她的踟躕,大手一攬,將她擁入懷中。
「靜香,對不起,我愛妳。請妳相信我,我絕不再讓妳受苦。」他向她承諾。
聞言,靜香淚流滿面,「我知道,當我听到你拒絕和星野雅子的婚事時,我就明了你的心意了,只是……我……」她抬頭面對他,「我又有了孩子,而這次,我決定留下它。」
「好,妳想留下孩子就留下,我相信妳會是個好母親。」
他和十年前的態度完全不同,靜香不解地凝視著他
他回望她,深情款款,「總有一天,我會給妳和孩子一個完完整整的家,對妳說屬于我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