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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落日 第一章

公元2002年10月五台山

「念念,念念,你快來看呀!」林雨然驚喜地叫著,她身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她,只露出一張清麗的小臉,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件工藝品。葉念念湊過去,那是一樽雖然只有二十幾公分高,但卻工藝極為細致的雕像,雕的便是觀世音菩薩的模樣,無暇的白玉,端莊溫婉的神情,甚至連眉宇間的平和的笑紋都時隱時現,她也不禁嘆道︰「好漂亮的觀音!」已經是深秋的十月了,前幾天山上還下起了大雪,這個季節到五台山的游客本就已經很少了,小販進這件精美的玉雕時還怕天冷沒了買主,想不到此時真會有人來,還听得有人夸自己的貨,也不由得笑得眉眼彎彎︰「姑娘好識貨,這樽像可真是本店最好的一件了,是山下最有名的雕玉大師馮師傅剛剛完成的,才在‘普濟寺’里開了光……」「真的開過光?」林雨然一拿起那樽觀音像便放不下手,但仍不放心地問。念念知道這個好友自小便篤信佛教,所以才會在這樣的天氣硬拖著她來五台山,剛剛好畢業論文也寫完了,距離去畢業實習還有一段時間,便趁著幾天的空閑來了一回。她倒不是有多信佛教,一來是為了陪雨然,二來是不想面對不住校時與父親及他的家庭相處時的尷尬。父母離異後她一直隨母親生活,母親去世後才由父親撫養,而從小養成的獨立自強的性格讓她很少依靠父親,因此她與父親並不太親,特別是去年父親才又娶了一位妻子——一想到他的新婚妻子,那個她必須叫「阿姨」的女人是小父親十五歲、才比自己大個五、六歲女孩時,她心中更是不由多幾分別扭,好在沒有多久就可以畢業了,听說當老師的學校都會安排宿舍來住。念念不再理會雨然與小販間的談話,便沿著這條仿古的商業街邊走邊看。這里有許多的小攤位,賣著各種各樣有趣的物品,有香、有香爐,有佛像、有護身符,還有拐杖呀、刀劍之類的東西,雖然游客不多,但每個攤位的老板卻都非常的熱情,不斷地招呼著,想讓人上前看看,買點什麼。這些東西雖然吸引人,但冥冥間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在指引著念念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最後一個小攤位上。突然,一塊墨玉映入了念念的眼。那是一個十分不起眼的攤子,不及其它攤位的一半大小,上面擺的有銀箸、銅鏡、碎玉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像工藝品,也不像文物,暗暗舊舊的讓人看不出年代。而那塊玉,更加不起眼,不但黝黑的看不出顏色,而且殘缺不全,仿佛被什麼鈍物硬生生從中間斷成了兩半。念念的心卻沒由來地一抽,仿佛這塊玉曾經是從她身上遺落的心愛的寶貝一般,她停下腳步,小心翼翼的捧起它。分不清是什麼質地,念念本就不是十分喜歡飾品的人,對玉便更加不懂,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對這塊殘缺不全的玉獨獨產生了興趣。她輕撫著上面隱隱約約的痕跡,仿佛能看到當初它美麗的花紋,是……是條龍的模樣吧,這背面似乎還應該有字,雖然已經看不出具體的文字,但那蒼勁有力的筆體卻有著讓念念想知道的沖動。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多年來熟悉的情景,這個情景從她從記事起便會時常莫明其妙的糾纏她,那是一片邊闊的草原,彎延著一條長長的河流;河邊,是一個看不清模樣的寂寞身影……還有那首遼遠而悠揚的曲子,那是她從來沒有听過的調子,那麼哀傷,讓她每每夢到都會在夜晚流淚哭醒。她從來都不在意多年來的影像,只道是會經常作些相同的夢而已,可是如今這些情景卻清晰地浮現在她的眼前,明明白白地在提醒她,這並不是夢!為什麼?為什麼這塊平凡無奇,甚至殘缺不全的小小玉石,卻仿佛一把能夠打開她記憶的鑰匙一般?念念用力搖了搖頭,抬起眼楮尋找小攤子的主人。

一個灰衣僧人靜靜地坐在距離小攤位不遠的地方。十月的陽光,眩目的照在他的身上,仿佛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閃亮的光。很少會見到僧侶親自來賣東西,就算有,也是在佛殿前,代為售賣一些香燭之類的物品。那僧人本來在垂眉靜靜坐著,仿佛感到了念念的注視,不由得抬起眼。

望著他的眼,念念一怔——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清澈的眼楮,一路走來,也拜過不少寺廟,見過不少高僧,可卻沒有一個人的眼楮可以真的像眼前的這個僧人一般平靜,這是經過怎樣的風雨才能擁有的寧靜?他的年紀也不算年輕了,而身上的灰袍也因為長時間的穿著而清洗得褪了顏色,可這些似乎對于他都並不重要,他的神情就仿佛是剛剛听完佛祖受教般欣喜與寧靜,又仿佛剛剛于菩提樹下徹悟般坦然與溫和,讓念念恍恍然就好像看見了佛殿間的那神聖的佛像一般……灰衣僧人笑了,溫和地道︰「小姑娘有什麼事麼?」

念念突然感到了自己一直盯著別人瞧的不禮貌,赫然笑道︰「對不起,請問……大師,這個墨玉賣麼?」僧人盯著念念平放于手上的墨玉,神情間似乎有些異樣,但瞬間他又恢復了平靜︰「我這里的東西一向不賣……」念念心中沒由來的一痛,緊緊握著玉佩,仿佛是握住了一件她生命中最可寶貴的東西一般,見到她露出的表情,僧人又笑道,「這里的每樣東西都不是平凡的人所能注意的,而這里的每樣東西于某些人眼中都可能是無價的……」念念听得有些糊涂,卻也有些明白,她驚喜地道︰「您是說……要送給我麼,這怎麼好意思呢?」僧人淡淡笑道︰「我在這里守著,也是在等著,這千年的玉佩是有靈性的,它必然會帶著它的主人找到回家的路……小姑娘,難得你是有緣人呀!」念念心中好奇怪,看他的年紀仿佛也只有三十左右,可說話的口氣卻如此的老氣橫秋,而念念也在不自覺間會用上了「您」這個尊稱。念念琢磨著他話里面的含義,喃喃地道︰「什麼叫‘帶它的主人找到回家的路’呢?那我又算是它的‘主人’麼?」僧人不語,此時遠處的雨然又在叫她,很急切的樣子。念念無奈地看著僧人,希望他能夠給自己一些解釋。僧人還只是笑︰「命由天執,運由心造……有些事情,只要有心,便可成功……」念念疑惑地看著他,他的眼楮過于清澈,所以從他的眼中此時可以清楚地看到淡淡的憂傷,難道他也會有傷心的往事,至今還沒有解月兌?她不由嘆道︰「大師……您好奇怪,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您與寺廟里那些僧人們是不一樣的……難道大師也有堪不破的東西……」僧人一怔,雙手合什,不再言語。

念念見狀,知道他已經不想再同自己講話,便也識趣的退了兩步,小心翼翼地收好玉佩,合什向他一拜,轉身便走。走出數步,才听身後僧人淡淡地道︰「往西,在榆林附近有個‘鎮北台’,小姑娘如果有興趣,不妨去看看吧。」

榆林鎮北台長城。

過境的寒流讓天空陰沉沉的,零星地飄著些雪花。天將黑未黑。

念念獨自來到鎮北台。這里已經不見白天的熱鬧,可是就算此時,她的心還是沒有平靜下來,為白天所發生的一幕而驚訝。由于念念的執意,林雨然與她通過同學父親的關系,報了當地的一個旅游團,來到了榆林。「鎮北台始建于明萬歷三十四年,即公元1607年,是整個明長城上最大的一座烽火台……」在導游員的講解中,念念與大家一起登上了鎮北台,五層高的烽火台的確很壯觀,人們也不禁驚嘆著明代長城的雄偉。「小姐,租個望遠鏡吧,可以看到毛烏素沙漠的風景……」台階下的小販見有人來旅游,不由得上前來做生意。「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沙漠麼。」林雨然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她真不明白,念念怎麼突然會想到這里來玩?寒天凍地,千里迢迢,不會就為了看一個烽火台吧,北京又不是沒有!念念不由得笑了︰「誰說的,明長城在這里彎延100多公里,有210多座烽火台呢,如果天氣好,應該是可以看見易馬城的……唉,只可惜現在也還就只有這一座算是保存完整的……」林雨然睜大眼楮︰「你怎麼知道的?你不是說你也沒來過的麼?」

念念也不由得一怔,便笑道︰「本姑娘可是中文系的才女,應該算是飽讀詩書吧,也許在以前在哪本書中看見過吧。」「導游小姐,請問這塊篇上的字是誰寫的?」同行在一個團中的一位游客指著台北面的「向明」二字詢問著。「是明代的陝西總兵萬涂宗所書……」導游解釋著。

念念喃喃道︰「意思是‘我心向明’……不過這塊篇額卻不是萬大人的筆跡……萬大人的字早已為當年的戰火所毀,這字是鎮關將軍……後來重提的……」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大家卻都听得十分清楚,不由得奇怪地看向念念。導游笑道︰「我也听過這種說法,是曾經的鎮關大將軍朱朝夕所提,但是這不過是民間傳說而已,史書上沒有過記載,歷史上也根本沒有這個人……我想我們還是尊重歷史比較好……」「怎麼會沒有這個人呢?」念念搖頭,卻為自己突然出現的想法吃驚不已,她從來沒有來過鎮北台,甚至在這之前都沒有听說過,可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而仿佛這個想法就是在她生命中一直存在而且生了根一般……鎮關將軍原來是叫「朱朝夕」?朱朝夕……念念喃喃念著這個名字,那麼他是誰,這個名字為什麼听到了心會這樣的痛?林雨然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念念,你這是怎麼回事?是你听說過,還是自己瞎編的……你可別嚇唬我呀!」念念深深吸了口氣,故作輕松地道︰「我嚇唬你什麼?我的事你還不知道,枉我們是十幾年的好朋友了?」林雨然嘆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到了五台山以後,你就有那麼一點不對勁,我是了解你,可現在的你卻讓我越來越陌生了……」陌生?念念不由得苦笑,是啊,現在她對自己都是越來越陌生了……但她並不害怕,仿佛這一切正是她所期待的……所以,傍晚,她又獨自一人來到了這里,這個似乎曾經在她記憶中出現過的地方……「塞下秋天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極目北眺,長城外,古道邊,只有無定河水彎延曲折靜靜地流淌,只有漫漫黃沙的毛烏素沙漠孤獨地屹立在那里。那片曾經草肥水美的美麗草場呢,那片曾經熱鬧繁華的邊城貢市(注︰貢市為漢族與少數民族交換買賣雙方所需物品的集市)呢?那個讓她找了二十幾年,卻仿佛等了幾個世紀的愛人呢?沒有羌管悠悠,沒有邊角連連,夜色漸濃,天地間一片寂靜,念念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小女孩,一直在尋找著回家的路。遺址的看管人員來催了她好幾次了,在他們看來,她的行為可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吧,有誰會在這樣寒冷的傍晚還會跑來參觀,甚至遲遲不走?「就讓我和它們告個別吧。」念念苦笑道,因為時間的關系,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而這里的一切,仿佛就近在咫尺,卻為什麼遠如天涯?她輕撫著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的城牆,那上面有著被風化的斑駁的痕跡,有著被戰爭損壞過的傷痕,有著古往今來文人游客隨手的留念……那麼哪一樣能夠告訴她,發生在這里的故事,和發生于她身上的故事呢?突然,念念的手停在了一處痕跡上面。那不是風化出來的,也不是被戰爭損壞的,那只是一塊方寸大小的不規則的凹坑,旁邊還有淺淺的幾個字︰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蒼勁有力的字體,卻透露著絕望的悲傷——念念的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這幾個字就仿佛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她心底一般地痛。手指輕輕地劃過,停在了那個凹坑上面。上面有著一塊不起眼的黑黑的碎石,另一邊的一半就像是因為自然風化而掉落了一般,便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凹坑。她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了五台山上灰衣僧人所贈的殘玉,模索著放進去,剛剛好嵌進了里面。與原有的那片碎石和成了一個圓圓的玉袂——「玉袂碎了,可以再圓,那麼我呢?」念念輕聲嘆道,忽然想起了那灰衣僧人的話︰「等它們的主人來帶它們‘回家’……」忽然間天色暗了下來,一陣莫名的風吹得念念睜不開眼,閉上了眼,卻感覺腳下的地劇烈地震動起來,她不得不用手去扶旁邊的城牆,再睜眼,天還是那暗黑得要憋出一場大雪一般的天,地也還是那青石方磚鋪就的地,而手邊的城牆,也還像剛才的一般堅固,可是似乎又有哪里改變了……一切,似乎又都不一樣了!不遠的前方亮著燈火,而在幾分鐘前那里還是一片漆黑,仿佛……仿佛就是導游說過的曾經是明代士兵們守城扎帳的地方;似乎腳下的第二層還依稀有人說話的聲音……「誰?是誰?」忽然傳來一聲悶喝,陝西口音極重。

念念不由得一驚,緊接著是一陣兵器交接的聲音,四周亮起了數根火把,然後出現的是身穿鎧甲、手執長矛的士兵。哦,老天!念念倒吸了口氣,她雖然想知道所有發生的奇怪的一切,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的「代價」——她,不會是……回到了古代吧?!

明萬歷四十四年(公元1617年)深秋延綏(今陝西榆林)城東駝山,戴興寺

這里曾經香火鼎盛。

但是連年的戰亂,特別是近四五年來,韃靼人的鐵騎幾乎要踏破了延綏城關,能走的人差不多全都往南方搬走了後,就連熱鬧繁華一時的款貢城也冷清了許多,更何況是寺院呢?後山更是人跡罕至。

這里有一處草廬,旁邊是一座小小的墳塋,孤零零地立于秋風中,但卻被打掃得干干淨淨,四周還長著幾株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小小野花。一個白衣僧人就站在墓旁。他站在那里已經很久了,背影是那樣的孤單與削瘦,如果不是秋風吹起他的僧袍飄揚,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成了化石。「寧王,求求您了……」于草廬幾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那人大約二十六七歲上下的年紀,一身威武冷凝的氣勢,一張石刻般剛毅的臉,但此時卻畢恭畢敬地跪在那里,似乎也已經很久了。看他一身戰袍,便可知他應該在軍中職位不低的地位,而戰袍上面的斑斑血跡,如此觸目驚心,不得不讓人聯想到他剛剛經歷過怎樣的一場惡戰!「阿彌陀佛……」白衣僧人沒有回頭,依然面向著遠山,面向著墓碑,淡淡地道,「管施主,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早已不是什麼王爺,貧僧法號忘塵……」管鵬听著他的話,神情一黯,這是他不下第二十次來了吧,但每次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結果,他的心與寧王一般的痛呵!他不由長嘆道︰「寧王,您這又是何苦呢……而且韃靼人上次已經炸毀了北城的城牆,他們揚言下個月要攻進延綏城,他們……」被稱作寧王的白衣僧人忘塵忽然打斷他的話︰「這話你應該說給陝西總兵去听,我只是個出家人,你說這麼多,與我何干?」管鵬听他如此無情的話,不由得一怔,他的臉憋得通紅,他是個軍人,只懂得行軍打仗,哪里懂得如何與人爭辯?更何況他在這世上也只服寧王一個人,眼前的人正是他的主子。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信,沉聲道︰「前日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說是欲改立了西宮的福王為太子,現在他的手下已經在京城更加囂張了,王爺……」忘塵回頭,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卻只是合什淡淡地道︰「這等紅塵俗事,又豈是我輩可以左右……」管鵬一怔,福王為人狡詐陰險、攻于心計,依仗著其母鄭貴妃極受皇帝寵愛,為所欲為。寧王爺素來是最反對立他為儲的,總在說如果立他為太子,無疑是將大明朝推向深淵,可是如今,難道他真的可以置大明朝的興亡于不顧?他不理會忘塵的淡漠,又道︰「信上還說,皇上甚為想念王爺,而皇後娘娘也因為思子心切病了好久,最近常常半夜驚醒大叫著寧王的名字……他們說王爺的心情他們能理解,還說……王爺為公主守了兩年,應該回家了……」回家?那里能算是他的家麼?而父皇想念的,也不是過一個可以任他差遣、打仗的將軍而已吧,他苦笑,但聞及母親得病,忘塵不由心中一陣黯然,也許他注定是一個不忠不孝的人。他咬牙狠下心向管鵬輕嘆道︰「往日種種譬如昨日已死……管施主,請轉告眾人,貧僧已經皈依佛門,無欲無求,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活得輕松逍遙,請他們……保重吧……」管鵬怔怔地看著他,現在的王爺這也叫活得「輕松逍遙」麼?他心中的苦、眼中的悲哀連他這個粗心的武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又能騙得了誰?他咬牙道︰「您……難道為了一個盈玉公主,王爺真的就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了麼?王爺說過,願以一己之力撐得天下太平,而若是公主地下有知,知道王爺的現狀,怕也只是笑您的陝隘與自私吧?」忘塵听得他說「盈玉公主」時,身形明顯一震……他伸手輕撫著墓碑——大明公主朱盈玉之陵!那是他用血淚為她立起來的紀念啊!

兩年了吧,他結廬于此,他斷發斷情,他與「她」朝夕相伴,可是他一直不能原諒自己!他曾經發誓要保護她、照顧她一生一世的,可是他沒有做到;而此時,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這里守護她的墳墓一生一世了吧!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原本就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異樣的潮紅,良久,他才恢復了平靜,向管鵬輕嘆道︰「你不必用話來激我……管鵬,我們相處不是一天兩天,你跟著我至少有十年了吧,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很清楚,你直來直去,這些話不是你能夠想出來和說過出來的……是臨風教你的吧……他也來了麼?」管鵬听得寧王叫出自己的名字,眼眶忽然就紅了起來,這是兩年來王爺第一次不稱自己為「施主」,第一次一如從前一般的直呼自己,他多麼希望能夠看到寧王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多想自己可以同他再一起在戰場上殺個痛快呀!可是如今的他卻心如縞灰,形容削瘦,生不如死,哪還有當年的英姿與瀟灑?盈玉公主呀,如果你真的在天有靈,求你救救王爺,救救咱們大明江山吧!思及此處,管鵬不由得眼淚流了下來,他也不說話,只是一味的跪在那里磕頭,一下一下,用力極重,不一會,地上便留下了片片血跡!忘塵驀然回首,見管鵬的舉動,神情一變,他剛剛要移動腳步卻突然忍了下來,他緊緊握著拳,閉上眼,良久才一字一字地道︰「大明江山,朱家王朝,難道我為這些犧牲的還不夠麼……二十七年了,我都躲到了這里,都成了這副樣子,你們還要逼我麼……我已經來日無多,難道你們讓我連死都要帶著滿心的遺憾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求過幾天想過的日子都不能夠,難道就只因為我是朱朝夕,我是神宗皇帝的兒子麼……」看著寧王如此絕望與悲傷的的神情,管鵬不由得怔住了,他的王爺一直都是謙良溫和的,一直都是樂觀積極的,一直都是以大明江山為己任的,可是眼前的他怎麼會絕望成這樣?怎麼會「來日無多」?血順著他剛毅的臉,與淚和在一起緩緩流下,怎麼做才能換回原來的王爺呀,如果可以,他情願付出任何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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