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換日 第七章
冀州(今河北省)鉅鹿縣張家莊內
「什麼?」太平道也就是黃巾黨的首領,人稱「天公將軍」的張角倏地起身驚叫道。
「根據司州(今河南省)信使傳來的消息,南陽道首張曼成屯兵在宛城一百多日,最後仍被新任南陽郡長秦頡活捉,斬首示眾!」親信一五一十地報告信使帶回的各地最新戰況。
「該死!」張角怒拍桌面,發出極大的聲響。
地公將軍一張寶,也就是張角的弟弟在一旁同樣義憤填膺。
「我們馬上攻進南陽郡,將他們以及秦頡殺個片甲不留,為張曼成報仇,你說可好?」
「不可沖動,」張角沉吟著。「南陽郡離京城洛陽很近,這事兒我們得小心!秦頡只是個小角色,我們要奪取的是狗皇帝的江山,殺掉他對我們的計劃並無幫助!」
「但是我們不反擊,豈不讓那群朝廷昏官以為太平道皆是膽小怯懦之輩?」張寶不平道。
「這個仇是一定要報,但是需要等待一個好時機。」張角揮了揮手否決。「自從上次計劃被泄漏,雖然我們提前起義,殺了不少貪官污吏,但是我們的傷亡也不輕,死了不少強將壯兵,這對我們來說是大傷元氣,所以我們要保留實力與兵力等待一次全力的反攻,那麼我們取得天下之日亦不遠矣。」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張寶問。「只能等嗎?」
張角正要開口,突然咳嗽起來。
「哥,你怎麼了?」張寶連忙拍著他的背驚慌問道。
他愈咳似乎愈嚴重,咳得都說不出話來,最後他像是擠盡了肺部的力氣。一咳,結果咳出一攤血。
「哥,你病情如此嚴重,怎麼不告訴我呢?」張寶震驚地看著地上的一攤鮮血,然後扶著張角在椅上坐下。
張角臉色沉重,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有一段時日了,我已運用神功護體,暫時不會有事。」他嚴厲的看向張寶與身旁的親信。「此事千萬不可泄漏出去,只有我們三人知道,若是說了出去,影響民心甚廣,那會壞了我們推翻舊朝、治好世道的順天大計。」
「若有泄漏一字,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親信發著毒誓。
「我也絕不會說出去!否則必死無疑!」張寶信誓旦旦地說道。他又接著問︰「這病會不會好起來!」
「這病我會自己想法子,你就不必擔心。」張角淡化了這問題。話鋒一轉︰「馬元義那邊的消息如何?」
「他一路勢如破竹,情況非常好,勝券已經在握。」張寶立刻語帶興奮地說道︰「現在他們正準備越過北邯山,如果順利的話,再過數日便可抵達洛陽城了。」
張角終于露出微笑。
「太好了!馬元義不愧是我們最勇猛的戰將。」張角非常高興地贊揚他。
張寶靈機一動。
「既然他快要到達洛陽城,我們何不飛書召集冀州、青州、徐州、幽州、袞州、揚州、豫州、還有荊州八州郡的黃巾軍們全聚集至城外,只要一聲號令,就全體殺進城內,活抓著皇上更好,不然殺了也行,你瞧我這計劃怎樣?」張寶摩拳擦掌振奮地說道。
張角正要說話之際,外面傳報洛陽信差來到。
「快傳!」他立刻微笑說道。
洛陽信差一身是傷,狼狽地跌跌撞撞進來。張角見狀臉上笑容隨即隱沒。
「發生什麼事?」張寶同樣神色凝重。
「報告天公將軍與地公將軍,我們在前進北伐山之前,遇到袁紹的軍隊‘鷹軍’突襲,我們三萬人的兵馬幾乎全軍覆滅!」信差喘著氣說道。
「那馬元義呢?」張角趕緊追問。
「馬首領受了重傷,僅剩的十幾個士兵背著馬首領逃到北伐山上暫時躲起來,現在鷹軍包圍了整座山,希望天公將軍可以馬上派兵去救援。」信差顫巍巍地說。
「馬元義可有大礙?」張角關心問。
「回天公將軍的話,馬首領是被鷹軍校尉趙雲射中右肩,傷勢是暫時止住了,而且張修略懂醫術,應該暫時沒有大礙,但還是要盡快救治才是。」信差回道。
「趙雲?」張寶懊惱地說道。「怎會半途殺出這個人!」
「能夠傷到馬元義,的確不是簡單的人物!」張角皺緊眉頭。「以前怎沒听過這號人物?」
「據說他的箭術百步穿楊,而且武功相當了得,他帶領的鷹軍個個更是驍勇善戰,是袁紹底下最勇猛的一支常勝軍,征戰至今沒有折過一兵一卒。」信差說道。
「看來趙雲是個了不得的軍事奇才啊,跟著腐敗的朝廷,實在是可惜之至。」張角贊嘆道。「你們其他人情況如何?」
「藏匿的石屋十分隱密,沒被鷹軍發現,但現在不僅是鷹軍嚴密防守山區各處,讓我們動彈不得,主要是我們的糧食所剩無幾,怕是撐不過一個月……」
張角沉思片刻,隨即傳令下去。
「地公將軍听今!」
張寶立刻上前一步。「听令!」
「你馬上召集三千壯兵前往北伐山救人,即時起程,不得有誤!」
「是!」張寶大聲接令。
「還有!」他停頓一會兒,眼底深沉。「想辦法勸服趙雲入我太平教,如果他不肯,那就殺了他!」
???
自從趙雲吻了她之後,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十分怪異,不再像從前一般自然。
他現在幾乎都在外面操兵及搜山,就算回營,他也不再像從前一樣要求她在營帳內隨時待命,甚至連用飯也都分開,不再和她一起吃,這讓心蘿大大松了一口氣,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但是他的若無其事狀,卻也讓她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若有所失。
他為什麼吻她呢?心蘿縫補著他的外袍袖口的裂縫時,不禁想著這個困擾她多日的問題。
他對她的態度及說話一直都是冷冷淡淡,但是他對她真的很照顧,不曾讓她做過粗重的工作,連吃飯都讓她與他同桌,從沒有借故欺壓她這個小廝。
心蘿回想起她到東漢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趙雲,從他射殺山豬救了她,到他放任士兵對她用強卻又及時救回她,還有把她從黑熊手中救出,保護她不誤掉進陷阱,帶著她飛越過半座北邱山,然後是代她劈柴,幫她里手傷,一直到任命她做小廝,這之間,他真的幫了她許多次,而她甚至連聲謝都沒說過。
她起初認為他冷淡無情、霸道自我,其實,他冷淡外表下有顆善良的心;他雖然霸道自我卻不會不講道理,他曾經無情的丟下她一人離開,但那是因為他身為主帥,必須以身作則,這點她不會怪他。
趙雲並沒有像她當初以為的那樣差勁,尤其在相處過後,她對他的感覺甚至是愈來愈好。
趙雲不再是她史書上看到的遙不可及的英雄人物,而是一個與她朝夕相處,活生生、有感情,會沉下臉冷言冷語、也會捉弄人後大笑,甚至是個體貼、教人窩心的男人。
但是他到底為什麼吻她?
那樣熱情猛烈的吻一點也不像他平日冷淡的個性啊,一想起當時的景況,似乎仍能聞到他口中的濃烈氣息渲染進她唇舌間,這讓心蘿情難自禁的紅透了臉。她心底悄悄承認,其實她並不討厭那個吻,只是她當時羞得不知該怎麼辦,才會說了討厭他的話。
與阿璽相同的臉,他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個性,這樣冷然內斂的性格令她又氣又惱……卻又喜歡哪!
是呀!心蘿終于在心底承認她喜歡上這樣的他!從原先的「趙雲情結」到見了他之後完全推翻,又在後來的相處中逐漸喜歡上他。就因為如此,在他之前完全沒有任何喜歡她的跡象下,她更在意他吻她的原因。
為什麼他吻了她之後,不但沒有任何表示,還避開她呢?難道他不是喜歡她才吻她的嗎……
慢著!心蘿突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他當她是女人還是男人在親呢?
她現在還是女扮男裝耶,如果他當她是女人,那就表示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但他為什麼沒有揭穿她呢?他又是怎樣發現的呢?但是他如果當她是男人,這個問題就大條了!那是不是表示他可能是——同性戀?
或許他的私生活亂到了極點,也說不定還是個同性戀……
阿璽的話電光石火般閃進她的小腦袋里,天!一股濃濃的沮喪感迅速鑽進心蘿心底。
她倏地起身,她不要再待在這間充滿趙雲氣息的營帳內,否則她無法停止自己想他,而再想下去,她真怕自己會瘋掉!抓起衣籃,她決定出去洗衣服,順便讓腦袋瓜清醒。
才走出營帳沒幾步,就看見一堆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麼,一見她來馬上住了口。
心蘿根本無心理會他們說什麼,她現在心煩意亂,誰也別理她最好!她靜靜的朝向鑿井處走去。
偏偏有人就是不想讓她好過。
「你這像娘們的小子站住!」有個新進士兵程德終于按捺不住,對心蘿叫著。
心蘿故作沒听到仍朝前走,她才懶得理會那種無聊的叫囂。
「我在叫你,你听到沒有?」程德一臉怒容地擋在她面前。他在新進士兵里塊頭最大、也最勇猛,連趙校尉都很賞識他,而此時趙校尉帶兵去山區巡視,一時半刻不會回來,所以也教他壯了膽,敢來挑釁傳聞中趙校尉特別喜歡的小廝。
「有事嗎?」她實在不想跟人說話,尤其是這種來勢洶洶的人,所以她始終低垂著眼。
這情形看在程德眼里自是更加怒火沖天,說起話來也就口不擇言。
「听說就是你這娘娘腔的小子纏著趙校尉,害得趙校尉心情不好,連帶拖累我們,不但被操練得苦不堪言,還被罵得狗血淋頭!像你這種不男不女的禍害,最好是快快滾蛋,離我們鷹軍愈遠愈好!」
心蘿沉默好久才冷冷的回答︰「你說完了嗎?」
「識相的快點滾,甭留在這里惹人生厭!」他又再說道。
「我會滾。」她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不過麻煩你先去向趙校尉報告。」
說完她繞過他往前走。她沒力氣吵這種無聊架,反正是趙雲惹起的,讓他自己去收拾。
程德聞言一愣,還來不及回應,倒是旁邊有人開始煽風點火。
「瞧他還真囂張啊!他是警告你他有趙校尉做靠山,誰也別想動他!」
「程德,你忘了趙校尉和他共乘一騎出去快活嗎?那股親熱勁,你是怎麼也比不上人家會耍騷搶位兒啊!」
「就是啊!他只要幫趙校尉暖床,勝過我們拼死拼活哪!你還是別惹他的好!」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激得年輕氣盛的程德立刻怒火高張,他二話不說走向前,一把拉住心蘿。
「你到底知不知羞恥!」他惡狠狠地擋在她身前伸出拳頭。「像你這種勾引趙校尉來得到工作的人,我們鷹軍不需要!你滾出去!快滾!」
直到現在,心蘿終于明白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風風雨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來他們竟然以為她有斷袖之癖,是她去勾引趙雲才得到小廝的工作?到底是誰勾引誰啊!心蘿憤憤不平的想。欺弱怕強果真是人類的通病,他們如果不滿怎不去對趙雲抱怨,反來找她這個好欺負的小廝呢!
正當心蘿出神之際,程德以為她心高氣傲不理睬他,氣急敗壞的一伸手就將心蘿手上的衣籃用力打翻,一堆衣服全撒了一地。
心蘿見狀氣壞了,動口就算了,竟然還動手?她再也無法沉默以對。
「你們這些人真是好笑!我能夠呼風喚雨命令趙校尉找我當小廝嗎!這一切當然是趙校尉的意思,你們如果看不過去,大可去找趙校尉理論一番,而不是找我這種無名小卒來亂泄恨。」她不卑不亢的冷然說道︰「要我滾?這兒的最高指揮官趙校尉都沒說話,你憑哪一點叫我走?這種越俎代庖的事你也敢做,難道人人景仰慕名、充滿正義之氣的鷹軍竟是欺善怕強之徒嗎?我似乎來錯地方!」
語畢,她抿緊唇彎腰撿起衣服放進衣籃,然後捧著衣籃走向另一邊水井,她不想再看見他們。
沒想到才往前走幾步,便被程德故意伸出的腳絆得跌倒在地。
「你說什麼都行!」程德一臉凶狠。「反正我就是看你這娘娘腔不順眼,你最好快滾,滾得愈遠愈好……」
「是誰準你下這命令?」
一道冷冷的聲音從程德背後傳了過來。
大家一聞聲全變了臉,轉回頭一看,果真印證了他們的猜測,這下子全把他們嚇得腿軟,當場說不出話。當然更別提新進士兵程德。
「趙……趙……校尉!」程德驚嚇得說話都打結,他怎麼會突然回來呢?
「我在問你問題!」趙雲看了一眼正緩慢爬起來的心蘿,眼底瞬間卷起風暴。若不是他的馬鞍斷裂所以先行回來,他還不知道他們竟然這樣欺壓小樊!
「我……我……」他怎麼敢說出趙校尉有斷袖之癖呢!
「說不出來嗎?」他語氣更形冰冷。「現在收拾行李馬上離開!你被鷹軍正式除名!」
程德聞言臉色立刻慘變。
「趙校尉!」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你居然為了這麼一個像娘們的小子要我離開?我可以殺敵無數建立戰功,他可以嗎?」
「我要的是一個有忠誠正義之心的鷹軍,不是一個欺負弱小的可恥之徒!」趙雲冷冷的看他一眼。「你不合我們鷹軍的需要,該滾的是你!」
「根本就是你和這小子關系曖昧……」
程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雲一腳踢飛的老遠,一口血立刻從他嘴里噴了出來。
「滾!」
趙雲如冰刀般的聲音劃過程德,心驚膽戰的他撫著疼痛無比的胸口,連奔帶爬的離開現場。
其他人見狀全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我們鷹軍的敵人不在這里,是外面那些搶劫擄掠的惡徒!以後若再有這種情形發生,你們就自動離開鷹軍,鷹軍不需要這種對付自己弟兄的可恥之輩!」趙雲冷硬怒道。
這些人一听更是低著頭,全身哆嗦著不敢說話。
「听明白了就快滾!」
這些人一听隨即松了一口氣,趕緊如鳥獸散般,一忽兒就全都溜光,沒人敢停留在現場。
趙雲在說話的當口就發現心蘿悄悄離開,他馬上轉身朝主帥營帳走去,果真在營帳門外追到心蘿。
「進來!」他不由分說便把她帶進營帳內。他命令心蘿坐在墊子上後,自己隨即將木櫃上的藥箱拿過來。
他走上前蹲在一臉木然的心蘿身旁,專心瞧著她膝蓋上的擦傷。
「還好沒有傷得太厲害。」趙雲拿起布巾沾水,輕柔地幫她清理傷口上的泥沙。
他這般的溫柔讓她陡生一股氣。
「我自己來啦!」心蘿冷著臉搶過他手上的布巾。「以免被別人看到又惹來閑言閑語!」
「什麼閑言閑語?」他臉色沉重地看她。
「你不知道嗎?」她譏誚地說道。「就是那些閑言閑語,他們才會叫我滾離鷹軍啊!」
「只要我在,誰也不能動你分毫!」他強硬地說,聲音里有不容忽視的威嚴。
也許如他所說,他不喜歡欺負弱小所以才對她好,但這原因卻讓她受不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你就是對我太好才讓他們看了眼紅!」她愈說愈激動,眼眶也迅速轉紅。「他們以為我有斷袖之癖,說我幫你暖床,勝過他們拼死拼活,還說我耍騷搶位兒……」
「耍騷搶位兒?」他不禁失笑,虧他們想得出這種怪詞。
心蘿抬起眼難以置信的瞪他。
「你居然笑得出來?我這麼難過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太過分了!」心蘿說完,憤而轉身朝外走。
趙雲及時拉住她。
「我無意笑你……」
「你無意?」她突然轉過頭來恨恨地怒視他。「這個借口實在太好用了!那麼你是不是也是無意吻了我呢?」
趙雲一時之間愣住,沒想到她會在此刻提起這件事。
心蘿一見他沉默,以為他是默認了她的話,滿載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心底聚積多日的不安與煩憂更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真的很過分!你以為你是校尉就可以為所欲為嗎?為什麼沒有考慮到我的感受?」她完全控制不住汨汨流下的眼淚,只能一邊擦著淚一邊氣憤說道。「親吻是一件很神聖的事,只有兩情相悅才可以這麼做,你如果不喜歡我,怎能對我做這種事?又怎麼可以在吻完我之後若無其事?你是不是應該要向我解釋……」
趙雲沒有聲息的突然傾身向前封住了她的話,以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