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情緣 第十二章
半年後……
時光如飛,夢醒後又是一生。無論是邵誠,還是歐遠航都深刻的感受到一種浪漫後的淒涼,解月兌後的無奈、掙扎。
長久以來,兩個人都不願提及有關一個人的任何小事,結痂的傷疤,永遠都有鮮血在淌,不是向外流,不是讓別人看見,而是向心里流,讓自己听見。
半年!幾百個日夜都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大喊幾聲,大哭一番,但他們沒有,他們仍然堅信,她活著,活在某個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活在一個有風的地方。他們沒有商量過,卻都在利用任何機會查找「風」的下落,但沒有任何線索,甚至有消息,說「風」背叛了他的組織,早已被清理了門戶,是真,是假!都沒有人願意相信。
邵誠點著煙,坐在他亂得一塌糊涂的辦公室中,無目的遐想著,門外一聲高叫︰「頭,電話,外線!」
邵誠被猛地嚇了一跳,一手狠命地壓滅了煙蒂,一腳踹開身後的椅子︰「你是不是吃多了,用這麼大勁!」伸手拉了拉夾克領,連續盯了幾夜逃犯,剛想休息,又是哪個欠揍的?
「喂!」拿起話筒一聲大喝,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被他幾天沒刷牙的一口濁氣沖到太平洋里去!
電話中一片忙音︰「要死了,接進來!」邵誠用話機拍打著桌面。
「是!」外面有人應道,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為什麼頭兒這半年來,像個火藥筒,踫都踫不得。
「喂。」終于在話機沒有被砸碎的情況下,對方的聲音傳了進來。
「喂!有話快說!」邵誠真的不耐煩了。
「現在的警察都是這樣的嗎?」對方一陣諷刺的冷笑。
「去死吧!」邵誠剛想扔下話機,到外面揪出那個接線員痛揍一頓,對方的一句話,卻讓他如遭電擊,呆立在那里。
「市中心,公園,林雲波。」「 」!對方毫不留情地掛斷了線。
林——雲——波!邵誠默念起這個像是遙遠在幾個世紀前的名字,卻不敢出聲,害怕這是一場已經做過了百遍的夢,但不對!還記得剛剛自己獨力一人生擒逃犯,場面險惡,還知道剛剛抽了支煙,打算就地小睡一會兒,煙蒂都還在冒青煙,手中硬梆梆的是什麼?是話筒!那麼說,是真的,是千真萬確的!不會再被自己嘲笑到心酸!
「林雲波!」剎時間,有淚水要滑落,有千百張不同神色的面容在眼前閃過,全是一個人︰「林雲波!」邵誠大叫著,扔下話機,沖出房門。
一把揪住路過的送文件的警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翻他手中的所有文件,揪著他的衣領,瞪著他大叫著。
「快!馬上叫人集合!」一把推開他,又指向別的人︰「去!快叫人集合,叫遠航回去,我們出發去公園!」
所有的人都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但他不是在開玩笑,他的眼楮發紅,他的聲音在發顫,他的額頭有冷汗直流。
「頭兒,有什麼緊急任務嗎?」
「馬上封鎖公園,所有的女人只準進不許出!」
天,這是什麼荒唐命令!但沒有人再敢問,只因為邵誠已經幾乎要把他們拖上警車,這種情形下最好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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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一片喧鬧。幾輛警車呼嘯而來,並沒有打擾游客們的興致。
人很多,邵誠一腳踏下車門,一聲大吼︰「分頭搜!」
「頭!」所有的人面有難色!「搜什麼?」
「一個女人!」
「女人?!這里滿地都是!」
「一個叫林雲波的女人!」邵誠猛地推開被他回身揪至面前的人,一馬當先,沖進人群……
人流在不停的左右流動,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的人,要找個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的人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景?邵誠連想都沒有去想,他只知道,找!找到她,然後緊緊抱在懷中……
歐遠航到達時,只看見幾輛空車,他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麼危險事件發生。這個邵誠也真是的,為什麼不馬上疏散人群,得趕快找到他。
歐遠航在找邵誠,命運往往喜歡開凡人的玩笑,邵誠一心要找的卻在歐遠航不經意間拾得。天下沒有再比這樣的相見,讓人心魂動搖,漫不經心一回首帶來的沖擊,幾乎讓歐遠航停止心跳,雙腳卻像釘子一樣立在那里。
她就在那里,坐在中心公園的噴泉下。一身雪白的初秋時裝,映襯著張蒼白中透著點紅潤的笑臉,左右搖晃著,笑看兩旁川流不息的人群。懷中抱著一卷爆米花,甩著兩條腿,還不時的撿起一顆拋向空中,仰頭去接,就像許多年前一樣,一會兒又會把大把的米花分給過路的小孩……一張笑臉中似乎已經抹掉了幾個世紀的風霜。她背後是高大的噴泉,不時的把一串串閃光的水珠灑落在她的秀發間,閃著陽光七彩的絢爛,她好像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們,就像是來赴約一樣,等候在那里,笑著、看著,無憂無慮。
「是她嗎?」身邊有人在怯怯地問,生怕驚走那只快樂的小鳥,打碎眼前的美景。
邵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身邊,只是他也不敢確定。
「我看我們過去瞧瞧吧!」歐遠航在笑,卻早已有淚水爬上雙頰,是她!怎麼會不是她!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頭烏黑的長發,一張清風般的笑臉!林雲波!真的是她回到這個世界了嗎?真的回到他們身邊了嗎?
歐遠航和邵誠慢慢地走過去,真希望這段路長些,好讓他們仔細看看她變了沒有,但又希望這段路短些,讓他們馬上就確定,她是真的回到他們身邊了。路不論短長,他們最終還是站在了她的面前。
林雲波把一顆米花拋向半空,仰頭去接。一只手橫過來,在半空搶先接下。歐遠航把這顆米花放進了嘴中,嚼出的卻滿是淚水的咸澀。
「喂!你怎麼老搶我的東西!」林雲波迎面一聲大喝,卻又在目光接觸到歐遠航面上時,突然停下來,細細地看著、打量著她,她眼中冷漠地寫著兩個字——陌生!
「雲波……」歐遠航蹲子,仰頭看向她,她似乎胖了些。
「你怎麼認識我?」她在笑,很可愛,可她的聲音卻那麼的陌生、遙遠。
歐遠航瞪大了眼楮看向站在她身後的邵誠,後者也同樣一臉驚慌失措。只不過半年多,怎麼可能抹掉幾十年的記憶,怎麼能忘卻那份自小而大的親情,這是夢嗎?還是她根本就在開他們的玩笑!「別開玩笑了,雲波!」歐遠航加重了語氣。
「真是好笑,有人叫我在這兒等,難道是你們!」林雲波梳著自己的長發,漫不經心地說著。
她真的忘記了什麼,是一切?還是僅僅他們兩個?他們為她日夜牽掛,為她幾乎掀地三尺,而她卻這樣糊里糊涂的忘了。
「告訴我,我是誰!」邵誠板過她的身體,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出口,心里象有把火在焚燒,而她卻毫不在乎地輕笑著,拍開他的手;「廢話!真是笑死人了,這應該問你自己嗎,是不是啊,遠航!」
她笑著猛回過頭,歐遠航又是一陣心跳,她在叫他,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忘記他,像剛才那個兒時的習慣動作,她也是一口叫出聲的,以前自己搶吃她的食物,她總會這樣,可她在看向他的時候為什麼又好像是看見了幾個世紀前的陌生人,陷入了久遠的記憶,擰著兩條眉毛,雙眸中一片迷茫,究竟發生了什麼?
「說真的,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可我……」她猛地用雙手揪住自己的頭發︰「我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別這樣!」歐遠航擒住她的雙手,安撫著,看來問題挺復雜,她真的忘了以前的生活,怎麼辦呢?
歐遠航、邵誠只得四目相對,沉默不語。
「好了!」林雲波猛地甩開歐遠航的雙手,伸出自己的雙手在兩人面前亂舞起來︰「別看了,如果你們是來接我的,我們可以走了,我真的很累!我坐了船、汽車、飛機,才到這個該死的地方,才看見你們這兩個白痴,我要一張床!」林雲波孩子似地撒嬌著大喊,引來路人頻頻回望,歐遠航和邵誠的臉紅了一大片。
「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邵誠的問話立即得到林雲波一個熟悉的大白眼。
「今天想不起來,明天可以,後天也可以,我總會想起來的。」林雲波一陣咕噥︰「喂!」一拍歐遠航︰「那是不是你的車?」
「是。」歐遠航茫然點點頭。
「真太好了!」林雲波歡呼一聲,在兩個早被眼前事實驚呆了的男人的目送下,奔向那輛車,雖然車後座不是一張挺寬的床。
「是她嗎?」邵誠尤如夢囈般發出疑問,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是!」歐遠航說得斬釘截鐵︰「是她。」他忽地回頭一笑,真的很久沒有看見過他這麼開朗的笑容,是她!是她回來了!健康、活潑,依舊帶著往日的調皮、不馴,真真實實地在他們面前展露每一個笑容,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嗎?就算她對他們開始陌生了,但她還活著,還是個鮮活、跳躍的生命!
午後初秋的陽光依舊溫暖,有落葉飄落,有冷風輕吹,可是這和春天又有什麼區別,前面奔跑的正是那個瘋狂、不馴、熱情如火的林雲波,只是他呢?那個風雨中敘述往事,看滿天星落入海面的他呢?天涯之大,地域之廣,他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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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波睡了很久,從她一進門便倒頭大睡,天色已晚了,邵誠早已在木椅中去了烏有鄉,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在夢中露出微笑。
歐遠航輕笑著搖了搖頭,端一杯苦咖啡小口地喝著,潛意識不敢入睡,他不像邵誠那樣已被倦意征服,腦袋中還有大量的細胞興奮地在跳躍,他還需要更長的時間,來進一步印證這個幸福而唐突的事實。
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樣,只是她的記憶好像殘缺了,這大半年她在哪兒?是誰將她從死神懷中奪了回來,是風嗎?她會放他走嗎?許多事都只有慢慢的等著時間做解答了。
「啊——」床上的林雲波伸出雙手,探出腦袋︰「真舒服!」
「你醒了?」歐遠航走到床前,滿臉的親切、關愛。
她忽然板起了臉,用眼楮盯著他︰「我不喜歡有人盯著我睡覺。」
「嗯……」歐遠航一時想出口的話便噎在了嗓子里。
「好了,洗手間在哪兒……」她跳下床來,很自然地伸手到衣櫃中拎出一套便服,看得歐遠航瞪大了眼楮,她的動作那麼隨便,像是出于本能。
「喂,盯著我干什麼?噢!讓我自己猜,嗯!左邊是廚房,右邊是洗手間,對不對!奇怪,這兒挺熟的!」林雲波笑著搖晃著小腦袋。
什麼對不對,歐遠航大喝一聲︰「這根本是你的家!」真不知道她的腦袋中出了什麼邏輯混亂。
「家?」她的臉上打滿了感嘆號︰「你該不會說你是我男朋友?他——」一指橫倒在木椅中的邵誠︰「是第三者插足?」
「雲波,你胡說什麼?」歐遠航大叫著。
「哈!……別生氣,我是鬧著玩的。」林雲波大笑著沖進洗手間,客廳中只留下了一個目瞪口呆的歐遠航,一個剛由椅子上滾落,還沒模著頭腦的邵誠。
「什麼……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我們的生活要改寫了。」
「改……寫?」
「喂,我餓了!」嘩嘩的水聲中,林雲波拍門大叫。
歐遠航圍著圍裙在廚房中奮斗。剛剛才軟硬兼施著讓邵誠去買日用品。林雲波就翩然立在了門邊,盯著他一個勁兒猛瞅,還橫抱著雙肩,斜倚在門框上。
「你……」林雲波剛想開口。
「除了不會生孩子,什麼都會。」卻不料歐遠航頭也不回的搶過話頭。
「我們好像真的很熟。」林雲波站直了身體,非常低聲地問道。
歐遠航「當」地扔下炒具,轉過身,面對著她,看了很久,才緩緩伸手理齊她濕濕的長發。
「我們很熟,就像親兄妹一樣。」
林雲波愣了很久,眼中布滿了回憶的色彩,突然她笑了,非常快樂的笑容。
「你記起來了?」
「沒有。」一瞬間她面上的笑容就魔術般地消失了,還眨著眼楮看向他。歐遠航猛地用力一拍額頭,又白費力氣了。
「沒關系。」林雲波拍著他的肩頭,「會想起來的。」
天下有這樣的女人嗎?自己失去了記憶反而來安慰別人,還那麼快樂,對了,自己怎麼忘了,她是林雲波。
一抬頭,便發現林雲波的手早已伸向了菜盤,又是老樣子!看來她真的像以前一樣了。
夜深人靜,林雲波又夢游天宇去了,倒是填飽了肚子的兩個男人正襟對坐在燈下,面容嚴肅。
「我想不通,‘風’怎麼沒有回來。」邵誠口氣怪怪的。
「我也在想,他會是我們一根好線。」李坤被捕後,那個神秘組織一直不再露面,瘋狂的銷毀一切證據,龜縮著恢復自身的元氣,不知又在制造什麼陰謀。
「找到‘風’或許會有轉機。」
「怎麼找?」
「我不信找不到。」邵誠一臉自信,天下還沒有他辦不成的案,抓不到的人。
「找到又怎樣?」
「找到……」邵誠噎在了那兒,是呀,又能怎麼樣,抓得住?勸得了?
「我去看看雲波。」歐遠航忽地站起身,走向林雲波的房間,天涼了,別讓她傷了風。
邵誠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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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歐遠航就將林雲波送到了醫院,肉眼無法解釋的現象,只有向專家請教了。
報告上的結果,令人吃驚。半年前,她接受過一項冒險的醫學手術,奇跡是發生了,可她也因長期昏迷,腦部受創,記憶發生間斷,甚至有部分記憶已喪失了,也就是說她可以想起某些東西,但是她卻永遠的忘記了另一些,會是什麼,是以前的生活,是她的朋友,或者根本就是他——那陣無影蹤的風!
林雲波在走廊的盡頭,沉默不語,看到歐遠航立刻迎了上來,發覺他有些不對勁,伸手在他面上搖了三搖!「喂!什麼事不開心,我是不是得了絕癥?」
「雲波!」歐遠航握住了她的雙手︰「你到底能記得多少,又忘記了多少?」
「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
林雲波轉過身去,緩緩向前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側過身仰望屋檐外的天空。
「覺得是自己的生命被剝離了,心里空得沒有氧氣,窒悶得想要大叫起來,我想我一定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我記不起來了,不過——」她回過頭來,粲然一筍︰「我已經開始記起你了,你是個好人。」
看來,她的確忘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忘記了這場風中情緣。風停了,但情緣呢?冥冥之中又會有什麼在牽引中相遇。是就此了結,還是另一個新的開始?沒有人知道。
林雲波站在走廊一端,斜斜的秋陽照在她的笑臉上,本來無風的地方,突然吹來一陣風,吹得她滿肩的長發,飄飄揚揚,讓人覺得,有她的地方,隨時都會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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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誠把一疊新打印的資料輕輕放在了歐遠航的面前。
「這已經是最全面的資料了!」這是關于「風」的資料,近半年通過各種渠道,通過對李坤這個外部組織的破獲,那個神秘組織似乎已不再神秘,但還需要兩個該死的要素︰時間、證據,可是這並不容易,他們做事極其隱蔽,想取得什麼足夠的證據簡直是天方夜譚。
歐遠航盯著邵誠那張嚴肅的臉︰「你想干什麼?」
「找到他!」邵誠的拳頭重重擊在桌面上,桌上的資料隨之顫抖。
「找到他?」歐遠航思索著眯起了雙眼,「別打她的主意!」
「遠航!」邵誠坐在了他面前︰「只有雲波可以做到。」
呼!話音剛落,邵誠整個人便被拎到了半空︰「她已經忘了,她的過去等于白紙一張,我不想她再卷入任何是非!你听清楚!」一把推開邵誠,歐遠航快步向前走去,不願再多說一句話。
「那麼李晶晶呢?」
歐遠航定定地站在了那里,用手扶著門框,恨不能把十指深深地插入其中,「已經傷害了一個,不能牽連第二個。」話音一絕,歐遠航早已走出房門,只是從他發顫的雙肩來看,果然他內心一陣波動,邵誠沉默了。
「頭兒!怎麼辦?」
「按原計劃進行。」邵誠堅定地吐出這幾個字來。
「可……」
「沒有時間了,我們好容易找到‘風’的下落,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而且……」邵誠停了停,再次看向歐遠航消失的門外︰「只有徹底消除邪惡,雲波才可以真正平安,遠航也這樣希望,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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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歐遠航就逼著林雲波收拾行裝,一段時間相處過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開始時那麼陌生。
「我們要到哪里去?」林雲波沒有動,甚至還蹺著腿坐在沙發上,笑著看一進門便發號司令的歐遠航。
「我是誰?」歐遠航沒由來地問了一句,手中已經開始幫她收拾了。
「你是我的弟弟,歐遠航。」早背了七百八十遍了,林雲波不耐煩地翻著白眼,別過頭去。
歐遠航停下手中的事,走了過來,轉到她面前︰「你信任我嗎?」
她看了他很久,他的目光中只有一種情感——關愛!她笑了起來︰「我只有相信你了,不過行李得你收拾。」說完,她站起身來沖進廚房,看來又是饞蟲在作怪了。
歐遠航順勢坐在地上,不自覺地輕笑起來,用手揉著額前的頭發,她好像一下小了幾歲,可愛得要命,相信她會喜歡他們要去的地方,醫生也說愉快、輕松的心情有助于她記憶的回復,所以他早已計劃好了這次旅行,為母親找了個保姆,自己很少會離她這麼遠的,他必須把一切都安排好,但一想起邵誠那個大膽的建議,便會讓人心驚肉跳,他知道邵誠的用意,他想要「風」做警方的證人,他並沒有像邵誠對「風」有什麼了解,所以對于雲波可以改變「風」,改變多少?他不知道!他也不願冒這個風險,旅行計劃也相應提前了。
目的地被定在一個內陸城市,還是在上飛機前三分鐘決定的,似乎到了世界末日,所有航程都擠滿了飛往各地的人群,只有這兒還可以容納兩個人,歐遠航太急于帶她逃離這兒了,異常的現象也沒有能引起他太多的警覺,而身旁如出籠鳥的林雲波,歡樂的笑臉,著實讓他放下了一切警惕,實在不忍掃了她的興。
長期適應沿海生活的人,一看見高山、大樹、飛瀑,往往會以為入了仙境,太發達的都市就是少了點自然的靈秀。
一下飛機林雲波便充滿欣喜地高呼一聲,「太美了!」
休整一天,第二天他們便去征服那高高的青山。時值深秋,但滿目的常綠樹依舊青翠可愛,山中的空氣格外的清新爽潔。更難得的是還有種專為游人設計的小木屋,簡樸而古雅。
在林雲波的軟硬兼施下,沒幾日,他們便自討苦吃地搬進了小小的木屋,每天清晨他們便會出發游覽,傍晚時分會有人來送吃的,有時若是天氣好,隔著層密集的樹葉可以在滿天的繁星下生堆小小的篝火,燒烤一些東西來過回癮。林雲波很熱衷于此項工作,小小的火焰像是她生命中的音符在緩緩律動。
夜里,林雲波站在了山岩邊,看向山的那一邊,滿天的星斗。背後的火光將她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地上,清清朗朗……
「如果有海會更美,滿天的星光會落入海水中,一波波蕩漾,一顆顆閃爍……」
她在想象了,歐遠航的思緒上跟著她也飄向了那個海邊的城市,那個孤獨的老人身邊……
月光下,林雲波的面頰上掛著兩顆最明亮的星!……多麼熟悉的感覺,清風、朗月、明星、小木屋,一堆紅紅的火焰,盡管前面有海,但身邊卻有越來越多的海浪在呼喚,一個人影在風雨中緩緩而來,看不清的面容後有她最牽掛的相思……你是誰?從哪里來?
「在想什麼?」歐遠航回身為她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衣服。
「遠航,我是不是真的忘了很重要的某件東西?」
「你……」歐遠航一時呆立在那兒,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回答她,如果可能他希望她永遠如此歡快,只是與此同時,他也知道,這不是幸福,終究會有那麼一天,她會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一生最重要的,而那時人已經蒼老,她會悲痛一生。
究竟是命運該作出抉擇,還是自己應該坦然面對事實,告訴她,讓她不至于獨自苦苦追憶,盡管她不說,她還在笑,但畢竟過去是她的,她有權知道,有權選擇,只是要如何開口,這場風中情緣沒有開始,沒有結束……
天剛亮的時候,林雲波便從床上跳了起來,伸頭向外觀望。一聲驚呼響徹了整間木屋,轟然地敲門聲,直把仍在熟睡中的歐遠航掀下了床。
「什麼事?」歐遠航高叫著,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倦意,天知道他才剛剛入睡。
「快,來呀!下——雪——了!」門外傳來林雲波興奮的叫聲。
生長在南方沿海,暴風倒常有,只是獨不見雪花漫天。這時候會有雪?是不是她看花了眼?歐遠航懷疑著,穿起衣服,推門而出。迎面而來的是一陣清爽的涼風,含著潤潤的水氣,多好的早晨,剛想張嘴深呼吸一口,面上突感一痛,滿臉的冰冷,用手一模,入掌即化,真的是雪!而且是被人投進來襲擊他的,好個林雲波!
外面的景色可能是今生最重最難忘的美麗,漫山遍野的白雪茫茫,薄薄、絨絨的雪花覆蓋著這廣闊的山巒,點點翠綠在其間若隱若現。
林雲波就跪在這一片綠、白粉女敕之間,穿著自己薄薄的睡衣,披散著長發,雙手掬一捧白雪,伸著舌頭去品嘗……深秋的第一場白雪,如此潔白、飄逸,在她身邊掩映著一種無言的落寂,空空無人的山谷在她身後冷冷靜靜,懷抱著她小小的身軀。她在含笑,尤如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般興奮、激動,可是這不是他所熟悉的林雲波。林雲波應該是個張狂得美麗的女人,是團不羈的火焰,熱情四射,騰躍半空,到底是什麼將她羈絆?是情!是緣!還是風!
歐遠航匆匆回身奔進屋,再也無法忍心看她傻笑。深呼吸,努力平靜後,才拿著件大衣走出來。林雲波徑直將一把白雪送到他面前。「嘗嘗!味道如何?」
「這是老天的杰作,不是你的。」歐遠航微微笑著推開她的手,替她披上大衣︰「小心,別著涼了!」
「我覺得你總把我當作孩子。」
「不是嗎?」歐遠航站起身來……
「喂,喂!……你在看什麼?」
「你等著,別亂跑。」歐遠航匆匆丟下句話便向前奔去,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
「神經病!」林雲波哼著轉身離去,如此美麗的景色,怎麼能不留連一番。
一條幽幽的小路遠離了山道,林雲波象個忘了媽媽囑托的小紅帽,離開了大路,獨自一人走上小道。這里似乎很特別,但又說不出如何特別。兩邊有高高的松柏,白白的雪地。這里很冷清,以致整片雪地絲毫沒有被人踩過,這可能是林雲波選擇這條小路的原因吧!
白雪平整地鋪在山間的平地上,那麼一片,那麼一地,平整潔白得讓人忍不住要去撫模,吻它。林雲波緩緩俯,用臉貼在雪面上,冷冷涼涼的感覺由臉頰一直傳到心里,四下無人,只有輕輕的風吹過葉枝,撤落一地的雪花,沒有落英繽紛,只有墜落的沉寂。
緩緩的有淚爬上雙頰,和著冰涼的雪水一直流進心里,冰凍著幸福、歡樂。有誰在打擊她的歡快?有誰一直在身邊呼著她的名字,擾得她日夜不安,你是誰?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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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遠航追逐的是個小小的身影,單薄、憔悴,像根很長的針源源不斷地貫穿著心髒,是她!自己找了很長時間的她!原來她在這兒?
「晶晶,你听我說!」歐遠航高叫著,前面的人慢慢地停下來,默默轉過身來,低著頭、等著他走近。
「晶晶,是我!」歐遠航輕聲地呼喚著,從她身上散發著一種強烈的悲哀和淒冷。
「我知道。」她緩緩抬起頭,滿眼的淚水滾落,站在那片白白的雪地里,瘦小得經不起山澗的寒風。她柔弱、憔悴卻像棵臨風頑強的山梅,在山崖邊吐露清香,令人久久難以抹掉關于她的記憶,她和林雲波不同,林雲波是那麼的張揚、四溢,她卻固執著、脆弱著、等待著。
歐遠航暗自嘆著,女人總是這樣矛盾的嗎?「這些……日子……還好嗎?」看見她的淚水紛落,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是多麼殘酷,明明是自己毀了她的一切,卻還要來問「還好嗎?」有誰會在如此的情形下活得開心呢︰「別怪我!我也是……」
她的手擋在了他的面前︰「我知道,我不願任何人,但——他總是我的父親!」她眼中閃過一絲絕裂的悲痛。
「你是說……」這種眼神,看得歐遠航一陣心驚,李晶晶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用這種眼神默默地看了他很久,好像想換來一生的記憶!
良久,才抬起手擦掉面上的淚痕,調過臉說︰「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不過也好!我們省去了道別。」
「道別!」歐遠航張大了眼楮,現在她舉目無親,幼時的生活使她無朋無友,道別?她要去哪里?
李晶晶似乎看透了他的擔心,突然轉過臉笑了,雖是落寂,卻讓他的心猛跳了幾下。「別擔心我。」
「你總要讓我知道,你去哪兒?」
「知道了又怎樣?」她再次轉過臉,異常堅定地吐露出生離死別的聲音︰「再見!」
歐遠航沒有追上去,只是望著她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心在一片白色之中,就那麼不輕意的一點背影,一絲絲地帶走初見她的興奮、溫暖。
如果說林雲波的是風的情緣,那麼他的又何嘗不是,現在他終于切身的了解到這來去無蹤的情,這了了無掛的緣又是怎樣的一份牽引。他就這樣親眼地看見兩個不同的人為此改變,連自己也在不知不覺的被這風侵蝕,沉浸,但卻是如此美麗,哀傷得無悔無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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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波仰面躺在了雪地上,看向一片藍淨的遠空,雪後的一切都那麼的明朗,藍藍的天空上有海一樣的深邃、淺淡,隨意潑灑著屬于那個遙遠都市的記憶,也許風干了,但心並沒有因此而停止無言的哀傷,耳邊有海浪的輕柔,有那個墜滿星光的瞬間,有那個風後清朗的永恆,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某個輕松的時刻由心底泛起,溢滿胸懷,使人不經意的潸然淚下。
她知道遠航在回避,她更體會到那份丟失的記倆有多麼重要,在她昏迷的時候,如有選擇的話,那一定是後者,長眠並沒有什麼可怕,能夠帶著自己愛的人去長睡不起,又何嘗不是一種美麗!那是她林雲波的美麗,那是這場風中情緣的美麗……
有人由遠處走來,輕輕的腳步在雪地發出吱吱的聲音。他打算從她身邊越過,似乎這看起來有些神經病的女人不值得他過來探個究竟。
林雲波偏偏驚叫著跳起來,周圍靜得可怕,只覺得整個人都在窒息,索性將全部的抑悶叫出來。
「-!」一聲輕響,來人手中的盆落在雪地中。
「哈!」林雲波大笑出聲,盡管臉頰上還有淚痕,她指著面前的人很不禮貌的大笑出口。
面前的人真有點像是野外探險隊的幸存者,一頭半長的頭發,一臉嚇人的黑須,一身折皺的黑色風衣在輕風中飛撤。什麼人她林雲波沒見過,唯獨這種人倒是頭一回,有緣千里來相會,如果是別人一定會驚呼逃命,可她是林雲波,別人驚慌的事,只有她會開懷大笑。
「雲波!」遠處傳來了歐遠航的呼喚聲。
「來了!」林雲波俯身拾起木盆,塞在了他的手中︰「對不起,不過你膽太小。」然後輕巧巧的與他擦肩而過,發梢拂過他的面龐,可他一動不動……
「是誰?」
「沒什麼,一個奇怪的人。」
「奇怪的?」歐遠航喃喃著回望向他,他正在回頭,凌厲的眼神不再冷靜如水,嚴峻的面頰也早已被黑須黑發遮了半邊,飛揚的衣角也不再堅挺……
天!他哪是個什麼奇怪的人,他分明就是林雲波丟失的記憶,分明就是她要尋找的靈魂。是情緣的牽引,還是「風」自由無度,是命運的捉弄,還是生命的無奈。
兩個曾經你死我活的男人,如今又同時面對最心愛的女人,面對這段無果的情緣。晶晶走了,雲波不再認識他了,難道這場相遇僅僅是為了了結,為了殘忍的分割?
歐遠航再也忍不住了,走!離開這里,真的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裝多久,林雲波就在身後,他就在面前,可又有誰知道他們間橫越的是什麼?
整個一晚,歐遠航都沒有睡,長長的黑夜中有風狂吼,他知道,一直有個人站在風雪中,面對林雲波的小屋窗口,一切不動,直到黎明才離去。
歐遠航這才釋下心頭巨石,回去吧!這里美麗,卻是個傷心的地方,像那些雪花一樣慘白得讓人不忍卒睹,沒有任何結果,不該讓心再倦冷,無須再卷入,就讓一切隨風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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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推門而入的人已經喪失了那份銳氣與靈敏的嗅覺,邵誠端坐在原地,看著這個被滿身風雪遮蔽著靈魂的人,一時竟開不了口,直到他用一雙分不清,辨不明神色的眸子發現有人闖入了他的領地。
「你好。」邵誠干澀地開了口。
他站在原地依舊用那雙眼楮空洞地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從遙遠世紀來的陌生人。
「別這樣!」邵誠忍無可忍地暴喝一聲,自己費了千辛萬苦才讓他們相見,無非是想激起他心中的一點熱,可他卻冰冷得一如既往,甚至對她不再有熱情。
「別這樣,沒有時間讓你這樣耗下去,她是忘了你,可你沒有忘了她,只有你才可以使她永遠月兌離危險,你听見了沒有!」邵誠狂叫著,似乎感應到了自己的失敗,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完全被她的陌生擊敗了,閃不出半絲光,在他空洞的雙眼下,邵誠半分勇氣都沒有了,他錯了嗎?不知道!但他忍受不了他的無言,更氣憤于他的沉默。
「你想想吧。」說完他返身沖出了小屋,逃出了這個男人哀傷的領地。
身後的風雪不停地涌進,吹得房中的一堆火焰飄忽不定,但始終不曾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