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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結輕輕綰 第四章

劍豐思索著接近蓉仙的好藉口。在展開追求攻勢之前-他必須先扭轉蓉仙對他的第一印象。

他的機會很快就來到。

選季才剛結束-馬上就是農歷春節-何李玉鳳打電話通知劍豐-「傻小子-你範伯父請喝春酒-你去是不去-」

「怎麼不去-」他笑嘻嘻回答-「我正愁沒有機會呢-」

這次劍豐不敢輕忽-中規中矩地穿著打扮恰恰符合他的年齡-白襯衫-打領帶-西裝-皮鞋-鏡中人是一位事業有成的精英分子。

正準備走時-他遲疑數秒-皺了皺眉頭-太正式嚴肅了-又不是參加會議。

他月兌下西裝外套-僅僅換了一件V字領羊毛衫-便多了一分輕松朝氣。

劍豐自告奮勇當司機-等到達範家時-他不由得大失所望。

範議員的春酒席開三桌-人聲雜沓-至少有二-三十位賓客-極目四望-竟見不到他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這杯春酒真是索然無味。

何李玉鳳也看透了劍豐的心事-佯裝無意問起了蓉仙-月仙兩姊妹。

「月仙和朋友去郊外踏青了。」範議員一笑-「至于蓉仙……她剛剛還在書房里幫寫幾張『新婚志慶』的賀匾-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另一位女賓連忙幫腔-「蓉仙既然在-也該叫她出來吃點東西才對-我去瞧瞧-」

範議員微笑答覆-「她本來就靦腆-不太好意思招呼客人-請別見怪。」

被幾位長輩叫出來的蓉仙-隔著一桌客人和劍豐遙遙相對-似乎也沒注意到他。盡到了晚輩的禮數-略一招呼-嘗了幾口菜-喝了一小杯酒就悄然退席。

劍豐霍然站起-尾隨著蓉仙上樓。

「蓉仙。」他在樓梯口喚住她。

蓉仙錯愕地轉頭-想了數秒才認出眼前的人便是上次被她誤會為月仙「朋友」的人。

「還記得我嗎-」劍豐含笑問。

蓉仙臉上泛起薄暈-「何先生-你好。」

劍豐腦筋轉得飛快-「很榮幸-還記得我。蓉仙-我有一件事想麻煩-……我有一位生意往來的客戶也是朋友-對蘭花很有心得-耳濡目染下-我也有幾分興趣-能不能讓我參觀府上的蘭花-」他冒昧詢問。

「好啊-請跟我來-何先生。」蓉仙微笑邀請。

「請叫我劍豐-蓉仙。」

何李玉鳳看著兒子勇往直前的舉動不禁駭然。

劍豐如願以償和蓉仙在蘭房中獨處。

他著迷地听著蓉仙悅耳清脆的嗓音介紹蘭花的品種與名稱-忍不住月兌口問-「養蘭花不容易吧-」

「還好。」蓉仙輕觸一瓣蘭葉-「要注意溫度-濕度-光線外-還要培養耐心。」

「就這樣-」劍豐話帶調侃-「照這樣听起來-改造火星生態也不過如此。」

蓉仙忍俊不住-薄嗔道-「我還以為你對蘭花有興趣-何先生。」

「叫我劍豐。蘭花雖然幽雅韻致-還是比不上護花人。」他帶笑說-「蓉仙——知道嗎-我本來一直想送花給——又怕唐突佳人-徒令花草失色。」

蓉仙怦然心跳-溫暖的花房里有一種親昵隱密的壓力。

她囁嚅改變話題-「我得下樓了。」

「蓉仙-」劍豐喚住她-「能不能告訴我——喜歡什麼樣的花-」

他含笑凝望著蓉仙-令人無法拒絕回答。

「郁金香。」她不自覺說出自己最喜愛的花卉。

「花語是……」劍豐側頭思索。

猛然想起的蓉仙雙頰飛紅-像牝鹿般輕盈奔下樓梯-劍豐低沉的笑聲在後追趕。

郁金香的花語是-「愛的預言」。

翌日。

一束色彩繽紛的郁金香送到蓉仙手上-猶帶凝露淡香-卡片上寫著-期待花語成真。劍豐

龍飛鳳舞的字體反映出主人的豪邁灑月兌。

月仙看了一眼卡片-興味盎然的說-「果然-我就知道何大哥要追——」

「哪一個何大哥-」範議員詢問。

月仙搶著替姊姊回答-「就是何叔叔的獨子何劍豐嘛-」

「喔-」範仲禹開明一笑-「那孩子不錯-很有見地。」

「那爸爸你是贊成姊姊和他交往了-」月仙興奮地問。

「沒有-的事。」蓉仙以姊姊的威嚴阻止她大發謬論-可惜不太成功。

「這要看緣分了。」範仲禹溫和的說-「年輕女孩子有人追求並不是壞事-爸爸只是奇怪-為什麼你們姊妹兩人剛好相反-蓉仙從來沒邀異性朋友來家里坐-而月仙的男朋友卻是成群結伴一起來-」

「爸-他們才不是我的男朋友-」月仙抗議-「只是我打球的『哥兒們』-」

「什麼『哥兒們』-真難听-」範仲禹蹙眉-注意力又轉向蓉仙。「-對劍豐的印象如何-」他問。

劍豐似笑非笑的灑月兌表情彷佛浮現在蓉仙面前。

她抱著花束低聲回答-「我……對他的認識還不夠。」

「也對。」範仲禹點頭-「男女交往之前必須慎重-急不得-也趕不來的。」

蓉仙默默不語-在她心中有個陰影-這是她的秘密-也只有石青雲清楚整個來龍去脈。

蓉仙曾有一段不愉快的戀情。

在她剛進中文系時-有一位直屬學長林彥君對她展開追求攻勢-鮮花-情書-畫卡源源不斷-才接觸到大學自由風氣的新鮮人-很難抗拒這種羅曼蒂克的憧憬-更何況林彥君還是中文系公認的倜儻才子-蓉仙很快便投入純純的初戀。

過不了多久-就傳出了林彥君同時和外文系系花交往-腳踏兩條船的傳聞。

信心開始動搖的蓉仙還割舍不下這段感情-卻在偶然的機會里听到林彥君大放厥詞。

「原本我還以為交上了縣議員的千金-以後可以減少奮斗二十年-沒想到範家也不過是虛有其表的空殼子-不可靠。」

在他背後的蓉仙只感到冷透骨髓-听著林彥君繼續和好友評論起兩個女友。

「沒錯啊-範蓉仙是比外文系的杜麗薇漂亮-可是-你們想想-漂亮有什麼用-只能看不能踫-比木偶還沒意思-杜麗薇就不同了-熱情如火-上床又爽快……」

蓉仙的怒氣戰勝傷心-拿起桌上半瓶可樂往林彥君頭頂淋下。

惱羞成怒的林彥君頓時失去了風度-在眾人哄笑中揚起手來-「-發神經啊-」

就讀大四的石青雲捉住了林彥君的手-替蓉仙解圍-「合不來的話就好聚好散-再怎樣也不該想動手打女孩子-」

蓉仙的初戀就此草草落幕。

心猶未甘的林彥君跑去挑唆石青雲的女友-將石青雲和蓉仙的「新戀情」描述得有枝有葉-偏偏他的女友本性多疑善嫉-幾次爭執下來-蓉仙居然成了含冤莫白的第三者。

石青雲救了一位學妹-卻賠上了相交數年的女友。時至今日-蓉仙對石青雲依然抱持著一份歉疚。

石青雲倒想得開-反過來安慰蓉仙道-「這不是-的錯-個性不合的兩人原本就很難長相廝守-這次事件只是讓分手提早發生。」

有這個隱衷存在-蓉仙才會猶豫地不敢接受劍豐的追求。石青雲是她可以信賴商量的兄長-主意既定-蓉仙打電話邀他見面。

石青雲的油畫個展剛在高雄市立社教館完滿閉幕-接到蓉仙的邀約-他二話不說地出現在約會地點-「依伊」咖啡專賣店。

他的畫再一次被大眾肯定-使石青雲增添了幾分自信-心情愉悅的他考慮著是不是要對蓉仙提出進一步交往的請求。

認識六-七年的時間-所堆積的情愫是言語難以形容的。原先阻止青雲表白的原因-是他不想乘虛而入落人話柄-後來則是經濟因素——一個尋夢的窮畫家-在沒沒無聞時-實在沒有勇氣要求心儀的女子陪他吃苦。

石青雲下定決心-只要他為蓉仙所繪的畫像完成-就是他表白的時機。

只要再幾天-石青雲微笑。

坐在「依伊」的吧台旁-性情相近的兩人有聊不完的話題-音樂會-木雕展-都是開心的事物-只是蓉仙有點心不在焉。

「學長……」蓉仙對他的稱謂數年不變。「我……有件事想與你商量。」

她期期艾艾地說。

「什麼事-」

蓉仙的思緒像走馬燈般旋轉-如果石青雲對她有比朋友更深一層的感情-那麼-她決定婉拒劍豐的追求-保留這一份細水長流的情誼。

「有一位父執輩的兒子在追求我。」蓉仙低聲說。

「他是怎麼樣的人-」石青雲小心翼翼地問。

「樂觀-幽默-很喜歡笑的人。」兩次迥然不同的印象重復在一起-蓉仙略一思考-又加以補充說-「果斷-有行動力。」

表白的勇氣在青雲體內萎縮-他溫和表示道-「听起來是個很好的人。」

「嗯。」分不清失望還是松口氣-蓉仙悒然-「可是我不確定該不該和他交往。」

「蓉仙——不該被以前的陰影所困。」石青雲出自肺腑之言。

蓉仙眨了眨眼-如醍醐灌頂。

是這樣嗎-她被往日的陰影所困-一直捉住石青雲的援手不放-這項認知令她反省-「我知道了。」蓉仙聲音低微-卻有著嶄新的決心-「學長-我決定試著和他交往-」

劍豐所送的郁金香每日都不間斷。

月仙撇了撇嘴-「老套-」她的目光閃爍-補充一句-「不過-我喜歡-」

蓉仙接受了劍豐的約會-和他出去好幾次-吃飯-看電影-听音樂會-循序漸進-劍豐總能找到有趣新奇的玩意兒。

月仙也跟過幾次-大啖茶肴——以茶入菜-煮湯的食物。有一次-則跟到金瓜石-九份一帶-劍豐拿著V8攝影機為蓉仙攝影-月仙鏡頭搶得比姊姊還凶-令他哭笑不得。

這天-劍豐不顧一切「甩」了月仙這個大燈泡。

她悒悒不樂地和死黨窩在保齡球館-口袋里麥克麥克-因為劍豐給她一張早已付費過的會員金卡——這也是她能和靖平-小胖-頌唯打保齡球不必擔心沒錢的原因。

「我要談戀愛-」月仙發出驚人之語-別人還無所謂-只有靖平臉色驟變。

「和誰-」他問。

「和有錢的公子-」月仙宣布。

這表示她還沒有特定對象。靖平松了一口氣。

「喔-」頌唯打出一個全倒-電腦螢幕上浮現一個大X-他閑閑問道-「誰是那位『受害者』-」

「去你的-」月仙悻悻然-「我要找一位知情識趣的成熟男子談戀愛-上山下海多彩多姿-」

「那我怎麼辦-」靖平委屈地月兌口而出。

「各人須尋冬自門-」月仙潑他冷水。

頌唯-小胖直搖頭-听月仙發表高論-「女孩子的戀愛對象最好是找像何劍豐這樣風流倜儻-出手闊綽的公子-至于結婚對象-就得找像石青雲這種溫和忠厚-心胸寬宏的顧家男人。」

當月仙有機會轉述上述言論給姊姊做參考-是在蓉仙赴完約會-抱著一束粉紅色玫瑰來的時候。

蓉仙雙頰微紅-花蕊遮住了一半表情。

「石學長和我雖然有保持聯絡-但一直是普通朋友-像兄妹一樣。」她輕聲說。

月仙懷疑-「兄妹-」

「石學長還鼓勵我和異性朋友交往。」蓉仙口氣有一絲悵然。

「豈有此理-」月仙為石青雲辯解-「他明明是愛著-的-」

「-又懂什麼叫-」蓉仙駁斥她-「小女孩胡思亂想。」

月仙這時才注意到姊姊的異樣-雙目晶亮-口紅不見了。

「他吻了——」月仙睜大雙眼悄聲問。

蓉仙臉色倏然轉紅。

「原來如此。」月仙喃喃道。情場如戰場-石大哥這楞石頭注定要敗下陣來。

「姊-他的接吻技術好嗎-」月仙好奇問。

蓉仙的臉色更紅了-「不干-的事-」

「哦-」她若有所思-「那就是很好——」

說不得意是說詞-劍豐躊躇滿志-知道這一吻鞏固了他在蓉仙感情生活上的地位。那個石呆子可以旁邊涼快去了。

一連數日-劍豐淨邀蓉仙往人多的地方去-不著痕跡地宣傳既成事實。他技巧地探詢石青雲這位「假想敵」的反應-得知他之前在高雄展覽的油畫正在台北市一家畫廊展示出售-劍豐有心示威-立即含笑表示興趣。

「有一位世伯待我很好-對油畫情有獨鐘-既然有這個機會-我想為自已和那位世伯買一-兩幅畫-陶冶心性。」劍豐對蓉仙說。

來到畫廊雖然見不著畫家-至少畫廊主人異樣的眼神就可以保證-石青雲一定會得到消息。

他親昵地在蓉仙耳畔低語-稱贊石青雲的藝術造詣-驀然入眼的是一幅人物水彩畫-畫中人正是蓉仙-劍豐陡然感到一陣醋意。

「這是石先生的新作。」書廊主人頗有深意。

「啊-我都忘了。」蓉仙訝然-「石學長幫我畫素描時-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六位數的標價擺明了是畫家不忍割愛的作品——實在超出行情太多。

劍豐隨意挑選了兩張田園油畫-算是交代了此行目的-只不過心中有一股排遣不了的酸意。

他決意將那幅書買下來送給蓉仙當作一份驚喜-也順便救濟一下兩袖清風的窮畫家吧-劍豐陰沉地想。

「什麼-那幅畫被買走了-」石青雲驚愕不已。

「嗯。」畫廊主人張志嘉無奈地說-「事情太突然了。」

買的人拿著一壘壘嶄新的現金擺在他面前-令他不知該如何推辭。

「我很抱歉-青雲-對方堅持要那一幅畫。」張志嘉歉然的說。

「是什麼樣的人-」石青雲深吸一口氣-他不希望蓉仙的畫被財大氣粗的銅臭商人買去。

「是一位中年男子-看起來像大公司的高級主管-口氣謙和有禮-但是不容人拒絕。」

他答。

「是嗎-」石青雲悒然吐氣-希望對方能珍惜蓉仙的畫像。「我本來打算展覽完送給她的。」石青雲語氣中充滿了沮喪。

「範小姐身旁那位男士是-」張志嘉不解的問。

「她的追求者。」石青雲面無表情的答道。

兩人陷入一片沉默中。

半晌-張志嘉才開口-「我以為她跟你……」

「沒緣分吧。」石青雲憂郁而笑-「如果有緣分-也不會拖了這麼多年。我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張志嘉拍他肩膀-「這筆錢要怎麼處理-」

石青雲強振歡顏-「首先-我們找個地方喝一杯慶祝。」

劍豐的驚喜禮物令蓉仙低呼出聲。

「你買下了-」她思緒紛亂地多此一問。

「如-所見。」劍豐含笑攤開雙手-「我既不會作畫又不擅寫情詩-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萬分之一的心意。」

「你不該這樣破費的。」蓉仙不安。

他在蓉仙身畔坐下-坦白承認道-「其實-我的動機不純。」

「動機不純-」蓉仙疑惑。

「嗯-我在嫉妒。蓉仙——能了解嗎-」劍豐的呼吸吹拂蓉仙的頸項。

「你……大可不必如此。」蓉仙結結巴巴-「我和石學長是普通朋友。」

「證明給我看。」劍豐要求。他在蓉仙唇上烙下一吻-「我善妒而且脾氣壞-無法忍受他以-為模特兒-盯著-看上好幾個小時的模樣。答應我-以後不準當他的模特兒-」

「可是-我們真的是普通朋友-就像兄妹一樣-你不能懷疑我。」蓉仙辯白。

「我不是懷疑。」劍豐吻上蓉仙的耳垂-柔聲說出事實-「他愛著——」

蓉仙心神一震-不敢也不願相信。

笑意浮上劍豐眼底。斬草就得除根-與其留著這種情愫在蓉仙心底-倒不如攤開在陽光下-

一鼓作氣剪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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