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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不是未婚妻 第八章

上帝果然是太忙碌了,它一如以往沒空理會我的祈盼——我沒有昏睡不醒。

當我睜開眼時,映入我視線的是雪白、干淨的天花板,還有懸掛在鐵架上的點滴瓶子……這是哪里?醫院嗎?為了求證,我緩緩地轉頭梭巡著四周,床兒上有束艷紅的玫瑰花束、米白色的窗簾、空白一片的白牆,然後是——

側趴在我床沿上睡著了的仲儒,疲累的倦容上還殘留著一片瘀青,微腫著……

頓時,記憶潮涌而來,不禁教我怔愣不已。

他臉頰上的傷痕是我的杰作……

因為他搶走了我的影影,不,不是他,是他哥哥季伯豪……

影影下個星期日就要成為季家人了……

秦家人要的是像「季氏」財閥這樣的利益……

上帝!這是真的嗎?我真的打了仲儒一拳?影影真的要嫁給季伯豪了?剛才那些不是我夢中的情節嗎?

不!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影影怎麼會和季伯豪扯上關系呢?他們又不認識——

我極力拒絕接受昏迷前仲儒丟下的炸彈,但遙遠的記憶里卻跳出清晰的景象,一直教我耿耿于懷的一幕——

那個在車內吻著我親愛的未婚妻的人竟是……季伯豪?!難怪當時我覺得他的側影似曾相識,原來他是仲儒的哥哥,也是「季氏」新任總裁;我曾在季家見過一面的。

這麼說來,仲儒說的是真的了……

「不,我不相信……」我痛楚地閉了閉眼。除非影影親自告訴我,否則我絕不相信……怎麼會是真的呢?早上影影才和我纏綿……

對!我要去找影影,我要她親口告訴我……

我想起身,卻發現全身毫無力氣,一咬牙,硬要撐起身子,頸子一抬,頭顱竟又沉重地跌回枕頭上,引來一陣昏眩——

「啊——好痛——」我不禁申吟出聲。

也驚醒了一旁的仲儒。

「阿杰?你醒了?噢,感謝上帝!你終于醒了……」仲儒有些忘形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頭還疼不疼?你等一等,我去叫醫生來——」

說著,他就疾走而出,我根本來不及阻止。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是頭疼而已,瞧他緊張的。

沒半刻,仲儒又進來了。不過,跟著他身後出現的除了醫生之外,還有我遠住在台中的爸爸、媽媽。

「爸、媽……」

「小杰——」媽一見到我,立刻撲在我身側,一臉憂心,直撫著我臉頰,仿佛我是個重病不起的病人。「你怎麼樣了?頭還疼不疼?……」說著,媽竟低泣起來。

「媽……」頭還疼不疼?這是我醒來後,第二次听到了。

「別這樣,菱琳,讓醫生幫小杰檢查檢查。」爸爸上前扶起媽媽。

我看得出爸爸也憂心忡忡,只是他極力在我面前掩飾而已。

我狐疑地看著他們,乖順地讓醫生在我身上東測西量的。

沒多久,檢查告一段落,醫生站起來。

「多休息吧。」簡單一句話,什麼話也沒問我便離去。

爸琶跟著醫生去,媽媽看了我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仲儒。

「怎麼回事?仲儒?」大伙兒的神情古怪,教我不得不起疑。「我生了什麼病?」

仲儒楞了一下,隨即扯了扯唇,坐到病床旁。

「我想……應該沒什麼吧。」

「沒什麼?那我爸媽怎麼會來?你通知他們來的?」如果是這樣,那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和仲儒……「你告訴他們有關我們的事了?」

我的心慌教仲儒刷白了臉,但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

「他們不知道。」他打斷我。「他們之所以會來是因為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我不得不通知他們來。」

我松了一口氣,但——

「三天三夜?我昏迷了三天三夜?」老天!我竟然昏迷了三天三夜?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不得不教我錯愕。我怎麼會無緣無故就昏迷了三天三夜呢?我不解地望向仲儒想問個明白,但映入我眼中的是他滿臉的不堪和清晰可見的腫痕,霎時,心口一痛——

「對不起,仲儒……」我于心不忍了,伸手輕撫他臉上的瘀痕。可見我那一拳力道還真不小,三天了仍未消褪;我說過我健壯如牛的。「還疼嗎?」

仲儒忽地一把握住我的手,緊緊地貼在他腫脹的頰上,搖了搖頭,仿佛失措。

「阿杰,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我受不了的……不要這樣對我……」他喃喃道,鼻音濃濃。

我心酸無語,只能含淚閉上了眼。對不起,仲儒,我不想傷害你,我並不想傷害你的!但是,傷害卻在無形中造成,早在我選擇了愛你卻又放不開影影之時……

「對不起,仲儒,我不是故意的……」我強力控制住抱他的沖動。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阿杰。」仲儒溫柔地為我拭去噙在眼角的淚,深邃的眼眸凝視我不放。「我知道我帶給你很大的壓力,我也不想的。可是,每次看到你為影影心傷、痛苦的樣子,我就忍不住要吃她的醋,你知道嗎?看你為她心痛,我的心真有如刀在割,那比你拒絕我還教我痛苦你懂嗎?我不要……我不要你為了她把自己搞成這樣……,

「仲儒……」心痛如針錐,我難過地閉了閉眼。

「我知道你很愛影影,在我知道我大哥即將和影影結婚時,我還曾去找過影影,我要她拒絕這個婚姻,可是她……」他深吸一口氣,又說︰「她說我大哥比你還適合她。」

「啊——」好疼……為什麼我的心髒突然劇痛起來?我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阿杰,你怎麼了?」仲儒心焦地叫起來。「是不是頭又疼了?你忍著點,我這就去叫醫生——」

「不要——」我急急拉住仲儒。這個傻瓜,還嫌我不夠痛嗎?我的手是捧著心的,不是頭啊!

「可是你的臉色好難看……」

豈只是難看,我看大概已經扭曲成一團了。

「不要緊。」我硬生生地舒解開眉頭,只是一瞬,又緊揪著不放。「你說,他們什麼時候結婚?」這是我此刻比較關心的。

「我先去找醫生吧——」

「我說我不要緊的。」我知道我的臉色很難說服他。「你不說,我自己去問影影。」

是的,我該去去問影影的,我要她親自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她和季伯豪要結婚了,那昨天——不,為什麼三天前在我生日那天她還可以和我床上繾綣、幻想著我們的未來?她不是說她爸已經不反對我們在一起了嗎?她不是已經爭取到延緩一年赴美念書嗎?難道這一切——

心中閃過的疑問教我腦中頓時一陣空白,久久無法恢復運作。

「為什麼要這麼傻呢?阿杰?」他緊緊箝住我的肩頭。

我茫然地看著仲儒,他俊逸的臉也是一陣青白。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那改變不了什麼的!影影非嫁給我大哥不可的!」

太亂了,我听不懂仲儒在說些什麼,只覺得眼前的仲儒愈來愈擴大,咄咄逼迫著我似的……

「早在你們‘郝氏’發生財務危機之前,其實‘上島’就已經岌岌可危了。我不知道上島到底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大哥找上秦威漢,還是秦威漢找上我大哥的,總之——他們達成了協定,而影影就是他們的協定之一。」

混沌中,我依稀听出了一些眉目了。原來,影影是秦威漢用來挽救他的企業的商品,當他的企業發生危機時,他不惜犧牲他女兒……這個可能性很教我驚訝,但我無法評論什麼。對秦威漢而言,能攀上「季氏」這門親事或許是他最滿意的結果,非但挽救了他的事業,也為女兒覓得了一位杰出的女婿。但,我不解的是,季伯豪呢?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會為了利益而斷送自己婚姻的人,而且有危機的是「上島」,而非「季氏」,他為什麼會同意這項協定?除非——

像是看透我的疑問,仲儒嘆了口氣,說︰「影影在商圈是小有名氣的,秦威漢經常帶著她出席各種宴會場合不是嗎?我大哥早就認識她了。我問過我大哥他知不知道影影已經有婚約的事,我大哥說,他知道她已經解除婚約了……」

解除婚約了……像一道悶雷,仲儒這句話扎實敲進我心口,也打醒了我不濟的腦袋。

是啊,我和影影的婚約只是我的一意孤行而已,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婚約早就煙消雲散了,只有我還傻傻地以為那是我們的未來,只有我還自欺欺人……

「阿杰,你不要這樣……」仲儒將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我緊緊摟在懷里。

認清事實的痛苦像抽光了我全身血液般,我只覺得一片茫然。

「忘了她,忘了她吧。」

「影影……我的影影……」我喚著我最親愛的未婚妻,像是最後的愛語。

「沒了影影,你還有我啊!阿杰,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阿杰……」

我听到了仲儒低泣的聲音,懸在眼眶的淚終于滑了下來,弄濕了他的襯衫。仲儒心疼地將我抱得更緊。

我並不想哭。大男人的為了一個女人的離去就掉淚實在是有些沒骨氣,但是,想起我和影影最後一次的纏綿,我的淚不知不覺如開了閘的洪水……

我知道她是愛我的,盡管就要嫁給別人,她還是把她的身體給了我。她從來都不是一個隨便的女孩,在我們交往這幾年里,即使對親密如她未婚夫的我,她也一直守身如玉,但卻在我們遭到阻礙時,她給了我她最寶貴的東西。如果不是愛,她又怎麼願意……影影……我最最親愛的愛人……

我並不想哭的,只是怎麼也控制不了心口那蝕心的酸痛,任由它擴大再擴大;任由仲儒親吻著我淚涕縱橫的臉——

「啊——」一聲尖叫傳來。

來自病房門口的尖叫聲驚醒了擁抱中的兩個男人。我和仲儒猛然分開來,望向門口——

「影影……」我虛弱而心急地喚。

門口的影影回應我的是一臉驚駭,她一手緊緊捂著她的嘴,仿佛害怕自己失控地再次尖叫而出。

「你听我說,影影——」仲儒想為我解釋。

「不——」她一臉的難以置信,然後轉身狂奔離去。

她轉身時差點撞上我媽媽,令緊揪著黛眉的母親流了一身冷汗。

「影影!」媽媽叫著狂奔而去的影影,再回頭詢問病房內的人︰「怎麼——」

「阿杰——」媽媽和仲儒的聲音交錯一片。

我想,我大概又陷入昏迷了,只覺得我的身子彷如掉入一片汪洋大海中,意識糾著影影美麗無瑕的笑顏載浮載沉……

***

「怎麼會這樣?……我可憐的孩子……」

是媽媽嗎?她怎麼哭了?

「陸醫生,難道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

爸爸的聲音怎麼听來也似哽咽?

「不能試著吃藥就好嗎?」

「吃藥只能幫他暫時減輕疼痛而已,無法根治的。」

這個聲音好陌生,肯定不是我認識的人。

「那怎麼辦?」媽媽還是低位著。「如果動手術的話,成功的機率……」

「百分之二十。」那個陌生人答。

「二十?不——」

感覺到媽媽哭著撲倒在我身上。

「二十……」爸爸喃語。

「那已經是我們最樂觀的評估了。」

「不,不會的。」媽媽焦慮的哭音。「陸醫生,有沒有可能是診斷錯誤……或是檢驗上出了問題?我兒子怎麼可能會……怎麼會……一點癥兆都沒了,說得就得……」

「菱琳,別這樣……」爸爸略顯蒼老的聲音說︰「對不起,陸醫生,內人只是心急孩子的病……」

「沒關系,我能了解。」他頓了頓,半晌才說︰「你們知道的,我們也把他的病歷送到醫學中心做了研究——結果是一樣的。」

「陸醫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媽媽哭求著。

「菱琳……」

「郝太太,救人是我的責任,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的。」

「謝謝你,陸醫生。」

「別這麼說,郝先生。對了,愈早動手術,成功率就愈高,你們考慮考慮,如果決定動手術的話,早點通知院方,我們好做準備。」

「百分之二十……那跟零有什麼不一樣?」媽媽說,乏力得很。微干的手輕撫著我的額際。

「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不動手術的話,等癌細胞整個蔓延開來就……」

癌細胞?是誰得了癌癥?我嗎?

該死的!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四周一片漆黑,只听得到他們的聲音,看不到他們的人?

我努力想睜開眼楮,卻徒勞無功;耳際又傳來他們的對話——

「畢竟這是個大手術,你們可以和病人商量看看,看看他的意願如何,如果他肯接受手術治療,又能做好心理準備及充分配合的話,那是最好的。」

「好,我們考慮看看。」爸爸應著。

「嗯。有什麼問題再聯絡護理站吧。」接著是病房門被帶上的聲音。

沉靜半刻,門又被拉了開來。

「郝伯伯、郝媽媽。」是仲儒。

「仲儒,你來了?」爸爸乏力地說。

「阿杰還沒醒嗎?」仲儒的聲音是疲憊的。

「還沒。剛才陸醫生來過了,目前小杰是暫時穩定下來了,可是不動手術的話,他隨時都會再發病的……」爸爸說到這里又引起媽媽一陣啜泣。

我想仲儒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極力想睜開眼看看他們時,卻只覺眼皮沉重得有如被千斤重的鉛塊壓著似的。老天!我真的病得很嚴重嗎?為什麼要開刀呢?而且成功率還只有百分之二十而已?怎麼會這樣?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郝伯伯、郝媽媽,你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就可以了。」

「也好,你郝媽媽確實是累壞了,我先帶她回去休息一下。這里就交給你了,小杰有什麼問題,你要趕緊通知我們。」

「我會的。」

「菱琳,我們先回去吧。」爸爸對媽媽說。

「不,我不累,我不要回去休息,我要留下來陪我兒子。」媽媽手觸著我的臉頰。

我心疼不已,卻連喚她一聲的力氣也沒。媽媽……

「先回去休息一下再來吧,菱琳。你也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再不好好休息一下,我怕先倒下的會是你,到時如果小杰醒來知道你就住在他隔壁病房,他一定會很焦慮的。這孩子最舍不得你了,我們別再增加他的負擔了好不好?」爸爸軟言相勸著。他知道我向來是最心疼媽媽的。

「可是,我不放心……」

「沒什麼好不放心的,這里有仲儒在。」

「是啊,郝媽媽,你放心吧,我會一直留在這里照顧阿杰的,他一有動靜,我會馬上撥電話給你們。」

「那……好吧,謝謝你,仲儒,小杰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郝媽媽,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這里就交給你了,仲儒。」爸爸說。「我和你郝媽媽先回去了。」

「好。再見。」

爸爸和媽媽朝門口走去時,隱隱約約地,我似乎听見了媽媽低語問著爸爸︰「影影沒再來嗎?她怎麼……」

聲音消失了,我得不到企盼不已的答案,意識在疲累中又沉淪了……

***

當我再度醒來是什麼日子,我已搞不清楚狀況了。日子、時間于我,好似沒了意義,我想我大概已經病人膏肓了吧。

坦白說,除了感覺得到肚子的空虛之外,我的精神算滿不錯的,不似前兩次的渾渾噩噩,有如置身夢境的虛幻;此回我的腦袋可是清朗得很。

一側頭,又看見仲儒趴在我床沿上睡著了。

從他輕攏的眉心看來,我想他一定是為了什麼事而憂心著。

不自禁地,我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愁緒,這才發現我的左手吊著點滴,右手則被仲儒緊緊握在手上;那種強烈宣示不著所有物的佔有。噢!該死!他是想向全世界的人宣告我們的關系嗎?

我想掙月兌他的掌握,還沒行動,他似乎連在睡夢中都可臆測到我的企圖似的,先行蘇醒過來——

「阿杰,你醒了?」他露出欣慰一笑。「什麼時候醒的?對不起,我又睡著了。」

「剛剛才醒的。」我不動聲色地悄悄抽回手。「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沒事的,我很好。」他兩手抹了抹臉,企圖提振精神。

「我爸爸、媽媽呢?」

「哦,你爸爸可能還在公司吧。」他看了一下表,又說︰「郝媽媽半個小時前回家去了,她想你可能隨時會醒過來,先回去幫你熬個稀飯。對了,阿杰,你感覺怎麼樣?我去叫醫生來——」

我無力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離去。

「別走,仲儒,再陪我一下。」我露出哀求的眼神。

仲儒果真是寵我的。

他淡淡一笑,又坐下來,兩手緊緊地包住我的手,湊近我唇邊輕吻著,寵溺地說︰「嗯。那,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先去買些東西充充饑?」

我輕輕搖了搖頭,沒阻止他愛憐地吻著我手的舉動。

「大家都還好吧?」我知道這陣子大家為了我一定是累癱了;看著仲儒臉上的疲態,心里著實難過得緊。

「嗯,都很好。」他勾起一道淺笑。

我凝視著他,心口微微抽痛著。善良的仲儒啊!別人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不好受的,他的憂心全寫滿他眼底、他的眉間……怎麼會好呢?他只是不想我有壓力。

「我昏迷多久了?」將滿胸苦澀吞進肚里,吸回了浮在眼眶的水氣,我輕松地笑說︰「沒有一年,大概也有半年了吧?」

「胡說。昏昏醒醒,今天第十三天了。」

「十三天……你的胡子十三天沒刮了?」我輕撫著他明顯長長了的胡子。

「忘了,店里最近比較忙一點,一忙就忘了。」

我就說他善良吧,我看他這十三天一定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我病床的。

「你剛醒來,別說太多話了,讓我去叫醫生來吧?嗯?」他拍拍我的手背。

原想問他我到底生了什麼病,和……影影的近況的,看這狀況,大概也問不出我要的答案吧!

我听話地點點頭。

看著仲儒走出病房,我又沉沉地睡著了……是睡,不是昏……我知道我只是睡著了……

***

「暫時是以藥物控制住了。對了,季先生剛才提的……」

當我睡醒時,耳際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低語聲,房內沒人,我將視線調往聲音來源。

然後,我在虛掩的房門瞧見了背對我、穿著一身白袍的醫生,還有我父母親和仲儒。

听他們的談話內容,好像正在談論我的病情。我趕緊閉上眼,裝作仍在睡夢中,以便听得一、二。

「如果史帝夫醫生那邊沒問題,那當然是最好!」醫生的聲音。「他是享譽全球的腦科權威,我在美國修博士學位時還修過他的課,人很不錯的。只是,他很忙,我怕他短期內挪不出時間,而郝杰的情況又容不得再拖下去了。」

「那怎麼辦?」媽媽焦慮不已的聲音。

「這你們放心。」仲儒說。「昨晚我和我爸談過了,我爸答應我要幫郝杰安排。」

「你爸爸?可以嗎?」媽媽興奮地說。

「嗯。史帝夫醫生和我爸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是我爸爸在美國念書時認識的,去年史帝夫受邀到台灣來為一位政府高官秘密會診時,就住在我家的。昨天我爸就和他聯絡上了,他答應盡量把檔期排出來。他說長則兩個月,短則半個月,一定把時間空出來,要我們等他消息,順便辦理一下到美國就醫的出國手續。」

「那太好了!如果由史帝夫親自操刀的話,那情況可就樂觀多了。」醫生說。「我想,可以找個時間同郝杰說明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

「嗯。」媽媽應著,同時又對仲儒說︰「謝謝你,仲儒,要是沒有你,小杰他——」

「郝媽媽,您別這麼說,如果失去小杰,我——」

「啊……嗯……」我申吟出聲,及時阻去仲儒欲出口的驚人之語。

門口的四人快速朝我走來,我成功地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

如果要病死,我一直以為我大概會是因為得愛滋病而亡,其實不然。

我得的是腦瘤。

腦瘤——一個我想都沒想過的病癥,但此刻它確實是威脅著我的生命。陸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開來,如果不開刀切除的話,我的生命不到半年;如果開刀的話,誠如他先前對我父母親所說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清醒的我听到這項消息時,並沒有被震得再次昏過去,只是面無表情而已;腦子頓時成了空白,感覺像是被癌細胞控制了我的思緒,而我已無思考的自主能力了。

因此,是要接受只有百分之二十成功率的開刀治療?還是到美國去找那個腦科權威?我全沒意見,任由父母親同仲儒一起決定,我想我堪稱是最合作的病患了。

如果我的人生就要結束,而父母親即將面臨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堪、仲儒將承受與愛人天人永訣的痛苦的話,那我這小小的听話、合作,也算是我最後的孝心和愛戀了;我希望能做到大家都滿意。

除了影影……

腦子里長了瘤,也許動動刀,便可一刀割除,永遠遺棄掉那頭痛的腦瘤。但,若心口長了塊肉,卻是怎麼也拔不去的;硬是拔了,只怕是生不如死。

影影,我的心頭肉……

如風消逝,影影仿佛從我的生命里徹底消失般,沒有人願意告訴我有關她的點滴;卻也因為他們的絕口不提和刻意回避,讓我愈是想她想得緊。

腦瘤在作怪,常擾得我頭痛欲裂,有時嚴重得會因忍不住而再次昏厥,但縱使如此,仍阻止不了我想念她的一切。

等待史帝夫醫生那邊消息的期間,我仍住院接受陸醫生的藥物治療。表面看來,我是相當听話、乖巧的,但天曉得,經常在夜闌人靜獨留我一人在病房時,我的思緒是如何地不受控制,過往的點滴不經意地塞滿我那已被腫瘤侵蝕得不堪一擊的腦子,撩撥著那塊懸在胸口的心頭肉,不知不覺地;早已淚流滿腮……

想著影影、想著仲儒,想著我這二十七歲的年輕生命,不禁悲愴哽咽得無法言語。

這是上蒼對我的懲罰吧!

懲罰我的多情,也懲罰我對愛情的無能為力;合該失去影影,合該病魔緊纏著我不放,只是……只是可憐了那愛我至深的仲儒。

也許是該感謝上天的,至少它安排了影影一個美好的歸宿;要不,以此刻羸弱的我,又如何舍得下她?濃情難以承載,一個就夠了——一個仲儒就夠了!

不該有這種心境的,但此刻,我真的有種解月兌的輕松感,仿佛病魔來得正是時候……

可不可以病得再徹底些?最好能讓我病得失去記憶,忘了影影的一切、忘了仲儒的一切、忘了所有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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