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新娘 第一章
在靳家齊的辦公室里,除了清晰單調的打電腦聲音之外,四周是沉寂的。
他這樣不眠不休的獨坐在這已經將近三天了。他的秘書在幾次試探性的詢問沒有任何結果之後,也放棄了勸他休息的念頭,這個時候除了幫他準備好三餐之外,似乎別無他法。
「Daisy,麻煩你進來一下。」家齊按了內線的鈕,聲音還是一貫的溫柔。
不到三分鐘,Daisy輕敲了門進來,手上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我並沒有要咖啡啊?」不過對于她的善解人意,家齊還是覺得很感動。
「我想你是需要的,只是我不知道這杯咖啡還能支持你坐在這多久?到底出了什麼事?」
對于眼前這個年輕的美國女孩,其實他並沒有隱瞞的打算。五年來她跟著他一路努力過來,她甚至比他遠在台灣的家人還要親密;但是這一切僅止于上司對下屬,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樣的女孩——最起碼絕不會是個金發或是褐發的外國女孩。
他接過咖啡啜了一口。
「我要你幫我訂一張回台灣的機票,我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到達,而且這趟行程一定要保密,對外,你只要說我到加州去度假就好了。」
「可是……」她的藍眸中閃著復雜的情緒。
「在一切沒有得到證實之前,我只能對你說一切都很好。但是不管事情如何演變,我絕不會棄你而不顧的。」家齊婉轉而真切的回答。在美國,坦率直言是最好的溝通方式。
Daisy欣然接受他的承諾。
當天晚上,她親自送家齊上了飛機。
獨自在異鄉創業,家齊肩上背負著外人想像不到的壓力與艱辛。當初他為賭一口氣,畢業後便直接在美國待了下來,轉眼就是五年。從那時起,他不僅成為靳家最神秘的人,也成為紐約商場上少數成功的華人,他的實力和蒸蒸日上的業績,連一向自大的美國人也禁不住豎起拇指稱贊他。
盡管如此,所有關于他的描述都僅止于繪聲繪影的傳聞。由于他拒絕一切客套多余的應酬,結果被人說成盛氣凌人;而他的不講交情則被傳成功利無情。但那些見過他,甚至有生意上來往的人,卻是抱持著完全相反的評語。
就因為這樣兩極化的批評,使他在不知不覺中被增添許多神秘色彩,而他對這些事通常只是一笑置之。
再踏上台灣會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是他當初始料未及的。
一出機場,家齊就搭車直驅台北,在一幢氣派的洋房前下了車。
他按了電鈴,趁這短暫的時間整理自己的衣服。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並未在他俊美的臉上留下絲毫倦容,尤其是他那一雙深邃黑黝又充滿自信的眸子,仍舊閃爍著令人著迷的神采。
他用手指輕輕滑過黑亮的頭發,再一次確定自己整齊的儀容。
靳家的銀色大門慢慢打開,出現老佣人余媽那慈祥和藹的笑容,只不過,她眼神是茫然的看著這個英俊挺拔的年輕男子。
「余媽,您好嗎?我是家齊,您不認得我了嗎?」
家齊說完便一把擁住余媽,她這才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不敢置信地捧著他的臉仔細的端詳。
「齊少爺?!你怎麼會一聲不吭的跑回來?是美國的公司出了什麼問題嗎?」
家齊是余媽一手帶大的,即使是他父親再娶,她仍像守護神般寸步不離的保護著他。而今,他已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大男人,已經足以獨當一面了。
「還叫我齊少爺?!這是什麼時代了,余媽,您該改口叫我家齊。」他一手拎著輕便的行李,一手摟著余媽的肩說著。
「我年紀一大把了還改什麼口,我會不習慣的。」余媽順手想接過家齊的行李,卻被他拒絕。「當我從太太手中接過你再把你帶大,我心里就認定只有你和太太是靳家的少爺和夫人,誰也別想改變我的想法。」
對于余媽的忠心,家齊早就看在眼里,放在心里。這三十多年的歲月里,他從來沒有把她當佣人看,離開的這段時間里,最想念的也是她。
「好好好,我不再跟你爭了。我突然決定要回來,也沒來得及通知爸爸。家里現在有誰在呢?」
「除了小姐上學之外,先生和二太太都在。」
「爸在家?太好了。」
「少爺。」余媽面色凝重的叫住他,「我做下人的不會多嘴去打听公司和生意上的事,但是先生這陣子的確愁眉深鎖的,連我看了都難過。可是……我們又能幫上什麼忙呢?」她接著又露出一貫的和藹笑容,「不過現在你回來了,一切都不用擔心了,不是嗎?」
家齊毫不猶豫的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微笑。這不就是他風塵僕僕從美國趕回來的原因嗎?
一進到客廳,那熟悉的原木氣味立刻撲鼻而來,這是屬于靳家的獨特氣味,也是他父親靳令杰特有的風格。
家齊踏在光亮的櫸木地板上,看著屋內未變的擺設,處處都充滿著濃厚的英國風味,小到桌上的台燈、花瓶,大到桃木制的書櫃、羊毛地毯和紫色天鵝絨的落地窗簾……在生活上,他父親是永遠不會吝嗇的。
「少爺,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先生睡醒了沒有。」
「不用急,反正我也不會馬上就走,不要吵醒他。」
「你一聲不響的回來,已經夠讓人又驚又喜的,我還是先讓先生有心理準備才好。」
余媽說完便輕聲的走上樓去。
靳家的客廳是挑高的設計,樓上的房間都圍繞著橢圓形的廳堂。家齊順著余媽的身影看過去,才一轉頭,就看見一個中年女人站在他身後。
「藍姨……」家齊月兌口而出,在繼母的面前,他始終是手足無措的。
「家齊!」藍佩雅有些難以置信的打量著他,「你爸爸可真把你給盼回來了。他會叫你回來,還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挑了挑眉,臉上沒有任何喜悅的神情。八年,對某些人可能改變很大,但是對佩雅而言,即使是一個最普通友善的微笑,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本來想給你們大家一個驚喜,沒想到反而搞得人心惶惶,甚至一頭霧水,看來我真是弄巧成拙了。」
「這的確是個很大的驚喜,只不過時機不對。在這個時候,你這靳家繼承人的出現,想不引起外人揣測,我想是不可能的。」
佩雅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暗示著目前景況有多糟,但是那並未影響到家齊的情緒。一切都要在和父親交談之後才能真正有結論。
「怎麼你是一個人回來,難道在美國這麼些年,連個要好的女朋友也沒有?還是舍不得帶回家里讓我們看看?」
家齊依舊保持淺淺的微笑,即使清楚的感受到夾藏在字句里的嘲諷,他也並不意外,因為站在某些立場上,他的出現的確帶給她不小的威脅。
「其實我打算在台灣好好物色。看多了金發碧眼的美國女孩,才覺得還是台灣的女孩子漂亮。」
「是嗎?听你的口氣,好像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可以讓我知道嗎?」佩雅從容的坐在黑絨的沙發上,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沒有什麼根據,至于人選,更是連影子也沒有。」家齊用他一貫不具威脅性的笑容回應著她。
而佩雅顯然對這樣的回答很不滿意,但是很難在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端倪,家齊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兒。當他看見父親的房門打開時,便自顧的走上樓去。
余媽告訴他,父親正在書房等著。
靳令杰的房間一直以來都是禁地,連佩雅都不能隨便進出。
面對丈夫這不公平的對待,好強的她還是忍了下來,因為即使他們已經形同陌路,即使他為前妻保留了一個不容許任何人進入的世界,但在現實里,她仍是靳令杰唯一的合法妻子。而她所有的犧牲,也只為了自己唯一的女兒——靳依隻。
走進了書房,家齊就掉進了記憶的深淵之中。看著父親坐在窗台前的背影,他仿佛又回到母親過逝的那天下午。
「坐吧!這是你自己的家,何必這麼拘束。」
靳令杰起身走近窗邊,不知是不是陽光的關系,他的白發和面頰上歲月的刻痕全顯露了出來。家齊突然有種體悟——父親真的老了。
「我應該早點回來的,至少……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挽救之前……」他自責不已。
「讓我好好看看你……這五年的磨練真的使你成為足以獨當一面的男人。別人怎麼稱贊你我都不相信,因為我要親眼看到——」靳令杰話未說完就被家齊打斷。
「您為什麼要對我隱瞞?到今天一切都成定局之後,任何方法都無法挽回……您幾十年的心血就這麼算了嗎?」
靳令杰拍拍兒子的肩,仿佛一切都毋需再多辯解。
「難道就這麼放過那些背叛您的人?」家齊心有不甘的說。「是什麼使您放棄這麼多年的努力?那些一起跟著您奮斗的人又如何自處?」
「我真的很抱歉,不論是對那些忠心的部屬,還是我的家人。」靳令杰的眼中閃著淚光,「尤其是對你。原來我是打算在這一、兩年退休,把所有的事業交給你去管理,可是……事情來得太突然而且沒有任何後路,現在我不但什麼都不能給你,甚至還要你放棄在美國的一切,這對你而言是最不公平的。」
「爸,我不在乎那些東西,但是,我絕不原諒那些背信忘義的人。該我們的,我一定要討回來!」
听著家齊的話,靳令杰又陷入思考之中。面對著年輕充滿生命力的兒子,和自己深愛妻子的照片,他原本死寂的心又再度燃起了希望。或許他不該就此放棄,但是……
「我累了,也看淡了。公司並沒有消失,只不過合並在唐氏企業的名下,所有電腦硬體和軟體的開發仍舊不會改變,你的名下仍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這是我對你所做最好的安排了。
家齊無法再奈著性子听下去,他雙手撐在桌面上,急欲與父親爭辯。
「爸,讓我們一起面對現實好嗎?我今天回來的目的,就是要解決問題。為什麼當我滿懷斗志力挽狂瀾時,你卻毫不留情的潑我一頭冷水?難道真的一點退路也沒有?」
「你說得沒錯,是沒救了!」靳令杰轉過身去,不再看家齊的臉。
「這是不可能的!」
「或許是我太過信任底下的人,他們把我的心血當作籌碼來賭博,結果賭輸了,只好一走了之。一個人犯的錯可以挽救,可是十個人犯的錯……那種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即使情勢對我們再不利,也不需要全部放棄吧?」家齊始終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已經結束了。我希望一切就此停止,不再發展下去。而你,我相信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發展,不必拘限于眼前的成功。你可以的,對吧?」
靳令杰再次走近他,看著自己年輕俊朗、意氣風發的獨生子,他發現在家齊身上有太多自己年輕時的影子,而他怎麼也不願讓他成為犧牲品,至少目前還未走到這樣的絕境。
父子倆談不出任何結果,但是家齊未放棄任何希望,他已經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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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家齊起了個大早正準備前往唐家,他才走到車庫前,便被人從身後緊緊的抱住。
「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剛才爸爸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如果早知道你要回來,我一定會守在家里一步也不離開的。」
靳依隻像塊牛皮糖似的貼在家齊身後,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她可是打從心底崇拜不已,這些年來她一直盼著他回來,如今夢想成真,難怪她會興奮地直抱住家齊。
「你老是這麼抱著我,讓我連你的臉都看不到。你嘴里說想我,可是分明是不想見到我嘛!」家齊逗著這個和他相差十三歲的妹妹。
「誰說的,你才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每年的寒暑假我都求媽咪讓我去美國找你,可是她說什麼都不答應。用盡了各種方法,像絕食抗議、或是好幾天不跟地說話,甚至考試考最後一名,她還是不肯。」依隻松開手跑到家齊面前來,訴說對他深深的思念。
「她是心疼你。任誰也不放心讓你只身到美國,你還是這麼不懂事,老是惹你媽咪生氣。」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女敕的臉頰,這樣一個全身散發出青春光彩的女孩,要不心疼她還真是難。
「那你呢?你也會心疼我嗎?」依隻仰著頭,眯起那聰慧的眸子問著。
「當然會,我是最疼你的哥哥啊。」
「那……如果我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呢?」
「你這個鬼靈精的腦袋里到底裝了些什麼奇怪的想法?!這種事情是沒有‘如果’可言的。」
家齊不願在這話題上多做揣測,怕自己多說一句話都可能誤導了她。他轉身想走回屋內。
「我只是要你做個假想;如果現在有個像我一樣的女孩對你表示好感,你會接受嗎?」依隻整個身軀阻擋在他面前,臉上認真的神情是不容許任何人看輕的。
「你真的想知道?」
依隻點點頭。
「這個答案對你這麼重要嗎?」他再問。
她更肯定的點點頭。
家齊深深吸了一口氣,也是一臉認真的說︰「不可能的,我不喜歡照顧小孩子。」
說完,他拍拍依隻的頭,繞過她進到屋里去。
余媽一見家齊進門,便連忙叫他吃早餐。這是靳家幾十年來不變的規矩,無論再忙、再累,每個人一定要聚在一起吃早飯。
「家齊,這些餐點你應該還吃得慣吧!」佩雅特別叮嚀廚子做了些西式點心,她正為自己的體貼而沾沾自喜。
「其實不必為我特別做這些,我雖然在美國待了八年,實際上吃的還是以中國菜居多。不過還是謝謝你。」
「那也好,以後就不用這麼麻煩了。余媽,听見少爺說的話沒有?」
「是,我知道了。」余媽機械式的應了一聲就走回廚房。
偌大的餐廳一下子沉靜了下來,除了坐在家齊對面的依隻臉上始終有著掩不住的笑容外,其他三人均是面無表情的吃著早餐。
「家齊,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我看你一大早起來就往車庫跑,怎麼,要出去啊?」靳令杰放下碗筷,問著兒子。
「對,我想去拜訪唐伯伯。」
家齊話才說完,佩雅的筷子失控的掉落桌面,那聲音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昨天不是說算了嗎?你還去找他做什麼?」靳令杰的語氣是少有的嚴肅,甚至有些強硬。
「就算一切如您所說,我還是覺得有必要當面和唐伯伯談談。您和他有幾十年的交情,他沒有必要如此趕盡殺絕吧?我不相信沒有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他自信地說。而對佩雅方才反常的表現,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父親還有事情瞞著他。
「難道我的話你已經听不進去了?我說不準去找任何人談就是不準。事情已成定局,沒有人能夠改變!」靳令杰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反而更加的強硬。
「沒有試過您又怎麼知道?或許他肯開出什麼條件,只要我們能夠配合,公司或許不會倒閉。難道這不是您所希望見到的結果嗎?」
「沒有條件,沒有任何希望,他們一心一意只想並吞靳氏的產業而已!如今他的目的已達到,何須再和我們談什麼條件?」靳令杰把家齊的話堵回去,只希望他能打消去唐家的念頭。
「我不相信唐伯伯是這麼絕情的人。」
「你說得沒錯,他的確開出了條件,留了條後路給我們。」佩雅語出驚人,靳令杰震驚的怒視著她。
「他的條件是什麼?」家齊急切的問。
「你給我閉嘴,這沒你說話的份!」靳令杰斥喝妻子保持沉默,但是話頭已起,再怎麼掩飾也無可挽回。
「我知道在靳家沒有我的地位,但是,好歹我也是你靳令杰名正言順的妻子,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了這一切!家齊有這個義務挽救這個家。」佩雅義正辭嚴的說。
「爸,您就讓藍姨先把話說完吧。」家齊擋下了憤怒的父親,只想听听唐家開出的條件,「唐伯伯是怎麼說的?」
佩雅看著家齊深吸一口氣才說︰「你!」她用手指著他,「他要的是你,家齊。」
「我?」家齊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他要哥哥做什麼?」依隻也忍不住開口問道。
「唐伯伯要我做什麼?總不會異想天開要我改姓唐,做他的兒子吧?」家齊嗤之以鼻,但仍是無法理出一點頭緒。
「這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唐繼明不但讓我們保有原來的股份,甚至要出資擴展你在美國的事業。只要你……娶他的獨生女。」
「這……這根本是二十世紀末最荒謬的笑話,唐伯伯竟然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商品來交換!」家齊不但無法置信,甚至覺得這純粹只是個玩笑。
「不管可笑也好,荒謬也好,這些都是千真萬碓的事情。」佩雅再次用肯定的口吻強調著。
「或許他就是要強人所難吧!他知道連我都不可能答應這件事,更何況是你。這麼來,反倒是我們自絕後路,不是嗎?」靳令杰慢慢說出內心的想法。
「那如果我們答應呢?是不是靳家就有了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希望?」
家齊這番假設引起兩極化的反應,喜悅的神情當然只出現在佩雅的臉上。
「我知道這事還有商量的余地。家齊,你不可能看著靳家的事業就這麼垮掉吧?而現在唯一能解救這個家的也只有你了。」
「可是媽咪,您怎麼能叫哥哥去娶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女人,誰知道這是不是唐家的陰謀圈套?」依隻為家齊說話。
「吃你的飯,吃完了就給我到學校去,不許在這插嘴!」
依隻並不是第一次被母親斥喝,但是今天的情況不同,她強烈的感覺到母親急欲使哥哥妥協,接受這無理的要求。
「可是……如果哥哥早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余媽!叫司機送小姐上學去。」未等依隻說完,佩雅就下了命令,要女兒馬上離開。依隻只有無奈的拿起書包上學去。
經過短暫的沉默,靳令杰先開了口。
「我想……家齊,你也毋需再為這件事情傷腦筋,唐家那邊我已經拒絕了,這件事就當作不存在。」
「為什麼你要做這麼大的犧牲?只為了保全家齊一個人,你就要靳氏企業所有員工和我們一起陪葬,你犯的過錯為什麼要我們來承擔!」佩雅不滿地道。
「如果你不願意,隨時可以走。趁我還未一無所有的時候,想帶走什麼盡管拿吧!反正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你……」佩雅氣憤的用力摔著碗筷,「你根本就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她轉身走回房間,不再與他爭辯。
「我想一個人出去走一走。」沉默許久的家齊出聲。
「去吧!你可以開我的車。不過,我不希望你再介入這件事情,她要說什麼讓她去說,發了牢騷也就沒事了。」
家齊望了望父親,並沒有回應父親的話,因為他早打定主意要見唐繼明一面,如今得到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只不過更加深他前往的決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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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氏企業的接待室里,家齊看著桌上正冒著白煙的熱咖啡,腦中是一片空白。
這時,唐繼明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和家齊印象中的樣子並沒有太大的出入,瘦高的身材、洪亮自信的聲音,和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他差不了多少。
「家齊是嗎?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你真是如傳言所說的年輕有為,一表人才。」
「唐伯伯過獎了,我只不過是盡我的能力做好該做的事罷了。我今天突然的拜訪,冒味之處請您多包涵。」
「不用這麼客氣,你昨天剛下飛機,今天就馬上來看我,其實你的來意我已經猜到八、九分了。」
「我……」家齊對自己的行蹤竟被探听得一清二楚不免感到驚訝,但是他還是強作鎮定。
「你會來找我,想必已經知道我所開出的條件。莫非你這麼快就做出決定了?」唐繼明的臉上有著難掩的喜悅。
「我今天來並不是給您任何答案,而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您開出的條件是經過深思,還是隨口說說而已?」
唐繼明保持笑容的走到窗子前,此時的他是親切和藹的。
「老實說,在听到你父親拒絕我時,我真是失望到了極點。不過……」他充滿自信的看著家齊,「凡事到了絕望之處,都還是會有一絲轉機,而你也正好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嗎?」
「我的答案其實您應該猜得到,只要是稍微有理智的人,答案都是否定的。」家齊抿著嘴,他實在想不出更婉轉的方式拒絕。
「別這麼快、這麼武斷的拒絕我。仔細想想,這實在是個利多于弊的解決之道。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對你父親可說是仁至義盡,可是你總不能讓我的付出沒有任何回報。」
「唐伯伯,您對靳家和我父親的恩情我是不會忘的,如果您需要我為唐氏企業做事,我自然是義不容辭,可是結婚這件事似乎有些……」
「不要試圖說服我,我這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你還是想想怎麼說服你父親和你自己吧。」唐繼明語氣平順自然,絲毫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家齊的信念開始有些動搖。
「唐怕伯,恕我直言,今天這個時代已經不興父母之命這套規則,就算我答應,我想您女兒也不可能這樣任人擺,嫁給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人。」
唐繼明突然笑了出來,那種充滿自倍的笑容又打擊了家齊的意志力。
「我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只能說別白費心機了。今天的問題在于你而不在我,我給了你一條退路,而且是保全靳氏的唯一退路,要與不要全在你,這是不能討價還價的。」
「可是……」
唐繼明舉起手打斷家齊的話。
「如果你願意,那一切好辦,婚禮在三個月後舉行;如果你拒絕,事情同樣簡單,我保有目前所有的現狀,但是靳氏從此在商場上消失!」
家齊無懼的看著那勝利者的神情,想著自己一生的幸福和未來就這樣交到別人手上,此時他什麼都無法思考和判斷了。
「這是在威脅我嗎?」
「我很抱歉讓你有這種感覺,但是凡事都有個輸贏,在商場上尤其如此。你的能力及才干不應該這樣被埋沒,我願意這麼做其實是很自私的。」唐繼明走到家齊面前,語重心長的說著,「你是靳兄的獨子,我女兒又何嘗不是我捧在手上的寶貝呢?這個圈子里有多少門當戶對、足以匹配的人,你想,我為何偏偏挑上你呢?」
「我想,您為了這件事已經做了很詳盡的調查,不然您不會知道我是在昨天回來的。」家齊了然地回道。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
不一會兒,家齊便離開了唐氏企業,他和唐繼明之間仍然沒有任何協議,他也沒有做出任何承諾。
他開著父親的車子,漫無目的在市區繞著圈子。剛剛在談話當中,他好幾次幾乎被唐繼明說動,他怕自己再多待五分鐘,會毫不猶豫的答應這個條件。
他去了海邊,在那坐了一整天。
午夜走進家門時,家齊心中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