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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情絕不留 第五章

夜膳酒坊今晚不賣酒,壽無疆在門上掛了免酒牌,上門消費的客人個個奇怪疑惑。

道理無他,夜膳酒坊的女調酒師今晚魂不守舍,三魂七魄不知飄到哪去,正等著道師來招魂。

一小時前,賀吉祥遞酒條給她,「一杯水晶藍。」

「喔。」霍婕兒怔征的應了聲,將冰塊與材料嘩啦倒進雪克杯,搖晃過後,傾入一只香檳酒杯,她將檸檬皮雕花當成椰樹垂在杯緣,插著酒味紅櫻桃的飾又沉進灰色液體中。

等等,灰色!?

冷冷瞪著那杯灰色混濁的液體,賀吉祥瞥向霍婕兒,認識你這麼久,今天才知道你有色盲,這叫水晶藍?」

霍婕兒驚恐地盯著自己的杰作,渾身冒冷汗。不、不會吧!?她做毒菜的功力已經開始在調酒中「嶄露頭角」了嗎?

「哇!渴死了。」壽無疆奔下樓梯來到吧台前,絲毫不察詭異氣氛,一見桌上雞尾酒,開心地嚷嚷,「這杯先給我喝吧!婕兒,麻煩你再調一杯給客人嘍。」

他呼嚕呼嚕地喝干,霍婕兒看得目瞪口呆,賀吉祥挑高細眉。果然在下一秒,壽無疆搗住大口,「這、這是什麼酒?」好、好惡心啊!「水晶灰。」賀吉祥幽默地說。「有這種酒?」壽無疆表情怪異。曬,他好想吐。「灰色的水晶藍,你說該叫什麼?」賀吉祥冷覷臉色發白的完全沒有同情。他瞠大眼盯著空酒杯,然後非常緩慢地將視線移向霍婕兒驚惶失措的小臉上︰

「明天我就幫你報名參加金氏世界紀錄。」他非常克制平和地說完,接著瞪了賀吉祥一眼,「算你狠!」

他一溜煙沖進廁所,門應聲關上。廁所內嘔聲頻傳,可見里頭的人吐得有多掏心掏肺。

賀吉祥再向霍婕兒點了幾種雞尾酒,但她仍是失誤連連,賀吉祥哼了聲,全倒進水槽沖掉。

萬如意索性菜也不炒了,湊熱鬧的點了一杯春雪,只需用可爾必斯加綠茶利口酒,夠簡單吧,結果霍婕兒給她調了杯白色的綠茶,白得讓人打寒顫。

「我看……」從廁所走出來的壽無疆很虛弱地拍拍霍婕兒僵硬的肩膀,「我看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霍婕兒失魂落魄掛在吧台上。唉,酒坊內高朋滿座,音樂悠揚美好,她卻不停想到那間寬廣卻寂寥的屋子,里頭的人兒不知現在在做什麼?

「想什麼?」賀吉祥注意她好一會,今晚她不太對勁。

「徐灝。」霍婕兒傻傻地吐出一個名字。

賀吉祥挑高了眉,「在壽極垠跑掉後,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麼注意一個男人。」

「吉祥,我……怪怪的。」霍婕兒眼帶困惑。

「多怪?」

「那天我去徐灝家,然後跌倒……」

她冷冷截斷她,「你跌倒並不是新聞,發生的機率比台灣地震還頻繁。」

「喂!’’霍婕兒抬眼蹙眉睇她一眼,然後清清嗓子續道︰「然後,他抱住我……極垠摟我就像在炫耀他胸襟寬闊,我不會沖動到也想抱緊他。」而徐灝擁抱她,她卻頭暈目眩到想投入他寬闊的懷抱。「極垠看我時,我沒有心卜通卜通跳,緊張得快昏到的感覺

賀吉祥端詳了她一會,簡潔明快地下結論。「你思春了!」

思春?

「嘎?誰?誰思春?」吐完後又生龍活虎的壽無疆湊過來好奇問。

「她。」賀吉祥用眼神瞟了霍婕兒一眼。

「婕兒?」壽無疆挑眉,看向一臉尷尬的霍婕兒。

賀吉祥抬抬下巴指向鳳杯,壽無疆頓時懂了。

他嘿嘿笑著,「有心上人啦?呵呵,該不會是那個徐灝吧,帶來壽無疆哥哥瞧瞧。」

「不、不用了。」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怎麼可以不用呢!我那笨弟弟傷透你的心,大哥有義務為你的幸福著想啊!」壽無疆擠眉弄眼地邪笑,忽地將一張銀底黑字的小卡塞進她手心,「喏,夜膳酒坊開幕兩周年紀念狂歡派對,記得把請帖交給他唷!我很期待親眼見到他。」

☆☆☆

天母東路,霍婕兒佇立在台北最有名的甜點蛋糕屋Mimosa前。

徐灝正是Mimosa的老板。

冬日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窗明幾淨的陳列架上,剛剛出爐的各式點心散發濃郁香味,店內播放JenniferPaige的BeautifulLyt-ics,仿佛將紐約的秋天也帶來台北。

霍婕兒深深吸了口氣,反覆復習待會該怎麼開口後,一鼓作氣踏上台階……

砰地一聲,只見她指著額頭唉叫,擦拭明亮的玻璃門因她撞上多了一個印子。

「小姐,你……你沒事吧?」女店員拉開玻璃門,隱忍笑意地望著她,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有人撞門。

霍婕兒趕緊放下手,局促不安地說︰「沒事,我很好。」噢,真丟臉,那門沒事干麼擦得那麼亮,害她一頭撞上。

沒事嗎?看起來很痛!女店員低頭悶笑。「請進,歡迎光臨。」

听Jenniferpaige高亢唱著Itwasbeantiful霍婕兒真想一頭撞死,感覺一點也不Beautiful!「這排是剛出爐的面包,那排是我們店內招牌甜點,您參考看看。」女店員熱情招呼。

「呃,我找徐灝。」霍婕兒不自然地開口。

女店員微揚眉,好禮貌地笑問︰「請問你是"哼哼,這種,點名找他們老板的人可多了,尤其是這種年紀輕輕,一臉懷春佯的女孩。

「我是……」尷尬了,他們算朋友嗎?

「啊!」女店員仔細瞧她,忽地擊掌,「你是那個贏了徐師傅的中菜料理廚師。」女店員像看到稀有動物般湊近她,「哇!你看起來好小!你是廚師,怎麼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啊?」

「這個嘛……」霍婕兒退了幾步,不習慣陌生人靠她這麼近。「你找徐師傅什麼事?該不會是來嘲笑他的吧?」女店員質疑地盯著她,節節逼近。

「並不是!」霍婕兒抬手急揮否認。

她這-個舉動可驚人了,她手上小巧可愛的水餃包砸中身後的托盤架,托盤架立即搖晃,她趕忙丟下包包,轉身伸手想去扶,誰知才踫了一下,托盤架順勢往右滑動,架上的托盤翻覆,香噴噴的面包爭先恐後成為證明地心引力的試驗品。

女店員瞪著猛抽氣的她怒問︰「你……你是來尋仇挑釁的嗎?」」不,她是來特技表演的。」徐灝從烘培室走出,他環視店內的一片狼藉,真想吹聲口哨,她每次出現都是這麼驚天動地的嗎?

「徐灝。」霍婕兒怔忡地望住他,穿上白色廚袍的他帥得令人心髒病發。

「你砸了我的客廳還不過癮,現在來砸我的店啦?」他微笑著。笑容中有包容。

「對不起。」她臉紅的垂下頭,氣自己這麼笨拙。

「說什麼對不起。」他揉揉她發頂,「你又不是故意的」

她抬頭恰巧撞進他好溫柔的眼眸,心跳頓時失速,掠在她發梢的手指仿佛撫在她心上,她臉紅耳熱起來。

她看起來好緊張呢!「掛上休息牌,收拾一下。」徐灝吩咐女店員,繼而握住霍婕兒的小手,「我帶你參觀我的烘培室,好嗎?」

他的手掌厚實有力,拇指滑過她細女敕掌心,讓她感受一陣麻。

「不會打擾到你吧?我怕又……」她好心虛,怕自己笨手笨腳砸毀他的烘培室。

「別擔心,我有投保意外險。」他笑容可掬地眨眨眼,「你盡管破壞,正好幫我更新設備。」

她瞪他一眼,「你開玩笑的吧?」她緊張死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我認真的。」他哈哈一笑,拉她往烘培室走。

女店員望著兩人背影傻眼,徐師傅對人一向溫和疏離,烘培室更是謝絕訪客,但,瞧瞧他剛剛多溫柔體貼,還會逗人開心,簡直前所未聞!☆☆☆

干淨、空曠、整齊,這是霍婕兒對烘培室的第一印象,相同于他那大得過分的宅子,他像習慣待在怎麼樣也填不滿的空間。

「我做舒芙里請你吃。」徐灝說,接著便動手過篩低筋面粉。

「要不要我幫忙?」她有些技癢,畢業後幾乎沒踫西點。

「好。」徐顥大方答應,「你幫我把這些玫瑰天竺葵葉洗干淨。」他將盛著葉片的盤子遞給她。

霍婕兒在流理台洗滌葉片,困惑地覷著他,「喂,你就這麼放心,不怕被我毒死啊?」

「呵,蛋糕是做給你吃的,我擔心什麼?」徐灝漾著笑意的眼有些淘氣,不若平時一樣穩重。

霍婕兒糗得臉紅,「你說笑的對吧?這樣笑我。」她小嘴一扁,「你這麼厲害,當然不曉得我有多困擾。」老被人笑她做的是毒菜也不好受。

「我一點也不厲害。」他淡淡一笑,擱下篩好的面粉,將手洗淨踱至她身後,「放輕松點,你太容易緊張了。」

啊,他竟然靠得如此近,幾乎要貼住她背心。霍婕兒俏臉酣紅,火速旋緊水籠頭,胡亂擦干葉面。

「我洗好了。」她低喊,急忙想跨離他。

‘等等。」他擢住她小手,「我們一起把材料切碎。」他的氣息噴在她頸項,讓她感覺又燙又麻。

「喔,好。」她低著嗓子應話。

他長臂橫過她拿起掛在壁上的尖刀橫過展板掬起一把玫瑰天竺葵葉。

「來,刀給你,你來切。」他將刀柄放進她手中,雙臂撐在她身側,將她困在他與流理台之間。

她小手微微顫抖,「不用了,你切就好,待會刀子從我手里飛出去,你……」有前例可循,她搞砸本領一流。

「不會的,我看著你切。」他語氣溫和而執著,「比賽時,我仔細看過你切菜,手勢正確、施力良好,不過你得克服緊張這個大缺點。」

他淡淡鼻息吹動她耳畔發絲,霍婕兒咬了咬下唇,動手了,一截葉子飛射出去,她心一慌手就松了,徐灝連忙接住刀柄,否則刀尖就切到她手指-

他握起她的手腕,心急檢視,微微一笑後,松了口氣,「好在,沒傷到你的手。」

「算了,還是你來吧。」她好沮喪,真糟,她真糟糕。

「不行,怎麼可以輕易放棄。」徐灝嗓音忽地嚴厲。

霍婕兒一悚,像是想起在校時被老師指責的不愉快。

她好難過,眼眶好熱,窘得好想逃走。都說不切了,為什麼一定要讓她出糗?看她出糗很好玩嗎?

一只大掌突然輕柔疊在她手上,他聲音嚴肅卻溫暖。

「別這麼緊張,放松,相信我,你有很好的技術,你一定不會出錯。來,注意看我的動作,先慢慢切。」

他的聲音像催眠,一瞬間就平撫了她的不安。他帶著她切,而後,漸漸收回力道,讓她自己來。

「廚師必須懷著感恩的心,才能做出美味的料理。你听,切菜的聲音多清脆,這是犧牲奉獻的前奏,告誡廚師須珍惜食材,你懂嗎?」

他挨著她耳朵說話,沒有指責、沒有譏嘲,柔和的嗓音像徐暖春風般舒服,她聆听著他的聲音,心兒寧靜沉穩。

徐灝低沉輕緩地說︰「你什麼都別管,只要想像人們品嘗你做的料理後,臉上充滿幸福的表情,你是創造幸福的魔術師,做菜便是你施展魔力的方法。」

霍婕兒越切越順手。

徐灝再讓她切巧克力,這次他不說話,退開一段距離看她專心地準備好材料。

等處理完所有步驟後,她親手將裝著面糊的模型送人烤箱中,按好烘焙溫度與時間後,宛如大夢初醒般。

「我做到了……」她轉過身,不可置信地道︰「我不是在作夢吧?」

「不,這是真的,烤箱里正烤著你親手做好的舒芙里。」他俯望她憨傻可愛的表情,眼色如濃墨,嗓音似深夜般低啞溫柔,「你做到了,婕兒……」

她望住他,胸腔涌上狂喜、興奮與感動,笑靨燦爛的大聲嚷嚷,「我做到了!我沒有搞錯分量、沒有打翻巧克力醬、沒有弄飛刀子,對不對?」

「對,你沒有,你做得很棒。」他低頭凝望她,那充滿男人味的剛毅五官,足以讓人意亂情迷。

她開心得什麼都忘了,抱著他便歡呼起來,「耶!太棒了!你只幫我一點點,其他是我自己獨力完成的,我一個人,真不敢相信!」

她笑靨如花,綻在他心底;她雙眸晶亮,閃在他眼底;她嗓音甜蜜愉悅,讓他心神蕩漾,想親吻住她。

她倒在他懷中,額頭抵著他胸膛,滿足地閉眼嘆息,「我終于像個廚師,終于可以自己制作料理,我好開心,這都是你的功勞。」

徐灝難以言語,他是君子,但他舍不得松手,抱緊她腰身,任她柔軟的靠在他懷里。

她抬頭凝望他,微笑稱贊,「你太棒了,真的很厲害,我不知道氣死了幾個老師,就你最神!」

神?他苦笑,只怕是神也會為此刻的掙扎而痛苦。這簡直是考驗,她清純可愛、比任何甜點都誘惑他,他想狠狠摟住她,吻住她柔軟唇瓣,汲取她身上美好氣息,索討她每一絲風情,但…他眼神黯然,這會嚇跑她吧?她已經有喜歡的人,她上次掏皮夾時,他甚至瞥見那個男人的照片,她很愛他嗎?在他教會她不緊張的方法後,她會親手做菜給那個男人吃嗎?

他的心好酸好澀。見烤箱燈亮起,他松開她,表情變得嚴酷,「烤好了,我們來吃吧。」

他泡了伯爵紅茶,兩人默默吃著舒英里。

他的臉龐看起來好冷峻,霍婕兒帳然失落的想,剛剛還這麼開心,她也沒闖禍,怎麼他不高興起來?

霍婕兒試圖活絡氣氛,她低頭嗅了嗅舒芙里的氣味,聞到淡淡玫瑰香氣,贊嘆道︰「你真有創意,將玫瑰天竺葉搗碎拌在面糊里,香氣聞起來比加了花瓣更自然清香,這是mimosa的招牌甜點吧?」

「不是。」徐灝呷了口伯爵紅茶,淡淡道。

「喔。」她小小聲地說,偷偷覷他一眼,他反應好冷,她好想多听他說話,想多了解他。

「其實你對中菜料理也很精通,為什麼要專做西點呢?當中菜料理師傅不好嗎?」

他瞬眸,眼瞳莫名漾出沉靜憂傷。

她見狀心一緊,惴惴猜想自己又笨笨的說錯話。呃,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必一定要回答。」

他況默許久才開口。「小時候,我爸是公司老板,我們住的是花園洋房。我媽在庭院種了一小塊香草圃,她很會做西點,常常做好吃的蛋糕,玫瑰天竺葵舒芙里就是她的創意。後來,我爸事業失敗,酗酒成癮,我媽離家出走,一去不回。」

「我懷念西點的美味,所以選擇當西點師傅,自己烤玫瑰天竺葵舒芙里給自己吃,但不知怎地,試了成千上萬次,卻怎樣也做不出和我媽媽一樣的味道。」

霍婕兒望著他的臉龐,他的堅強令她紅了眼,她為他難過,卻笨拙得不知如何安慰。

徐灝微微一笑,盯著牆壁的眼宛若凝視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不過,我是不會放棄的,我在家里陽台也種植香草圃,而我會一直試做下去,直到做出和我媽媽一模一樣的味道。」

她握著銀叉的手緊了緊,「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像我這麼笨的人都可以做出像樣的蛋糕,你這麼厲害,一定沒問題!"

「是嗎?」他苦澀淡笑,緘默了半晌,咽下最後一匙舒芙里。

「你做的玫瑰天竺葵舒英里很好吃,我把秘訣傳授給你,你可千萬別當西點師傅,搶我飯碗喔。」

見到他強言歡笑的模樣,霍婕兒很想哭,她低頭作勢找包包,隱住眼眶中打轉的淚珠,拿出小卡片壓在桌上,垂著螓首低聲說︰「夜膳酒坊是我工作的地方,這是慶祝開店兩周年派對的請帖,我老板說一定要邀請你。」徐灝揀起紙片,端詳上頭文字,抬眼問她,「你老板叫我一定要去,那你呢?」

見她低頭不語,他又說︰「如果我不去,你會怎樣呢?」

她會難過得死掉!霍嫁兒倏地抬起小臉,想大聲的吶喊出來,但她沒有,只用一雙淚汪汪大眼瞅著他。

他搓揉她的頭發,真是的,把她弄哭了,「傻瓜。」他舒緩尷尬氣氛地笑語,「我會去的,你別擔心老板會因此開除你。」

她破涕為笑,烘培室內的氣氛醞釀著甜蜜。

霍婕兒覷著那雙深邃的眼眸,像跌人深不見底的漩渦恍惚迷惘得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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