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格格俠盜情 第八章
程墨白欲南遷一事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終以不了了之草草收場,他為人處事向來隨心所欲,大家早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寶格格對此傳言雖然也略有所聞,只是,對他的去留不感興趣,淡然處之。
「稟格格,有個自稱墨白山莊派來的小六子求見。」
寶格格正開心逗著掛在廊檐下的鸚鵡,听到家丁的通報,她微一怔詫,心想程墨白不會無緣無故差人來見她,隨即吩咐︰
「請他進來吧!」
「是,小的這就去。」
「是——是——」鳥籠里的鸚鵡約莫一尺長,赤嘴綠羽毛,它蹦上跳下有模有樣地學家丁說話,玩得不亦樂乎,淘氣的模樣逗得寶格格跟小珠兒主僕兩人咯咯地笑開來。
一陣塞塞宰竄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格格吉祥。」小六子站定,恭恭敬敬俯身施禮。
「嗯!你今天來有事麼?」
「我家莊主命我務必將此信函直接送到格格您手上。」
「哦?」寶格格接過密封的信函,說道︰「信已送達,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家莊主特別交代小的要在一旁靜候格格看完信,捎回格格的回音。」
寶格格芳容一沉,暗啐程墨白實在太猖狂,神秘兮兮派人送來一封密函,還要她立即拆閱。哼!她早就滿月復狐疑他到底又在玩啥花樣?于是,拆封取出信函。
「嗄?!」她看完信,冷不防倒抽一口氣,難以置信地又重新看一遍。
天啊!這怎麼可能?!她的臉色刷白,一顆心抽搐得厲害,險些喘不過氣來。
「格格,您不要緊吧?」小珠兒發覺異樣,連忙搶上前一步,攙住搖搖欲墜的寶格格。
「喔……我沒事,只是,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小六子,你回去告訴程莊主,我會依信上所說的時間地點如期赴約。」
「是,小六于告退。」
她怔怔望著小六子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長廊轉角處,不自覺地輕聲一嘆。
「格格,程莊主究竟在信中說了些什麼?怎麼看完信之後,您整個人顯得心事重重?」
「說來話長……以後,我再詳細告訴你。喔,明天晌午你陪我去一趟留園。」
「格格怎會心血采潮想去留園?」
「程墨白約我在那里見面。」
「他該不會只是心血來潮想請格格吃飯吧?」小珠兒的腦袋瓜一點兒也不含糊,若只是單純的見面吃飯,寶格格絕不會愁上眉梢,這其中大有文章。
「我只能告訴你宴無好宴。」寶格格將倌摺好納入袖里。
「啊,那豈不成了鴻門宴?!格格,我們要不要先告訴王爺?」
「你若敢亂嚼舌根,看我怎麼懲罰你!」寶格格心煩氣躁撂下狠話,轉身就走。
「……」小珠兒張著驚恐萬狀的丹風眼兒呆愣住,直到寶格格步上拱橋,她才回過神拔腿追上去……
午時用膳時刻,留園高朋滿座,人聲鼎沸。
李掌櫃見嬌客上門不敢稍有怠慢,親自帶路將寶格格主僕二人迎進「掬翠軒」。
寶格格踩著細碎的步伐拾階而上,從閣樓頂迎面傾瀉出來串串行雲流水般的淙淙琴聲,讓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登上閣樓。
她忍不住倚著欄桿向下眺望,映人眼簾的是人工開鑿的荷花池,碧波在艷陽的照射下波光激灩,雙雙對對的鴛鴦悠游自得地在湖中交頸戲水。
巧奪天工的美景令人渾然忘憂,再加上耳畔仙樂飄飄,讓她不得不嘆服這個程墨白真懂得享受。她努力克制自己「撲通、撲通」緊張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踏進雅室里。
「啊!歡迎寶格格玉駕光臨。」程墨白嘻皮笑臉的從座位上站起來。
安坐在琴架前撫箏伺候的,正是素艷心。
「程莊主忒謙。」她板著臉沒好氣地搪塞客套話。
「素艷心問候格格吉祥。」素艷心起身彎腰一福。
「艷心姑娘琴藝卓絕,彈得真好听。」她由衷地贊美。
素艷心臊紅著臉蛋含情脈脈地睇一眼程墨白。
「請上座,不知格格今天想品嘗什麼萊色?」他熱忱招呼著。
「麻酥雞還有掛爐豬。」
她不加思索月兌口而出,晶瑩的瞳仁瞅住程墨白,換來他會意一笑,彼此心照不宜。
她還記得在山洞時,自己就是眼巴巴盯著香噴噴的麻酥璃、掛爐豬猛吞口水。
「好,就點麻酥雞、掛爐豬。李掌櫃,另外炒幾道咱們留園的招牌菜,請寶格格一並嘗嘗。」
「是,小的這就去準備。」李掌櫃笑容可掬地下樓去。
雅室里有剎那的尷尬,寶格格沉不住氣,壓低嗓子小聲對程墨白道︰
「我今天依約前來,可不是為了吃喝一頓。」
「當然當然!寧王府里不乏山珍海味嘛!只是,凡事都得先喂飽肚子再說,好麼?」他還是把吃擺第一。
「客隨主便。」她不想在這些枝枝節節跟他相持不下,干脆噤聲隨他安排。否則,只怕他又要滔滔不絕地搬出民以食為天那番大道理來誨人不倦,她今天可沒那分好心情听他鬼扯淡。
留園果真名不虛傳,蒸、炖、燜、煨、炒……火候拿捏精準,端上桌的每一道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再加上素艷心琮琮的琴聲助興;可惜,寶格格心里裝滿千愁萬緒沒了食興,胃口小的似麻雀。
「你食欲不佳?」他明知故問,還親自為她盛上一碗燕窩鴨條湯。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她不領情,對他猛翻白眼。
「你不先喂飽肚子里的饞蟲,待會兒哪有氣力跟我談判?別忘了,我可是第一流的談判高手。」他臉皮厚,又是聳肩又是皺鼻。
「我真懷疑你這個人懂不懂‘虛懷若谷’這四個字?」她消遣他不留余力。
「我既有十足十的信心,干嘛惺惺作態?」
「你……」他的自負令她啞口無言,只能快快地低頭喝湯。
「這才听話嘛!好好品嘗一下我們大師傅的廚藝,要不然,你舉箸無味的扒兩口,豈不大大傷了大師傅的一番苦心?」
「你怕傷了大師傅的心,那你又何忍傷我的心?」她受夠了!眼眶微濕地提高音量,引來素艷心跟小珠兒的一陣側目,
「噓……你不想把事情鬧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他對她擠眉弄眼的勸說,英俊的臉孔掛著一朵帥帥令人為之氣結的微笑。
「你……」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端起眼前的湯,從他那該死的笑臉當頭淋下。只是,顧忌讓她按捺住蠢蠢的沖動,她恨得咬住紅唇忍氣吞聲。
唉!他當真吃定她,還將她吃得死死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寶格格不發一語的兀自低頭生悶氣。
「我吃飽了。你呢?」
「我‘氣’飽了!」她尖酸地回答。
「喔。」他漫應一聲,又將一盤蜜柑吃個精光,桌上的豐盛菜肴才一一撤去。
他接著端起茶碗啜一口碧螺春,才抬頭正色望住她。
山雨欲來風滿樓……
「小珠兒,你退到門外守著,記住!不準任何人進來。」即將展開的談話屬于她心中的秘密,她不要第三人在場。
「是,格格。」小珠兒沒想到寶格格會突然支開她,就算她心里裝滿再多的好奇,也不敢拂逆寶格格的話,只好嘟著嘴兒乖乖守住門口。
「艷心,你一口氣彈了這麼多支曲子,一定累壞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他用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口吻跟素艷心說話。
「是。」素艷心沖著他嫣然一笑,傾身施福,蓮步輕移地退出去。
「閑雜人等皆已摒退,咱們言歸正傳吧!」他雙手抱胸,趣味盎然地捕捉她臉上的豐富表情。
「他人呢?」她劈頭就問。
「他?!」他裝蒜。
「我口中的他就是月光俠盜。」她補充道。
「喔,他被我囚禁在一個隱密、安全的地方。」
「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落在你手上?」
「你該認得這只青瓷瓶吧?」他伸手探人衣里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青瓷瓶遞給她。
她覺得很眼熟的接過青瓷瓶,心中為之一震!這不是當時她用來裝藥粉的瓶子麼?是她親手交給月光俠盜的呀!她翻看瓶底,楷書工整寫著「寧親王府」。
她的心蕩至谷底,緩緩地抬起頭迎住他灼灼的目光,苦澀地問道︰
「我不相信……憑他一身好武藝,說什麼也不可能落進你手中,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你這個無恥的小人使詐,他一個不察才會落入你的圈套,我猜的沒錯吧?!」她不假詞色地嚴厲指控。
「哎呀!原來我程墨白在你心目中淪為小人之流。」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搖頭嘆氣。
「你目空一切,才不在乎別人對你的想法!」她對他猛翻白眼。
「別人愛怎麼想隨便由他去想,我完全不在乎;只有你……我在乎得緊,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說個清楚、講個明白。」他正經八百地表示。
「你若真的這麼在乎我,你就依了我,放他走。」
「放他走?為什麼?你跟他之間有什麼瓜葛?」
「你也不是官差,憑什麼抓他、囚禁他?」她顧左右而言它,打抱不平。
「他災星當頭倒楣遇到我。不過,我必須澄清我抓他並沒有用什麼下三爛的手段。怨只怨他孤掌難鳴,一個人面對十多名武林高手,不輸才怪。」
「你一個人隨身帶著十多名武林高手保護?你是怕遭打劫還是仇家滿天下?」她不平的質疑。
「世道不佳,有備無患嘛!」他朝著她揚眉笑道。
「你走你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他也沒招惹你,你干嘛跟他過意不去?!」她氣急敗壞地指責。
「嚇!寶格格請你講講理唄!他是官府四處貼榜懸賞的朝廷欽犯,人人皆可擒之誅之,我抓他是為民除害。」
「不許你詆毀他!」她氣得脹紅了臉,接著又說︰「程、墨、白,我鄭重警告你,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發誓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哇!我好害怕唷!」他陰陽怪氣地扮著鬼臉,還夸張地猛拍胸脯,一副小生怕怕的欠揍相。
「你……你……」寶格格氣得干瞪眼,隨手抓起茶碗擲向他,他眼明手快側身閃過,茶碗沒打中,「砰」一聲,掉在地上捧個稀巴爛。
「噯……我是你未來的夫婿耶。萬一,不小心劃傷我英俊的臉孔,難道你一點兒也不心疼?」
他故意拿話刺激她,把她氣得哇哇大叫,在他身後一陣窮追猛打。
「啊!我明白了。」他猛停下腳步一個大轉身,恍然大悟地拍著額頭驚叫。
她一時間煞不住腳步,整個人撲進他的懷抱。
他早有準備似的張臂摟住她,趁機親熱一下。
「放開我!」
她急得想扭身掙月兌,反激他愈抱愈緊,笑得合不攏嘴。
「你這個殺千刀的登徒子!」她口不擇言地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嘖……這麼美的一張嘴,不應該用來罵人。」他雙眼迷蒙地駐留在她紅灩灩的兩片朱唇。
她被他毫不保留的多情眼神瞅得心慌慌。
他見機不可失,俯身偷襲,輕輕刷拂過她艷如珊瑚的唇瓣,她一個傻眼,待回過神,一張俏生生的粉臉嗔羞參半紅似熟透的石榴。他色膽包天,竟敢偷吻她?!她實在氣不過,正欲重施故技,準備再狠狠地踩他一腳——
「噯……千萬不要。上次在山洞被你痛踩一腳,我可憐的腳趾頭瘀青腫脹大半個月才復原哩。」他眼尖,忙不迭松開圈住她腰肢的手,跳開一步。
「哼!你活該。」她啐道。
「你別岔開話題,這會兒我總算弄清楚了。」他搖頭晃腦。
「弄清楚什麼?」他沒頭沒腦地蹦出話來,讓她一頭霧水。
「原來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你說誰?」
「當然是月光俠盜呀!」
「你胡謅?」坦率的寶格格被猜中心事,窘得面紅耳赤頓時手足無措。
「我胡謅?哈!我真該派人送上一面鏡子給你照照,讓你瞧瞧你現在發糗的模樣兒。」他得意地開懷暢笑,好個寶格格攪得他心神不寧,沒想到她愛上的是另外一個身分的他。
呼!謝天謝地!
「哼!」她扭過身去,不理他。
「喜歡一個人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干嘛死不承認?」
她保持緘默。
「奇怪!他不是一直戴著面具沒臉見人麼?還是……他曾經破例讓你看過他的真面目?」他絲毫不放松,步步進逼,想進而探知她對他用情有多深。
「沒有,我真的沒見過。」她的頭搖得似搏浪鼓。
「沒見過他的長相,你也能喜歡上他?」他一副絕倒的表情。
「他長相如何我絲毫不在意,要緊的是他有一顆扶弱濟貧的心。不像你,長得一表人才,卻整天流連花叢追逐粉蝶,還忝不知恥地自命風流呢!哼!」她不屑地撇撇唇角,打鼻孔發出冷哼。
「你當他是英雄,所以,崇拜他,對不?」
「……」她啞然。其實,為什麼對他產生情慷,她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切!傳言害死人。這沖頭巷尾對月光俠盜一味地歌功頌德,讓待字閨中的無知姑娘對他產生各種幻想,拿他當夢中情人。說不定,拿下面具後,他老兄不但是個王二麻子,還面目可憎哩!」
「瞧你說得酸溜溜,敢情是嫉妒他唄?!」
「你這麼袒護他,一定很關切他的處境。你想……如果,我將他扭送官府,他恐怕難逃一死。」他早就作好最壞的打算,若探出寶格格心中愛的是別人,他就知難而退取消婚約成全她;若她喜歡的是月光俠盜,也就是他自己的另一重身分,他就要展開逼婚的手段,早日娶她回家結為秦晉之好,而事實的真相且留待洞房花燭夜揭曉。
「不!不可以!你千萬不可以將他交給官府。」她橫加制止,急得心跳漏了一拍。
「是啊!萬一,他被砍頭,北京城方圓數十里的閨女們豈不個個哭斷腸?!那我不成了人人唾罵的罪魁禍首?」
「你明白這一點最好。」她難得投給他一個嘉許的眼神,肯定他的自知之明。
「眾怒難犯這個道理我懂,那麼……你願意拿你的終身大事換取他的自由麼?」他問的十分謹慎。
「你的意思是……」她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不管你心中舒不舒坦,我跟你的這門親事早巳定下,不過,我還是希望經由你首肯再歡歡喜喜迎娶你。」
她無言。
「現在,我不想再耗下去,我要早日與你成親。」
她依然不語。
「等洞房花燭夜之後,我立刻放他走。」
「你竟敢拿他來威脅我?!」她齒冷地問著,眼前這個男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真是卑鄙!
「是威脅也是請求,月光俠盜的命就捏在你手心,你點頭他就死里逃生,你搖頭他就慷慨赴死。」
「你這個居心不良的小人,如此篤定我會為了救他一命,不惜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
「難道你不願意?我心里比誰都清楚,雖然,寧王爺公開輸掉你的親事,可是,你若尋死尋活執意不嫁,寧王爺也拿你沒轍,我更不敢催促,這樁親事就永遠懸在那里晾著。所以,我不得不采取行動逼你就範。」他說的是實情。
他不能在婚前坦承他就是月光俠盜這個秘密,就怕她沉不住氣反而壞事。話說回來,她又抵死不肯嫁程墨白,他只好自導自演這出「逼婚記」。
「你真是無、恥、到、極、點!」她對他大加撻伐。
「如果罵我能讓你消消氣,請你不必客氣,就把我罵個狗血淋頭吧!」他滿不在乎。
「你……你……」她氣得七竅生煙,連話都說不出來,面對這個皮厚的無賴漢,就算氣死也枉然。
「格格到底決定了否?假使你不在乎他的死活,我立刻派人將他五花大綁送進官去邀功討賞。」
寶格格見他正經凝肅地收斂起嘻皮笑臉,心里認真琢磨著自己要是不答應嫁他,看樣子他是不會輕易放月光俠盜一馬。萬一,月光俠盜因她的拒婚而魂斷刀下,她將傷心悔恨一輩子。只是,為了救月光俠盜一命,卻得賠上自己的下半輩子,值得麼?
「我有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她像載浮載沉的溺水人急于尋找一塊浮木來支撐。
「沒有,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其實,你大可不必為他傷神,畢竟你跟他不過見了兩次而已。」他話沖出口,才發覺說溜了嘴,心中暗自叫苦。
「你……怎麼知道?」
「哈!你以為他真是個鐵打金剛啊?錯啦!他只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軀罷了!他熬不住酷刑,只好乖乖地我問一句他答一句,這麼一來,我不就輕而易舉地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得清清楚楚嘍。」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對他動用私刑!」她驚駭地沓眼圓睜,怨毒地瞪視他。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我程墨白恐怕早就被你殺死過千萬遍了。你放心,我動用的私刑絕不留痕跡,你的心上人沒缺手缺腳,依舊完好如初。」他解嘲似的苦笑。
「你、你心里究竟撥打著什麼如意算盤?你明明知道我心另有所屬,仍完全不在乎非要娶我,啊!除非……你只想攀龍附鳳,覬覦皇親國戚的顯貴地位,對不?!」她說出擱在心中多時的疑竇,她相信稍有骨氣的男人絕不容許自己有一個同床異夢的妻子。
「好個冰雪聰明的格格,我死纏爛打也要巴住這門親事,確是為了鯉魚躍龍門。」他一口承認,讓她誤以為他是個唯利是圖的投機者。她對他愈是反感,愈是能測出她對月光俠盜用情有多深、有多真?是否深、真到讓他義無反顧地對她坦承真相,讓一切撥雲見日。
「你簡直無可救藥。」她黯然神傷地垂下眼睫。老天爺垂憐!這個寡廉無恥的小人將是她下半生要長相廝守的夫婿?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宛如慘遭千刀萬剮凌遲,痛不可當!
她沉吟半響,無可奈何地吐出話來︰
「好,我答應嫁給你,不過……」她頓住。
「不過……如何?」他按撩住心中的狂喜。
「我要先見他一面。」
「當然可以。」他愉悅地滿口答應。
「你現在就帶我去見他。」她一直翹首引頸企盼再見到他,幾乎夜夜盼到星子隱去才失望地輾轉睡去。她以為他已然忘了她,想不到他竟然落進程墨白的手里,成了階下囚。
「現在?」他料不到她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有困難?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嚇唬我,月光俠盜早巳逃出你的魔掌?」她的臉倏地發亮。
「咳……你也看到素艷心正在外頭等我,我答應帶她上街買釵飾,我怎能失信于我的美人兒?我看不如這樣吧,你自個兒上墨白山莊找我的大總管,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他自會帶你去見月光俠盜。」他抓耳撓腮的提議。
「也好。」她轉身就要走。
「等等……你不在乎你的夫婿陪他的相好去挑選珠翠釵飾?」他忍不住吶吶地問。
「你也不在乎我心中另有男人,不是麼?」她反唇相譏,根本懶得再多看他一眼,移著蓮步急急往外走。
程墨白汗顏語塞,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為自己高興?還是悲哀?
狹長的通道深不見底般又黑又長,大總管高舉著火把帶領寶格格,拐過一彎又一彎……
大總管終于在一扇漆黑的木門前面停了下來,他從腰際模出一大串鑰匙,就著昏暗的光線從中揀出一把插進匙孔,「咿呀」一聲,推開沉重的門板。
「格格,您要見的月光俠盜就關在里面,奴才在外頭守著,不陪您進去了。」
「嗯!多謝大總管。」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嗆鼻燻人。
密不通風約莫十尺寬的囚室,掛著一盞微弱的煤油燈,兀自忽明忽滅。
她適應陰暗的光線之後,總算看見月光俠盜靜坐囚室一隅,腳上銬著腳鐐,臉上依然復著「儺」面具,而隱藏在面具下的一雙眼楮正瞬也下瞬地盯著她。當兩人四目交接,恍如隔世,彼此用眼神傳達心中的相思苦。
她心一擰,飛撲進他的懷里嚶嚶啜泣。
他厚厚的大手不斷輕撫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她的眼淚就像斷線珍珠紛紛墜落,將他胸前的衣襟哭漫了一大片。
「求你別哭了,我的寶格格。」他憐愛地托住她的下巴,心疼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那該死的程墨白沒傷著你吧?’她拿眼楮飛快地將他上上下下掃過。
「他的私刑陰毒至極,從外表絲毫看下出傷痕,卻讓人生不如死。他從我身上搜到那只青瓷瓶,一眼瞧見瓶底寫著寧親王府,即嚴刑逼問……我受不住醋刑,迫不得已才說出與你結識的經過,本以為他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馬。」他粗嗄地低語。
「這個令人不齒的卑劣小人,什麼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來!」她氣憤難當,不將程墨白罵個痛快難消心頭之恨。
他咬唇強忍住胸口不住翻騰的笑意。
「他沒餓著你吧?」
「這倒沒有。’
「哼!算他還有點兒良心。你怎會大意落進他的手里?」
「那天午夜,我正想躍上寧王府的高牆去探望你,孰料被他們一伙人硬生生攔下。」
「你武功高強竟也擺月兌不了他們?」
「唉!寡不敵眾。更何況他們采取車輪戰消耗我不少體力,最後,還出奇不意撤下羅網才困住我。」
「夠卑鄙!勝之不武。」
「格格……你該不會也被抓進來吧?」
「他敢?!」她柳眉橫豎。
「我相信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你身陷囹圄,卻還如此關心我。」她感動得泫然欲泣。
「我不明白他為何拘禁我,我跟他一無冤二無仇。」
「……」她沉吟不語。心中想︰也許一開始程墨白只是想抓住月光俠盜趁機大出風頭,沒想到一搜身卻搜出個寫著寧王府的青瓷瓶,讓鬼頭鬼腦的程墨白起疑,不惜動用私刑從他口中套出內情,回過頭再以將他送交官府來威脅她。
「也許……他想抓我進官府領賞吧。」
「不!那區區賞銀他絕瞅不上眼。」
「他或許看不上那筆賞銀,但是,抓到我卻可以為他博得滿堂采。畢竟,很多被我劫奪過的人,無不對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後快。」
「你盡管放寬心,我絕不會讓他將你交給官府處置。」她連忙出言安慰。
「你這麼有把握他會听你的?」
「我……我自有辦法。」她警覺地止住差點兒月兌口而出的話。如果,他知道她為了救他出去,必須跟程墨白成親,他一定寧死也要阻止她作如此犧牲。
「你看起來憂心仲忡,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誠如你所言,我乃是大清帝國尊貴的格格,更是當今太皇太後最寵愛的孫女,哼!就算十個程墨白也不敢對我怎樣。只是,你可能還得在這里熬上一陣子,你要多多忍耐。」她滿口輕松話。然而,在晦暗昏黃的油燈下,她不擅說謊的臉孔浮掠一絲哀愁。
「多謝格格盛情關懷,在下感激不盡。」
「只要你人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她感觸良多,不禁紅了眼眶。
「當我中毒時,承蒙格格出手相救,否則,恐怕我早已尸骨無存。救命之恩尚無以為報,而今又連累格格為我操心,在下實感惶恐不安哪!」
「你……你會永遠記得我麼?」她哽咽問著。
「當然。要不是礙于自己系朝廷欽犯,恐誤了格格一生,我是多麼想帶著格格海角天涯、比翼雙飛呀!」他說到忘情處,忍不住又將她摟進懷里溫存。
他的肺腑之盲,讓寶格格一則喜一則憂,感傷的淚水又撲簌簌流下來。
「你不是一直想摘下我臉上的面具麼?」他心如刀割地望著淚如雨下的多情佳人,一心只想提早結束這場愈來愈荒腔走板的戲碼。
但她只是睜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楮,神色復雜地痴痴望進他深情的黑瞳。
「我曾經許下一個諾言,我要讓我鐘愛的姑娘親手摘下我臉上的面具,而她將成為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不離不棄。」他慫恿她。
「是麼?」她聞育,猶掛著兩行清淚的臉孔驀地發亮,喜得舉起手捧住「儺」面具,正欲除去……一個踟躕,又黯然地垂下手。
「你不願意跟我共度此生?!」他心里干著急,拼命在心中吶喊︰快呀!快摘下我的面具呀!就讓真相大白,我不想再玩下去、不想再欺瞞你,不想再見到你為情流淚、為情神傷呀!
「不!不是!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呀!」她淚如泉涌聲似裂帛,掩面哭著跑開。她想起自己即將嫁給程墨白,她沒資格摘下他臉上的面具。
天啊!天知道她有多麼想有多麼願意摘下他的面具呀!她在最後關頭頹然放棄,這個機會就留給有資格的姑娘吧!今生今世,她跟他是不可能結為夫妻了,她揪著心暗自下這枚苦果。
「格格……」
一臉錯愕的他眼巴巴目送她傷心欲絕地跑開,苦惱不已地開始擔心,這段「試情記」是不是演得太過火了?!當她明白真相時是否能夠敞開胸襟一笑置之?還是氣得拂袖而去?還有……最重要的是,她會原諒他麼?他喪魂失魄地跌坐地面,沒有勇氣再繼續想下去
唉!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