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有情天 第五章
嘈雜的拍片現場人聲鼎沸,忙進忙出的工人穿著背心揮汗如雨忙著搬道具搭景。「呸!」工人對準油漆空罐子吐出一口鮮紅檳榔汁,伸手抹下嘴角,低頭從系在腰際的霹靂包掏出檳榔紙袋揀一顆扔進嘴里「喀滋!喀滋!」嚼咬,這才重新操起榔頭繼續敲敲打打干活兒!
場中央的攝影師低頭調準焦距;燈光組從旁指揮電器工人安裝電纜線;副導站在角落指導一票臨時演員走位,面授機宜;場記則像一只花蝴蝶,忙得滿場飛舞……整座片廠鬧烘烘的,卻是亂中有序。
位在走道盡頭的大房間美其名為演員休息室,其實兼具化妝更衣功能,二線演員跟臨時演員全湊在里頭化妝更衣,喧嘩的氣氛絕不亞于菜市場。
偌大片廠惟一安靜無聲的是康齊的個人專屬化妝間,他寒著俊酷的臉,任由化妝師在他臉上抹脂擦粉,美發師更是一手長柄梳一手吹風機,熟稔地在他頭上吹風梳頭……
「霹靂警探」系列第五集「義無反顧」的掌鏡大導演老麥,穿著一件夏威夷花襯衫顫抖一身肥肉,叼著雪茄晃進來找康齊,沙啞的聲音咕噥著︰
「我有事跟阿齊聊兩句,你們出去休息十分鐘再進來。」
在片廠,導演權力最大,導演的話宛如聖旨,化妝師跟美發師听麥導演趕人,兩人互覷一眼,立刻停下手邊的工作退出化組問。
「麥導,請坐。你不坐鎮現場監督,跑進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交代?瞧你還清場趕人搞得這麼神秘。」康齊懶洋洋打趣。他跟麥導合作愉快,收工後常常相邀吃消夜。
「听說你今天吞了一座火藥庫,動不動就發脾氣摔東西,看誰都不順眼?罵哭寶妹不說,听說連倒茶水的歐巴桑也掃到台風尾。」麥導說話連珠炮似的。
康齊默不搭腔,低頭從背包里模出半包壓扁的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唇上,伸手在上衣口袋跟褲袋窮模索,但模半天就是找不到打火機。麥導見狀。遞過手上的雪茄,借康齊燃火點煙,康齊猛吸一口,噴出長串煙圈……
「你不是戒煙了嗎?喂!瞧你這副又踐又冷的臉孔,想必你今天的心情壞到不行。我進片廠時正好瞅見寶妹一個人躲在車上掉眼淚,她說無緣無故挨了你一頓臭罵,我還打死不信哩。你是我合作過的演員里頭EQ最高最穩定的,承受再大的壓力時也從不遷怒別人,你今天究竟怎麼一回事?」
「我沒事。」他苦笑回答,繼續吞雲吐霧。
昨晚憤懣離開林海薇住處後,他並未真的跑去跟元娜求婚,而是跑到PUB喝酒買醉,直到清晨才醉醺醺返家。一夜宿醉的結果,讓他清醒之後頭昏腦脹,脾氣暴躁得像頭熊,片廠才會有一票人跟著倒霉。
「你沒事最好。今天晚上這場戲有許多爆破和槍戰的激烈場面,危險性很高,如果你情緒不穩定,我建議你不要親自被掛上陣,我可以安排替身代打,到時候再補拍幾個臉部特寫……」
「麥導,你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我從來不用替身都忘了?觀眾花錢買票進戲院看我主演的電影,我怎能用替身蒙騙觀眾的眼楮?你不必為我操心,我真的沒事,等你一喊開麥拉,我保證全心全意融入劇情,絕不受任何私人情緒影響拍攝過程。」康齊一口回絕麥導的建議。
他從影以來為求效果逼真一氣呵成,再危險的動作他都堅持親自上陣演出,絕不用替身。他領餃主演了多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身價跟著水漲船高,每當他博命演出驚險動作時,一旁的經紀公司,制片跟導演個個都捏一把冷汗,卻也都不禁豎起大拇指稱贊他的敬業精神。
「要不然……取消今天的通告,等你情緒回穩再開拍。」麥導還是不放心。
「取消通告?!這部戲進度嚴重落後,你不怕制片跳腳?外頭的布景搭好了,演員全員到齊,工作人員也都各就各位,就等你一聲令下,你卻因為我個人有點兒鬧情緒就取消通告?麥導,你不要杞人憂天,我說沒事就沒事,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康齊捻熄煙蒂,反過來安慰麥導。
「你真的沒問題?」
「去!去!去!別婆婆媽媽。我拍過的爆破戲前前後後不下十余部,經驗豐富。更何況,我對黑哥領導的爆破小組深具信心。麥大導演!拜托你到前面坐鎮指揮,不要給我過多關愛的眼神,我要開始培養情緒……請勿打擾。」康齊一邊說一邊用力將麥導肥厚的背脊朝門口推。
「既然你拍胸脯保證沒問題,那……準備開工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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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焦慮和恐懼籠罩林海薇的心頭,一夜未眠的她下意識浮現一個不祥的預感,卻又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害她整天心驚肉跳,魂不守舍。
康齊今天好嗎?
「不!當然不好!」她自我解嘲的搖頭苦笑。
光從他昨晚氣急敗壞的掉頭甩門離開,正在氣頭上發的他豈是一夜醒來就煙消雲散?
實在放心不下,她決定撥通寶妹的手機,打探一下康齊今天的狀況。
「寶妹,我是海薇。」
「海薇……姐,是……你呀!」片廠里喧嘩嘈雜,通話信號微弱,讓寶妹的聲音听起來像蕩在風中的棉絮要斷不斷。
「你在哪里?好吵唷!」林海薇的耳朵嗡嗡作響,忍不住挖挖耳蝸抱怨。
「我在五股片廠陪阿齊哥拍戲,好吵?喔,那……我到外頭去講……海薇姐,現在沒那麼吵了吧?」裹著煙條褲的寶妹跑到片廠外面,大刺剌跨坐在一部酷炫的機車上,一只腳掛在機車身蕩呀蕩。
「阿齊,他……今天還好吧?」她咽了咽口水。
「阿齊哥……哈!不好!不好!今天他活像個暴君,脾氣壞到教人不敢恭維,稍不順心就把人臭罵一頓,最倒霉的是我,首當其沖。」寶妹逮住機會告狀,顯然對他倆昨晚所發生的嚴重爭執一無所悉。
「喔……他背負票房壓力難免情緒不穩,你不要跟他計較。」林海薇趕緊為康齊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平息寶妹滿月復怨氣。
「放心啦!阿齊哥平時很關照我?偶爾挨他一頓罵,我不會往心里去。」
「你能這麼想最好,阿齊總算沒白疼你一場。」
「可是……他今天情緒完全失控,卻令我很擔心耶……」
「擔心?你擔心什麼?!」林海薇心神一窒。
「今天下午要拍的爆破場面是重頭戲,驚險萬分,阿齊哥情緒不穩卻又堅持不肯用替身。海薇姐,這爆破非兒戲,是引爆真的炸藥,你說危不危險?教我怎能不擔心?」
「嘎!」林海薇聞言心口涼透。為了不讓她操心。康齊從來不在她面前談論自己的拍片工作有多辛苦,有多危險。她情急地說道︰「寶妹,我想跟阿齊說話,麻煩你把手機交給他。」
「來不及了,你打來時我正好听到導演喊開麥拉。」寶妹回頭瞄一眼攝影棚。
「寶妹,我真的有重要話必須跟阿齊說,求求你進柵看看,說不定還沒輪到阿齊上場……」林海薇情急地苦苦央求。
「這……好吧!我進棚去看看,你要不要先掛斷電話,回頭我請阿齊哥打給你?」
「不!我在線上等,你找到阿齊直接把手機交給他。」
「好吧,你不要掛……我立刻進去找他。」
寶妹飛也似的拔腿跑進攝影棚,大老遠就听見麥導演扯開大嗓門,吼道︰
「Cul!Cut!Cut!化妝師上去給康齊補妝,他的額頭沁出汗水,把臉上的妝都污了。」
一旁守候的化妝師听見導演一聲令下,連忙拎著化妝箱沖上去,迅速用吸油紙拭去汗水,再拿出粉撲沾抹蜜粉為康齊重新上妝……
眼尖的寶妹見機不可失,立刻跑過去將手機遞給康齊,告訴他︰「阿齊哥,海薇姐在線上,她有重要事情跟你說。」
「海薇?!」康齊愣了愣,隨即板起臉孔,疾言厲色的訓斥道︰「寶妹!你想砸掉飯碗?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只要我人進到攝影棚,哪怕是天皇老子打電話來,我也一概不接,你居然明知故犯?信不信我找經紀公司換掉你!」
「噢!對不起!」寶妹當著眾人面前吃康齊一頓排頭,臉皮薄的她難堪得差點哭出來,脹紅著臉急急忙忙離開攝影棚。
「補個妝也笨手笨腳,虧你還是資深化妝師。」康齊睨一眼哭喪著臉跑開的寶妹,壞透的心情蕩到谷底,他撇下無故挨罵的化妝師,起身就定位。
寶妹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沒人瞧見的地方才停下來偷偷揩拭滿臉不爭氣的淚水。她深深吸一口氣緩和激越的情緒,這才拿起手機說道︰
「海薇姐,你還在線上嗎?」
「……寶妹!對不起!害你受委屈。」
「阿齊哥,他……正在忙,所以,沒空跟你說話。不如這樣吧,等收工後我請他回電。」聰明的寶妹趕緊打圓場。
嗯……從種種跡象研判,阿齊哥銀海薇姐小倆口似乎鬧別扭。否則,海薇姐今天在電話里的口氣也不會客氣得令人費解。話說回來,海薇姐也不是第一次在康齊準備開工時打電話找他,他哪一次不是情話綿綿,活像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讓一干工作人員打著呵欠等他講完電話才開工!這次居然拿著雞毛當令箭喝斥她。哼!有道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大家走著瞧!她非找個機會報這一箭之仇不可。
「你不用替他掩飾,他吼得那麼大聲,口氣又沖,我不聾,我全听到了。」
「我剛剛警告過你,阿齊哥今天的脾氣壞透又古怪。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連你也不假辭色,海薇姐,你們是不是……吵架啦?」
「我跟他有點兒……誤會。寶妹,收工後請你跟我報個平安,讓我安心好嗎?」她不想多說,轉而懇求著。
「你放心,再晚我也一定打給你。海薇姐,我必須回攝影棚待著,免得阿齊哥找不到我,拜拜!」
「拜拜!」
林海薇落寞地掛上電話,伸手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令她發毛的不祥感覺又該死的侵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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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依……嗚依……」
刺耳的救護車疾馳進入拍片現場,議論紛紛的工作人員登時鴉雀無聲自動空出一條路,讓醫護人員順利將受傷的康齊跟女主角分別用擔架抬上救護車,送往醫院急救……
時間推回十分鐘前,回顧這場突發的意外……
爆破小組嚴陣以待,緊張的氣氛彌漫整座片廠,所有人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听著黑哥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引爆!」
引爆令下,「砰!砰!砰!」接二連三轟然巨響,爆破場面十分壯觀。
事先理好的火藥在同一時間引爆,炸得劈啪價響的紅色烈焰竄出長長火舌沖向天際,將黝黑的天空染成詭譎的火紅,爆炸的威力震得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差點震聾。
忽然——
「啊……」一聲淒厲的女性尖叫聲,攫住眾人的目光,大家睜著驚恐的眼楮目睹康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女主角,雙雙趴下……
這場戲是描述康齊所飾演的警探只身深入虎穴,搭救淪為肉票的女主角,在歹徒裝置的定時炸彈引爆前一秒,幸運逃出去。誰知道,劇烈的爆炸聲把初挑大梁的女主角當場嚇得花容失色、兩腿發軟,腳底生根似的跑也跑不動。
生死一瞬間。
安然無恙沖出火場的康齊見狀,不顧自身安危跑回頭伸手將女主角攬進懷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護她臥倒。就在康齊回頭的同時,一團巨大的火球朝著康齊的眼楮燒炙撲來,閃躲不及的康齊眼楮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巨痛,痛得當場暈厥。
「快!快打一一九!叫救護車!」嚇出一身冷汗的麥導急得團團轉。
現場亂成一團,工作人員有的打電話,有的紛紛走避,有的則是抓起滅火器沖進火場加入滅火的行列。
一旁的寶妹被突如其來的意外當場嚇哭了,要不是旁邊的化妝師眼明手快死命抓住她的胳臂攔住她,寶妹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進火場,拖出她敬愛的阿齊哥。
過了約莫三分鐘,火勢終于有效控制住,慢慢地,火熄了,空氣中殘留刺鼻的濃濃煙硝味……
寶妹使出吃女乃力道掙月兌化妝師的手,哭喊著跑到康齊的身邊蹲下來,拼命搖晃康齊的肩膀,歇斯底里大叫︰
「阿齊哥,你不要嚇我啊!求求你睜開眼楮……求求你醒醒呀!嗚……」寶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盯著康齊被火燻黑的俊臉,雙眼緊閉,動也不動。
被康齊用身體安全護住的女主角,飽受一場虛驚。除了美麗的臉孔沾上幾抹煙燻髒了漂亮的臉蛋,以及手腳關節處些許擦傷破皮之外,可說是毫發無傷。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用擔架抬上救護車,一起送往醫院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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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齊拍戲受傷的消息一傳出,有線電視新聞台紛紛打出跑馬燈告知全國觀眾。
蜂擁而至的媒體記者各顯神通搶拍獨家鏡頭,又惟恐影響醫院其他問診病患的心情,于是頗自制的全退到醫院門口守候。
只見一長排SNG轉播車以及自動自發前來關懷的Fans把醫院大門廣場擠得水瀉不通。萬頭鑽動的人群里,包括在第一時間趕到的林海薇,憂心如焚。
話說林海薇銀寶妹掛斷電話後,打起精神教完陶藝課程,立刻趕回家中等寶妹的電話,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個人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內心不斷自責︰天啊!昨晚康齊跟她不歡而散,今天就要拍危險的爆破戲,她的心怕得揪成一團,只能虔誠祈求康齊吉人天相,拍片順利。
最後,她實在受不了這種近乎死寂的沉靜,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收看電視新聞,期待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甜美聲音驅走滿屋沉悶,卻被不斷重復的跑馬燈內容嚇得說不出話來……
待悠悠回過神,她趕緊抓起皮包沖下樓、沖上機車,超速沖向醫院……
電影公司跟經紀公司的人員不認識她,當她是康齊的Fans被擋駕在醫院外面。她急得不得了,卯起來撥寶妹的手機,卻是關機,連語音信箱也早被傳媒給
五內俱焚的林海薇,憂心忡忡地跟著一堆人徘徊在人行道上,不得其門而人。
「吱!」一輛黃色計程車在距離林海薇半個身子遠的地方,緊急煞車。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持著大包小包袋子的歐巴桑,林海薇見到她,仿佛見到救星般喜得兩眼發亮,貼身上前,叫道︰
「張嫂!您還記得我嗎?」
「你……」張嫂就著街頭昏暗的水銀燈,睜著眼楮仔細端詳林海薇,想了約莫三十秒,這才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林小姐。不好意思,人老記性差。」張嫂調侃的敲敲頭殼,搖搖頭。
「您大客氣了,我才去過家里一次,您就記得我。」
「康先生很少帶女性朋友回家,所以我對你印象深刻。」
「您是不是來看康先生?」林海薇看著掛在她手上的大包小包。
「寶妹打電話通知我康先生拍戲受了傷,她吩咐我準備好盥洗用品銀換洗衣物叫我送過來。」
「張嫂,我很擔心康先生的狀況卻進不去,能不能讓我陪您進去看他?」她殷切懇求。
「好啊,康先生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一定很欣慰。」
「但願如此。張嫂,這個大背包比較重,我來提。」林海薇從張嫂手上接過沉甸甸的大背包。
「很重唷,怎好意思讓你持那麼重,你持小包的。」張嫂客氣的推托。
「不必跟我客氣,我們還是趕快進去看康先生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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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動完眼部手術的康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眼 包里紗布,臉頰有幾條明顯的挫傷,手腕吊著點滴,看起來十分虛弱。想起平日俊帥的他總是談笑風生,性感的唇角老是勾著一朵佣懶的笑,林海薇的心又是一陣沒來由的抽搐……
飄散淡淡消毒藥水味兒的頭等病房,十來坪大小,正中央擺著一張舒適的病床,正前方有一台電視跟兩張沙發,以及一伺盥洗室。
「海薇姐,你來了真好,那場意外好恐怖!好嚇人!我差點沒給嚇破膽。」心有余悸的寶妹拉著林海薇的手,站到窗口壓低音量小聲交談。
「他不要緊吧?醫生怎麼說?」林海薇關切的眼神不斷瞟向昏睡的康齊。
「醫生說傷勢不樂觀,有……失明之虞。」寶妹愁容滿面。
「嘎?!」林海薇霎時紅了眼眶,淚盈于睫。
「醫生說高達千度的火焰灼傷阿齊哥的眼楮,導致他的眼角膜遭到嚴重破壞,雖然緊急動了開刀手術,不過成功機率只有五十。」
「一半的機率?!」傷心的淚水立時滾滾滑落林海薇的粉頰。
「阿齊哥為了救人才受傷,若老天有眼,說什麼也不能虧待他,一定要讓他的眼楮好起來。」寶妹義憤填膺的面朝窗口,捏拳向老天爺喊話。
「嗯!讓我們一起為他祈禱。」林海薇跟寶妹四枚小小的拳頭緊緊交疊一起,互相加油打氣。
林海薇接著問道︰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難道電影公司沒派人出面負責?」
「制片跟導演剛剛離開。我想阿齊哥需要清靜,所以請我們經紀公司代為謝絕一切訪客。否則,以阿齊哥在圈內的人緣,一波波的訪客只怕騷擾得阿齊哥想安穩睡個覺都不行。」
「你的顧忌是對的。」的確,當林海薇一跨出電梯門,放眼望去,長長的走道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慰問的花籃,病房內更是花團錦簇。
「怎會出了意外?」林海薇拉著寶妹在沙發上坐下。
「女主角是個新人,應變能力跟經驗都不足。在爆破小組引爆炸藥後,她竟然嚇得手腳發軟,不听使喚。傻愣愣怔在原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已經安全逃開的阿齊哥距離她最近,也把她嚇呆的狀況看得一清二楚,千鈞一發之際,他若不當機立斷伸出援手救她,恐怕女主角會因此賠上一條小命。阿齊哥救人心切,不得不硬著頭皮回頭救她,于是……意外就發生了。」
「那……女主角的傷勢如何?」
「阿齊哥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她只是趴倒時手腳關節不小心挫傷破皮,並無大礙,倒霉受苦的反而是好心救人的阿齊哥。」寶妹忿忿不平的噘著嘴兒。
「阿齊為了救人表現得這麼英勇,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好起來。」
「你也是這麼認為嗎?你也跟我一樣相信阿齊哥很快就會復原?」
「阿齊如果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一定感到很安慰。」
「海薇姐,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過,千萬不可以讓阿齊哥知道,他不準我到處宣揚。」寶妹神情一凜,緊張兮兮弓起身子覷一眼躺在病床上安靜熟睡的康齊。
「什麼秘密?」林海薇被寶妹逗趣的模樣,逗得不禁噗笑出聲。
「雖說家丑不外揚,不過,無人知曉阿齊哥的善行,對他很不公平哩!唉!都怪這些傳媒目光如豆,把注意力全都聚焦在他鬧不鬧緋聞這麼膚淺的話題上打轉。我真搞不懂,未婚的俊男美女,彼此看對眼牽手談個戀愛,這又招誰惹誰啦?媒體干嘛瞎起哄?搞得烏煙瘴氣不說,還把阿齊哥塑造成公子的形象。」寶妹大表不滿。
「每個人的骨子里都潛藏著偷窺的劣根性,尤其名人的緋聞,更是收視率跟銷售量的萬靈丹,在商業掛帥的社會也就難怪雜志跟電視台一窩蜂追逐,以滿足觀眾的偷窺欲。不過,這些口水暫且打住,你內心到底想說什麼?」林海薇好奇心大作,她見寶妹滿月復牢騷似乎把話題給扯遠了,趕緊推推寶妹的手肘。
「你知道我為什麼對阿齊哥感激涕零嗎?」寶妹言歸正傳。
「不知道。」
「幾年前,我爸爸瘋狂迷上六合彩,只要貢龜就回家打老婆孩子出氣。我都高職畢業了也難逃他的毒打,手臂常常被打得烏青紅腫。為了遮掩傷痕,一年四季我都穿著長袖衣服,哪怕是氣溫高到三十六、七度的大熱天。」
林海薇吃驚的側過臉看寶妹一眼。沒想到整天嘻嘻哈哈的寶妹,背後隱藏這麼一段不為人知的心酸。
「高職畢業後,我很幸運考進經紀公司當一名助理。其實,美其名叫助理,事實上干的全是打雜的苦差事。舉凡為明星跑跑腿,買煙買飲料買消夜到接送明星趕通告拍戲上節目……等等。憑良心說,若沒過人的耐心跟體力還真混不下去呢!有一天拍外景時,我熱到滿頭大汗,汗臭味薰得大家搞著鼻子大叫薰死人了,我還是充耳不聞,打死也不肯月兌下長袖外套。納悶不已的阿齊哥趁我不注意時,突然從背後用力拽下我的外套,錯愕的我糗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而阿齊哥則被我手臂上縱橫交錯的一條條烏青傷痕震驚得當場愣住。」重提這段鮮為人知的傷心往事,寶妹神色復雜地聳聳肩扁扁嘴。
「後來呢?」
「收工後,阿齊哥堅持送我回家,要跟我父親當面溝通。我百般推辭卻拗不過阿齊哥,說來也真巧,平日南來北往四處奔波找宮廟找乩童找什麼大石公大樹公問明牌的父親那天居然沒出門。」
林海薇是一名好听眾,不但听得聚精會神,更不會胡亂打岔。
「阿齊哥首先從閑話家常跟我父親開始聊起,這一聊足足聊了三個鐘頭。最後,父親老淚縱橫的哭訴,自從他開計程車發生車禍,賠光家里所有的積蓄,父親自責之余卻不思腳踏實地從頭打拼,竟異想天開妄想一夜致富。而下注簽六合彩,在父親眼里似乎是一條致富的捷徑,于是一頭栽進去。沒想到愈陷愈深,終至無法自拔。父親沒錢簽注,居然向地下錢莊借錢,高利貸利滾利,滾得父親心驚肉跳,窟窿愈捅愈大,天天編織著只要簽中一次特尾就咸魚翻身的白日夢。偏偏好運吝于眷顧父親,他受不了沉重的壓力,于是,就打老婆打孩子發-心頭的苦悶。」
「賭這個東西害人不淺,往往搞得家庭破碎,妻離子散。」
「那一天,我才知道父親跟他下錢莊借了三十萬,短短不到半年,竟然變成兩百多萬。我一听,心里絕望得直嚷嚷︰完了!這下子完了!只有忍痛賣掉房子才有錢還清地下錢莊的債務。」
「唉!」
「沒想到阿齊哥表示,只要父親保證不再簽賭,他願意元息代為償還這筆欠債,等我們手頭方便時再歸還。」
「兩百多萬可不是小數目。」
「阿齊哥不只出錢還出力呢!他透過關系幫我父親找到一個大廈管理員的工作,每個月薪水近三萬塊。我父親從此大徹大悟改頭換面,現在連政府發行的樂透彩,他踫都不踫哩!我們家終于走出家庭暴力的陰影,這一切都虧阿齊哥拔刀相助,他是我家的大恩人。」寶妹低頭從皮包里抽出面紙揩淚。
「原來有這層淵源,怪不得你對阿齊忠心耿耿。」
「憑良心說,阿齊哥一直像哥哥般處處照顧我。他雖然是天王巨星,卻從來不濫端架子,很能體恤他身邊的人,拍戲時間拖太晚都會叫我先行離開。所以,當我們一票助理湊在一塊兒聊起自己跟隨的明星老板時,大家都嫉妒我嫉妒得半死。」
「你運氣好嘛!」
「是呀!最倒霉的就屬那些跟到愛嗑搖頭丸的明星助理,個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明星老板癮頭犯了,頂著明星光環不方便自己出面,就派助理去找藥頭,真過分!」寶妹抓著面紙擦擤鼻子。
「嘎!搖頭丸是禁藥,萬一被逮到,非吃上官司不可。」
「是啊!所以,有些助理見苗頭不對,趕緊辭職不干,犯不著為了微薄的薪水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
「明智之舉。」
「跟那些助理比較起來,我何其幸運,能夠跟在阿齊哥身邊做事。」寶妹知足地抿唇微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海薇姐,你真的跟阿齊哥吵架啦?」寶妹想證實心中的疑團。
「我相信夠份量影響阿齊哥情緒的人,非你莫屬,你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我……我承認,昨天晚上把他逼急了。寶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今天有這場驚險的爆破戲要拍,否則,我寧願緩幾天再說。」林海薇悔恨莫及的垂下長睫。
「海薇姐,這是一場大家都不樂見的意外,你千萬不要過于自責,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唷。」寶妹瞥見林海薇哀戚的神情,急忙搖手否認。
「不,我是導火線,難辭其咎。若非我嚴詞數落他,他怎會情緒失控?亂發脾氣?要不是我,也許他就可以避開這場意外。嗚……都怪我!」林海薇傷心落淚。
「海薇姐,你別哭嘛!拍片本來就很辛苦,預防工作做得再完善也無法完全掌控,出意外更是屢見不鮮,更何況,拍的又是容易掛彩的爆破鏡頭。」寶妹干脆把手上剩下的半包面紙統統塞進林海薇手里。
「嗚……嗚……」哭得抽抽答答的林海薇抽出面紙拭淚。
「醫生為阿齊哥做了全身檢查,除了眼楮傷勢嚴重外。就只有皮肉傷,醫生還直夸阿齊哥福大命大哩!」
「我就是放心不下他的眼楮。」
「俗話不是說好心有好報嗎?我相信阿齊哥吉人天相。」
「但願如此。」
「我把康先生的換洗衣褲統統收進下層抽屜,刮胡刀跟梳子放在最上層。」張嫂走過去叮嚀她們。
張嫂擔心有潔癖的康齊住不慣這里,打從一踏進病房就忙個不停。除了將馬桶里里外外徹底刷洗干淨,連地上的水漬也抹得一干二淨。
「寶妹,你擔心受怕一整晚,一定累壞了,我看你先送張嫂回去,然後回家好好休息。」
「不!我不累!我不要休息!我要留在醫院照顧阿齊哥。」
「難道你不放心把你的阿齊哥交給我照顧?」
「你是說……今天晚上你要留下來?」
「嗯。」
「由你照顧阿齊哥我當然放心,只是……辛苦你嘍!」飽受驚嚇的寶妹體力早已不堪負荷。現在,林海薇肯出面分憂解勞,筋疲力竭的寶妹再也熬不住,伸手掩唇打了一個大呵欠。
「瞧你累得眼楮都快睜不開了,你回去後先泡個熱水澡,早點上床睡覺,這里交給我。」林海薇心疼的拍拍寶妹布滿倦容的隻果瞼。
「那麼,我……恭敬不如從命。今晚,阿齊哥麻煩你照顧,明天一早我就趕過來跟你換班。」寶妹抓起扔在桌上的皮包。
「不急,明天是周日,我不用上課,你多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再過來。」
「海薇姐,你真好!總是這麼體貼地為別人著想,怪不得阿齊哥喜歡你。」
「寶妹……」林海薇滿臉通紅的觀一眼寶妹。
「康先生能交到你這麼漂亮又溫柔的女朋友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張嫂像看兒媳婦般笑眯眯地點頭附和。
「張嫂!怎麼連你也……」林海薇羞得滿臉通紅。
「好啦!好啦!我們不說啦!海薇姐,我們回去嘍!晚安。」寶妹笑嘻嘻勾著張嫂的胳臂直走到門口,才回頭道聲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