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小娘子 第二章
「爺爺,娘……」-攸-身手矯健地躍下馬,直闖宅院。
「爹,是包子帶回來了。」戚楨一認出-攸-的聲音,便急著向公公報告好消息。
「真的?快,包子呢?
我念著那味道哩!」-牾趕忙由椅上站起。
「沒有包子!」-攸-一臉陰沉地回道,「你們明知道玲瓏坊是那個女人開的,竟然還要我去!到底是何居心?」
他就是認定兩老知道玲瓏坊的老板是唐怡亭,所以才逼他去一趟。
難道過了這麼久,他們還沒死心,仍認定她是他們的最佳媳婦人選?!
「那個女人?哪個女人吶?」-牾與戚楨兩人對看一眼,不知道他是在說哪樁。
「別裝了,你們會不知道玲瓏坊是誰在主事的?」他睇了他們一眼。都被他識破了,還裝?
「不是萬家嗎?」-牾之前想將玲瓏坊買下來,曾派人打听過,不過他失望了,萬家表示千金也不賣,所以他們只好仰賴下人去排隊買包子了。
「哼!除了萬家,還有一個女人!」
「哦,一定是萬家的媳婦嘛!這還用說。」總不可能一間小小的玲瓏坊,就跟外人一起投資吧!
「你們——好,要我說得更明白是嗎?你們為什麼沒告訴我,那玲瓏坊唐怡亭也有一份!」
他實在不了解,那個女人做的東西明明難吃得可以了,他們居然將她捧作寶一般。
還有,讓他們再度見面,不可能改變什麼,他要他們搞清楚!
「怡、怡亭?」戚楨明顯地愣了下,-牾也是。「她怎麼會在這里?她不是回桂林去了?」
見兩位老人家的反應不像作假,他才知道自己猜錯了,原來他們是真的不知情。
「她竟然成了玲瓏坊的老板?」戚楨喃道,她就說嘛,還有誰能夠勝過她家媳婦的手藝,原來是同一個人。
「我不管她是誰,總之,她跟我沒有關系了,別再叫我去買什麼鬼包子。」-攸-說完,悶著氣回房里換衣服。
「楨兒,你說攸-干嘛反應這麼大?又不是天要塌了!」
「就是呀!就算是遇上「前妻」,也犯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呀!」戚楨也覺得奇怪。
「你說他們分開了這麼久,又再度相逢,是不是‘冤家路窄’呀?」
「爹,豈止是冤家路窄,還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您想,咱們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再推他們一把?」戚楨打著這個主意。
「好是好,可攸-會接受嗎?」那前孫媳婦的手藝呀,他到現在遺忘不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爹,您難道不想吃怡亭做的點心?」怡亭的好手藝,讓她這個做婆婆的,從來沒處嫌起。
「當然想呀!你有什麼好主意?」
「爹呀,咱們還是先去探探怡亭的口風,要是她對攸-有意,天大的阻礙都不是阻礙了。」
「你就那麼肯定攸-這樣待她,她不會記恨,還願意愛他?」-牾可沒忘了當初攸-寫給人家的休書有多麼侮辱人。
「放心吧!怡亭那丫頭心軟,咱們施個苦肉計……這般這般、那般那般……」戚楨低聲在-牾的耳邊說道。
「耶……好好好,這個好!呵呵呵……還是你聰明啊!」-牾听完,連番贊好。
玲瓏坊像往常一般,天還未亮,等著買早餐的隊伍便從街頭排到街尾,還邊聊著昨天唐師傅大戰-王的事。
「你們記得食神比賽那天,唐師傅說的話嗎?我說,這兩個人一定有仇!」
「當然記得!她說,若是-王要吃她做的東西,得跪著求她。」
「沒想到-王真的來了!難道他不知道玲瓏坊是唐師傅和萬家合伙開的?」
「管他知不知道!反正看了一場好戲。你也不想想,這麼多年來,誰敢去惹-王啊!就咱們唐師傅夠氣魄,敢向-王下戰帖。」
「就不知道萬家知道唐師傅這麼大膽,拿手上的生意開玩笑後,會不會責罰唐師傅哩?」
「應該是不會吧!唐師傅可是玲瓏坊的招牌,要是責罰唐師傅,那咱們以後說不定吃不到唐師傅做的點心了。」
「這可不行!」旁邊幾個人听到了這麼「重大」的訊息,急著插嘴道。
「對,不行!若是萬家要責怪唐師傅,我老湯第一個拉白布條抗議。」
「我也是!我讓我家母雞多生五十籠蛋,讓大家上萬家丟雞蛋。」蛋販也跟進。
「唉,你們會不會想太多了點?那個萬家老爺的小兒子萬嘉相這麼喜歡唐師傅,哪可能會讓唐師傅受委屈?這樣一來,這親事不就告吹了嗎?放心放心,唐師傅才不會有事哩!」李大嬸老神在在地說道。
聞言,大伙兒認同地猛點頭。
萬嘉相對唐師傅有意,是眾人皆知的事,也是他說服萬家老爺拿錢出來開玲瓏坊的,還把自己那份再分一半給唐師傅,對她有多好,眾人是看在眼里的。
眾人吱喳討論,沒注意暗藏在角落緊盯著玲瓏坊的兩對眼楮——
「爹,糟了!照這樣听來,咱們攸-沒望了,怡亭都談親事了!」戚楨听到這里,大嘆無望了。
「反正攸-本來就無望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牾說道。沒試過怎麼知道?他就不相信怡亭那丫頭當真這麼絕情。
「可是他們一有誤會在先、二有第三者在後,這促成之事……難呀!」
「不怕,你想想,若是咱們利用這件事……這樣這樣……」-牾將媳婦提過的主意再加上自己的,稍稍修正一番,遂成了所向無敵的成功企畫。
「嗯……哈哈哈……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戚楨听完,開心地大笑。以後,玲瓏坊所有好吃的,都將是-家堡專享的了!
「走吧!我們見那丫頭去。」-牾領在前頭,戚楨也趕了上去。
「秀,那個……是、是前親家老太爺和前親家夫人來了!」詠詠進入廚房通報。
「誰?」唐怡亭一時沒有听清楚。
「反正你去看看就是了。」詠詠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年紀都這麼大了,她又不好意思趕人……
唐怡亭只好走出廚房,掀開布簾,一眼就見到-牾和戚楨,他們帶著微笑,樣貌是一如往常的慈愛。
「爺爺、婆……呃.-堡主、-夫人!」收起驚訝,她適切地稱呼。
「怡亭,真的是你?!天吶,你變成熟,也漂亮了。」
戚楨熱絡地上前想抱住她,只不過她拒絕了,身子退後了數步。
「怡亭!你……」她的動作教戚楨愕在當場,有些尷尬-
牾知道她還在在意那件事,于是拉住媳婦,說道︰「你這丫頭還在想那件事,是不是?」
唐怡亭沒有吭聲,但對長輩的話也不能不理會,只點頭回應。
「今天我們來就是要告訴你,當年的事,其實-馨那壞丫頭搞的鬼!
而據她說,這事是攸-默許的,為的就是休掉你!」-牾邊說邊瞧著她的反應,果然,她的臉色變得鐵青。
「我們一知道這件事,便馬上派人回你娘家找你,只不過他們說你沒回家。
怡亭,這兩年爺爺找你找得好辛苦啊!是-家對不起你……」百般委屈加上幾滴眼淚,-牾演來得心應手。
「是呀!讓你受委屈了。」戚楨試著握住她的手。
原來她猜測的沒錯,他們布了一個局,為的就是休掉一個不識字又相貌平凡的她,害她夜夜傷心掛意,直到如今……她真是愚蠢!
「既然真相你們已經查出,也算還了我的清白,你們還找我做什麼?」
雖被休離了,-家堡內所發生的事都與她無關。
「當然是找你回去啊!」戚楨理所當然地說。
「不,我不會回去的。」她永遠記得他厭惡她的眸光,休離她,是他此生最愉悅的一個決定吧?
「那怎麼成呢?你是-家的媳婦啊!」
「-攸-已經休了我,我不是-家的媳婦。」她糾正戚楨的說法,「如今他稱心如意,我祝他永遠都這麼順心。」諷刺地說完,她背過身子,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戚楨和-牾對看一眼,交換了只有彼此才懂的目光。
戚楨踱至她面前,「難道你還不原諒攸-?」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我們沒有關系了,我也不想提他。」
「難道你不想給他一個教訓?」
「是呀,我們今天來,一方面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回家,二來,就是想替你出口氣,既然你不願意回家,顯然還在氣頭上,那這事就莫提了,可攸-這樣對你,難道你不想出這口氣?」-牾跟在戚楨後面說道,兩人大唱雙簧。
「你們……」她意外地看著他們,他們是站在她這邊的?
「唉,攸-這樣對你,連我們都看不過去了。你想想,你是我挑中的媳婦人選耶,他問也沒問過我就休掉你,把我這個大家長的威儀放在哪里?」-
牾故作氣憤。
「是呀!更可惡的是,他為了休掉你,竟然拿我們的生命開玩笑,下毒害我和爹躺在床上好幾天,我們不教訓教訓他怎麼行呢!」戚楨忿忿不平的模樣,似乎恨不得沒生過-攸-這個兒子。
唐怡亭看看-牾,再看看戚楨,他們的神態都是憤怒且認真的,似乎不像是有假。而回想起他所做的事,她是想過要教訓他……
一旁的戚楨和-牾見她有絲動搖,紛紛在心底竊笑。
「這樣吧!我這里有個主意,你先考慮看看……」戚楨靠近唐怡亭的耳畔,低語了起來。
「……這樣,真的行嗎?」她听了蹙眉,不以為這樣他就能得到教訓。
「當然行吶!反正只是要給他教訓,教他知道咱們女人絕不是好惹的,也教他明白,不要以貌取人!」
「可是……」
「怡亭,難得有這個機會喔!若是你放棄了,將來可別怨自己沒整到那高傲的小子。」-牾略帶威脅地提醒她。
ˇ訓他是一定要的,但得等她有能力的時候,堂堂的-王可不是一般尋常百姓能相抗衡的,憑她一個小小的廚師,若少了他們幫忙,恐怕……
唐怡亭遲疑片刻,終于點頭同意了,但——
「真有‘懺悔丸’這種東西?」
「怡亭,你忘了咱們是做什麼生意起家的?咱們藥堂什麼千奇百怪的東西沒有?」
答應了?!-牾和戚楨的目光閃過一絲喜悅。
「喔!可是那藥味我會怕……」
當年,也是這個原因,教她成了最大嫌疑犯。
「放心,我會在弄他進來之前,先讓他吃下去。你就等著……嘿嘿……」
唐怡亭听了-牾的話,見了戚楨喜出望外的神情,當下,她的心不再遲疑。
兩年前——
夕陽橙紅的光芒斜照大地,喧鬧市集的人潮和攤販漸漸散去。
「秀,差不多該回去了,老爺要我們早點回去,你沒忘吧?」詠詠在她耳邊提醒道。
「回去?那又不是我家,急什麼?」
唐怡亭看著前方的食館,鼻端隱約嗅到了酒香、飯香。
嗯,這家食館的主廚想必是高手,懂得以酒壓去羊肉的羶味,就是不知道嘗起來是否會因酒氣而過咸……
一听到秀的回答,詠詠就知道秀還在賭氣,氣老爺隨隨便便就跟不熟的人訂下她的親事。
「秀,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作主嘛!你不要再嘔氣了,老爺替你挑的夫婿又不是乞丐,是第一大堡的堡主耶!別人想求還求不到哩!」
「你喜歡你嫁啊!我又沒說要嫁。」
唐怡亭輕睨了詠詠一眼,發現她一臉向往,只要詠詠點頭,她就去跟爹說新娘換人。
想當初,他們從桂林來,原是來見識一下洛陽名廚的功夫。沒想到名廚還未找著,卻救了落難的敵家堡現任堡主-牾。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竟要她嫁給他的孫子!
他們連面都沒見過,便要依長輩之命成親,這要是將來個性不合,或是因為她長得不漂亮,得不到夫君的喜愛,那麼,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嫁!
「秀,你在開我玩笑?老太爺要的人可不是一個婢女。」
「你說,從小到大,我曾把你當婢女看待過嗎?我們不是好姊妹嗎?」
「你是沒有,但我是你的婢女是事實啊!」詠詠急忙澄清道。
「你這麼說太傷我的心了!」唐怡亭搖頭,故作哀泣。
可從小跟她一同長大的詠詠才不會上當,秀的性子堅強、不會輕易向誰低頭的,她會哭,打死她都不會相信!
「秀,你不要假哭了,我是不會上當的。天都快黑了,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別急,我想到前頭那間食堂用完晚膳再回去。」
詠詠還沒有來得及說出阻止的話,前方龐大的陣仗便佔去了她們的注意力——
「喂,前面的……挺面生的嘛,不是本地人喔!」一個男人率先開口,其不友善的態勢說明明了他們絕非善類。
「關、關你們什麼事?」詠詠站在秀前頭,一副捍衛她的模樣。
「喲,小丫頭這麼嗆啊!咱們老三問你們話,你們竟敢不回答?!」
「不回答就是不回答。秀,我們走!」詠詠攙著秀,轉身要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眾人亮出刀,一步步地逼近她們。
「你們想干什麼?」唐怡亭和詠詠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暗叫不妙。
「姑娘,他們要錢……」一旁有位乞丐婆出聲提醒。
「老太婆,少-嗦!」
其中一名大漢推了阿婆一把,眼見阿婆因他的粗暴而跌倒,唐怡亭急忙奔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婆婆,您沒事吧?」
「沒、沒關系,是我多嘴……」阿婆不動聲色地推開唐怡亭,像是在跟她撇清關系一般,免得遭來橫禍。
「你們太過分了,要錢說一聲就是了,為什麼要為難一位老人家呢?」
唐怡亭再也忍不住了,大著膽子喝道。
「咦?有錢吶!怎不早說?」
「還是你這個做主子的識時務,還不快把銀子交出來!」
「秀,你真的要給他們?這些人還是不會放過咱們的……」詠詠看他們個個生得獐頭鼠目、陰狠凶殘,誰知拿了錢還會不會滅口?
「少-嗦,還不快拿錢來貢獻給本大……咦!?是誰?」
話還未說完,一個碩碩的身形躍進他們之間,帶來極強的氣勢,但這與那群惡霸的凶狠氣勢是不同的。
「你、你是……是誰?」惡霸們震懾于來人的氣勢,不覺倒退了兩步。
「看不慣的人!」男人狂傲地丟下這句話,前進了兩步。
「你、你不要過、過來喲!小、小……、心我……我們對你……不、不……啊!」
轉瞬,男人出手,精湛的武藝教在場的人都看傻了眼。
而惡霸們三兩下就被擺平了,個個躺在地上哀號。
「大俠,別打了——」
「滾!」一個字,把他們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你們沒事吧?」男人旋過身,一張冷硬的面龐露了出來,加上他渾身散發的冷冽氣勢,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過問閑事之人。
唐怡亭心中莫名有種渴望想要探索這個男人……
「秀?」詠詠踫了踫她的身子。
「多謝恩公相救!不知恩公貴姓大名?小女子改日定登門答謝!」被詠詠這麼一撞,她才記起該有的禮儀。
「沒事就好。」那人轉身就走,明白地表示他不要她的感謝。
這讓唐怡亭不禁更加佩服他的氣度,心中有股異樣的情愫悄悄漫開。
「這個人怎麼這樣?」詠詠悄聲抱怨。
「老婆婆,您沒事吧?」
唐怡亭對他的冷漠態度不以為意,肯出手相助又不要回報,這種人才是真正有俠義心腸。明知將來再踫面的機會微乎其微,可她不免痴望,能有再相見的一天……
「我沒事。你們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這里可不是愈晚愈熱鬧,太陽下山之後盡量別出門,尤其像你們這種黃花閨女,懂嗎?」
她是為了討口飯吃,才不得不在這食堂前頭守著,看有沒有剩菜剩飯可以拿。
「秀,我就說吧,天都黑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婆婆,這些銀子給您,您早點回家吧!」沒理會詠詠,唐怡亭將銀子全給了阿婆。
「謝謝、謝謝!」阿婆面露驚訝,怎麼也沒想到會乞得這麼多錢。
「秀!那……那是五十兩耶!」詠詠瞪大了雙眼。
「噓,人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你就當這些銀子是我吃掉的就行了。走吧,回去了。」主僕倆漸行漸遠。
沒想到還有這麼心地好的姑娘!
方才的男子由暗處走出,瞪著她們的背影暗忖著。
以往他所識得的姑娘,通常見到骯髒、臭氣沖天的乞丐,不是掩鼻匆匆走過,就是視而不見;不像她,遇上危險還先護著老人家……這也是他為何不像過去一樣不管閑事,而出手相助的原因之一。
爺爺要是知道他幫助別人,不知道會有多驚訝呢!
思及此,他斂下心緒。
這一趟被大雪阻了好幾天的行程,若非如此,他早該到家了。
他縱身一躍,往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