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至尊 第七章
殉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若薄情人間絕情。
千古風波浪里渺,
就中更有痴兒女。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那一夜,歡兒根本不想去分辨虛擬真假,冷宮的歲月長,她只盼能多作幾場這樣的夢境呢!
她還很盼望見到婉婉,一個多月不見她了,婉婉是不是出事了?
歡兒盼啊盼的,婉婉終于出現了。
歡兒丟下幫小灰貓們喂食的工作,難掩興奮之情的拉過婉婉,將她從頭到腳瞧個仔細,「謝天謝地,-沒事就好。」
「謝天謝地?該謝謝我自己聰明啦!是我躲得快、藏得好,不然,皇兄鐵定先扒去我的一層皮,再把我流放到蠻荒重嶺中去!」婉婉拍著自己的胸腑壓驚。
「九爺真的生氣了?」
「豈止生氣,他簡直暴跳如雷,還放話要把我丟給一個番王和親!還好,我躲在一個他萬萬想不到的地方才沒被他抓到。」
婉婉手腳並用,趕走擋在爐灶旁的一窩貓咪,搜刮出歡兒放在蒸籠里的素包子,老實不客氣的先吃了起來。
「我讓-添麻煩了,不過,-好有本事,居然能躲得過!」
「嘿嘿!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這幾天都擠在冷剛的房里,冷剛如果敢將我交出去,我鐵定會胡謅幾個點子誣陷他,讓他一輩子都別想翻身。」
一想到冷剛被她逼得連房間都不敢回,婉婉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哼!皇兄欺負她,她就來壓榨冷剛。
反正冷剛也是共犯,就不見皇兄處置冷剛,這令她很不服氣呢!
「連冷剛都惹上禍了?」歡兒愈來愈覺得過意不去。
「我每次來找-,他都一清二楚的啦!所以,他的罪名是知情不報哩!」婉婉好象餓昏了,一連解決了三個包子,又喝下一大杯水潤喉。
「哦!好好吃的包子,不像冷剛送來的飯菜,難吃死了!不管這些了,-那一日一定大有斬獲吧?我皇兄怎麼表示來著?」婉婉急著想知道結果。
歡兒卻只是搖搖頭。
婉婉大叫出聲,「什麼?我冒著生命危險挺-,居然半點進展也沒有?太不值得了。」她真想掩袖哭泣了。
「對不起,我真的很沒用。」歡兒一直道歉。
婉婉的眉心浮現出幾道黑線皺折,她搖頭嘆氣的說︰「現在說這些也于事無補了,歡兒,我們以後大概也很難見面了,我如果真的被嫁得遠遠的,這輩子大概就別想回京城來了。」
「-走了之後我一定會很想。不過,讓-嫁人也不算很嚴苛的懲罰吧?」能夠名正言順的擁有婚姻,不像她,一輩子只能獨守冷宮,婉婉怎麼會不滿足呢!歡兒實在不懂。
「誰想嫁人,然後讓男人吃得死死的,那有什麼好?就像-只知道溫婉柔順,有用嗎?」婉婉斜睨歡兒一眼。
「我早就不去想有用沒用的事了。」眼看婉婉的臉色黯暗,那些罵她笨蛋、白痴的詞兒又要出籠,歡兒趕快掉轉話題,「可不可以幫我找些布料來,我想要做幾件衣裳。」
「當然好啦!皇宮里什麼綾羅綢緞沒有?咦?-怎會突然想裁衣裳?」
歡兒答著,「我的舊衣服穿不下了。」
「穿不下?」婉婉狐疑的打量著歡兒,「-還是瘦不拉幾的啊!」
「這里嘛!」歡兒拉緊了上衣,指著自己的腰圍。
婉婉看著歡兒微突的小月復,兩顆眼珠子差點就迸出來掉落到地上。歡兒這個樣子不就是……女人要生孩子前的體型嗎?
媽呀!歡兒要當娘了,而她竟然都不知道,真是有夠白痴的。
她大叫著,「歡兒,-有身孕了?不用說,準是我皇兄的!」
歡兒瞪大了眼,好似听到什麼蠻夷的話語。這、這……怎麼會?她有身孕了?
「婉婉,-……確定?」歡兒恍如大夢初醒,她懷了九爺的孩子!
「錯不了啦!」婉婉一把拉起歡兒的手,讓她露出圓潤的小月復,「恐怕有好幾個月了,唉!-居然都沒有一般孕婦不舒服的毛病,我看,-肚子里的這個小家伙一定很听話、很能體諒-呢!」
「可是,怎麼會呢?」歡兒可是一點都不明白哪!
「呵呵!-不明白?我幫-向皇兄去問問啊!他的種怎麼會跑到-的身體里去?」婉婉笑得極為恐怖,她身上有一半的因子可是和皇兄一樣的邪惡呢!而這下子鐵證如山,由不得他不認帳!
哈!她終于抓到皇兄的小辮子啦!
「婉婉,我不會生孩子啊!」歡兒真的嚇慌了。
調皮的婉婉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真慘,我也不懂呢!我去找太後,也就是皇兄的生母幫-問問吧!」
她的心中儼然已經形成一個主意,眼底閃過一絲快慰,連嚷帶跑的離開,「我得救了、我得救了,我不用去和番了。」
望著婉婉消失的人影,歡兒伸手輕撫著自己的月復部,喃喃自語著,「孩子?」
她似乎感受到月復中的微微波動,這樣細微的一個震動,卻帶給她無法形容的震撼,她的體內正孕育著一個成長的生命,似乎還想藉由活動力與她呼應。
孩子,你想告訴我什麼嗎?
歡兒的臉上綻放出從來沒有過的潤澤光彩,這是她與九爺的孩子啊!她忍不住雙手合十,感謝上蒼賜給她這個驚喜。
這個孩子是她嶄新的希望!
一股母性的光輝在歡兒的身上很自然的流露出來,她發誓要全心全意的疼愛她的孩子,她會堅強的成為一個讓孩子依附的母親,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她絕不讓這一個小生命遭逢到與她同樣被丟棄不顧的命運。
「兒臣拜見太後,問候大後金安萬福。」婉婉咋了咋舌,慶幸自己沒把老太傳教的那套禮儀全數還給他。她半彎著腰,偷瞄端著嚴正威儀的太後,和正好在太後寢宮中白發蒼蒼但身形仍然威風凜凜的晉大將軍。
「起身,-有什麼事找哀家?大將軍是哀家的胞兄,有話但說無妨。」婉婉向來視見她和聖上為畏途,今天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兒臣特來報告一件喜事,也望太後幫助兒臣免去一生的憾事。」婉婉打的如意算盤是以報告歡兒有孕之功讓太後向皇兄說情,別把她送給那個番王。
「喜從何來?」太後言簡意賅的問。
「兒臣猜想太後對皇見遲遲不肯立後妃,以及生育子嗣一事一直在操心著?」婉婉慢慢的釋出自己的籌碼。
太後的神色一緊,看向晉公權。「別費心猜想我的心思,先說明喜從何來?」
婉婉露出興奮的笑顏,「賀喜太後,皇兄就快要有子嗣了!」
太後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這會兒輪到原本靜坐一旁,沉默的以眼觀鼻,鼻觀心的晉公權說話了,「此話怎講?」
難道她說得還不夠清楚?他們怎一副打死都不相信她的表情?
婉婉就知道老太傅傳授的那種咬文嚼字的方法根本就沒用,還是說普通的白話,人家才容易懂哪!
「是我的好友歡兒懷了小龍子,肚子都已經這麼大了!」婉婉連說帶比畫著,在自己的月復部前很夸張的畫了一個大圓圈。
「歡兒又是誰?-說她懷了皇子?」太後好象快要昏倒了。
「我就是在為歡兒打抱不平,她乖巧恬靜、美麗得天下無雙,皇兄卻只因為她有可能是曲靈王之女,就把她一個人丟在冷宮,三不五時才去眷顧一下。」
晉公權聞言,神色緊張的問了一句,「歡兒是來自江南曲靈王府?」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這事的來龍去脈很難一下子就說得清楚,不過,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完全不會使壞心眼的啦!」婉婉忙著替歡兒說好話,只要歡兒得救,她自己也就可以免去出塞跋涉的災難了。
晉公權以老奸巨猾的目光看向太後,「她目前住在冷宮?難怪怎麼都找不到-確定這個歡兒是皇上的女人,而且還有了身孕?」
「對啊!這是我剛剛才發覺的秘密,還有一件事,就是皇兄想把我……」
「皇上的確隱藏著天大的秘密!」晉公權手捻著花白的長須,在他老謀深算的瞳仁中浮現出凶戾之氣,他揮退婉婉,「-也是瞞著聖上來這兒的吧?記住!這事別張揚,-先回去,太後會處理的。」
啥?她都還沒說到重點呢!怎麼就被打回票了?
婉婉趕緊偷覷了一眼太後,怎麼太後看起來面如黃土?一般人知道了要抱孫子,會是這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嗎?
婉婉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她是不是來錯了?她該不會弄巧成拙,反而把歡兒給害了吧?
婉婉走後,太後慌亂的詢問臉色凝重的晉公權,「大哥,事情和你當初的說法完全不一樣啊!皇上不是應該沒有子嗣,然後,轉而將王位傳給你的長子?『敖晉相承,天下昌盛』,這句讖語怎麼解啊?」
晉公權邁著沉緩步履,一直在踱方步,他的雙眉深攢,「這句預言經過十幾位命理相師卜過卦,天勇王是不會有子嗣的!」
晉公權的眉宇間瞬間出現狠厲之色,「預言天命不可違,這個孩子注定不該見到這個世界的,妹子,-必須配合我完成最後的一步棋。」
太後嚇得連退兩步,「大哥,你想……」
晉公權舌忝著嘴角,似乎嘗到血腥味,「這個孩子不能生,那個叫歡兒的女人更是不能留下活口!原來,她就是我多月以來查探不到的人證。」
「還要殺人?」太後的臉色嚇得死白,嘴唇都發紫了。「大哥,我怕啊!」
「如果不想當年的事東窗事發,唯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不可手軟。」晉公權的殘忍盡露無遺。
「我、我……不能再錯了,當年我已經大錯一次,現在我真的下不了手,那個胎兒可是我嫡親的孫子。」
晉公權冷聲相逼,「-就不怕-親生的兒子知道-做過的事?」
「你……你拿當年的事來威脅我?」太後完全沒料到自己的嫡親大哥會不顧兄妹情分。
晉公權拽過太後的手腕,「當年我助-當上太後,讓-享有一輩子的榮華尊貴,現在,-自然要保我晉氏一門活命。」
太後惶恐的眼神對上了兄長眼中泛紅的血絲,她的心中感到懊悔不已,當真一朝做錯,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她真的要斷了敖家好不容易得來的一絲血脈嗎?她真的沒辦法制止大哥的野心了嗎?
晉大將軍靠近太後說著,「妹子,我們就如此這般……」
「當真山雨欲來風滿樓哩!」拿爬樹當家常便飯的婉婉,此時躲在太後寢宮外牆邊的一棵大樹濃密枝椏里,正在暗叫不妙。
她從太後寢宮出來後,就已經埋伏在這兒觀察動靜了。
太後傳喚了皇兄身邊的小福子和包嬤嬤,又見晉大將軍不斷的忙進忙出,她心忖,搞什麼嘛!太後為什麼不干脆直接擺駕冷宮,自己去看個清楚明白?
「啊!出來了!」婉婉屏氣凝神,終于在夜晚來臨時,被她等到了。
太後低著頭走在最前面,晉大將軍緊隨其後,還有一名小宮女戰戰兢兢的提著一個湯壺走在最後邊。
就三個人?不想惹人注意啊?太後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輕車簡從的!
小宮女雜亂的步伐好象是踢到異物,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晉公權回頭狠狠的瞪了小宮女一眼,叫罵著,「這壺湯可是趕著去救命的,-給我小心一點。」
小宮女在驚慌之余,不住的點頭。
婉婉看得一頭霧水,卻只能不住的搖頭,不懂為何太後一行人居然舍大路不走,拐入了荒煙漫徑之中。
晉大將軍說那壺湯是趕著去救命的,救誰的命啊?這些玄之又玄的話在婉婉的心里埋下一片陰霾。「不行!我非得跟去看個清楚不可。」
婉婉一路跟蹤,一直到太後一行人真的進入冷宮的門,冷不防地,從她背後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認識的人之中就只有一個能有這麼快的身手,還敢對她動手動腳,所以,婉婉以喉音咕噥著,「冷剛,你放手啦!」
冷剛將婉婉劫持至陰暗的角落,語氣中淨是掩不去的焦慮,「-為什麼會跟在太後後頭?太後怎會突發奇想跑來冷宮?」
「我是好心去告訴太後,歡兒被皇兄冷落在冷宮的事……」
「我的天!-居然去告訴太後?」冷剛額頭上的冷汗不斷的冒出,「-壞了九爺的大事了!我不能貿然進去,她是太後,萬一來個翻臉不認帳,反而安我一個以下犯上、圖謀不軌的罪名!」
「什麼?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我覺得我還是處在一團謎霧中,偏偏大家都不想讓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婉婉還想從冷剛這里多撈一點消息。
冷剛寒著臉,他震天價響的憤怒聲差點攻破婉婉的耳膜,「我不該心軟放著-自由進出冷宮來陪伴歡兒姑娘聊天談心,她要被-害死了!九爺讓我守在這兒,只想提防刺客來殺人滅口,哪知太後會親自出馬,-……當真只有壞事的份!」
歡兒會被她給害死了?
冷剛到底有沒有搞錯,婉婉從沒見過他這個冰人發火,頓時答不出話來,只能細細的喘著氣,背脊竟全部讓寒意給涼透了。
冷剛將婉婉往冷宮的方向一推,「我去通知九爺,只有他來,才能壓下太後和晉大將軍-進去見機行事,保住歡兒姑娘毫發無傷。記住!太後說什麼-都別听別信。老天!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婉婉還想再問清楚點,可冷剛壓根不給她機會,把她往冷宮大門里一丟,轉瞬化成空中的一道飛鴻不見了人影。
見機行事?怎麼見機?行什麼事啊?
婉婉這才發覺,自己的莽撞跟好奇心替她惹禍上身了,可是,里頭的歡兒好象才是真的大難臨頭,最起碼冷剛是這麼認為的。
不管了,如果真能先幫歡兒擋一擋也行,婉婉咬緊牙關,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歡兒的住屋里沖。
婉婉橫沖直撞得像一支漫無目的胡亂發射的箭矢,最後,停落在歡兒旁邊。
她「咚!」的一聲也陪著歡兒下跪,機靈的小嘴先嚷著,「歡兒沒見過世面,對答不得體,折損了太後的威望,婉婉這會兒就來幫她。太後有話就問我好了,歡兒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啦!」
太後沒料到婉婉也會沖進來,登時為之語塞。
歡兒作夢也沒想到冷宮內會突然走來陌生人,而且還是太後以及太後的兄長!
她不認識他們,除了跪在他們的面前之外,她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然後婉婉就來了,歡兒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因為,有個人陪著她一起跪著了呀!
晉公權鐵青著臉色,極為厭惡婉婉來壞他的好事。冷宮中的女子可以謊稱得了急癥而亡,可他這會兒該如何讓婉婉公主也平空消失呢?他惡狠狠的瞪了婉婉一眼,走上前去把歡兒參扶起來,引導她到太後跟前。
「過來給太後瞧瞧,听說-懷了聖上的龍種,這可真是天大的意外呢!」
歡兒小臉緋紅一片,頭垂得更低了。
「不好意思?」晉公權托起歡兒尖俏的小下巴,半-著眼,語意深長的夸著,「果然是個驚世美人,聖上自然對-愛不釋手,所以也不追究-是叛逆一黨了嗎?」他不虧是老狐狸,問起話來不露痕跡。
「叛逆?」歡兒柳眉微攏,為什麼還要問這些?
「對,-知道叛逆是誰?-知道我是誰嗎?」晉公權直逼問到歡兒面前,手勁加重也弄痛了她的下顎。
「我不知道。」歡兒叫了出來,人直往後退,只想掙月兌這人的桎梏。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不管-是不是在和我打迷糊仗,沒了人證,誰能奈我何?」晉公權放開歡兒,對太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把壺里的安胎補湯服侍歡兒姑娘食用。」
小侍女雙手捧著一碗食補湯,呈到歡兒的面前。
歡兒聞到葷腥的味道,心知這湯該是用某種肉品一起熬炖的,她遲疑的不願喝入口,「我只吃素食。」
「太後,歡兒姑娘對-讓人精配的安胎藥方不領情呢!」晉公權把太後抬了出來。
「這湯藥是給-母子補身的,快喝了吧!」太後終于狠下心,撇開臉,不想看下去。
而把這一切看得一絲不漏的人是婉婉,她覺得眼前的情景太吊詭了。
晉公權半秒也不耽擱,親自上前,想盯著歡兒將藥膳喝入嘴。
婉婉暗暗思忖著,太後听到歡兒有孕時沒見她有歡喜之情,現在居然強迫歡兒進補,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看到已經擱到歡兒唇邊的那碗所謂的安胎補身湯……婉婉腦中靈光一現──那是毒藥!只怕真被冷剛說中了,歡兒是命在旦夕。
婉婉沖向前,揮手打翻了那碗藥湯。
當下場水四溢,濺得到處都是,婉婉跟著大叫,「歡兒別喝!那是毒藥……呃∼∼我是說-不能吃葷喝腥的,否則,-等一下會吐得更慘,胎沒補成,小命會去掉半條啦!」
來不及了,歡兒的唇角沾著一滴墨褐色的藥汁,婉婉著急的用衣袖幫歡兒拭去,再殷切的問︰「-喝了多少?」
歡兒錯愕的答道︰「沒有!才剛沾了唇而已。」
毒藥!婉婉在說什麼啊?
「謝天謝地,我……」
婉婉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晉公權一把揪來,順手給了她一巴掌,他怒發沖冠的斥罵,「不懂規矩!」
哇!這個老匹夫的年齡已不小,勁道卻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婉婉著著實實的挨了一個耳刮子,紅腫了半邊臉,心里氣得直罵,等冷剛皇兄來,我一定要報仇。
歡兒怔愣著,完全不知危險已經逐步逼近,她只想著怎麼會打起人來?
晉公權才不會允許歡兒有喘氣的機會,他面目猙獰的叫嚷道︰「我本想留-個全尸,殊料還是要弄到血濺五步的場面!」-
那間,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把短匕首,眼看就要刺向她的胸膛。
「放開我啊!」歡兒發出驚駭的呼聲。
「晉公權,你想做什麼?」倏地,敖龍碩嘶吼著晉大將軍的名諱,一心想阻止眼前失控的場面。
他居然第二度目睹歡兒命在旦夕!
「九爺!救我!」九爺來了,她會像以前一樣獲救的,現在她什麼也不用怕,歡兒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皇兄,你來得正好,你快免了這個大將軍的職,他很亂來,剛剛打我,現在又想拿刀子殺人!」婉婉如遇救命天神,扯開喉嚨拚命嚷道。
晉公權沒料到敖龍碩會出現,避重就輕的想掩飾自己敗露的行跡,「這名女子居然懷了身孕,所以,我和太後趕來幫聖上善後。我本想賜她一碗打胎藥,誰知讓婉婉公主給打翻了,所以,老臣只好親自動手了。」
歡兒有了身孕?
敖龍碩內心吃驚的程度不亞于先前听到冷剛十萬火急的通報,他銳利的眼神斜瞄向歡兒,個把月前,她那還平坦的月復部如今果然已微微隆起。
她的美麗依然緊抓住他的心神,但她那張小臉倉皇無助,那雙靈澈的眼瞳中的求援神采讓他不忍。
他竟將她置于這樣的田地,而這個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她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他從沒打算要的。
可是,現在竟有一個孩子在歡兒的月復中!她不只讓他牽腸掛肚,又一再帶給他意外的沖擊,她……難道單純一點只當他鐘愛的小女人不行嗎?
敖龍碩迅速消化了這個訊息後,收斂住怔忡,對著太後-出一道深晦的眸光,「母後,是這樣嗎?一切真如大將軍所言嗎?」
太後頹然的以手支額,掩面而言,「我全憑大哥做主的。」
敖龍碩一連點了幾個頭,劍眉蹙攏,咄咄相逼,「-所有的選擇都是以此為原則嗎?他是-的兄長,朕難道不是-的親骨肉?但不知母後是如何畫分親情的分水嶺?」
太後的頭垂得更低了,她自問自答著,「親情在名利地位籠罩之下,還有存在的空間嗎?」
敖龍碩的眼直接對上晉公權,「母子親情終也不過如此,看來,朕倒是該感謝大將軍一心想替朕斷了後代香煙,免去來日的憂慮哪!」
敖龍碩的面容冷若冰霜,眼底絲毫不見一絲溫度,他精鑠的瞳仁里只反射著殘酷無情,然而,他所有的心神其實是緊隨著那把揮動漫舞的匕首而動。
「皇兄,你瘋了啊?你不要自己的骨肉?」婉婉無法理解,人家不是說虎毒不食子?皇兄貴為天子,居然比不上一只禽獸?
歡兒終于听出了端倪。
眼前有一把匕首正準備插入她的胸膛,可是,她的心里卻因為他的幾句話早已淌血不止,他……不要他的孩子啊!
花開花謝總是夢,一生情苦,此心錯付,她傷心的淚水在瞬間決堤,兩行淚水迷蒙了歡兒的視線,眼前的九爺也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唉!她在他的眼里,原本就是無足輕重,宛如草芥吧!
可是,他沒有以愛相隨,並不代表她就必須以恨相對。
流盡一生的情淚,只因曾經熱愛過一回,在她的記憶中,他瀟灑的身影是多情而溫柔的……她不懂男人要什麼、在乎什麼,但生為女人的她,甘願只為情傷情苦。
就在這時,她的下月復中突然傳來一陣抽動,月復中的胎兒提醒著她,一個尚未出生的生命的活力。
啊!在歡兒悲苦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線希望,她輕輕出聲,「九爺,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可以嗎?」
敖龍碩不去看歡兒的淚,仰天發出淒厲的長嘯,那樣的不屑笑聲讓人听了毛骨悚然。「住嘴!不相干的人全都給朕安靜。」
他凜冽的眼角余光掃向表現得氣憤難當的婉婉,讓婉婉趕緊閉上想發出不平之鳴的嘴巴,躲到角落屏息靜觀。
而那個被太後帶過來的小宮女早就嚇得逃之夭夭,不見人影了。
敖龍碩利眸微-,冷哼了一聲,對著歡兒道出絕對的凶殘無情,明明白白撇清兩人的糾葛牽扯,「憑-也配替朕養育子女?-是朕手中的一枚棋子,朕終于利用-來揪出晉大將軍的陰謀野心。」
果然不出他所料,晉公權真的緊咬住他的弱點不放。
回京之後,他刻意的淡化他與歡兒的關系,殊料,終究功虧一簣。
歡兒閉上了眼、關上了心,沒有了靈魂,她再也不存在這兒!她的最後一絲希望滅絕了!她的世界全部傾覆了!
她的身體沒有倒下,是因晉公權硬是用一只臂膀將她緊緊的摳住,他抓住歡兒擋在他和天勇王之間,他就不信這個女人一點用處都沒有。
敖龍碩憤恨的詰問這個一向他深為倚重的人,「護國大將軍的名望與地位難道還不夠崇高?你何必弄到晚節不保?難道是朕虧待了大將軍?」
晉公權挺直了背脊,侃侃而言,「我只是為了天命難違,『敖晉相成,天下昌盛』這句預言。」
「預言?那不過是穿鑿附會的無稽之談。」敖龍碩嗤之以鼻。
歡兒瘦弱的身體在晉公權的手中搖搖欲墜,讓敖龍碩憤怒得直想殺人。晉公權,只要我能搶救下歡兒,你別想我會饒你!
他猝然邁步至晉公權的面前,「收起你手中沒有用的利刃,朕極度厭惡刀子在眼前揮來揮去。曲靈王府有秘密人證的假消息是朕故意放出的,這個女人什麼都不知道,殺不殺她完全沒有差別。」
晉公權忖度著,天勇王似乎還滿緊張這個女人的呢!
他冷笑著,「這個女人一死,你沒了子嗣,便可逐步應了天象師替你批的命盤──天命孤絕!最後,天下還是要落入我的手中啊!」
太後的聲音突然加入了,「皇兒,不由得你不信啊!當年你出生時,為娘的就是信了高人一言,在你額上劃下那一道血痕,所以,你才能在眾多皇子中勇奪王位!」
「當年的事?好!我們就來談談當年,母後,-所做的只怕不只于此吧?」敖龍碩森冷的眸光,大膽的戳穿太後偽裝的皮相。
太後臉色慘白,宛如風雨中飄搖即將折斷的一節枯枝,「你都知道了?」
他緊瞅著親生母親臉上的每一絲變化,「我不知道,我只是懷疑,為什麼父皇會突然暴斃在-的寢宮中?為什麼大將軍能先發制敵?我一直都想不透,直至今日你們聯手沆瀣一氣,對預言中天命的瘋狂,才印證了我的猜疑。」
太後不想再隱瞞了,「你父皇看上我的美艷,他玩弄了我的感情,我只是深宮中眾多怨婦中的一個。我不甘心哪!後來,大哥說後宮女人只有母憑子貴,抓住權力才能保一輩子富貴平安。沒錯,是我用無色無嗅的奇毒毒害了他!」
年幼的他只知憎恨骨肉相殘,至今才明了真相是更加的殘酷百倍,「為了名利、權力,-毒死父皇,再發動宮廷喋血,世間凡人只知羨慕皇家天命,但我卻厭惡,甚至唾棄我的生存,深宮之中,只有一個又一個陰謀相向!」
「是你父皇想逆改天命,不肯將天下之位傳給你,逼得我只有殺他一途。在那樣的處境中,你教我還能相信什麼呢?」
心靈空虛的女人對愛絕望,只有依靠權勢來彌補啊!
可是,這麼多年來,權勢並沒有讓她心情平靜,大哥更一再的以此事相脅,讓她只能任憑他擺布,連帶也影響了母子之間的感情。
她內心的負擔壓得她很難有一天安眠,更時時刻刻擔心東窗事發,如今全都說出來,她終于得到解月兌了。
太後雙眼失焦渙散,精神恍惚飄渺,哭倒在椅子上,失去了清明的神智。
敖龍碩臉頰的肌肉急速在抽動,寬厚的胸膛強烈的起伏,他終于爆發出震天的怒喊,「你們的彌天罪行就只推給天命難違!借口,全都是借口!這一片浩瀚江山同樣也成了天下野心家掀起腥風血雨的最好借口!」
他陰惻惻的慘笑著,「兵戎殺戮卻不問情是何物,如果天有情,人卻涼薄寡情,人間便絕情!」
「你居然要來和我談感情?」晉公權忍不住反唇相稽,「我為你折騰一生,你還不是一腳想將我踢開!」
敖龍碩義正辭嚴的逼問︰「晉公權,朕自問待你不薄,讓你權傾天下,你若沒有謀反之意,朕又何須設計誘捕你現身?」
「天下英雄豪杰,有誰會甘心一輩子只為他人作嫁?天威難測,你的狡詐狠戾並不輸于我,難保你不會與我反目相向!」
「其實,你真正擔心的是當年-君一事敗露吧!」敖龍碩一個箭步挺近歡兒的身邊。
晉公權冷笑著,「你別再靠近,否則,我馬上一刀刺向她的胸膛。你外表裝出冷漠無情,可我就是不信你沒有弱點,怎麼?這個女人會不會是你的致命傷啊?」
敖龍碩目光炯炬,胸中的怒火已臨爆發點,只剩下言語中仍是一副莫不在乎來掩飾他的擔憂,「朕眼中只看到萬里江河,別忘了,你自己剛剛才說,任何感情都是奢言妄想!別想朕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天下。」
晉公權將銳利的刀尖輕滑過歡兒雪白的後頸,那兒立刻泌出一道血痕。雖然不深不長,但白里泛紅的對比也夠讓人怵目驚心的了。
他猖狂訕諷著,「這樣子你也舍得?」
那一刀讓歡兒的感覺慢慢回復了,她覺得好痛,脖子上疼著,但更劇烈的絞痛則是來自于她的月復部。
她感受到一種痛徹心肺的無力感,她月復中胎兒的有些不對勁,「啊!我的孩子!是那碗藥,可是,我只沾踫到了唇啊!」
歡兒的呼吸急促,額頭的冷汗直淌,她痙攣著、申吟著,整個身子直往下滑。
「你放開她!是男人,就沖著我來啊!」敖龍碩怒吼著,滿心不舍歡兒的傷,還有她的痛。一個誘敵的權謀卻傷害了他最心疼的人,他冀望可以再做一次選擇,而他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前一次有方庸舍命相救,而這一次呢?
敖龍碩第一次感到害怕,明了到什麼叫做悔不當初。
晉公權對著額上青筋暴動的敖龍碩持續挑釁,「終于怕了吧?你自我了結,我就放了她。可憐的小美人,恐怕再撐不了多久了!」
不!他不放棄,只要出手得宜,他有把握搶救下歡兒,敖龍碩挺立在晉公權面前,「你要我的命簡單,把你手中的刀子轉刺向我。來啊!我不會逃避閃躲!」
「夠了!」歡兒崩潰了,她的孩子就要沒了,而她已太累,已疲倦極了。
歡兒慘白的小嘴邊浮出一朵淒慘的微笑,「這是什麼世界?夫妻子女之間難道真的全無一點情愛嗎?不!我相信人間是有情的,歡兒此生不悔、至死不渝。」
歡兒淚水盈盈的臉龐上有的是難得的堅決。
敖龍碩看得膽戰心驚,她想做什麼啊?「歡兒,-別亂來!」
「歡兒的生命就像是山野間的蒲草一樣不起眼,但它的價值總還有一點點吧?九爺,你可以不用為難了,生既無歡,死又何懼?你的恩情歡兒現在還了!」
她奮力一沖,將自己的身子箝入一直對準著她胸口的利刃。
她告訴自己,只要痛上這一回,以後她就再也不會有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了,她很高興自己能為他盡最後的一份心力。
血漫出,染紅了歡兒白色的衣裳!
歡兒已傷,敖龍碩再無忌憚,他瞬間出拳擊倒晉公權,將他踩壓在地面上不得動彈。
敖龍碩接住歡兒飄搖墜落的身子,將她緊納入懷中,淒厲的長嚎則是發自他內心的不舍與自責,「歡兒──」
縱使他負盡天下人,也絕不能錯待歡兒,因為,只有她總是以真心來對他,而她竟然以死相殉來償還欠他的情債,來替他解圍!
直到她生命的最終,她的心中仍然只有他啊!
「歡兒,我錯了,-比我的江山還重要啊!我只要-、只要-!歡兒,-當真舍得離我而去?」
敖龍碩的眼角滲出屬于男人深情懊悔的淚,但是,這樣刻骨銘心的認知似乎來得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