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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仗劍 第六章

亡命之徒,只領風霜漸欺緊,遺憾自古年年有,不怨不尤惟有儷影雙雙倚高樓……

傳言仿佛長了翅膀,如同南飛的北燕一樣,成群成隊的罩滿整個天空,無遠弗屆的到處彌漫——

冷御天那個混世魔王,搜括完晉陽金銀財寶,就放一把火給燒個片瓦無存……

焚城的時候,冷御天還和他的女人躺在鑾車里喝酒享樂,觀賞沖天火焰……

那一場火連燒三個月,晉國先人所有的心血蕩然無存,是歷史最慘絕的悲歌……

冷御天那個毒夫對晉王的遺族,殘忍不人道,將之趕盡殺絕……

從楚軍營里逃走的散兵,集結搶掠擾民,天下眾生的疾苦都是因為冷御天……

還有許多許多的謠言。

江羽塵听到了這些不實的流言,趁主帥營里私下無人,偷偷問著冷御天,"外頭有關主人的傳言很不堪入耳呢!"

冷御天專心研究著搶攻瀛州的兵圖,"難听就別听。倒是你,我一忙就忘了,你自動一點行不行?"

"咦?"主人說什麼啊?

他終于抬眼看她,關注問著,"祛痰化咳的藥喝了沒?"

"喝了喝了!"只除了怕寒易咳的病根還根治不了,她的身體差不多都康復了。以主人事事巨細靡遺,還有洞若燭火的智慧,看來主人不是不知道傳言一事,而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說的也是,何必管那麼多,將來天下人一定會明白主人是何等的光明磊落。"她也一笑置之。

然而,三歲小孩如果夜哭,只要提到"冷御天"之名,包管安靜下來。

于是,楚軍所到之處,皆不受歡迎,扎營夜宿更是常遭到氣憤民眾襲擊。

攻佔下來的疆域自然得留下大軍表壓成守,百萬楚軍真正上前線作戰的只剩八十萬。

在半壁江山落入冷御天之手後,剩余的各國開始恐慌被吞並的命運,他們紛采合縱聯合陣線——聯合次要敵人,一起打擊共同的主要敵人。

于是,楚軍獨抗聯軍的局面形成了。

這一個夏天,北方黃河泛濫,沖垮堤壩,流走二十萬逃避不及的楚軍。

這一個秋天,沙塵暴起,楚軍因誤入一座山隘口而遭到火攻.所向披靡的楚軍首度嘗到敗仗,被殲十萬。

幾年征戰下來,楚軍的士氣已大不如初度淮河時的高亢!

離家數載的男子光憑借懷中繡帕還有一年難得收到一封的家書,已不足以聊慰鄉愁了。楚音鄉韻歌曲在軍營中越來越常听得到。

江羽塵又偷偷的問著冷御天!"主人生活儉樸至清,無貪欲,對于金錢財富一介不取。然而絕大多數的人跟著主人打天下,為的不就是一些蠅頭小利嗎?"

"軍人的本質本色不能作踐,等到我的夢想完成了,跟隨我的人當然少不了他們好處,看是要封侯還是求利都可以。但不是在目前軍情緊急的時候,叫我許下一些空頭妄語。"

"主人不許空言,只怕別國已經重利誘惑我方將領帶兵叛逃了。"江羽塵不免感覺憂心忡忡。

冷御天拋開手中的兵圖,雙手環胸沉思許久,終于開口言道︰"心不在楚,留之何用!"

留不住的人員居然如此眾多,宛如有一雙幕後的黑手在操縱著楚軍叛變,一次又一次的陣前倒戈棄械歸降,楚軍所剩約只有三十萬來自淮南的子弟兵而已。

江羽塵不由得想起許久以前,鄔子潭所說過的一句話,"由各國前來投靠的雜牌軍……哼,他那個人實在有夠卑鄙,還是第一個叛逃的人,枉我喊他鄔大哥喊了好多年!"她氣呼呼的罵著。

"唉!五年前渡淮河時的意氣風發竟已不再現!"暗夜里她常偷偷感嘆著。

她想問主人,"可願回淮南楚國故地,再一次五年生聚養兵?"

然而,她始終沒開口。

"退回楚地無異承認挫敗,心高氣傲的主人是不願面對的。唉,不提也罷,"接著,今年冬季的最後一場戰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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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江陵堰。"夜里營帳內,冷御天一邊喝著江羽塵為他做的清爽滑蛋魚片粥,徐緩說著。

江羽塵怔了一下,說道︰"好,明日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羽塵啊!你對我的信任還是沒改變,明日我就證明給你看,你的主人絕對是天下第一英豪!"他將她拉了過來,坐在他的膝上。

"我知道,主人永遠都是!"雙手環上他的後頸項,讓他的胡碴刺得她的女敕頰發疼發癢。可!她好喜歡啊!

對他的崇拜從來都沒有一分毫稍減,只是此刻,她心底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因為如今的情勢正好反過來,聯軍號稱有百萬大軍,楚軍只剩三十萬人員不到呢!

"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嗎?七分才智,二分孤膽,還有最後一分的運氣,明日只要給我最後的一分運氣就行了!"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好似需要借由她的支持來度過決戰前夕漫漫長長的一夜。

雖然心中的不安正隱隱的泛開來,她不發一語,只是靜靜的躺在他的懷中,陪著他。

听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感受他比平常沉重的呼息,她希望時間可以靜止,明日還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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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的禿鷹在江陵堰的上空盤旋,似乎已經嗅到了強烈的死亡味道,正耐心地等待著一頓人肉宴到來。

江陵堰為一四面環水,幅員遼闊的湖泊,冷御天若欲取河東之地,只有水陸進攻這一個方法。

楚軍以靜制動,固守江陵堰的西方,冷御天計劃先以弓箭隊消耗聯軍大半先鋒精銳部隊的兵力,復以騎兵隊展開近距離的肉搏戰。他準備等聯軍的船艦由東而來時,發射火箭,所謂火箭就是箭鏃沾了燃煤油點著火苗的箭把。

冬季通常刮的是西北風,萬把火箭借風助長同時齊發,就算想殲滅整個聯軍船艦隊亦非難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破曉時刻,冷御天凝視著湖面緩緩升起濃霧,籠罩四野八荒,他心中大喊不妙。濕熱的霧氣若大片蔓延開來,上升至高空後會影響風向,他的火箭奇術就難百分之百奏效了。

"我對戰術有信心,只差一分運氣!奇霧則再起了!"他心中不斷低嚷著。

"快快進攻啊,戰艦為何還不來?過了正午風向一變,我就將處于劣勢了!濃霧快被當空艷日蒸發驅散了,听到戰鼓沒?"他轉問身旁的雷馳。

"元帥,敵人還真沉得住氣,至今還沒動靜!"雷馳亦是屏氣凝神,注意著湖面的每一動靜。

時間就在等待中過去了,霧散了,看著偏東北的冷風陣陣吹起湖面的波紋,雷馳憋不住心焦探問著,"元帥,要不要先撤退?可以再等良機啊!"

冷御天深吁慨然一嘆,"等?等到何時?退?退至何地?可恨今日的風,不吹向我的方向!不,今日一戰,生死分曉。"

一旁心無旁騖的江羽塵豎起耳朵,全神貫注的望向遙遠的東方,喊道︰"主人,听到擂鼓聲了,敵人的戰艦來了!"

"擊戰鼓,準備燃火箭。"冷御天下令。

風向不對,火箭射向湖心,卻落入湖底,聯軍先銳部隊乘著戰艦、騎著戰馬前僕後繼而來,逼近岸上的楚軍。

楚國的騎兵隊迫不及待的沖上船艦,聯軍的先鋒一馬當先的躍上湖岸。處處可見廝殺,湖水為之染紅,死尸到處漂浮。湖岸邊不見秋後干枯的藤草,只見如深秋殷紅樹葉的血色,遍灑蕩蕩黃土地。

隆隆馬蹄聲不斷剽掠震動大地,聯軍借著人海戰術,踐踏過遍地死尸推進,料敵如神的不世奇才冷御天沒要到最後一分運氣,他,被一場大霧打敗了。

黃昏時的江陵堰西岸,烽煙止息,人跡已杏,留下堆積如山的船骸、兵器、馬尸、斷魂和禿鷹……

等了一整天的禿鷹終于得以暢懷啃食,冷御天等了五年的北征天下夢……幻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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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暗,大家今晚就在這個山頭暫憩一晚。"

冷御天將驅驟馬的韁繩拉住,帶頭一躍下馬。隨即強壯的猿臂一張,同乘一騎的江羽塵被他抱下馬。

在馬背上的時候,她早就累得靠在他身上睡得昏沉沉了。

揉著惺松疲累的眼楮,她問著,"我們安全了嗎?"

他眯眼望著山月斜照下的蜿蜒小徑,"許久沒見著後頭有動靜,料想追兵一時半刻還到不了。雷馳,分派一班三人守衛一個時辰,其余的人快養精蓄銳。"

"是,元帥。"約莫三十名兵卒各自找地方躲寒風休息去了。

冷御天解下馬轡上的水皮囊,遞給江羽塵,她喝了一大口,打個冷哆嗦,"啊,水好涼!就要結冰了。"

才不過三天前,他們還有帳幕可打尖住宿,楚軍還有三十萬大軍听由主人指揮調度,而今……餐風露宿,主人只剩三十名親信保護著。

逃亡,逃回淮南楚地,江羽塵從沒想到有這麼一天!

冷天仰望當空的皓月星芒,還有遠處一大片墨黑雲層追逐半邊夜空,再嗅聞著空氣里不可思議的清朗清新,言道︰"快要飄雪了!"

"元帥,屬下發現前處有一個山洞,請王上入內避風雪。"

雷馳即刻帶路,把冷御天及江羽塵送進山洞里。

山洞口藤蔓雜生,洞內伸手不見五指,的確夠隱蔽。所以冷御天放心的以隨身的打火石生起火堆御寒氣。光亮中可見這山洞不到十尺見方,但倒也潔淨干爽。

坐在火堆旁,他敞開身上的大毛氅披風,"羽塵,把箭囊放一旁,你怕冷,過來我這兒。"

她躲在他懷中,玩著大氅的細毛,"主人,你猜雷馳還會不會找到山珍野味?"

"餓了?"他遞給她干糧袋,困頓的眼角閃過一絲謔意,"如果這時能來一碗你烹調的滑蛋魚片粥該有多好!"

"啥?"捧著糧袋!她不敢置信地盯著主人的臉龐,這種時候居然能見識到他輕松的一面!主人心里到底怎麼想江陵堰敗戰一事啊?

男人流汗流血就是不能流淚,一身憔悴抑郁自不在話下,也只能自嘲,只能長歌當哭——

他吟誦起前人詞句,"別路雲初起,離庭葉正飛,人生何如雁,同來不同歸!"

他心傷,傷眾多楚國子弟兵從此魂魄歸異鄉!

他心痛,痛戰場上白骨仍是故國閨里夢中人!

時已至此,他二十八年來不曾有的詩情感性一面,終于可如數破繭而出了!

她壓抑悲傷淡然淺笑著,"主人,紫郢劍可以借我一下嗎?讓羽塵為主人舞劍排悶解愁!"

悲壯情懷多少無奈,于是著名的"短歌行"再起,但求詩風劍影里堪以片刻忘傷痛——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幽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嗚,食野之隻,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論,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殺人無數的紫郢劍在她手中變成力與美的化身,紫霞銀光忽左忽右,白衣袂袂的人兒如凌波仙子前後旋轉,輕盈跳躍。

鋒利瀟灑如劍的他,擱淺在她的深情中!他看得出神了……

命已至此,他還有一抹縴縴細影相隨相伴在側,遺憾仍揮之不去,但終可稍稍寬懷了!

一舞既畢,她已硬咽,強裝出來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容顏,可她不要停,"沒有酒給主人解憂,我還有手中的劍,我還要繼續下去。"

她不要停止劍舞,否則接下來的沉默時光,一定會踫觸到敗戰這個話題,她不要主人去觸動難堪啊!

主人停止,不吟詩遣壞了,她開啟檀口,自唱自跳也算自娛,又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天一色無縴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時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片片去悠悠,青風浦上不勝愁……

怎會唱出這個"愁"字呢?

"啊,這首選得不好,羽塵再換一首,換什麼好呢?"她腦子打結,急得就要掉淚了。

他來到她面前,取走她手中紫毀劍,憤然將視若生命的寶劍丟向地面!

仗創一生,時已至今,寶劍何用!"夠了!不必為我強顏歡笑!"

"主人……"淚不停出眶。

他揩去她掛在下巴的淚珠,"我說過,冷御天不怕死,只怕死得太早,霸業難成!而今只恨時不我予,故鄉迢迢不得歸,十年空負拔山名!也罷!也罷!"

"我們可以回去,再來十年,主人一定可以的……"

他伸指擱在她的唇上,"不,我再清楚不過了!還記得我剛會走會跑時,我父王就把我放到一匹幼駒上,遞給我一把一尺短劍,告訴我,男人就是要手持長劍活在馬背上以天下為己志。倏忽快三十年,我從沒忘記父王對我說'我的生命終于能有延續'時,他臉上的驕傲神采。我努力過,用我全部的生命努力過,然而啊,冷家男子的天下夢就到此為止吧!"

他臉上居然不羞不惱,極度安詳清凜。

"別說這種喪氣話,主人是羽塵心中無所不能的天神,東山再起卷土重來,別氣餒啊!"她的心好疼好難過!不顧一切喊著。

他捧著她細致嬌美的臉蛋,神態肅穆喟然一聲,"羽塵,得你如此真心對待,冷御天也不枉此生了。"

"心,當決定再度活過來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保留全部給主人了!"她貼著他的蒲掌,輕輕摩掌尋求著慰藉。

"這些年,苦了你了!"輕輕一言道出他的心憐不舍。

"不苦!"淚水又給勾出來了,然而她笑得很美。

"能夠愛戀著你這樣一個男子,朝夕與你相處,怎會苦?一點都不會苦啊!"

"你就是這樣,什麼都能忍!明知你忍得辛苦,我卻也不願阻止你,只把你放在心里、帶在身邊,享受你的陪伴。羽塵,你怎能心甘情願為了我這自私自利的主人付出你的青春歲月呢?"

"沒關系,不須主人做任何改變,我從來就沒想要……"

"慢著,真的從來都沒想要任何回報嗎?

這樣的剖心交心時刻氣氛很動人心弦,鷙伏的感情不再听話……她踮起腳尖,拉下他的頸子,大膽地親了他的唇。

"其實我很貪心的,只想要你的唇屬于我一個人,只想要你的懷里只抱我一個人!"

羞紅了的俏臉蛋讓他看得如痴如醉,唇上的咸咸淚水很震撼,加重手勁想把她給揉碎了,附蛐入他的骨血。奈何她的話卻讓他眼里有著一抹困惑,難道她以為他還會想要別的女人?

"嚇著主人了吧?"她螓首低垂咬著唇,從睫縫中劍瞄著他。"主人一定不再認為羽塵……可取了吧?"

"嗯哼!"他輕咳一聲,笑得有點賊!眼里一閃而過一道狡黠的光芒。為她撥開雲霧,讓她的感情不存在任何陰影,這點他還能為她做到。

她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完了完了,怎會把心事宣于唇舌呢?她懊惱得直跺腳嘆氣!

"羽塵,我說過我會厭倦跟隨了我十年的影子這種話嗎?"他勾起她的臉,邪笑談睨著她手足無措的可愛表情,愛看得緊。

以為愈合了的傷口硬被他挑破了,而主人還在取笑她!初識情懷的她氣噘了嘴,"不用說,你光做就……"

"十惡不赦了?"看她氣炸了的模樣,嘖嘖,原來他還真犯下這種滔天罪行呢!只是,他這當事人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他壞壞地一挑眉,迅速攫掠她的紅菱唇,然後又往下移,蜻蜒點水般的游走在她的雪頸,正野的牙齒咬著她胸前的衣衫,最後讓她整個曲線牢牢地貼附著他的。

"主人,我剛剛好像還是在舞劍……"她全身升起酥麻,呼息已然碎亂,心緒更是紊雜得一塌糊涂。

"唔,舞劍?我比較有興趣讓你再吻我!"原來逗弄著她比吟詩舞劍更可以忘憂呢!不壞啊!雙手真的像十惡不赦的惡霸欺上她的胸部……

被他箍得那麼緊,快沒氣了,閃躲不了,只好哀求地和他打商量!"不要了不要了,忘了我吻你……的事,好不好?"

"想要我忘了?"將她的身子猛地推向山壁,困鎖在他胸前的狹小空間里,不老實的唇舌舌忝弄著她的耳珠墜子,非逼得她渾然忘我丟棄理智老實投降不可。哼,居然敢誤認他心有兩意!

他溫潤渾厚的聲音飄進她的耳膜,"你先提醒我一下,嗯,我什麼時候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我真的完全忘了呢!"

主人的慵懶低沉的嗓音會催入眠,她星眸微合,柳眉擰蹙,痛苦地回憶著,"攻打武關那一夜,營帳里有一個女人,晉文姬……"

瞧她還說得煞有其事,唉,原來不過是這麼回烏龍事哪!他搖頭輕嘎一笑,直挺的玄鼻抵著她的小鼻尖,挑逗的食指沿著她的唇緣畫著圈圈,"原來她叫做晉文姬啊!你不說,我還真忘了!"

"我說了,主人可以放開我了吧?"她想一個人跑到山洞外透透氣,也許再順便偷偷地哭個夠!

"放了你,讓你暗自飲泣?放了你,讓我終生抱撼?"他扣住她尖尖的下巴,不讓她躲避他的逼視。

"啊?"企圖居然輕易被看穿了,她揚著婆娑淚眼臉著他的眼眸……揶揄戲謔的神采!她發誓她絕不會錯看,可是,依主人的個性不可能這樣捉弄人的哪!

她怔怔說著,"說什麼抱憾……"

"難道不是?"他想起了在晉陽宮殿內她哭得昏死過去的那一幕,"難怪你喊著要留住自己的心,難怪你怕我和你親熱,難怪我幾乎留不住你的魂魄。羽塵啊!何苦給自己綁住這麼可笑的心結?早問我不就得了?"

"問?'那種事'還要叫我問?"哼,誰會對他的風流韻事有興趣啊!他真說了,只怕她就要拿清水洗耳朵了!

"什麼事不能問呢?天天被我抱著睡,居然還好意思跟我客氣!"他笑得完全邪氣!

可惡!"那個女人的事我不要听啦!"舉起雙手想扳開他似鐵鉗的手,當然注定徒勞無功。

"口是心非!只怪我對女人沒經驗,居然不懂女人的心思這麼難測!枉我熟讀兵書千冊,就是沒看過一篇研究小女人家心事的文章!"

今晚的主人不只愛捉弄人,簡直像個光會耍賴頑皮的小男孩!"沒經驗?越說越不像話了,放開人家啦,你以前答應過不踫我的!"

唉,他只能很無奈的嘆息,女人不只心事麻煩,該聰明的時候偏偏傻得可以,他不都解釋得這麼清楚了,她居然還要糊涂到底!

"拿我說過的話來堵我的嘴?只怪我太在乎、也太疼你了,才會被你誤導。哼,我實在該好好懲罰你,害我錯過多少夜花月良宵,看你怎麼賠我?"

討債的人對著艷紅菱唇先強取一個香吻!吱吱作響,很用力很具毀滅性的一個吻!

老天,山洞的空氣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稀薄啊?她頭暈腦脹了,"賠什麼啊?"

"你釀成我一輩子的憾事,難道我能輕易放過你?"

侵略性的唇在她粉頰邊呵著氣,扎人的胡子若有似無的拂過她敏感的肌膚,讓她渾身軟綿綿地。啊,快要站不住了!

"我有嗎?什麼憾事?"她將眼楮閉上了,他野性十足的雙瞳眸簡直就要把她吞噬了。

"活了快三十年,眼楮里除了天下,只瞧見你一個人的身影,至今還沒有體驗過男歡女愛的歡愉,難道不叫我遺憾嗎?"

他佯裝生氣,一把將她放開,跑到火堆旁邊,拿起一截枯柴胡亂撥弄著火舌。

頓失支撐力量,她差點跌一跤。渾沌迷亂焦慮的腦子經過這麼一摔,也找回思考能力了。

過分!睜眼說瞎話,她很努力回憶著那一夜的印象,"你沒有體驗過……我明明看見……"

他把手中的木柴丟入火堆里,讓火焰燃得更旺,雙手抱胸詰問著讓他又氣又愛的糊涂蛋。"你看見什麼?我吻了她?我抱了她?我把她壓在床褥上?"

"我看見……"她是什麼都沒看見,那一夜主人趕她走,然後油燈就熄滅了。

"你什麼都沒看見,你只是自以為是,笨女人!"他翻翻白眼低斥著。

主人沒踫她……天哪!怎會這樣?

她奔了過來,跪在他跟前,眼楮亮晶晶又哭又笑地叫著,"可是,後來你還把晉王的子女都留在宮里啊!主人,你今晚就愛逗我,真的不是拿話來唬我嗎?"

"難道我該趕盡殺絕?難道我該把他們流放到邊疆塞外去?難道我該實實在在合乎天下人罵我'狂野武夫惡貫滿盈,自取滅亡'的惡名?"他尖銳地自我嘲諷著。

她啞口無言,只任憑胸口的喜悅不斷擴大,還有喜悅的淚水無邊無際滾落!

"羽塵,我還以為你真的懂我每一個心思!我要天下是不變的誓言,但是利用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為手段,我還不會作踐自己到那種地步!"他頗感受傷地擰蹙著兩道濃眉。

"原來我真的弄錯了,對不起呀!我真的很想追著你的想法,可是,主人你的性子變化萬千,實在不好懂呢!"她輕扯著他的衣袖,拿著淚眼祈求原諒。

他伸出手,以指月復抹去她滿臉的淚花,她嘴邊甜笑的小渦兒迷人極了,一直誘惑著他將唇再靠過去……不,不能沉不住氣,為她解憂去惑無傷大雅的手段該結束了。

他低嚷著,"天哪!你別再哭了行不行?我都要不認識這樣的你了!"

"羽塵也不認識這樣子的主人啊!今晚鬧得人家又驚又怕、忽悲忽喜的……"

他揚著右手,示意她安靜,"听!"

一听之下,才知悲傷的氣氛四處感染著,今晚釋放郁結感情的人不只他倆而已,外邊傳來低渾傷情的歌聲,是"國殤"的後半部,像一首安魂曲——

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乎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夫秦弓,首身離個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敗死兮神已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冷御天遙想著出征時將士們的意氣風發,與今相對天淵之別,他吟嘯著,回頭原來十年夢,轉瞬今日楚歌聲,不復當年豪壯情,大勢去覆水難收!"

江羽塵替他感到難過不已,沖入他的懷中,一疊連聲低呼著,"是夢,是夢!"

"羽塵,別這樣。失敗是事實,不必怨天尤人,英雄氣短,平添憂擾煩郁。冷靜的看待明天,好嗎?"

他以掌順著她烏溜的長發。

"明天?破曉到來之前還可以有一夜好夢……"她戛然住口。

她滴溜溜的眼珠眨啊眨的。嗯,心結已解,又想轉移主人的注意力。不委身于以天下為己志的男人,是誰腦筋混沌時發出的狂誓啊?星斗會轉移,今夜就忘了前言吧!

她掙扎坐起,迷離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著他,"主人,請你徹底要了羽塵吧!"

她半刻也沒浪費,利落的解下自己的束腰帶,任由外衣飄開。

他深吸口氣,蒼涼的聲音充滿震愕感動,"我走了好遠的路,整整十年,現在兩手空空一無所有,而你要這樣的我?"

"讓你沒有遺憾,也讓我沒有遺憾。"前一刻不都說要她賠了?給他無怨無悔的愛情和清白的身子,他不會不收吧?

再執起他的手環往自己的腰上,她堅定的說︰"請抱著我,讓我不覺得冷夜寒意!"

"啊!你知道我從來就由著你一人予取予求!"他狂吼一聲,熨貼住她的唇瓣,吻得難舍難分。

終于,他將身上的披風鋪在地面,又伸手輕輕抽掉她綁發的白頭巾,凝視著上頭每一處洗不去的舊血漬,他慨嘆著,"晉國宮圍時繁華多少,你笨得不要!而今山洞石冷追兵在後,你卻不離不棄!能有你,冷御天此生夫復何求?仗劍一生,終也成就了這一夜的歡情!"

"這一夜很長的。"她如痴如醉的低噥。

"對,從現在到天明,還有五個時辰。"他撥開她的單衣,低聲問著,"你要我很快的愛你,還是慢慢的愛你?"

五個時辰,平時也許糊里糊涂就過了,但是亡命天涯時,每一分秒都彌足珍貴,他一點也不舍得虛擲浪費啊!。

她咬唇羞睨著他情濃的臉龐!"哎呀,問我?人家哪會懂!"

"哎呀!這可慘了!我沒經驗,哪懂得了多少!"他輕搔著她的頸窩。

"真的不懂?"兩個生手?她不免有些著急了。

"假的。"他忍住笑,挑開她的兜衣環結,順著她的鎖骨往下輕撫。

"還逗我?你很不正經喔!"她又羞又氣捶著他的胸。真不知如果以前就知曉主人玩性也驚人,她還會不會死心塌地的愛著他?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哪來這麼多正經事?"他揉弄著她剛與冷空氣接觸而瑟瑟顫抖的胸,灼熱的瞳光欣賞著她的完美。

胸口好熱,她驚喘著,"你稍微控制一下好不好?"她指的是他調皮愛捉弄她的性子。

"嘎?"他的唇舌忝著她的艷唇,邪惡地放意曲解她的話,"這時候我可沒辦法控制我自己,你純淨無瑕,美得像天仙,我已經等不及要把你吃掉啃掉了!"

他真的把她吃得啃得很徹底,狂猛取走她早已淪陷多年的芳心和身體。

她不住申吟著,"啊——別啊——完了完了,雷馳他們如果在洞口,一定听到了!哎呀……"

最後這一聲是一句痛呼,她的小臉揪成一團,因為他終于沉入她身體里了。

"吼,原來你是天堂!"他額上青筋糾結,面容猙獰,一心想不顧一切策馬馳騁在等了一輩子的天堂里。

但,他還是忍住了,啞聲安撫著她,"不怕,不痛!雷馳他們會識相地把耳朵關起來,我會讓他們不敢笑你。羽塵,你好一些了嗎?"

"不好不好!"整個人都要爆炸了怎會好?

"那我先停止好了!"可是離開她,他會痛苦得血脈爆炸啊!

"不要!"她躬身屈膝迎向他,雙手緊抓著他精瘦強健的腰桿。

"意見這麼多,你的溫順乖巧跑哪去了?"他吻著她的嫣頰,又深深的埋入。

"啊,還逗人家,好壞喔——"她破碎嚶嚀著。

"這樣就算壞?好,真的使點壞的讓你知道!"

他壞得有夠徹底,把一場激情歡愛發揮到極限。

唇舌輕佻慢咬著她每一個敏感帶,他野性的身體與她的攪滾在一起,驚人的能量霸佔著她的每一個呼息、每一道喘息,讓她欲死欲狂。

在最後激情吶喊的那一剎那,他嘶吼著,"還有遺憾嗎?有嗎?"他強勁的身軀宛如被驚濤駭浪給淹沒了。

"沒有,沒有啊!"她抖如秋風中的落葉,咬住他的肩胛肉,滿足的棲息在他的身下。

在這惟美、絕美,又淒美稍縱即逝的一夜,剛烈如火的冷御天盡情地與他柔情似水的女人纏綿,直到天明……他還有時間,他還有五個時辰啊!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該死的,深夜與天明為什麼連接得這麼近啊?

最美的這一夜愛詩,竟是他此生最痛的眷戀!

在滿心的不舍里,他更加想抓緊手中僅有的數個時辰,他盡情席卷屬于她的每一分力量,直到她昏昏的沉入睡鄉。

"瞧,真的把你累慘了!"她睡得很熟,就連他幫她穿戴整理好衣物也渾然不覺。

"羽塵,安心睡吧!"

他徹夜守候這一個在他懷里安身立命的女人,讓她安憩于無風無雨的世界!

前半夜他以笑護來壓制恐懼!還以嬉鬧來淡化死亡的陰影,但是陰影並不會就此消逝無蹤,他知道聯軍一定撒下重金要他的首級,回鄉路坎坷無比啊!

"當冷御天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時,我該怎麼來愛我的女人呢?"

相識十載,十載情分,牽絆一生,沒有一天或離。"羽塵,倘若我死了,你該怎麼辦?"

男子漢應該是女人的保護者,天塌下來,男人就該頂著,不讓女人吃一點苦,他怎能任憑她落入敵手,遭受敵人的凌虐折磨啊?

他沉喟著,"我又怎能丟下你?"

這個讓他極度困擾的問題耗去他整夜的思考,急白了少年頭……

當黑夜該引退的時候,他狂冷絕然的凝望著酣睡的人兒許久許久。他的雙手終于蒙住臉孔,心如刀割淒埂道︰"我若死了,也要你陪我,這樣我就不必為你操心了!"

這樣生不行死不離的感情,連他自己都覺得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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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軍大開慶功宴,一杯水酒送至鄔子潭面前,"這是諸位大王賞賜的!"

鄔子潭酣然飲下,得意的笑了兩秒,隨即痛苦的臉色大變,以手鎖住咽喉,如狼嗥的聲音更加破碎了,"啊!這酒……"

他倒地而亡。

酒使踢他一腳,言道︰"這酒摻了鴆毒。諸王們一致說,你能背叛楚王一次,就能再背叛王子們第二次。你沒了利用價值,自然留你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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