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 (十四)
經過一夜的反省,我得出結論,我得好好經營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了,昨晚之所以會發生那樣的事,關鍵在于本人感情生活太過饑渴,與異性斷絕往來太久,以至于免疫力下降,在林啟正那個本就殺傷力極強的男人面前,表現得過于輕浮隨意,以致于他以為我是那種沒有什麼原則的女人,所以,我也該重新出發,談個戀愛了,我才28歲,還能趕上花容月貌的尾巴,找個公務員、大學講師、人民法官什麼的,完全有可能。既不能因為左輝的水性楊花而喪失信心,也不能因為林啟正的酒後胡言而迷失方向!對!鄒雨,相信自己!——我在亢奮的激情中漸漸睡去。
早上,刺眼的陽光將我喚醒,看看鐘,已經八點半了。
鄒月已經將早點買好放在了桌上,她真是個好孩子,我突然間對她產生了內疚。
等我收拾妥當,準備出門時,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短信是高展旗發的︰「上午九點,全所成員會議,歡迎主任載譽歸來。」
時間很緊張,我蹬蹬蹬地向路邊跑去。突然一台嶄新的白色本田緩緩駛到我身邊,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低頭往車里一瞧,是左輝!這家伙,混得不錯,買車啦。
「干嘛?」看到他我就沒好氣。
「老趙昨天打電話給我,他和小三這兩天會到這邊來出差,想約我們幾個聚一下。」他說的兩人都是我們的同學。
「見面沒問題。」我說︰「你請你的,我請我的。」說完我繼續往前走去,
听到我這話,左輝把車停住,下車追著我走過來。「鄒雨,別這樣。都是好久不見的同學,在一起聚一聚嘛,何必搞得這麼復雜。」
「不是我搞得復雜,是本來就復雜。」我腳步不停。
「我們總還是朋友吧?」
「你當我是朋友好啦,我可沒這想法。」我攔住一輛的士,上車離去,余光看見左輝追到了路邊,楞楞地站在那里。他是我大學里的高我一屆的師兄,在食堂簡陋的舞會上與我一見鐘情,請我在學校後巷看了兩次錄相,吃了三次飯,就順利確定了戀愛關系。實踐證明,正因為男人追女人花的成本太小,所以放棄時也毫不足惜。我永遠記得他跪在我的腳邊,痛哭流涕地求我放他一條生路的樣子,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到了所里,大家都已齊聚一堂,鄭主任意氣風發、紅光滿面地坐在上座,一個金晃晃的獎牌豎在他身旁,與他半禿的頭頂交相輝映。我照例坐在高展旗旁邊的位置上,高展旗低頭對我說︰「看樣子北京之行十分愉快。」我們倆又想起那個從我們身邊溜過去的小秘,相視會心一笑。
歡迎儀式十分冗長,鄭主任幾乎將會議上所有的領導講話全部照念了一遍。我實在擔心他會連一百位獲獎的律師名單都要念出來,趕緊選了一個空檔大聲宣布︰「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再次對鄭主任的獲獎表示祝賀。」
全會議室掌聲雷動,大家都對我投以感激的眼神。
鄭主任見狀,也只好結束了此項議程。「謝謝大家,下面,請合伙人留下開會,其它同志可以去工作了。」
小姑娘、小伙子們作鳥獸散,只留下我們幾巨頭。
鄭主任道︰「今天一早,高律師向我匯報了一個信息,我覺得很重要,對我們所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下面請高律師向大家介紹一下。」
什麼好事?我好奇地盯著高展旗,看他能有什麼新花樣。
高展旗清清喉嚨後說︰「是這樣的。我打听到一個情況,致林公司的法律顧問原來是高誠所,每年的顧問費高達50萬,訴訟案件還另行按標準收費,年收入可以近百萬。高誠所與致林的合同于今年六月底到期,由于高誠所的主任涉嫌一起行賄受賄案,已經被正式逮捕,所以今年致林公司鐵定要換法律顧問。」
我的頭在發暈,最近這個致林公司簡直無處不在。
高展旗繼續說︰「而且今年選法律顧問采取的是內部競標,由董事推薦律師事務所,統一考察後,再由董事會集體投票決定。根據致林公司列出的推薦標準,我們所完全符合條件,現在關鍵是要找一位董事出面推薦我們所參與競標。不過,我知道,我們所里有一位律師與致林公司的林副總裁有著較好的私人關系……」說著他微笑著回頭看我。
我的眩暈在升級,經過昨晚的事,我實在無法想象再與林啟正有什麼瓜葛。
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了,把目光投向我。鄭主任發話︰「小鄒,你就和那個副總裁聯系一下,介紹介紹我們所的實力,爭取得到他的支持。」
「其實高展旗誤會了,我和林啟正並不熟,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我作著無力的辯白。
「電話我有,我打听到了!」高展旗忙說。我白了他一眼。
「不管熟不熟,小鄒你還是試一下,我相信你的能力。總之不要錯過了這個機會。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里。」鄭主任說完,率先起身,捧著金晃晃的獎牌走了。
高展旗跟在我後面,屁顛屁顛地進了我的辦公室,拿著手機調出個號碼︰「來吧,來吧,打一個,截止日期快到了。」
我凶巴巴地回他︰「我不打,要打你自己打,你又不是沒見過他,他還幫了你的忙。」
「那還不是看你的面子。」
「反正我不會打,現在又不是沒業務做。誰知道那種公司干些什麼,到時候搞不好也被關進去。」
「只提一下就行了,看看他的反應,又不要你出賣色相,何必這麼緊張!」說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按響我桌上的電話的免提,然後開始撥號碼。我一瞄號碼,是林啟正助手的電話。響了兩聲後,傳出了「喂」的聲音。
高展旗很緊張,「通了,通了。」把話筒拎起來塞在我手里。
我逃不過,只好對著電話也「喂」了一聲。
「請問是哪位?」
「請問林總在不在?」我想蒙混過關,不打算暴露自己,所以沒有自報家門。
「鄒律師,你好,林總在開例會。」慘,被他識破。
「哦,好的好的。」
「你有事嗎,林總散會後,我馬上請他打給你。」助手說話很客氣很熱情,仿佛……仿佛知道了什麼?我的臉紅了,忙說︰「不用不用,沒事,你不用告訴他我打電話找他,我會再和他聯系。」說完,我馬上掛斷了電話。
高展旗坐在我對面,看著我的表情有點微妙。然後他問︰「怎麼,不是他?」
「不是,他出差去了,下個月才回來。」我瞎說。
「那好吧,我再想辦法。」高展旗出人意料地沒有和我嗦,起身離開了。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我一看,竟是林啟正的手機號碼。助手還是告訴了他我曾經致電。
我沒有勇氣接,雙眼直盯著那個號碼,任由鈴聲在狹小的空間里爆響。
鈴聲響了數聲後,停止了,我長吁一口氣。
突然,我的手機又開始唱歌,我一驚,馬上把手機從包里掏出來,居然又是他的號碼。
我真的不能接,該和他說什麼呢,在昨晚那樣尷尬的分別之後,我又哪來的立場要求他推薦我們所去競爭法律顧問呢?
而且,我真正害怕的,是他會像其他的男人一樣,用很誠懇的態度說︰「對不起,昨晚我喝多了。」——用酒精抹殺一切前因後果,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最讓女人無地自容的理由,言下之意,你只是在不適當的時間出現了而已,僅此而已。
手機在我手里震動,發出歡快的聲音。我數著秒,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七秒。第七秒鐘,鈴聲戛然而止,他的等待,他的耐心,也就是七秒罷了。
當天下午,我坐飛機去了北京,一家顧問單位一直等我安排時間,對他們的員工進行法律知識培訓,這讓我有了暫時離開的充足理由。
我沒有在機場遇見任何人,我的手機上,也沒有再出現林啟正的號碼。他如此聰明,又怎麼會猜不到我的心思。
讓所有的事情就此結束,是最好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