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 (三十九)
我在北京一呆就是五天,歸心似箭,無奈調解總是費時費力,迂回曲折,難以迅速了結。以致于後來為了撮合雙方達成協議,我開始做自己一方的工作。
林啟正的電話倒是常有,但往往極短,他的忙碌,不是我能設想。而我,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心虛吧,生怕會令他在不適當的場合感到局促。
走之前的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我坐公司的車去法院參加證據質證會。車開在半道上,突然小巷里躥出一輛自行車,司機緊急剎車,幸好沒有撞上。師傅搖下窗玻璃,對著那人用京腔破口大罵。
我的手腕因為用力撐住前面的座椅而抵到生疼,突然間,回憶起那個暴雨的傍晚,曾經坐在林啟正的車上,遇見同樣的事情。想起了他在雨中混身濕透的樣子,想起了與他共撐一傘的片刻,想起了他當時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了我和他之間,那麼強烈的吸引與抗拒,一時間,思念變得格外炙熱,我耐不住,竟壯著膽撥通了他的電話,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個驚喜。
「喂……」他的聲音很清晰,但背景嘈雜,仿佛有人在大聲講話。
「喂……」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也只好回了一聲。
「有事嗎?」他的話很官方,完全沒有感情色彩。
「沒什麼事。」我只好答。
「我在開會,待會再和你聯系。」他說。
「好。」我答。
他隨即掛斷了電話。我完全能夠想象,他在會議桌前,將電話擺回在桌上,然後正襟危坐、若無其事的樣子。
此刻,我望著車玻璃上劃下的雨痕,心情一時低落,不能怪他吧,當然不能怪他。但是當我發現我不是他最重視的那一部分的時候,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人的心,總是貪得無厭。
半個小時後,當我坐在法庭上,與對方交換證據時,手機在桌上震動。他打過來了。
我沒有接,仿佛想告訴他,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
手機不停地震動,一個,兩個,三個,終于停止。然後,有一條短信發了過來︰「sorry,I’mverybusy.I’llcallyoulater.」
他不會用手機發中文,我曾經為此遺憾,少了一個時尚的傳情方式。但是現在看來,他絕不是可以坐在那里,帶著笑抱著手機你來我往的人物。
晚上十點,他的電話又來了。
我還是接通了電話,畢竟已不是初戀的少女,即使有不滿,也懂得要留個尺度。沒有男人喜歡過于嬌縱的女人。
「生氣了?」他溫柔地問。
「沒有,電話調到震動檔,放在包里沒發現。」我撒謊。
「那為什麼不打過來呢?」
「怕你不方便。」我淡淡地說。
「對不起,你打電話時,我正在听物流公司的趙總匯報工作。」
「沒關系,我知道你很忙。」
「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你從來沒打過,除了那時為了工作的事。」他終于說了這話。
我笑了一下,有些勉強。
「對了,趙總說,鄒月想辭職。問我該如何處理。」他說。
「想辭職?我沒听她說啊。」我有些驚訝。
「你問問她,如果另有高就,我可以處理一下。」
「有熟人就是不一樣。」我感嘆道。「想當年,我找你說了多少好話。」
「你那樣子,可不像來找我說好話的,倒像是來找我打架的。」他笑道。
「是嗎?我很凶嗎?」
「是啊,而且後來你在電梯里說左輝是你前夫,真把我嚇到。」
「我是個誠實的人。」我有些尷尬。
「真嫉妒他,比我先遇見你。」他忽然說。
「會有區別嗎?」
「當然,如果讓我早幾年認識你,我的安排會完全不同。」
我默然。這個話題,沒有討論的意義。
「案子進展如何,該回來了吧?」他很敏感,馬上改變了話題。
「明天的飛機。」
「什麼時候到?」
「下午四點。」
「哦……我可能沒有空來接你,到時安排一台車過來。」
「不要!」我急急地推辭︰「不用接!」
「有人接你嗎?」
「沒有,我又沒什麼行李,自己找個車就回來了。」
「鄒雨,為什麼你總是拒絕我的安排?」
「我自由慣了,不用別人照顧。」我答,但實際上,我內心所抗拒的,是這種安排背後的所代表的東西,他的權勢,他的財富,那些,不是我應該享受的。而我,又怎能跟他說我真實的想法?
他仿佛有些無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只是想討好你,但是看來討好你很難。」
「現在,你應該不需要討好我了吧?」我有些曖昧地說。
「不。」他溫柔地回答︰「對你,我永遠都在想該怎麼討好。」
我笑了,笑得甜到心里,原有的一絲怨氣早已煙消雲散。這個男人,高高在上,腰纏萬貫,竟能俯來對我說出這等謙卑的話,不論是真是假,都已讓我滿足。
和他纏綿地說了再見以後,我掛記著鄒月的事,打通家里的電話,沒有接。我又打鄒月的手機。
響了很久之後,鄒月接通了電話︰「姐,你回來啦?」她的聲音听起來很亢奮,背景有音樂的聲音。
「沒有,明天才回來。這麼晚了,你在哪里?」
「我在泡吧,姐夫帶我來的,我還踫見了高哥和他女朋友。」
「你怎麼跟他們搞在一起,快點回去。」我听得皺起了眉頭。
「好,待會兒就回去。」
「听說你要辭職?搞什麼名堂?」
「我這邊筆試過關了,姐夫說幫我想辦法過面試,所以我得辭職啊。」
「還沒搞成的事,你到處去宣揚什麼?萬一進不去呢?」
「姐夫說沒問題啊,姐,你怎麼知道我要辭職?」
「我當然有辦法。」我搪塞道,然後命令她︰「你早點回去,11點到家,到時候我給家里打電話。」
「好,對了,姐,高哥的女朋友挺漂亮的,他還說你把他甩了,哈哈哈,你和他什麼時候談戀愛了?」
「別听他瞎說,你記得早點回去,別喝多了酒。」
「好好好!」鄒月答應著掛斷了電話。
我無奈地搖搖頭,忽然有些擔心高展旗酒過三巡後說出不該說的話,操起電話想警告他,但再一思量,又放棄了這個打算。我能怎麼說呢?我有什麼立場呢?我不過是個被高展旗捉到的賊,無話可說,只能听天由命。
如果說在林啟正那邊,江心遙是個雷區,在我這邊,鄒月就是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便會引爆。我能做的,只是祈禱這一天晚一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