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為你 16護身符十字架
九月末區里進行國慶文藝匯演,妞妞跟學校舞蹈隊一起獲得第二名,
除去老師應得的,每個學生分得一百塊獎金。她拿了錢大款似的請大伙下
館子,結果不夠,覃為大方借錢給她補上,條件是幫他寫一個月英語作業。
抗議無效,合同即日起生效。
放了學回家幫債主寫完作業,看了會電視,覺得真無聊。現在嘉宇他
們要上晚自習了,一一在一中住校,找人玩都找不到。她無比希望學校領
導能意識到初三階段的緊迫性,讓他們有地方跟著一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樣恐怕有同學要造反吧?上次學校提出讓初三生晚自習,遭到百分
之九十九的反對,結果不了了之……
電話響,順手撈起。「誰啊?」
「我。」
「咦,你不上晚自習?」
「手機給你打的。」覃為嘿嘿笑。
「手機?你哪來的?」
「晚上跟我爸吃飯順道買的,他早答應了,考上高中就給我買。」
「我要看!」
「那你過來吧。」
掛了電話,妞妞跟老媽說去高中部感受一下高中生晚自習的氣氛,在
她欣慰的眼神中興沖沖出門了。
覃為等在校門口,揚著手機沖她打招呼。
「逃課啊?」欣喜地搶過手機,翻蓋的摩托羅拉新款,銀灰色很亮眼。
他拉起她往學校里頭走。「這節課英語老師講試卷,听得頭痛,下節
再……噓……」教導主任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他趕緊扯住她蹲到花壇
邊,等人走了,鬼鬼祟祟地跑去操場。
妞妞捂著嘴偷笑,他也有怕的人!撢了撢台階上的灰坐下。「嘉宇他
們呢?」
「教室,昨天英語測驗沒考好,正在亡命地補呢。」
「好意思說別人,他再考不好也比你分多吧?」撇撇嘴,妞妞低頭羨
慕地看著手機。「你都有手機了,我連擴機都沒有……哎,我跳舞得獎了,
你也獎勵我一下吧。」
「請你吃飯了呀。」
「那是我請的!再說我都給你做了一星期作業了。」
「你想要什麼?」
大眼放光地盯著他脖子上的項鏈。「這個給我看看吧。」
「你覬覦很久了?」
鯽魚?愣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兩個字,她嘻嘻笑著戳他的鼻子。「哎呀,
高中生就是不一樣,說話真有內涵。」
「不給看了。」他順勢咬她手指一口。
她慌忙把手背到身後。「看看嘛,就看一眼。」挽起袖子指了指胳膊
上小小的心型胎記,語氣嚴肅地說,「你看我連這個都給你看了。」
覃為大笑。「一穿短袖長眼楮的都能看到。」從衣領里拉出十字架,
噗哧一聲又笑了,「上次你說街上到處有買。」
「不是啊?」抓著十字架細細看。一條龍似的東西纏繞著長邊盤旋而
上,短邊瓖著幾顆玻璃一樣的小顆粒,十字中間的那顆最大。
「這是鉑金,我媽親手設計的,上面瓖的是鑽石。」
「金子?」她迷惑地瞪著他,「騙人……金子都是黃色的。」
「鉑金!」
她還是沒概念,但知道鑽石很值錢。「老戴身上不怕別人搶啊?」翻
過來,背後的短邊上刻著VIOLET幾個字母。「這什麼意思?」
「紫羅蘭。」
妞妞瞪大兩眼眨也不眨地等著他說下去。
「……好了我講。」實在受不了那兩束求知欲強烈的目光,跟餓了很
久的人看見食物似的。「這是我媽送給我爸的生日禮物,也是紀念他們認
識兩周年。這條是龍,我爸屬龍的,violet是我媽的英文名字。」
「你爸的怎麼給你戴上了?」
「現在是我的護身符。」
「啊?」
「我在四中的時候有一回踫上幾個小混混,找我要錢花,我不給,他
們抽刀就砍,結果剛好砍在這個上。」覃為晃了晃十字架,「這東西沒點
事,刀子卷邊了。」
她嚇得捂住嘴。「要是偏了一點呢……」
「傻妞……偏了還叫護身符嗎。要不要戴著?」
「不要。」她連忙搖頭,這東西救過他的命,護身符是不能隨便取下
來的。
「給你戴一天玩玩。」他摘下來掛到她脖子上。
這麼粗,狗鏈子似的……妞妞有點嫌棄地抓起塞進衣領里。「它值多
少錢?」
「一棟樓吧。可別弄丟了,」他嚴肅地告誡她,「這可是我的救命符,
架在人在。」
「架亡人亡?」她月兌口而出。
「……」他無語,曲起指節敲敲她腦門。
說錯話了……妞妞咬著發梢嘿嘿笑。「啊對了,那個砍你的小混混你
爸找他了嗎?」
「找他干嘛,我自己能解決。」
「打他了?」後背倏地竄起一股涼氣,想起暑假在迪廳那次,他殺紅
眼血肉模糊的模樣太可怕了。「喂喂你以後別打架了。」
覃為模模她的頭發。「等會跟我去上課吧?我同桌請假了,剛好有空
位子。」
「讓我冒充高中生啊?」她仰頭看他,大眼眨巴眨巴的。「你還沒說
為什麼你爸的東西到你身上了。」
「我是他兒子啊。」
「哼……」她才不信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他無奈道︰「你別跟個班干部似的盤問人。」
「我本來就是班干部,我是我們班文娛委員。」
「又不是我們班的。」頓了頓,他抽出一支煙點著。「不想說。」
「不想說我也不強迫你說……」語氣跟臉上的表情嚴重不符。
覃為看著她哀怨的樣子失笑,知道她想問什麼,可能從謹言那兒斷斷
續續听說了一點。但他還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抽了會兒煙才開口︰
「我爺爺女乃女乃年輕時在美國待過,文革的時候被當成資本家,批斗死了。
我爸沒兄妹姐妹,兩老一死他只能一個人過,以前的親戚朋友也不敢幫他,
反正挺慘的,那時候連書都沒得讀。」
悲劇?妞妞有點後悔不該追著問,手指輕輕在他手背上劃著。
他捏捏她的指尖。「我媽那邊呢,我外公是中國人,外婆是意大利人,
一直都在那邊做生意。我媽來中國旅游的時候踫見我爸,一來一去就好上
了。但我外公不同意他倆結婚,老頭也不是嫌棄我爸,就是害怕再來個文
革把我媽害了。我媽一氣之下非要跟我爸一起,老頭氣壞了,說要斷絕子
女關系。」
「斷了嗎?」
「沒有,就是嚇嚇我媽。不過那時候她以為說真的,一氣之下不回去
了,後來有了我。再後來……」他猶豫半晌。「後來我爸好容易站穩腳跟,
麻煩也來了。當時我一歲多,我媽帶著我逛完街回家,看見我爸跟個女的
……躺床上。」
「睡覺啊?」她想當然。
覃為嗆了一口,小丫頭說的睡覺就是單純的睡覺。「我爸沒做錯事。」
她瞪大眼沒听明白。
「傻……」彈她腦門一下,「那女的是我爸朋友,一直都喜歡我爸。
人一有那種念頭就會犯錯,那天她找機會把我爸灌醉了。」
哦……听明白了。妞妞紅著臉絞手指頭。「那你爸……沒跟她……哈?」
「人都醉死了還能干什麼。再說那麼大人了,做沒做自己還不知道嗎。」
她輕啐他一口。「就你懂得多。你媽就因為這個要走?她怎麼這麼不
相信你爸。」
「你覺得她信不信我爸?」他反問。
「應該相信吧?」
他不置可否。「我媽因為這事心情不好,所以帶著我回去住了一陣。
她那邊情況比較亂,舅舅跟姨媽姨父一直在爭家產,用我外公的話說,一
屋敗家子勾心斗角。嘿,除了我媽。我媽最不愛干這種窩里斗的事,擺明
了不要家產,老頭哪肯啊,他最疼的就是我媽,死活要她回去收拾殘局。」
他彈掉煙頭歪頭看她,「明白了嗎?」
「就是說,他們都有事情要做,你媽不能一直留在中國,你爸也不能
扔掉這邊的事跑去意大利,所以兩人干脆分開。」
覃為點點頭,基本上是這個道理。他爸覃驥,背著一個背叛妻兒的黑
鍋放老婆走,這一點不是人人能做到,別人理解不了,但覃為這個做兒子
的能體會,所以他從來不怨不能同時享受父母的溫情。
真可憐……誰可憐?說不出來是大人分居兩地可憐,還是長年見不到
親媽的孩子可憐,妞妞怔怔地看著他攏起打火機點上煙,卻沒抽,眼神跟
煙霧一樣飄。飄得她想流淚。她把臉輕輕靠在他胳膊上,想說點安慰的話
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覃為掏出手機看了看,扔掉煙踩熄。「走吧,上課去,等會出去吃夜
宵。」
牽著他的衣角跟上,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爸對那女的,就是灌
他酒的那個,最後怎樣了?」
「你說呢?」
她腦袋一嗡。「殺了她?!」電視里都是這麼演的,所以才叫黑社會。
他停下腳步面色深沉地看著她。
「……賣了她?!」
覃為暴笑。
「別笑啊,她到底怎樣了?」妞妞急著追問。
「就是你想的那樣。」
「騙人!」
「知道還問。」覃為好容易止住笑,「她自己走了,我爸沒把她怎樣,
畢竟朋友一場。」想起剛才她震驚的表情,扶著路邊的樹又是一通大笑,
「還殺人賣人……」
「不理你了!」她漲紅臉扔下他忿忿地跑開。
對于一個陷害他的人能心存仁慈放過對方,就沖這一點,妞妞認為覃
為他爸不是泯滅良知的黑社會。其實看模樣就知道,溫文儒雅風度翩翩,
舉手投足之間那麼有氣質,兒子因為她受了傷,他不但不追究,還擔心她
早上沒吃飯餓壞身體。好人哪……相比之下,那個光知道打架的兒子連他
一半都比不上。
覃為听著那一串形容詞啼笑皆非,琢磨著要不要告訴她好人的另一面
……不能說,會讓她心目中的好人形象砰砰破滅。
吃完夜宵送他們幾個回大院,半路上覃為接到以前同學的電話,邀他
出去喝酒。幾個男生好久沒見面了,這頓狂喝,一直到兩點才結束,各自
回家。
覃驥親自來揪人了。「這麼晚還在哪兒混呢?」
「踫見同學了,喝了點酒。」
「趕快回來!自己看看幾點了,這兩星期就沒見你十二點前回來過,
膽兒越來越大了啊?禮拜天隨你怎麼玩,現在是什麼時候?」
覃為噗一聲笑︰「爸你是不是怕我媽過兩天回來找你算帳啊?」
「你他媽……」罵了一句又呵呵笑,兒子他媽不就是自己老婆嗎。
「喝多了沒?要不過來接你。」
「沒事,我騎車了,你先睡吧。」
手機扔進褲兜里,蹬起車子往前騎。路邊一伙醉醺醺的男女吵嚷著走
過來,其中一個大概喝得太多,手舞足蹈的,砰一下撞上覃為的山地車,
摔個四腳朝天。
「你媽的撞著我了!」他歪坐在地上大著舌頭罵。
「你自己撞上來的。」覃為好心沒問候他母親,腳踩在踏板上準備走,
後架被拖住。
「想走?」後邊穿花襯衫的小年輕滿口酒氣,「給個說法吧?」
覃為冷冷道︰「想要什麼說法?」
「媽的叫他賠錢!」地上那人喊了一嗓子。旁邊幾個女的跟著叫。
他忽而笑了。「再說一遍。」
「耳聾啊叫你賠錢!」
覃為本來跨坐在車上,左腳點地,右腿猛一飛旋下車,順便把花襯衫
刮出老遠。一伙人全愣住了,趁著空當他把車推遠點停好。
對方以為他想跑,回過神來馬上圍攏過去。覃為迎上前,一腳踹飛最
前面那個,接著兩手揪住後面兩個人的衣領,手腕一錯,兩顆腦袋砰地撞
在一起,血糊了臉孔。
見此其他人紅了眼,呼啦啦圍成圈進攻。覃為撈起面前一個瘦子甩出
去,倒霉鬼像條繩子一樣被掄起老高連續砸中好幾個同伴,自己也飛出老
遠。一只拳頭迎面而來,覃為頭一低躲過,右拳攢實了勁揍在對方肚子上。
後背猛地一震,悶痛,好像是木棍之類打的,右邊襲來一拳正中他鼻子,
頓時眼前金星直冒。感覺到鼻腔里的血倒流進嘴里,覃為勃然大怒,順勢
接住那人再次飛來的拳頭用力一扭,只听見 的聲音。背後呼呼風響,
他身子一偏把人往後一推,倒霉鬼替他接了一棒。
回頭一看,原來是花襯衫,手里拎著根不知從哪兒來的木棍。見打了
同伴他有些愣神,覃為一拳砸在他眼眶上,奪過棍子就是一頓狠揍。那棍
子也著實太脆弱,打了沒幾下居然斷了,覃為扔掉兩截殘枝重新讓拳腳上
場。胳膊突然被人抱住,接著一陣刺痛,他倒抽口氣。「媽的咬我!」也
不知道等會要不要打狂犬疫苗。他打架分性別,女人不踫,但眼前這個實
在太討厭,揪住她的頭發一個大耳刮子把她扇出老遠。
幾個躍躍欲試的女人不敢再上前,只是大聲叫罵。旁邊有兩個男的沒
參戰,其中一個坐在地上靠著女孩又叫又唱,看來喝瘋了。但另一個胖子
應該比較清醒。覃為心里犯起嘀咕,這他媽誰呀,別人都開拳腳了就他一
個人作壁上觀,該不是領頭的吧……擒賊先擒王,腦子里才冒出這念頭,
兩腳已經先于意識直奔他而去。
「覃為?!」胖子突然叫出聲。
這一喊干架雙方都愣了愣。
借著不甚明亮的路燈,覃為看清這人的長相。媽的!銀行行長的公子
李翔,發酒瘋的那個是趙錦康,副市長公子。他跟這伙人平時沒什麼交集,
只見過兩次面。
「怕個屌啊!」最先被車撞倒的那個醉鬼不服氣,仗著人多沒把他放
在眼里。
幾個人馬上重新圍攏過來。
覃為本來不想戀戰,被醉鬼那一嗓子又扇起火來,一腳踹翻他,也不
管周圍的拳頭,膝蓋頂住他的肚子左右開弓賞了十幾個耳光。旁邊人都住
了手改成拉架,覃為停下沖他吐了口嗆進嘴里的鼻血,站起身不打了。
山地車正被爛醉如泥的趙錦康當成玩具又拍又砸的,覃為罵了句娘推
開他,背後一陣風響,下意識往旁邊一躲,一道白光閃過。他頭也不回一
肘子往後撞,只听見一聲悶哼,醉鬼捂著眼蹲到地上。「操你媽哪來的刀!」
他暴喝,一把奪過那把瑞士軍刀扔開。
李翔見了刀嚇得一怔,忙打圓場。「算了都是認識的。」
有幾個被揍得厲害的嘟囔幾句,不再吭聲了。
趙錦康還在踢著車,覃為一把揪開他。「滾你媽的我的車……」耳邊
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余光瞟見一道白光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