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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卿心 第九章

第五章

吃過晚餐,梁又辰也大概了解了這對母女鬧別扭的原因在于他。他心底不是沒有失落,可還能怎麼辦?他並不願意這樣輕易放棄她。

她把空餐盒拿到廚房時,他拿起手機撥了她嘉義老家的電話。

「伯母,我是又辰。」他語聲爽朗中還帶著親切。「沒什麼事,只是可卿打電話給我,說您生她的氣,不接她電話,我看她很傷心。」

「……對,是可卿打電話給我的,所以我過來看看她……喔,她現在在廚房……」那端的趙母不知道說了什麼,讓他笑了幾聲,不經意的側眸,他發現她已走出廚房,手里端了兩個杯子,正看著他。

他朝她招招手,一面又和那端通話。「伯母,可卿出來了,跟她說話好嗎?」

趙可卿走了過去,他把手機遞給她,可這刻她又有幾分猶豫,萬一媽在電話里又勸她和他交往,她如何是好?

接啊。梁又辰用唇語對她說。

她放下杯子,拿過手機。「媽。」

「小卿啊,阿辰縮他人在你那里,系金ㄟ哦?」

「對。」她怎麼覺得媽的口氣好歡樂?和掛她電話前的氣憤,落差好大。

「阿內加丟啦!你厚,也不要怪媽媽偶逼你啦,偶也素為你好啊。當媽媽的厚,都嘛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個好對象……啊現在跟你講這個你體會不到啦,改天你也當媽了,你就租道偶現在的心情了啦。」想到了什麼,趙母又問︰「啊你粗飽了沒?」

她看了梁又辰一眼,道︰「吃了,又辰帶了晚餐給我吃。」

「素厚,共進晚餐好浪漫內……那偶不打老你們小兩口,呵呵呵呵呵。」被這個消息取悅了的媽媽,這次很溫柔地掛上電話。

「……」趙可卿看著手機,有好一會的失神。

「怎麼了?看著手機發呆?」

「我本來以為她會不大想跟我說話的,可是听起來她好開心,好像她沒生過氣一樣。」她把手機還他,心情開朗的她不禁笑了聲。「她好像很喜歡你,知道你在我這里,她好快樂,從沒看過這種急著把女兒推銷出去的媽媽……」

那你呢?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梁又辰只是勾著淡笑,拿回手機。

她不知道他的心思轉折,只是問他︰「你喝不喝茶?我泡了水蜜桃紅茶。」

梁又辰坐了下來,接了她遞來的杯子喝了口茶,目光掃過茶幾角落那疊作業本,隨口問︰「你從小就立志當老師?」

「也沒有立志一定要當老師。我爸以前是高中教官,對我哥和我很嚴格。我跟哥哥差了九歲,有印象開始,哥哥就只是念書和補習,我可能受了他的影響,也只會讀書而已。我爸雖然嚴,但對于我們自己的志向他倒是沒干涉,不過我看我爸爸當教官很威嚴,我哥又立志當老師,而我自己也覺得當老師好威風,可以罵學生、可以叫學生罰寫、可以讓他們罰站……所以也就不知不覺走了同樣的路。」她坐在他身側,手里捧著杯子,大眼甜蜜地微微彎著。

怎麼都是罰?他笑了聲,問︰「結果呢?現在還覺得威風嗎?」

「結果啊……」她歪著頭,尋著適當說詞。

「我來幫你說。」他側過臉,一手搭在沙發椅背上。「結果現在好威風的都是那些動不動就要告老師的怪物家長,老師在學生和家長眼里什麼東西都不是了,連一點尊嚴都沒有。」

「欸,也沒這麼嚴重,怪物家長是有的,不過也是有對我很好的家長啊。」

「對你很好的家長?」他濃眉微挑,薄唇勾著淺淺的彎弧,看著她的目光灼亮。「難道是在說我嗎?班上有沒有比我對你還要好的家長?但我想,你恐怕找不到像我這樣好的家長了。」

他長眸中深藏的企盼她接收到了,看著他的眼,趙可卿微地一怔,幾秒後,才發覺他一手擱在椅背,只要一收手,她就會被圈攏在他懷間,這個後覺的認知讓她心跳搶了半拍,她不自在地挪走目光,捧起杯子喝了口熱茶。

再抬眼時,她神色已淡然。「我記得你在晨光時間對小朋友說過你以前的事情,可是剛剛听你和我媽講電話,很難想象你以前會跟自己的爸爸頂嘴。」

梁又辰有些意外她提了他的事,笑了聲。「我以前不只和他頂嘴,對罵我也做過,所以他氣得把我趕出梁家。那時候年輕氣盛,覺得出去就出去啊,沒什麼大不了,就真的搬了出去。」

收回擱在椅背上的手,他調整坐姿,面對著茶幾方向。「不過我不是個容易認輸的人。我離家時,才走出家門就听見我媽哭著怪我爸,我爸對我媽吼,說我不過是做做樣子,出去不用多久就會因為沒錢又回來。就因為他那句話,我偏要讓他刮目相看,讓他知道就算沒有他、沒有梁家,我也能養活自己。在外頭,我和一些兄弟混,跟了個大哥,收借貸利息在過日子,再用那些錢去做投資,然後我賺了人生第一個百萬,雖然是黑心錢,但那時候只想證明我根本不必靠梁家也能生活。現在回想起來,也不是沒有後悔。」

收借貸利息?是討債的意思嗎?她有些意外他做過那樣的事,但……誰無過去?趙可卿看著他,遲疑了下,終是禁不住好奇,她問︰「那你現在和你爸還有往來嗎?」

他低眸笑了聲。「有啊。現在他跟我姊我姊夫他們住,我住樓下。」

她一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睫毛縴長,是不到女人上了睫毛膏那樣的夸張效果,但以她見過的男人來說,他睫毛的長度是不常見的,這就是她老覺得他長得不夠正派的原因?因為他的眼楮太妖魅?

身側兩道目光驚擾了他,梁又辰抬眼,側著臉看她。「干嘛這樣看我?發現我很帥,愛上我了?還是感動我的浪子回頭,覺得不想錯過我?我告訴你,你要是有一點點喜歡我就要趕快把我拐走,我行情很好的,到時候被別人捷足先登,你就算對我霸王硬上弓也來不及。」

被他這番話逗笑,趙可卿笑著搖頭。「如果因為你很帥就愛上你,我晚上也不會惹我媽生氣了。」

「說的也是。」他勾唇笑,卻有苦澀滑入喉。

「所以你現在和你爸感情恢復了?」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樣問起他的事,是因為對他的事感到好奇,還是感到興趣,又或是因為自己才和母親有過不愉快,所以才特別想了解他和他雙親的相處情況?

他想了想。「……也不算恢復。因為從小關系就緊張,根本就沒有好過,所以即便現在住樓上樓下,見了面也不大有話說,不過也不再吵架就是了。」

「這樣啊……」可看他和她媽聊得很愉快,為何他對自己的父親不能如此?

「我不知道你對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或是對于他們的子女有什麼看法。一般人多數認為我們含著金湯匙出生,不愁吃穿,出門名車接送,極盡奢侈奢華,但其實若能選擇出身,我寧願我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

她微微一笑。「其實平凡家庭出生的孩子也有他的煩惱啊,只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是她任教以來,看了多個家庭後的想法。

「是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梁又辰認同地點了點頭。「凱楹的媽媽,也就是我姊,開學那天你見到的那位,她是個很有才華,也很認真的女人。不過梁家一向重男輕女,無論她再如何努力,梁家的人也是視而不見。我爸和我大伯都只生了一個兒子,他們也都希望我們這兩個第三代男丁能接下我爺爺的事業。我從小就被逼著念書,只為了成為梁家接班人;我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像個傀儡一樣,大人們只知道逼我做他們希望我做的事,卻沒有人願意听我的心聲。」

她看著他因為半斂長眸而顯得陰柔的側臉,靜靜聆听。

「因為家里有錢,我身邊的同學、朋友,甚至是老師,有的是特別順從我,為的也是想從我這里撈點好處;而有一部分的人是特別排擠我,甚至現在流行的霸凌我也遇過。我國中時,幾個人圍著我要錢,不給錢就打,還威脅我不能張揚出去。剛開始會害怕,但幾次之後,我得到教訓,那就是只有我比他們更強大,才能不被威脅。于是我開始懂得反抗,甚至用錢收買了幾個人,要他們和我同一陣線,此後人打我一拳,我還他十拳,就這樣我打出了問題學生的標簽,把我爸氣得要命。」

他啜了口微涼的茶。「我伯父伯母一心想著要將梁家事業全讓我堂哥一人攬下,知道我不學好,時常在我爸面前冷言嘲諷,激得我爸更是氣我。我們吵吵鬧鬧一直到我高三那年,因為我被記太多支過留校察看,我爸開口要跟我斷絕父子關系,我也沒考慮,隔天東西收拾了就離開梁家。我去混幫派,跟了個幫派老大,這個就是逞凶斗狠的證據。」他指指右眉骨的疤。

「那個時候去到酒店,媽媽桑和小姐一聲辰哥,我就覺得滿足了。我在外頭也是老大啊,干嘛回梁家讓人瞧不起。」他諷笑了聲。

「你離開梁家……你媽和你姊……我是想問……」她斟酌著說詞,一時間卻找不到適當的說法,可他明白她想說什麼。

「我媽在梁家沒地位。我女乃女乃疼長子長媳,我爸又大男人主義,我媽就算想護我,也沒人理她。至于我姊,她當時也只是個學生,女孩子的身分比我還更不受重視,她能幫我什麼?再說,那個時候我也沒去想我媽的感受,就是要出去,就算在外面餓死也好過活在梁家那種迂腐的家庭,我是抱持著這樣自以為是的想法堅決離家的……」他突然沉默,長指習慣性地撫著右眉骨的淺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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