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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換心 第二章

「這個季節還有蝴蝶嗎?」他緩緩走近立在她身邊,忽然嘆了口氣,「玉惑,你又在騙我吧?」

玉惑?他居然敢直呼帝姬的名字?這麼說他和帝姬之間,關系非同尋常了?

蘇巳巳難掩吃驚的表情,身子明顯僵了一下。

「听說很多事,你都不太記得了——」他半蹲下來,直視著她的眼楮,「那我呢?還記得我嗎?」

她沉默。本想搖頭,又怕他傷心。

「也不記得了,是嗎?」他澀笑道︰「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起玩的,我是書林苑的伴讀。」

「書林苑?」她對宮里這些紛繁綺麗的地名,總分不清楚。

「就是皇子們讀書的地方,」他悉心解釋,「先皇從小把你當成男孩兒教養,所以你也是夏楚唯一一位自由進出書林苑的帝姬。」

「可惜讀的那些書都白費了,」她莞爾,「如今我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慢慢來,總會憶起的。」秋風揚起一片殘花,沾在她的發間,他伸手替她撫去,自然而然的動作,充滿寵溺。

「不過,我倒是記起一件事……」她凝神定氣,決定試探他一下。

「哦?」賀珩的俊顏掠過驚喜,「想起了什麼?無論什麼,都說來听听——」

「我的馬車墜入河中那天,好像看到一個女子也落水了……」她凝視他,「好像是你府上一個丫頭。」

「丫頭?我府上的?」他吃了一驚,「玉惑你怎會認得我府上的丫頭?」

「我也不知道,是听旁人說起的,就是那日墜河時有人在嚷嚷,說另一個掉下去的好像是將軍府上的丫頭,被前來搭救的護衛們听到了,今天見到你,倒想起這事兒,」她裝毫不知悉,只是微微笑,「賀珩,你府上最近有走丟的丫頭嗎?」

「你終于記得我的名字了——」他的注意力卻全在她這里,輕輕緩緩握住她的手,仿佛這是他們曾經常做的動作,「玉惑,我最喜歡你這樣叫我……」

「方才皇兄不是這樣叫過你?」她實在覺得他有些痴。難怪世人都說,情痴。平素聰穎過人的他,怎會如此?

賀珩反應過來,神情有些尷尬,然而仍舊道︰「總之,能听到你這樣叫,我心甚慰。」

怪不得在將軍府這些年,從沒見他對哪個女子動過心。有玉惑帝姬這樣的絕代佳人停駐心際,他又能看得上誰?

「你還沒回答我,你府上最近可有丫頭遺失?」她清了清嗓子再問。

「我平時沒太在意這些事,得回去問問。」賀珩答復。「玉惑,你怎麼忽然對一個丫頭這麼上心?」

呵,也是,他是將軍之子,府里丫頭沒成千也有上百,他哪里管得了那麼多?

只是她總有一絲奢望,盼著他記得她,留意她……

「我落水那日,那丫頭與我一同掉進河中,事後宮人卻說,沒撈起什麼旁人,我只覺得這事蹊蹺古怪。」心下微微嘆息,她解釋道。

「原來如此。」賀珩頷首微笑,「玉惑你真善良,這個時候還記掛著旁人。」

原來在他心里玉惑帝姬如此完美,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可知她的善良?

那麼蘇巳巳呢?在他眼里,一個心存妄念的賤婢,無論做什麼都是錯吧……

「啟稟帝姬——」綠宛忽然匆匆而來,「皇上召您去呢。」

「皇兄?」蘇巳巳一怔,「養心殿嗎?」

「對,說有急事,請帝姬馬上過去。」

這可奇了,趙闋宇知道她在養病,從不煩她離開彤霞殿半步,況且,剛剛才見過,有什麼急事非要她馬上過去不可?

「看來的確發生了什麼要事,」賀珩從旁建議,「我陪帝姬前往吧。」

說真的,她真有些心慌,偌大的皇宮除了彤霞殿她哪兒都不認識,有他作陪,會心安得多……

踏入養心殿,她一眼便看到兩幅畫像。

兩幅男子畫像,一張相貌英挺,一張相貌俊美,卻皆是華衣雲冠,雍容至極,看來畫中人非富即貴。

養心殿中為何堂而皇之掛著兩幅男子畫像,而且就在進門處如此顯眼之地?蘇巳巳當下心中猜到了三分。

「皇妹,你來了。」趙闋宇看到她身後跟著賀珩,笑容中似有深意,「方才禮部呈上這兩幅畫像,你道是何物?」

蘇巳巳莞爾答道︰「該不會是有人想求親吧?」

她的余光稍稍回轉,掠過賀珩微微泛青的臉龐。愛慕玉惑帝姬的他,此刻心中是何滋味?

「沒錯,的確有人來提親了,」趙闋宇道︰「北狄和南齊,各派了使者前來,這畫像之中便是這兩國皇子。」

她雖不懂國家大事,平素孤陋寡聞,但也听綠宛講過,如今天下四分五裂,除去夏楚,還有北狄、南齊與大離等國,諸方連年交戰,關系時好時壞,國力大致均衡,相互牽制,暫時誰也滅不了誰。

也正因如此,國與國之間的邦交變得尤其重要,絕不能下錯一步棋、說錯一句話,否則便會引得戰火紛飛,毗鄰失睦。

「皇妹,這二位皇子中,可有你中意之人?」趙闋宇似故意問。

「單憑一幅畫像,哪有什麼中意不中意的,」蘇巳巳回答,「總得熟知對方的脾氣稟性,才好決定。」

「皇妹怎麼說出如此天真的話?」他笑道︰「所謂和親之事,重在政治權衡,又不是尋常女子挑丈夫。」

「臣以為帝姬說的極是,」賀珩終于在一旁開口附和,「事關帝姬終身幸福,還請皇上派人仔細打听才好。」

「賀珩果然著急了,」趙闋宇又笑,「帝姬失憶了,你可沒有啊,你該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北狄與南齊如今勢均力敵,得罪了哪一方都不是好事,這才是朕最最頭疼之處。」

「就說臣妹年紀還小,推托過去,如何?」蘇巳巳迫不得已表示。

這副身子不是她的,帝姬的身份也不是她的,假如有一天真正的玉惑帝姬回來了,她若做了錯誤的選擇,豈非害了別人一生?

「你年紀還小嗎?」趙闋宇搖頭提醒,「都雙十年華了,換了普通女子,孩子都生兩三個了。」

玉惑帝姬居然這麼大年紀了……她一時間愣住,無言以對。

「前兩年以守孝為借口,推托了不少鄰國求親之事,」趙闋宇又道;「但現下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再不嫁,徒招天下非議。」

「為臣倒有一個建議,」賀珩卻道︰「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闋宇轉視他,「但說無妨。」

這君臣二人在打什麼啞謎?蘇巳巳總覺得這一問一答之中,仿佛隱藏著什麼。

「不如就在本朝尋一戶好人家,說是先帝臨終之時指的婚,因為守孝之事遲遲未昭告天下,導致鄰國誤會,白跑這一趟。如今也正好趁此機會澄清帝姬早已名花有主,他們不必再記掛。」

賀珩徐徐道來,也不知是現編的還是早已熟謀于心。

「這主意倒是不錯,」趙闋宇盯著他,嘴角泛起壞笑,「不過,這朝中到底有誰能配得上咱們玉惑?賀珩啊,你也該替朕想想,以便朕昭告天下啊。」

「臣斗膽,願為駙馬……」他忽然長跪當下,朗聲答道。

蘇巳巳瞪著眼前的賀珩驚訝得不知所措。古往今來自請為駙馬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吧?

都說男兒愛及顏面不願依附妻子,所謂駙馬,不過是「窩囊」一詞的代稱,然而像他這樣孤高驕傲之人,居然可以為了她自甘委屈,他是有多愛她?

不,應該說,他是有多愛玉惑帝姬……

「很好,很好!」趙闋宇哈哈大笑,頻頻頷首說︰「賀珩,朕等了這麼多年,就等你這一句。你可知道,朕一直就想把玉惑嫁給你?」

難怪這睦帝明里暗里似乎話中有話,原來是在試探賀珩。

只是他們都忘了,應該先問問她自己的意思吧。

不,是玉惑帝姬的意思。

眼前這串風鈴似乎很陳舊了,琉璃褪了顏色,還踫掉了一角,不過依舊掛在彤霞殿中依著窗簾叮叮作響。

蘇巳巳不明白為何玉惑帝姬會留著此物。是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她想問問,卻又不敢問。

立在窗前,她凝視著風鈴獨自搖蕩,半晌無言,仿佛忘記了身後的人。

「玉惑……」賀珩輕輕喚她,「在生氣嗎?」

雖然她不是玉惑,可他亦仿佛能一眼窺見她的心思。的確,方才養心殿里那一番決定,實在讓她不悅。

「以前的我,到底是怎樣的人?」她嘆了一口氣,幽幽問。

「非常自主的一個人。」他尋思片刻,如此答。

「真的?從前的玉惑是自主的一個人?」蘇巳巳轉過身來,「為什麼如今卻變得像階下囚一般,你們做出的決定,無須過問我是否願意?」

「不願意嫁給我?」他滿臉澀笑,「這只是權宜之計……契離書,我已經寫好了。」

「契離書?」她一怔,不明所以。

「賀珩與玉惑名為夫妻,實則自由之身。婚後,玉惑住在將軍府中或者留在宮中,全憑自己所願;要見賀珩或者不見,全憑自己喜惡;不必與賀珩行合巹之禮,不必替賀珩侍奉父母,不必為賀珩生兒育女……若他日遇見中意的男子,亦可憑此契離書隨時擺月兌賀氏名份,再婚再嫁全憑所願。」

他的笑容亮晶晶的,一字一句氣定神閑,仿佛閑話家常。語調間,連哽咽也听不見。

他自請為駙馬,早已損了顏面,眼下又主動預備契離之書,毀掉所有自尊……

他,何苦這般?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玉惑,」蘇巳巳點頭,心下感慨,「為什麼?」

她本來還有些嫉妒這好命的帝姬,可現在卻只剩心酸……為他的痴情而心酸。

「你還記得嗎?」他徐徐答道︰「我十五歲那年患了狼瘡之癥,宮里所有人視我為瘟疫,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你親手照顧,助我一天天好起來……玉惑,從那時起,別說什麼名聲,就連我這一條命也是你的。」

呵,原來如此。

她終于明白了,他對玉惑帝姬的愛戀原來如此根深柢固是源于年少時的感恩,怕是這輩子都難以磨滅。

她忽然有些私心,還真希望他能與玉惑帝姬成為一對佳偶。誠心愛他,就會盼著他能有美好的歸宿,不想看到他如此自苦。

風鈴仍在旋轉,寂靜之中猶顯刺耳。

他抬眸望著那窗畔,俊顏泛起淡淡神傷。

「賀珩,這是你送給我的嗎?」蘇巳巳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月兌口問道。

「這風鈴嗎?」他有些微愕,轉視問她,「你真不記得?這是……慕容親手制的……」

慕容?又是那個幕容?

那到底是什麼人?為何無論誰提到這個名字,都神情驟變?

「慕容,是姓嗎?」她淡淡笑著,決定問個明白。

「你不記得了?」賀珩上前,擔憂地凝視她,「你可以忘了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我。但你若忘了慕容,倒讓我害怕。」

「怕我腦子壞掉了?」她故作輕松,「這個慕容真這麼重要?我果真病了,他在哪兒呢?」

「離國。」他抿了抿唇,猶豫之後終于道。

「他是夏楚人嗎?」蘇巳巳越發好奇,「夏楚人,在離國做什麼?」

「丞相。」他的答案石破天驚。

「夏楚人做了離國的丞相?」她只覺得不可思議,「那豈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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