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手萬歲 第三章
在這間位于台東偏鄉以溫泉觀光聞名的小部落里,以利冬陽為首的這五個同父異母的兄妹,一直是當地居民茶余飯後的話題。
他們的父親是一個俊俏多金卻花心的男人,仗著當時家有恆產,前前後後共娶了五個老婆,生了五個孩子,卻只把利冬陽這個長子留在身邊撫養,其他幾個孩子統統丟給離婚的老婆,頂多在她們尚未再婚之前,按時給一筆養育津貼。
所以他們五個兄妹全都不同姓氏,有的甚至是跟繼父同姓。
俗話說︰坐吃山空,真的是很有道理。
原本有好幾座山頭的祖產在他父親有生之生,幾乎全部賣光光,直到他過世之後,利冬陽繼承了僅存的幾筆土地。年僅十六歲的利冬陽自作主張,開始設法把其他的弟弟都接回來一起生活,因為母親再嫁,而搬到外縣市去的海小霓,是耗費最久才尋回的手足。
他還記得當初看到這個小妹的第一眼……
那時年僅十歲的海小霓遍體鱗傷,骨瘦如柴,雙眼卻像天邊的星子一樣閃閃發亮。
而一個酒氣沖天的猥瑣男子正壓在她身上,不顧她如何奮力抵抗掙扎,就是要扯掉她身上的衣服。
幾個血氣方剛的兄弟們當場把那個男人打得頭破血流,想盡一切方法合法收養這個上個月剛剛失去母親的小妹。
然後他們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的討她歡心,希望用很多很多快樂的回憶,洗刷那段他們來不及阻止的過往。
或許他們一直對于發生在海小霓童年的悲劇無法釋懷,才會在知道她居然罹患名為紅斑性狼瘡的免疫系統失調疾病之後,對她的關愛更加變本加厲。
不過他們顯然都忘了物極必反的道理,才會把海小霓逼得狗急跳牆,干脆離家出走算了。
利冬陽深思熟慮之後,決定暫時先不通知其他兄弟們海小霓乘機落跑的事情,他很有耐心的等著這個小妹主動跟他聯絡,如果她腦筋夠清楚,就會知道他在給她台階下。
海小霓果然一拿到利冬陽的新手機號碼,立刻主動打電話自首。
大冬是四個哥哥里面最好講話的一個,卻也是最固執己見的一個。
他可以是好好先生,任憑你搓圓搓扁,不過一旦牽扯到他早有定見的事情,那就完全沒有商量妥協的余地。
所以他可以不計任何代價幫海小霓在那間小木屋里打造一間專業廚房,讓她盡情的鑽研廚藝,只要她不做任何有損健康的事情。
他也可以獨排眾議壓下其他兄弟的反對聲浪,支持海小霓中斷原先的類固醇療法,改用當時還頗有爭議的生物制劑來控制病情,因為他不忍心再看到自己原本活潑的小妹因為類固醇的副作用變成月亮臉、青蛙肚,甚至還嚴重掉發,自卑得不肯去任何的公開場合。
但是他不接受任何自私又任性的行為,才會當機立斷跟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林玉琳分手。
所以海小霓認為首要任務,就是說服這個一路陪她經歷病情起伏的大哥,讓他支持她離家出走的理由。
「我想跟一般人一樣工作賺錢養活自己,我不想再當你的拖油瓶!」她知道大哥的前女友曾經這樣抗議過,她捫心自問,大哥的確在她身上付出了好幾年的寶貴青春。
讓她相當意外的是,大哥沒有逼問更多的細節,只是確認她現在是否安全無虞,健康狀況是否維持平穩,這一個月的時間究竟想要怎麼好好利用。
「大冬,你不生氣?」她今天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我生氣,當然生氣。」利冬陽在電話那頭懶懶的招認,「尤其是當我從西班牙千里迢迢趕回來台灣,發現你竟然不告而別的時候,我很想把你的廚房給砸了。」他這幾年修養好多了,看著小霓生病受苦的模樣,他突然頓悟到人生苦短,何必浪費寶貴的生命在這種負面情緒上。
「不會吧?」海小霓緊張萬分的哀號,她最寶貝的就是那些鍋碗瓢盆、刀叉匙筷了!
「我只是很想,並沒有這麼做。」利冬陽偷偷竊笑,知道那間廚房里每一個大小配件,都是海小霓的心頭肉。
開玩笑!那間廚房可是他們幾個兄弟的心血結晶,很多高檔廚具還是常常在世界各國游歷的老三不計代價用國際快遞送到台灣的。
海小霓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要抱怨幾句,「早知道你那麼好講話,我就不用偷偷模模的了。」
有大冬當幫凶,很多小細節,都可以直接省略。
「你還好意思說!你最好是準時回來,免得讓其他幾個知道,我可幫不了你。」利冬陽自人為自己的出發點是基于親情,可是其他三個弟弟的所作所為就有點超乎常情。
「別說別說,說了,不就拖累了我的朋友?」海小霓連忙求情,還真怕哥哥們到時候會遷怒在無辜的陳若瑀身上。
「跟我說說你的新朋友。」利冬陽想起陳若瑀理直氣壯反駁他的倔強神情,嘴里卻數落里電話那頭的海小霓,「你就這麼放心把人家丟到這個荒郊野外?要不是我正好比她提早了半天回來,你真的以為憑她那副風吹就倒的模樣,有本事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山區里活過一個月?」
包別說他還放了好幾個捕獸夾,要是這個都市來的小姐異想天開要去獵區探險,一不小心誤踩陷井的話,事情就鬧大了。
「哎喲!我們兩個同是天涯淪落人,只是剛好一個想去都市闖一闖,一個想窩在沒人打擾的地方放空自己的。小瑀雖然看起來有些冷淡,不過其實很好相處。大冬,你一定要幫我好好照顧她喔!」海小霓熱心的叮嚀,希望陳若瑀這趟冒險之旅能夠不虛此行。
「你確定她的健康沒問題?」利冬陽想起陳若瑀那張白皙臉蛋上格外怵目驚心的蝴蝶疹,就無法阻止自己為她感到心疼。
「沒問題!我們交換過彼此最近的診斷證明,小瑀已經三年多沒有病情惡化過了……不過你知道的,我們就是見不得光,空氣中的濕度一有變化,我們就是會有輕重不一的關節炎……」海小霓再三保證,她們是要冒險,不是要玩命,最高指導原則就是健康第一。
利冬陽沉吟了了下,然後提出條件交換,「要我把她列入保護名單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告訴我,你認識她多少?全部!不能有所隱瞞!」
「我們是在一個專門為SLE病友開設的交友網站認識的,她的代號是[蝶語]……」海小霓真的很听話,把她所認識的陳若瑀全盤托出。
還記得千禧年的第一道曙光落在台東太麻里,那時在台灣欣起一股曙光熱,許多人都特地來到這個原鄉,只為親眼目睹那具有希望象征的千禧之光。
自從高二年級之後就自力更生的陳若瑀沒有趕搭那一年的熱潮,接下來幾年也都默默在睡夢中度過那讓很多人趨之若騖的驚艷剎那,就算她已經靠著自己的才華致富,有足夠的金錢和時間去追逐這些浪漫,她還是沅無法理解瘋狂追逐的人到底為何如此狂熱。
不就是每天都會看得到的陽光嗎?就算看見了新的一年的第一道光芒升起,難道未來就會從此跟著大放光彩?
陳若瑀從不相信任何的幸運象征,她從小就在單親家庭中長大,自從高中二年級時,和她相依為命的母親過勞成疾,不過四十出頭就香消玉殞,她被迫獨自成長,獨自面對面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
她和母親位于中部漁村的親戚鮮少來往,和父親的聯系更是從小就少得可憐,她勉強靠著母親留下來的微薄存款熬到高中畢業,然後開始瘋狂的打工賺錢養活自己。
大學的時候,她和兩個學長合夥開了一間網絡游戲工作室,她負責撰寫故事腳下本,擬定人物特色,設定游戲關卡,接連推出幾個叫好又叫座的游戲之後,她在大學畢業之前,就已經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如果不是後來生了病,她會自傲的跟全世界宣稱自己過得好極了!
如果不是後來生了病,讓她對人性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她會繼續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四處展示自己身上華麗的羽毛,沉醉在別人迷戀推崇的目光中。
陳若瑀拉拉身上的薄外套,坐在緩坡草地上看著灰暗的天際慢慢迸裂金光,浩瀚汪洋上冉冉升起一輪耀眼的火球,喚醒了沉睡中的大地。
這是她這輩子看過最美的日出,寧靜、莊嚴,卻充滿了活力。
「這麼早起來?不會是特地來等日出吧?」利冬陽的聲音劃破清冷的空氣,驚擾了正在回憶過往的陳若瑀,當下她只能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任由他自作主張的坐在她身旁。
他依舊只穿著一件坦克背心,下半身套上一件迷彩工作褲,工作靴上還沾滿了草屑泥濘,仿佛剛剛自叢林中回到現實世界。
陳若瑀一直覺得這個男人充滿了原始的野性魅力,像電影[阿波卡獵逃]中的男主角。
而利冬陽坐下來的第一個動作是——幫陳若瑀打開洋傘。
「別鬧了,太陽出來了。」他寬大厚實的手掌握著那把水玉蕾絲洋傘,看起來實在相當搞笑,若不是陳若瑀太過驚訝,恐怕會當場笑出聲音來。
她雙眸閃爍著濃濃笑意,從他手中接過自己那把洋傘,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謝謝。」太多復雜的情緒同時在心里沖撞,最後她只能簡單說出這兩個字。
利冬陽僅僅回以一笑,就跟著她一起沉默地欣賞日出美景。
陳若瑀看似專注在海平面的燦爛,心思倒是統統繞著身旁的男人打轉。
他不像以往那些刻意討好的男人諂媚奉承,盡說些甜言蜜語來哄她開心,他從頭到尾都沒跟她說過一句好話,卻三番兩次讓她心頭發熱……
「你住得還習慣嗎?到底有沒有在吃飯?我怎麼覺得你又更瘦了?」利冬陽再一次打破沉默,非常嚴格的審視著身旁那個縴瘦的女人。
「還好,我當然有吃飯。我沒變瘦,我的體型本來就是這樣。」陳若瑀讓他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識的拉攏身上的薄外套。
「你天生就這麼瘦嗎?真的吃不胖?女人還是要有點肉會比較好看。」利冬陽好像沒有發現陳若瑀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繼續大方發表自己的審美觀。
最後一句感言讓陳若瑀驚訝的瞥了他一眼,從沒想過自己的標準身材會有讓人嫌棄的一天。
她走在台北街頭,可是會接收到不計其數的艷羨眼光耶!
「我不瘦!這是標準身材!」或許是自尊心作祟,她突然開口為自己的身材辯駁。
「我不知道標準的定義是什麼,在我眼里,你就是瘦得皮包骨,嚴重的營養不良。」利冬陽忍住伸手捏捏她手臂究竟還有沒有肉的沖動,幾乎沒有發現她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
「利先生,當著女人的面討論她的身材是一件很沒禮貌的事情。」陳若瑀有點惱羞成怒的從草坪上站了起來,手上的洋傘晃動的有些不太自然,好幾次都差點戳到利冬陽。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要回去吃早餐了。」她刻意強調吃早餐三個字,一時之間還是無法釋懷他剛剛說的那些個個見解。
利冬陽終于發現陳若瑀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卻還是從草坪上一躍而起,緊跟在她身後。
「你都吃些什麼?冰箱里的食材還夠不夠?我明天要下山去補貨,你可以列一張清單給我。」他一邊說中,一邊留意陰影的位置,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影子可以將她完全籠罩。
陳若瑀注意到他順著小徑彎度頻頻變換位置的舉動,不太情願的軟化了臉上的神情。
「利先生……」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體貼又這麼魯莽?
「叫我冬陽,或者跟小霓一樣喊我大冬也可以。」他微擰著濃眉,睜大了原就深邃的眼瞳,充分表達出他的不滿。
陳若瑀站在小木屋門前瞪著他,同時收起了洋傘。
「冬陽……」好半晌之後,她妥協了,有些憋扭地開口,「你明天怎麼下山?方便帶我一起去嗎?」
她前幾天抵達台東的時候,急著把自己安頓好,根本沒有心情瀏覽沿途這一片大好風光,而且她發現自己可能需要一個輕便的交通工具代步,不然光是靠兩條腿走路下山,可能就會花掉她半天的時間了。
利冬陽露出了笑容,「好啊!我們早點出發,我會過來接你。」
他沒有多作停留,微微仰起性格的下巴作為道別,就大步離開。
陳若瑀眯起了雙眼目送他消失在樹林里,怎麼覺得眼前的色彩都變得更加鮮艷明亮了?
還有,他剛剛說幾點要來接她呢?
早上七點,利冬陽準時在小木屋外面敲門,老早在客廳等他的陳若瑀故意拖延了幾分鐘,才刻意匆匆忙忙的開門。
「早……」基于某種無法理解的女性自尊,陳若瑀不希望讓他發現自己不到六點,就已經在客廳等他敲門。
「早安。吃過早餐沒?等一下到鎮上有一間早餐店口碑還不錯,小霓每次下山,都喜歡去那里用餐,你要不要去吃吃看?」
利冬陽今天穿著一件純白的V領棉衫,刷白的破舊牛仔褲,還有一雙深咖啡色的經典勃肯鞋,讓陳若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勃肯鞋夠粗獷豪邁,卻讓利冬陽看起來更加慵懶隨興。
「好啊!小霓的廚藝不錯,這家店能讓她時常光顧,我想,我一定不會失望的。」陳若瑀走過那片綠油油的草坪,細心的調整洋傘的角度,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戳到走在身旁的利冬陽。
「你吃過小霓做的菜?她果然不是普通的喜歡你!」這個小妹一向只為喜歡的人做菜,陳若瑀在她心目中果然有特定的地位。
「我們很聊得來……她很活潑,有一種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愚勇。」陳若瑀特地多看了利冬陽一眼,怕自己對海小霓的個人觀感會引起他的不悅。
結果,利冬陽居然一臉深有同感的點頭附和,一轉頭過來時,卻差點讓傘傍戳到了臉。
「對不起!」陳若瑀嚇得花容失色,稍嫌慌張地停下腳步仔細瞧著利冬陽的臉,就怕自己剛剛真的戳傷他了。
「沒關系,我沒事。我拿。」結果,利冬陽干脆伸手去撐傘,把自己長發及耳的腦殼也放在洋傘傘面下,一點也不在意自己造成了多麼沖突性的畫面。
陳若瑀暗自吞下笑意,忍不住要夸他幾句,「你看起來很不拘小節,沒想到居然這麼貼心。」
「我?貼心?!」利冬陽忽然仰頭大笑,還夸張的抹抹眼角,「你這話要是讓那些跟我交往過的女人听到,八成以為你腦筋不正常!」
就拿最近分手的林玉琳來說,她就是不停的抱怨他不夠溫柔體貼,不夠關心她,才會把矛盾指向小霓,埋怨都是這個久病不愈的小妹瓜分了他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才會讓他們沒有時間好好培養感情。
陳若瑀默默瞅著他仍帶有些微笑意的嘴角,還是堅持自己剛剛的論調。
「或許你只是不認為她們是需要細心呵護的對象。」她停在地道入口,在他帶頭走入陰暗地道時,又補上一句,「我覺得小霓有你這樣的哥哥,真的很幸福。」
「顯然小霓有不一樣的想法,要不然怎麼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離家出走呢?手給我。」利冬陽一邊說,一邊朝後頭的陳若瑀伸出右手,要她把手心放在上頭。
「什麼……喔!」陳若瑀有那麼一瞬間心跳加快,卻很快的恢復鎮靜,若無其事的把手遞給他。
「快要下雨了,石板滑滑的,你自己要小心。」他輕聲叮嚀,配合陳若瑀的步伐,慢慢的爬上一階又一階的階梯。
密閉的窄小空間里容易讓人產生太過親密的聯想,為了阻止自己太過活躍的腦細胞制造出不該有的曖昧畫面,陳若瑀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這地道是什麼時候建造的?是特地為了小霓做的嗎?」她小心翼翼的踩踏那些石板階梯,發現果然就像利冬陽說的一樣有些濕滑。
「不是,這是我父親的某個祖先當初為了躲避日本警察的追輯,特地偷偷建造的,不過我也是繼承了這塊山坡地之後,無意中才發現的,那時候還一直覺得這尊木雕為什麼要擺放在這里風吹雨打,有一次,為了搬動它,才誤觸了開關,干脆就在這里蓋起了瞭望台。「他彎下腰,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陳若瑀從地道里給抱了上來。」我把這里當作工作室,樓上則是我休息的地方。」
他行雲流水似的跨越地上零星散落的木頭和工具,跟陳若瑀寸步難行的模樣大不相同。
「這一整片山坡地都是你的?你是農夫嗎?」她繞過特別凌亂的區域,然後小跑步跟上正在打開車門的利冬陽。
「名義上是我的。不是,我不是農夫,你看到的農作物是別人種的,最近是休耕期,下個月就會開始忙碌了。」他看著慌亂撐著傘閃躲陽光的陳若瑀,突然有感而發,「要是小霓可以像你一樣這麼懂得照顧自己,說不定我就不會這麼操心了。」
陳若瑀坐上小貨車的前座,默默的把洋傘收在腿側,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句評語。
如果她有這麼關心的哥哥,說不定就不會這麼自立自強。
「你怎麼會知道我跟小霓一樣?」等陳若瑀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時,已經收不回來了。
利冬陽發動了車子,一臉有趣的睨著身旁明顯尷尬的女人。
「因為你全身包得你顆棕子,因為你手上的洋傘從不離身,因為你來這里的第一天,有只粉紅蝴蝶停在這里。」他修長粗糙的手指輕輕點在陳若瑀白皙秀氣的鼻梁,然後短短的輕劃一道弧線,「而且小霓昨晚在電話中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他不打算告訴她,小霓昨晚還說了很多跟她有關的事情。
他的踫觸讓陳若瑀顫動了一下,帶著隱形眼鏡的雙眸不無驚愕的看著早就轉回頭專心開車的他。
「原來如此……」是蝴蝶疹露餡了!
「看來你很認真的做過功課。」她的前男友就少了這麼一份心意,口口聲聲說很愛她,不會放棄這段感情,卻總是拿她當麻瘋病人看待。
利冬陽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不懂她怎麼會突然露出自嘲的笑容。
「這不是絕癥,只是需要調整一下生活方式。小霓有幾年病得特別嚴重,都是我帶她去急診,陪她在醫院休養,我有很多時間和資源可以充分去了解相關的知識……」利冬陽侃侃而談海小霓的病史,然後突然問起陳若瑀的經歷。
「我?我大概是五年前發病的,那時候口腔整個潰爛,味蕾失去了功能,不停的發燒,關節疼痛,全身都是不規則的紅疹……」陳若瑀發現利冬陽沒有不耐煩的神情,便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兄弟姐妹,沒有任何親人在身邊,我有幾個交情還不錯的工作夥伴,不過我想了想,還是沒有跟他們透露自己生病的消息。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又不想這樣沒完沒了的痛苦下去,所以我選擇當一個完美的病人,把醫生說的話奉為聖旨,直到醫生宣布我可以出院……」她陷入了回憶,彎來繞去的山路好像她心里曲曲折折的情緒,她緩緩說著從來沒說給別人听過的寂寞回憶,就連海小霓也沒問到這麼詳細的發病史。
「出院後到現在,已經好幾年過去了,我控制得不錯,這當中只有一次嚴重發病的記錄……」
那時候,交往好多年的男友赫然發現她推拖出國散心的那段期間,其實是在醫院的單人病房休養,一得知她罹患的病癥甚至可能比癌癥還難治療,情緒頓時失控,毫不猶豫的提出分手。
是她有錯在先,不該隱瞞自己的病情,不該因為害怕失去而選擇逃避問題。
可是更讓她寒心的是,那個男人最後要求復合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她可能活不久了,而她名下還有價值不菲的不動產和網游公司股票,引發他的覬覦……
陳若瑀陷入了回憶洪流,沒發現自己早已經沉默許久。
利冬陽沒有試圖打破眼前的寧靜,就這樣開著那台中古小貨車,載著身旁來自台北的嬌客,穩穩地朝市區前進。
他計劃要帶她去熱鬧一點的地方,或許她的眼神就不會這麼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