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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無情 第六章

經由采荷的穿針引線,開陽如願見到希蕊王後,一進殿,也不管周遭尚有宮女侍衛,便立刻下跪磕頭。

「兒臣請求王後娘娘,代我母妃向父王求情,饒過她這回吧!」

希蕊麗顏冰凝,神色未見一分變化。「你可知曉,你母妃犯了什麼大罪?」

「是,兒臣知曉。」開陽頷首。「但我想,我母妃向來膽小怯懦,絕不是膽敢暗中圖謀不軌之人,此次事件恐怕是遭小人誣陷。」

「意思是我冤枉好人了?」希蕊話中帶刺。

開陽抬頭,露出倉皇的表情。「兒臣萬無此意!在我母妃寢殿中搜出草人,此事證據確鑿。」

「既然證據確鑿,你又怎能肯定是有人誣陷你母妃?」

「這是身為一個兒子對母親的理解,我相信她不是那種人。」

「這世上,又有誰能完全信任?」希蕊嘲諷。

開陽啞然。

希蕊仔細端詳他沉郁的臉色。「開陽,我能信你嗎?」

他聞言一凜,知道考驗的時刻來了,接下來他的每一步,都將會引導整個局勢的變化。

他垂眸,斂去所有聰穎堅毅的眼神,只留下遲疑與不安,然後,緩緩揚起。「娘娘莫非以為兒臣與此事有關?開陽立誓,此事我的確不知情,亦不可能如此辜負娘娘這些年來一番栽培!」

「不可能嗎?」希蕊微牽唇,似笑非笑,屏退左右,與她私談。「既然你認為我對你有恩,你母妃又對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舉,你身為人臣、又是人子,應當作出什麼樣的抉擇呢?是該包庇你母妃的罪,又或者該大義滅親?」

開陽惶栗,伏身連磕好幾個頭。「請娘娘饒過我母妃!」

「你這意思,是選擇你的母妃?」希蕊語如冰霜,寒冽凍人。

他搖頭,顫著唇,臉色蒼白。「請恕兒臣無法作選擇,她是……畢竟是我母妃,即使她犯了錯,我也不能拋下她不管。」

「所以,你這是想反抗我嘍?」

「開陽萬萬不敢!」

「我不懂,你究竟意欲如何?」希蕊冷笑。

開陽抬眸,眼中凝淚。「兒臣只求娘娘在父王面前,為我母妃美言幾句,至少能饒她不死,如此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既然如此,你自己去求陛下不就得了?」

「兒臣與父王從來關系就不親,父王不會答應我的。」

「那你以為我就會答應你嗎?」

「娘娘雖然處事英明果斷,不受感情左右,但對我……還是有幾分欣賞的,兒臣很是明白。兒臣也是一樣,從不懷疑娘娘的智慧與能力,能得您賞識,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意思是,他對她很是敬服,而她若賣他這個人情,將來他必戮力以報,不敢有二心。

希蕊淡淡微笑,這孩子果然聰明!

「你話倒說得好听,不過沒有一點實際行動,要我如何信你呢?」

「敢問娘娘,希望兒臣怎麼做?」

「這天候,有些冷了呢,我正想喚人拿來熱水,泡泡腳,暖暖身子——」

也就是說,要他服侍她洗腳嗎?

開陽漠然尋思。這事要是讓其她人知道了,肯定會認為他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但此刻的他竟毫無所覺,不惱不怨,心如止水。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兒臣這就去替娘娘端來熱水。」

開陽親自替希蕊王後洗腳,又為了表示誠意,于靖平王的寢宮外長跪不起,一日一夜,風吹雨淋,給足了她借口,向靖平王求情。

她說感念王子孝心之誠,不忍他受苦,就請王上饒恕樂妃的罪。深宮幽怨,嬪妃們熬不過寂寞,難免糊涂,這也不算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她在靖平王的面前擺出一副雍容大度的姿態,做足好人,靖平王反憐她受了委屈,對她更加愛護。

于是,一紙詔書頒下,免了樂妃的死罪,改將她打入冷宮。

事情原該就此告一段落,孰料樂妃在遷入冷宮當晚,一時想不開,竟懸梁自盡!

開陽于深夜接到消息,當時他與采荷正熟睡,樂妃的貼身侍女親自來報信,兩人趕到現場,只見一具已然失去生命的尸身。

他不敢相信,只是面無表情地站著,反倒是采荷將死去的樂妃攬入懷里,失聲痛哭。

隔日,更令人震驚的消息傳出,原來刑部經過明查暗訪,赫然發現樂妃是遭人誣陷的,一個曾經遭她嚴厲斥責的宮女,為了報復,陷她入罪。

樂妃的冤屈得到平反,但已來不及了,人死不能復生。

靖平王對此頗感歉意,希蕊王後亦于一旁建言,該當給予開陽補償。

靖平王拗不過妻子一再軟語相求,加上對兒子有一份愧疚,終于答應召開圓桌會議,商討冊立繼承人事宜。

真雅不在宮內,德芬羽翼未成,此刻召開圓桌會議,自然對開陽有利,在希蕊極力拉攏下,會議以多數決通過,立開陽為太子。

他終于當上太子了——

這日,開陽正式入主東宮,宮殿造得極是奢華,亭台樓閣,處處雕梁畫棟,還有一片佔地廣闊的園林,遍植奇花異卉。

開陽巡視東宮,如一個王巡視自己的領地,可他毫無洋洋得意之情,有的是難以言喻的寥落。

為何感覺不到一絲喜悅呢?

他穿過花園,來到偏院一座封起的古井前,心海一時翻騰,卷起千堆雪。

十三年前,他曾穿過王宮密道,從這口古井溜出來,只為了見德宣哥哥一面將德宣從王後的爪牙中解救出來。

他想去救德宣的,雖然如今想來,那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但他,是真心想去救人。

不是去害人,不是一腳將德宣踹入烈火焚身的地獄,更不是為了討好王後,于宮中謀求苟活之地。

分明是為了關心德宣而奔走,為何到後來,他卻成了令德宣服毒自盡的劊子手?

開陽抬首,注視高掛當中的日輪,金光熾灼,焚燒他的眼。

他揚起手掌,擋在眼前,自指縫間感受溫度,日光該是暖的,為何他覺得有些冷?

為何那般天縱英明的哥哥不能平安地活下來,領導希林走向富強之路?

這國家該是德宣的,太子之位也是德宣的……

「可如今,卻落在我身上了。」他澀澀低喃。

「開陽。」有人喚他的名。

他听出那是妻子的嗓音,微微一哂,依然迷蒙地望著燦陽。

這一切情勢發展都在希蕊王後意料當中,每個人的反應,她都精準地計算到了。她算準了他會去求她,也算準了他那軟弱的母妃會自尋死路,更算準了當刑部查出母妃是遭人誣陷,父王會覺得對不起他,便不會再阻擋圓桌會議的召開。

他自詡聰明,但比起她,還是相差太多。

「不如她所意,我可能會死,但如她所意,我便能順利登上太子之位。她都算了……」

那女人如此可怕,他真能斗得過她嗎?

「開陽,什麼如不如意的?」采荷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

她還不懂嗎?好天真啊,有那麼一個陰狠毒辣的表姨母,她竟還能猶如一張白紙,純潔無垢。

也太天真了吧,天真得令他……好僧恨。

他放下手,回身凝望妻子,也不知是否方才注視烈日太久了,眼眸隱隱灼痛。

采荷察覺他眼眶泛紅,心弦一牽,握起他的手,溫柔勸慰。「你還在難過嗎?開陽,我知道母妃死了,你一定很傷心,但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

「你認為我是難過?」他冽聲打斷她。

她一怔。

開陽看著她傻傻的容顏,忽地笑了,笑聲沙啞。「不錯,我是失去了母妃,失去了至親,但你瞧瞧,我得到了這座宮殿,得到了太子的身份,希林的王座近在咫尺!你還認為我會傷心?」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

那近乎利刃的眸光,刺傷了她。「開陽,你……」

「失去並不痛苦,痛苦的是不能交換到更高價值的東西!你懂嗎?」他字句如冰,凝凍她。

她望著他隱約糾結著殘酷的眉宇,一時間,如見修羅鬼魅。「你的意思是,希林王座的價值,高過你的親生母妃?」

「難道不是嗎?」他言語無情。

她一顫,不覺地後退一步,半晌,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自眼角靜靜逸落。

他似乎愈走愈偏了。

雖然他不曾明確對她透露過野心,對外亦是一副我行我素、彷佛不以政治為念的形象,在父王與王後面前更是不露鋒芒,但她知曉,他對希林王座一直虎視眈眈,王者之路,他早在數年前便踏上了!

身為王子,王室僅存的男性血脈,他選擇走這條路,她並不意外,也覺得理所當然,只是她沒料想到代價竟是如此沉重。

代價是他正逐漸失去人性。

當他的母妃因宮廷斗爭而亡,他未流一滴淚,當時她以為他是太過悲痛,豈知他想的竟是自己又離王座更近一步。

失去並不痛苦,痛苦的是不能交換到更高價值的東西!

所以,他認為這樣是值得的嗎?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成王,不斷地失去身邊的人,失去自己的所有,他都無悔無憾嗎?

他可知曉,終有一日,他也會失去自我?

「他變了。」采荷呢喃,坐在亭下,焚香撫琴,心神卻不能定,思紛紛,想的都是她的夫君。

他變了。

十三年前,他失去至親手足,還會窩在膳房角落,邊吃著她做的點心邊哽咽哭泣,如今,他的母妃成為斗爭的犧牲品,他卻只是慶幸自己換得了東宮太子之位。

這世上能令我掛懷的人,只有你。

他曾對她說出這般甜言蜜語,可能信嗎?有一天,她是否也會成為他棋盤上一枚用不著的棄子?

若是到了那一天,她該如何是好?

思潮及此,采荷驀地心口牽緊,疼痛得難以呼吸,琴音變得雜亂,不成章法。

她倏地停止撫琴,水眸迷離,如抽光了神魂。

他當真愛她入骨嗎?他總強調她是他的心肝寶貝,但偶爾,她忍不住會懷疑……

不!不能再想了。

采荷阻止自己深思,將那乍然浮起的可怕念頭又推回腦海深處。有些事,不能多想,想了,那幸福美好的天地便會崩毀,而她,沒有自信于斷垣殘壁中生存……

「娘娘,王妃娘娘!」一陣急速的足音由遠而近,伴隨著驚慌的呼喊。

采荷定神,望向匆匆奔來的玲瓏。

「怎麼了?」她審視玲瓏蒼白的臉色,秀眉微蹙,頓生不祥之感。「發生什麼事了嗎?」

「娘娘,小的方才經過殿下的書房,剛巧遇見前來報信的侍衛,听說真雅公主回宮了!」

「什麼?!」采荷震驚,指尖微顫。「她……沒死嗎?」

原以為已然遭逢不測的真雅公主,竟奇跡般地平安歸來,這代表宮內局勢又要變生風波了嗎?

開陽的太子之位,能坐得穩嗎?

「她動不了我的。」接獲消息後,開陽立即召來赫密與月緹兩名心月復,于緊閉的書房內密商對策。「即便真雅回來了,這圓桌會議也召開了,陛下早已頒下詔立我為太子,她縱有不服,一時也難有作為。」

「不錯,太子之位當仍屬于殿下。」月緹朗朗接口。

「所以殿下認為真雅公主會放棄與您相爭王位嗎?」赫密詢問。

「怎麼可能放棄?」開陽冷笑。「真雅與德芬一向互通聲息,她們都寧願對方坐上王位,也不惜要將我拉下來。」

「如此說來……」

「只是另啟新局而已。就如同下一盤棋,如今我暫時處于上風,但不表示真雅或德芬不能急起直追,盤勢仍是隨時有翻轉的可能。」

「那麼,王後娘娘對您的支持就很重要了。」赫密沉吟,面露不豫之色。

開陽看出屬下的異樣,眉峰微挑。「怎麼了?有話直說。」

赫密一凜,躬身行揖,先表示歉意,方才嚴肅地說道︰「殿下,這事是小的于日前探得的,但我很懷疑其真實性,直到昨夜,我纏著兵部令曹儀身邊的近侍,拉他一塊兒喝酒,好不容易趁著他酒醉時套出話來——」

「是關于無名的事吧?」開陽打斷他。

赫密怔住。「殿下早就知道了?」

「這事,月緹也跟我提過。」開陽盯著赫密,墨深的眼眸微微閃著銳光,似是責備他不該隱瞞情報。「真雅此次遭難,兵部雖然對外宣稱叛亂份子全數剿滅了,但其實尚有幾名士兵幸存,他們私下用刑審訊,發現這些人都跟申允太子有關。」

申允太子,靖平王的堂兄,繼承王位的人本該是他,但他與自己的異母弟弟奪權,雙雙慘死,這才讓靖平王漁翁得利,撿到了王座。當年效忠申允太子的人馬,也因而不得不對新王表示臣服。

「這些人都是申允太子的殘余勢力,暗中活動,必有野心。」月緹接下主子的話,繼續說道。「我調查過了,雖然眾人都以為叛亂當時是無名出手解救了真雅公主,一路同行相護,但曹承熙懷疑,無名與這些殘余勢力有所勾結,正是此次叛亂背後的主謀。曹承熙既是真雅公主的心月復,他會如此懷疑,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赫密,你倒說說看,是什麼道理呢?」開陽慢悠悠地揚嗓。

這話是試探抑或嘲弄?赫密迎視主子冰冷清銳的目光,不覺有些心驚,他並非有意隱瞞此事,但知情不報,的確是有,偏又讓月緹也探得風聲,先他一步報了信,存心邀功。

說來這也是主子馭下的手段吧,令他們彼此競爭、相互牽制,同時,也不致令自己偏信一方,因而遭受蒙蔽。

不愧是他宣誓效忠的主子,好凌厲的心機!

赫密苦笑。「殿下請別誤會,屬下並非有意相瞞,只是消息尚未確定,我怕說了會擾亂殿下布局。」

「看來,你知道得比月緹還多?」開陽淡淡地問。

月緹聞言,凜然掃視赫密,眼神頗有懊惱之意。

赫密感覺到了,暗暗一嘆。他從來不想與這個師妹爭功,若是可能,他也想將此次功勞讓給她,他知道,比起與他的交情,她更想得到的是主子的青睞。

他沒想過成為主子的唯一,她卻一向有此野心。

只是……

「還是不肯說嗎?」開陽嗓音冷冽。「莫非直到此時你依舊不能肯定情報是否屬實?」

這口氣是懷疑他的忠心了。赫密無奈地偷覷月緹一眼。抱歉,這回他是沒法相讓了。

他深吸口氣,直視主子。「據我所知,無名當是申允太子幸存的血脈。」

什麼?!

這消息不僅月緹听了張口結舌,開陽亦是大感驚愕。

「確有此事?你敢肯定?」

「啟稟殿下,屬下原也相當懷疑,但經過這些時日的查訪,當有八、九份的把握。」

無名竟是申允太子的血脈!開陽擰眉。「真雅公主知道此事嗎?」

「她知道。」

真雅知曉?開陽沉思,于腦海迅速判讀形勢。申允太子的殘黨至今仍于朝廷中潛伏,圖謀再起,為的總不是扶持真雅為王吧?他們認定的王當是無名,真雅明知無名的身世,也察覺到他背後有這股勢力,卻依然將他留在身邊,這表示什麼?兩人結盟了嗎?

「還有一件事,屬下至今仍是半信半疑。」赫密忽地又開口。「只是此事至關重要,不可不防。」

「是什麼事?」開陽听出屬下話里的不安。

「昨天跟屬下喝酒的近侍,年輕時候也服侍過申允太子,據他所說,當年申允太子出宮游歷,曾在某個縣城結識城主之女,兩人暗通款曲,留下一個風流種。」

「那私生子便是無名嗎?」

「是。」赫密點頭,望向主子的目光若有深意。

開陽一凜,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現。「那位城主之女是何方人物?」

赫密閉了閉眸,顫聲吐露。「她……正是這國家最有權勢的女人,希蕊王後。」

是她的兒子啊!

她的血脈,她的分身,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骨肉。

希蕊于殿內來回踱步,芳心悸跳,血流躁動,滿腔興奮之情難以壓抑,素來自持的冷靜消逸無蹤。

自從入宮以後,她肚皮一直不爭氣,生不出龍種,她怕自己後位坐不安穩,處心積慮地謀害靖平王的兒女,一一除去。這些年來,她于這宮內呼風喚雨,旁人敬她畏她,羨慕她權傾朝廷,她心中卻是有所不滿,說不出的空虛。

即便人人都說她是這國家最有權勢的女人,但又如何?她終究無法坐上希林的王座,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開陽或其他靖平王的兒女稱王。

可現下情況不同了,她有自己的骨血,當年為了入宮爭這後位,她拋棄了無名那孩子,不料他存活至今,還成為文武雙全的優秀男子。

他不僅是個不可多得的英才,更是她親生兒子、申允太子遺留的血脈,他有資格爭王!

她定要助他一臂之力,即便他對她這個母親,心中有恨……

希蕊淡淡一笑,憶起昨日深夜,無名單槍匹馬闖進她閨房,意圖為了真雅鏟除她這個最大的敵人,可刀架在她頸上,卻是怎麼也砍不下來。

他還是手下留情了,口口聲聲說著恨她不認她,依然不忍殺她。

果然是她的兒子啊,再如何殘忍,對她仍存著一份割舍不去的骨肉親情。

她很高興,太高興了……

「娘娘,您要召見的人都已經到了,現下在偏殿候著。」一名宮女前來稟報。

「知道了。」希蕊凝神,面對銅鏡,整理衣飾,確認自己的外表完美無瑕後,盈盈移動蓮步,來到偏殿。

一群文武大臣見到她,紛紛起身行禮,他們個個位居高階,官拜二品以上,都是朝廷里動見觀瞻的人物,也都是她親自籠絡、栽培的人才。

希蕊頷首回禮,施施然于主位落坐,姿態端莊優雅,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請眾卿來,是有要事相商。」

「請王後娘娘盡管吩咐。」一位一品大臣代表眾人說道,望了望周遭,有些疑惑。「不過怎麼不見夏相國大人?」

「我舅舅嗎?」希蕊揚唇,似笑非笑。「因為這事不便與他相商。」

眾人聞言,駭然相覷。有什麼事是不能讓夏相國知道的?他一向是王後娘娘最信任的心月復,不是嗎?

「敢問娘娘,究竟要與我們商量什麼事?」方才發話的大臣好奇地追問。

「我想與諸位合計合計,看要怎麼樣才能夠——」希蕊頓了頓,忽而嫣然一笑,笑里,藏著令人膽寒的鋒銳。「廢黜當今太子!」

「要暗殺嗎?」

「不可。」

正當希蕊與親近大臣商議如何除掉太子,開陽也與屬下商議,該怎麼剪除無名這個半路冒出來的競爭者。

赫密力主暗殺,他不允。

「為何不能?直接除掉他是最快的辦法啊!」月緹也贊同赫密的提議。

面對屬下咄咄的追問,開陽淡然一笑,氣定神閑。「首先,無名是何人?他可是單刀殲滅數十人的頂尖高手,據說殺人時身形快如鬼魅,往往一刀便封喉見血,這樣的人物,是你們想殺便能殺的嗎?若是暗殺失敗,想想看會發生什麼事?他可是真雅的人,你們認為她會輕易放過我們嗎?還有希蕊王後,親生兒子遇刺,肯定暴怒,誰也不曉得她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這風險太大了。」

「可是,難道任由無名與真雅公主結盟嗎?」雖說主子說的有理,但赫密與月緹仍是心有疑慮。「若是王後暗中相助,您這太子之位怕是危機重重啊!」

「真雅與無名不可能結盟,除非有一方決定放棄競逐王位,否則兩人利害相關,不可能走在一起。既然真雅留無名在身邊,我想約莫是得到他的保證了。」

「殿下的意思是,無名放棄爭奪王位,轉而力挺真雅為王?」赫密听出話中玄機。

「不錯,當是如此。」開陽頷首。

「可真雅公主會相信他的保證嗎?」赫密很懷疑。「誰知他是不是暫且仰賴她的鼻息,等哪天羽翼豐厚便憑恃自己也是王室血脈的身份,號召謀反?」

「你說的不無可能,我想真雅也不至于傻到想不到這一點。」

「那為何不殺他,還將他留在身邊?至少也該驅逐他啊!」

「明知留下他危險,卻甘于冒險,舍不得放手,自然是有原因的。」

「殿下的意思莫非是……公主對那家伙動心了?」

還能有別的理由嗎?開陽譏誚地尋思。女人哪,總是過不了情關!

「情之一字,害人不淺。」他漠然評論。沒想到那個平素看來冷若冰霜的真雅,也會動心動情,甚至作出不理智的決策,留那男人在身邊,終是心月復禍患,她遲早必須付出代價。

不過這對他而言,倒不是壞事,真雅愈是感情用事,愈可能誤判情勢,他便能少個勁敵,如今反是希蕊王後,將成為他成王之路最大的阻礙。

說不定現下,她已與近臣密商廢黜她這個太子了。

一念及此,他冷冷撇唇。「真雅與無名因何結盟,兩人私底下又有什麼約定,我們無須關切,如今首要之務,該是如何應對王後即將給我的一連串打擊。那女人好不容易得知自己的親骨肉尚存于這世上,肯定萬分欣喜,她必會想方設法扶持自己的兒子成王。」

「可她要如何扶持?」月緹想不通。「她不可能當眾揭露無名是自己跟申允太子的私生子吧?這只會令陛下震怒,說不定連後位都保不住。」

「她當然不會傻到自揭丑聞,要公開無名的身世,如今還不是時候。」開陽輕撫鳳鳴笛,瞇眸沉思。「等到無名羽翼豐滿,培植出屬于自己的堅固勢力,那時方是號召起義的時候。現下她該做的,當是讓無名跟在真雅身邊,若是有朝一日真雅能成王,論功封賞,無名自然也會跟著獲益。」

「所以王後接下來會倒向真雅公主那邊嗎?」月緹駭然。

「一定會啊!」赫密感嘆。「既然自己的兒子選擇跟隨真雅公主,她肯定會設法助他,先謀公主之人,再謀公主之國。為了能令真雅公主順利登基,她必是千方百計將殿下由太子之位拉下來!」

「那該……如何是好?」月緹驚懼,花容刷白。

赫密神情亦是凝重,兩人同時望向主子,等他示下。

開陽淡哂,嘴角微挑,噙著犀利的嘲諷。他早料到自己與那個陰毒的王後遲早會反目成仇,只是沒想到這天來得如此之快。

無妨,正所謂禍福相倚,無名之身世確實是他的危機,但也足以成為轉機。

「你們剛說要暗殺無名?」

這突如其來的詢問令月緹與赫密有些莫名,兩人四目相顧,不免羞慚。

「殿下,我倆已經很明白這提議有所缺失,思慮不夠周詳……」

「就去暗殺吧!」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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