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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色 第七章

閔奇善渾身駭人的殺氣讓黑衣刺客冷不防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又退一步。

「是她……她自己要闖過來的。」他要殺的人本來可不是這個女人,她要自找死路,與他何干?

「就算是這樣,一樣不可原諒!」冷冷地揚起一抹笑,閔奇善驀地出手,那宛若幻影般的招式,讓刺客錯以為有無數雙手在自己眼前舞動。

就在刺客還來不及瞧清何為真實、何為幻影之際,已然覺得喉頭一陣緊窒,低頭一瞧,一只奪命的手已經掐在他命門上。

閔奇善輕輕勾起嘴角,笑容讓人不寒而栗,刺客剛開口想要求饒,他手如鐵箝已猛然一收,直接了斷他的性命……

血染紅了她的衣裳,也染紅了他的眼……

閔奇善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所有的事都那麼真實,他還真希望這不過是他自個兒在作夢。

車汝月為了救他受重傷,直到現在那一幕都還在他腦海里翻騰,心頭的那股驚慌亦久久無法平息。

他忘不掉的,是她的蒼白、她的血……還有她那幾乎沒有氣息的模樣。

幸好他們離陰縣並不遠,所以他遣了人快馬回到陰縣,將妙手回春的樊衣剛給打包請了過來。

樊衣剛一進門就沒給他好臉色,二話不說地起衣袖開始救人。當他為她的傷口縫線時,細針每一回刺進她的肉里頭,就像刺進閔奇善的心里一樣,讓他的心痛得一抽一抽。

「她能活嗎?」

「你想要她活嗎?」抬頭睨了閔奇善一眼,樊衣剛不答反問。雖然這女人的傷勢不輕,但憑他的能耐,想要同閻王搶回這條命,倒還不是一件難事。

閔奇善與車汝月這女人的糾葛,他或多或少听過儲仲泉說一些,如果閔奇善的心中為她帶恨,或許讓她就這麼離世,對兩人來說也未必不是種解月兌。

「當然!」斬釘截鐵的兩個字,說得毫不猶豫。

閔奇善沒有辦法想象,若讓他親眼瞧見她斷氣,他會如何?

「可是,你恨她不是嗎?」

「她還有承諾沒有做到。」她說過,只要他跟她回京,她便會讓他知道當年的一切都是他誤會了。

當時,她這麼說的時候,他心里是嗤之以鼻的。

這麼多年來,他早認定她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即使答應和她回京,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都是對的。

可是,如今她真的氣若游絲地躺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就算她是個騙子也無妨,只要她好好活著便行了。

如果要他這輩字都恨著她生活下去,那也得要她好好地活著讓他恨啊!

听到他的話,樊衣剛微微笑了,笑容里有著了然。

閔奇善雖然口口聲聲說恨,但對于車汝月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不舍與矛盾,看樣子,他們之間的糾纏怕是解不開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了。」樊衣剛繼續拿著針線為車汝月的傷口做縫合,眼角余光卻總是不經意瞥向閔奇善,只見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根本就是一副焦急憂心的樣子。

不在意嗎?

騙鬼去吧!

這男人滿心的恨,只怕都是源自于放不下、解不開的愛。

「我說你啊,這麼逃避了好幾年,卻始終不願去找出真相,這樣真的好嗎?」

狀似不經意的,樊衣剛自若地邊救人邊說道。

「你想說什麼?」

樊衣剛縫完最後一針,漂亮地打上一個結,手里忙著,嘴巴也沒閑著,「我想說的是,逃避不是辦法,就算你要繼續恨,也要恨得理直氣壯吧。」

「我不夠理直氣壯嗎?」事實擺明了就是車家人想要害死他,光這一點還不足夠?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想的,或許就是那個想要你命的人要你這麼想的?」

說著樊衣剛在車汝月的傷口撒上黃橙橙的刀傷藥粉,頓時間藥香滿室。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不定你現在認定的事實,是有人故意要你這麼認定的。」

這幾年因為妙手回春的能耐,富家豪門的內院踏多了,樊衣剛知道的事自然也就多,他看過太多大宅門中為了權勢財富用盡心機、卑鄙下流的手段,而以京城閔家的家大業大,就算真有人因為覬覦原該屬于閔奇善的財富地位而下殺手,那也一點都不奇怪。

再說,如果車汝月真的曾想要置閔奇善于死地,她又何必冒著被他掐死的危險自己跑來陰縣,死拖活拉的也要讓他回一趟京城?

直覺的,樊衣剛認為這件事並不單純。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閔奇善無法反駁。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人在殺他之前刻意說出來的話,著實有些奇怪。

也許,那只是他們布的一個樁,要讓他就算僥幸逃過他們的追殺,也不敢再回車家尋求幫助。

但……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麼他們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行蹤呢?

「你再想想,如果她真的曾經想要置你于死地,方才干麼這般死命地以身護你?」

听了樊衣剛的話,閔奇善的思緒亂成一團,可當他視線掃到車汝月那一臉蒼白時,他紛亂的心思驀地沉靜下來。

「我知道了。」

這回,不再有著沖天的怒氣,閔奇善朝著好友平靜的點了點頭。

或許他真的該好好想一想,當年自己那一逕的恨,是不是真著了人家的道了。

「嗯……」

一聲輕吟自車汝月蒼白的唇瓣中逸出,渾身泛著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懷疑是否有人趁她睡著時駕著馬車輾過她?

如果真的有人會這麼做,那麼,這個人絕對非閔奇善莫屬吧?這個實際的想法,殘忍地讓她心中掠過一陣苦澀。

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恨著她呢……

「你醒了?還有沒有哪兒痛?」雖然她遲遲沒睜眼,可從她不斷扇動的眼皮,閔奇善知道她已經醒來,于是著急的連忙追問。

听到他的聲音,腦子還有些昏沉的車汝月嚇了好大一跳。

他是在關心她嗎?

憑著一絲希冀,她驀地張眼,一抬眼便瞧見他眸中來不及隱藏的憂心。

他真的是在擔心她!這種眼神她不可能錯認,在他還沒出事前,每次當她生病或受傷,他總會用這種憂心不已的眼神望著她。

「我沒事……我很好。」一如往常般,因為不想讓他擔心,她張口便吐出安撫他的話語。

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那個她寧願舍棄一切、散盡千金也想要回來的過去。

「你還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樊衣剛那個庸醫說了,一等麻沸散的藥效褪去,你可能會很疼……你不疼嗎?」

「不。」看見他眼底的擔憂,就算身上再疼也算不了什麼,因為她的心是甜的、暖的。

見她蘇醒過來,閔奇善滿月復的擔心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熊熊冒起的無明火。

「不疼是嗎……」他驀地眯起眼,雙眸綻出一抹危險的光芒,然後一連串震天怒吼就開始荼毒她的耳朵——

「你最好是不疼,知不知道你胸口的劍傷差點要了你的小命?樊衣剛說了,要是那把劍再偏一點,你這條命就被你給玩完了。」

「沒那麼嚴重吧?」被他吼得頭都疼了,車汝月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小聲的說道。

事實上,如果她受點傷可以讓他們之間回到過去,那就算讓她多挨幾劍都值得。

「你真的認為這事不嚴重?」听到她的話,閔奇善更氣了,氣她這般不珍惜自己。她怎不想想,若是她有個萬一,他該怎麼辦……

察覺心中掠過這抹想法,他頓時一愕,他以為自己已不在乎她,沒想到卻根本在乎得緊。

突然間,所有想叨念的沖動戛然而止,他只是愣愣地望著她,望著這張他曾深深眷戀的清麗臉龐。

「奇善哥哥……我真的沒事了。」

原以為自己還要再承受他更多的怒火,車汝月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出乎她意料的,他卻只吼了幾聲便頓住,接著還怔怔地望著她……怎麼了嗎?

原來,他真的不曾遺忘過——她依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即使在他認定她背叛自己的日子,他還是無法眼睜睜見她受到一點磨難,所以,他逃避、退縮,寧願待得遠遠的,也不想讓事情水落石出。

這一切,只因他一點也不想面對自己真有必須親手傷害她,或取她性命的那一天。

他那深遽的眼神望得車汝月好不自在,她不安地挪了子,卻牽動了胸口的劍傷。她眉頭一皺,倒是連痛都不敢哼一聲。

「你怎麼了?很痛嗎?」瞧她五官幾乎皺成一團,閔奇善驀地回神,急忙問道。

「不痛……」她搖了搖頭,可沒忘記方才他那滔天的怒火,就算疼得臉色發白、牙根緊咬,她也不敢承認。

「你別逞強了,就算你說不疼,我也不會少氣一點。」

那麼長的一道傷口,怎麼可能不痛?受傷的經驗,他可比她豐富多了。

他明白她不敢喊痛是怕他生氣,可她不知道的是,瞧見她那即使痛得臉色發白也不敢喊出聲的模樣,他更氣,只不過氣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其實我沒生你的氣,只是在氣自己沒用罷了。」打從再相見以來,頭一回,他平心靜氣地同她說話。

經過這番劍下驚魂,他領悟了,就算要自己再怎麼狠心去恨,兩人青梅竹馬的深厚感情仍然不可抹煞,尤其見她為自己挨了一劍,他的心只有痛楚得揪緊,哪還有什麼報了仇的快意?

她一直在他心里最深處的位置,不曾稍離。他強調著恨她,其實是怕自己更愛她。

下一瞬,閔奇善在車汝月詫然的目光中褪去了自己的鞋襪,令她不明所以。

「你……想干麼?」

凝視著她,這回他沒再開口,自顧自地爬上床,然後伸手輕柔地將她攬在身側。

那種幾乎失去她的感覺太過沉重,他必須做些什麼來證明她還存在。

「你……你……你……」突如其來的親密讓車汝月既驚且喜,這是她夢寐以求卻始終不可得的啊!

「你只要身體上一有病痛就特別怕寂寞,也很容易作惡夢。」他語氣平常的說道,長手小心翼翼地收緊,讓她安穩躺在他的懷里,兩人緊緊相貼,完全沒有一絲縫隙。

「你還在乎嗎?」吊著一顆心,她知道自己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這樣的問題,對他來說只怕是為難了。

「我在乎。」

「你……」听到這不在自己預期中的答案,車汝月愣住了。

如果不是太過熟悉他的一切,她大概會以為眼前的他不知是誰假冒的。

「就因為太在乎,所以甚至不敢探究當年事情的真相。那年,若不是儲仲泉和樊衣剛兩人聯手救了我,只怕我早已在閻王爺面前當鬼差了。」

「那……你願意相信我和我爹娘是無辜的嗎?」她語氣激動的問道,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轉變,也希望他已能放下。

「我……不能。」迎視她充滿期盼的眼神,他卻只是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找出真相。」

說「相信」太沉重了,他無法輕易許諾,畢竟他曾那麼相信她,可卻也差點因她成為一具荒郊野外的無名尸。

「這樣就夠了。」車汝月輕嘆一聲,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了地。

雖然他還是不能相信她,可他已經願意面對了,一切就還有希望……這麼多年來,她不就靠著這點微薄的希望活著?

「只要你願意去探究當年的真相,這樣就夠了。」這也是她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不遠千里而來的目的。

這回,閔奇善沒再開口,只是收緊自個的手臂,讓她靜靜待在他的臂彎中。

他不能承諾信任,畢竟當年的事傷他太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如儲仲泉和樊衣剛所說的,去找出事情的真相!

是誰?究竟是誰三番兩次想要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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