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姬 第八章
六十年後——
歷史悠久的天圜皇朝,已經立國兩百三十多年,盛極必衰、合久必分、安久必亂,也像是輪回般,不斷在歷史的洪流中重復著。
天圜皇朝近幾年天災不斷,先是洪災四起,再來是旱災遍布,民不聊生,無家可歸的流民四起,國家局勢一片混亂。
除了天災之外,天圜皇朝此刻也面臨強大的外患,盤踞在北方的北敖國始終是個令人忌憚的存在,一百多年前曾經一度成為強大的威脅,後來北敖國遇到內斗,勢力逐漸減弱,沉寂了好長一段日子,直至近幾年又開始迅速強大,連連侵擾,世局因此而動蕩不安。
無瑕這些年來獨自一人漂泊著,天圜皇朝從南到北的國土幾乎全都踏遍,看著這個國家從繁盛走向衰弱,人民從安居樂業變得三餐不繼,內心有諸多感慨,也明白人類的生命是何等脆弱,在如此艱困的環境下,已經禁不起戰火的摧殘了。
而她所追尋的人兒,又到底在哪里?她曾經闖過地府,想要知道尉至軒投生何處,然後直接去找,卻一無所獲,只因地府鬼差也不知道尉至軒到底在哪里,當初他的魂魄就不曾回歸地府,莫名其妙的失去蹤影。
當她得知結果時,震驚又錯愕,即刻懷疑是紅衣女子搞的鬼,她想要找紅衣女子問個清楚,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女人的行蹤。
所以她束手無策,只能繼續四處漂泊,一邊尋找尉至軒的魂魄,一邊也在尋找紅衣女子的下落,非得好好問個明白不可!
秋風瑟瑟,本是葉落滿地的時節,卻沒有半片葉子落下,一路上的樹木早因旱災而剩下枯枝,透著濃濃的死寂之氣。
路經一座小城鎮,鎮上的人氣色都很差,一看就知道已經餓了許久,無瑕一邊走一邊瞧,除了內心不忍之外,也無法為他們做些什麼。
天命自有定數,會有這場災難都是注定好的,她不能以自己的力量試圖改變,那只會得到反彈,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無瑕繼續往前走,城鎮的街道很冷清,往來行走的人也不多,當其中一對並行的男女從無瑕身旁擦身而過時,那男的突然頓下腳步,訝異的回頭。
「阿媱?」
無瑕一愣,也停下腳步,自從離開乾坤山後,她就不曾听過其他人喚她這個名字,而會如此喚她的……只有一個人!
她緩慢的轉過身,瞧向那名男子,訝異之外,也忍不住困惑。「主子?」
那名男子很年輕,身形斯文,卻有著一頭與年紀不符的灰白發絲,她記得他在乾坤山時發色還是黑的,怎麼多年不見,卻變成這個樣子?
「阿媱,真的是你。」百里奕欣喜的揚起笑,真的從沒想過還能夠再遇到她。「你……似乎不太一樣了。」
他正是當年刻出玉雕的玉匠百里奕,在離開乾坤山後,就再也不曾回去過,而他之所以說無瑕不太一樣,是因為現在的她表情自然,看得出喜怒哀樂的情緒,不似過往般缺乏靈動之氣,像個缺了心魂的傀儡女圭女圭。
「阿奕,她就是你曾經說過的那個「阿媱』?」百里奕身旁的年輕女子瞬間眼楮一亮,即刻來到無瑕面前,對無瑕好奇極了。「哇……這是我以前的臉?我真有這麼美嗎?還是因為你當初太喜歡我,不知不覺就將我美化美化再美化了?」
無瑕嚇了一跳,任由女子將她的臉蛋一看再看,眼前的女子長相清秀可人,十分活潑。
「雲媱,你嚇到她了。」百里奕哭笑不得地搖搖頭,知道她對他刻的玉姬一直很有興趣,只可惜始終無緣見得,但也不必如此興奮吧?
「雲媱?」無瑕知道這是主子思慕之人的名字,但她應該要長得跟她一模一樣才對,眼前這個姑娘很明顯和她不像呀。「主子,你真的找對人了?」
百里奕再度失笑,但她有這種疑惑無可厚非,畢竟兩人的容貌的確不一樣。「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的聊一聊吧。」
他們在附近找到一個簡陋的小茶棚落坐,了解一下這些年來彼此的境遇,無瑕才知道,原來雲媱從乾坤山到人間時經歷過轉世,所以容貌才與原來不一樣,而她之所以依舊保持年輕,是因為體內有當年在乾坤山修行而成的靈珠,身上所擁有的法力與當年當山君時相去無幾。
百里奕之所以會一頭白發,則是曾經經歷過迅速老去的死劫,後來雖然被救了回來,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差錯,身體雖恢復年輕,但頭發始終沒有再黑回來。
而無瑕將自己終于擁有心、懂得七情六欲的經過告訴他們,也就不免要將紅衣女子帶走尉至軒的事一並說出,好解釋她四處漂泊的原因。
「又是師姊……」听完無瑕的遭遇,雲媱表情非常凝重。「她已經步入邪道,真不知還有沒有辦法阻止。」
紅衣女子,情魔「風嫣」,正是雲媱當初在乾坤山上修行的同門師姊,風嫣愛上自己的師父仲凌,有違倫常,仲凌不肯接受她的情意,甚至閉關不出,風嫣才會因愛生恨,墮落至魔道。
「又?什麼意思?」無瑕不解的輕蹙眉頭。
「無瑕,你曾听聞過北敖國那邊的事嗎?」既然無瑕已有屬于自己的名字,百里奕當然不再以阿媱之名喚她,樂于喚她無瑕。
「我只大概知道,北敖國此次攻擊天圜皇朝的態勢凶猛異常,北方大半的州縣都已淪陷,北敖國軍隊所到之處,猶如人間煉獄,景況可怕。」
「那你听過『妖妃』之名,還有『五鬼將軍』嗎?」
「我听過五鬼將軍這個稱呼,妖妃是指?」
「妖妃風嫣。」雲媱語氣沉重的接著解釋。「不是恰巧同名,那的確是我師姊,她刻意在人間引起混亂,恐怕……還是為了逼師父出關來面對她。」
幾年前,風嫣出現在北敖國皇帝身旁,還被封為妃子,北敖國皇帝被她所惑,事事都听從她的意見,風嫣儼然掌控了整個北敖國的軍政大權,所以北敖國百姓稱她為「妖妃」,認為她是可怕的禍水。
隨著風嫣出現在北敖國的還有五名神秘男子,他們驍勇善戰,身手異于常人,在戰場上狠厲無情,活月兌月兌是戰鬼的化身。這五名男子帶兵攻打天圜皇朝,戰無不勝,人人聞風喪膽,因此才會出現「五鬼將軍」的稱號。
這五名男子來歷神秘,臉上都戴著銀面具,對風嫣是絕對的忠誠,只听令于風嫣,就像是她所操縱的傀儡。
這場混亂全是由風嫣一手挑起,雲媱覺得自己有必要代師父出面阻止風嫣繼續造孽,還人間一個平靜,所以正打算啟程往北,插手兩國的戰火,沒想到倒是在路上先遇到無瑕。
她已經拜托好友靈獸白虎將風嫣的消息帶回乾坤山,希望能讓閉關中的師父知道,好由師父出面制止這一切,但師父到底會不會出關,她一點把握都沒有,因為當年風嫣在乾坤山作亂,她被風嫣逼得不得不離開時,閉關的師父也不曾有過絲毫動靜。
百里奕沉吟了好一會兒,眉心微蹙。「該不會……無瑕想找的尉至軒,就是那五鬼將軍其中一人?」
他也曾與風嫣有過交集,知道風嫣所做的事都有她的目的,風嫣會執意帶走尉至軒,那就表示尉至軒對她肯定是有用的。
「可是那時候……至軒已經死了。」無瑕跟著蹙起眉頭。
他會是五鬼將軍其中之一嗎?
只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她就忍不住心痛,因為照雲媱的說法,那五鬼將軍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受制于風嫣的傀儡。
他為了她出賣自己,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她要是救不了他,她也會痛不欲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對咱們來說,想讓人起死回生不是不可能,而師姊墮入魔道,想必知道更多旁門左道的邪法,讓人可以規避輪回,再度死而復生。」雲媱也覺得百里奕的假設很有可能。「況且你不是也說,他的魂魄根本沒到過地府,那就很有可能是被師姊強扣住了。」
「我跟你們一起去北方!」無瑕已經壓抑不了自己的激動。「無論如何,我都想會一會那五鬼將軍,好確認至軒是不是其中之一。」
她好不容易終于得到這個線索,當然一定要去看看,要不然她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若尉至軒真的是其中之一,她拚死也要讓他月兌離風嫣的掌控,重新得到自由不可!
無瑕跟著百里奕他們一路往北,越朝北方走去,就遇到越來越多躲避戰火南下的難民,氣氛也越發凝重起來。
當他們趕到最新一座被北敖國軍隊侵襲的城鎮時,那座城鎮剛被北敖軍的鐵騎踏平,鎮里硝煙四起,四處都看得到死傷的天國士兵及百姓,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及尸臭味,果然是人間煉獄。
看著眼前淒慘的景象,當然是先救人要緊,因此三人分散開來,與在戰火中幸存的少數百姓趕緊尋找生還者,將他們救出城鎮,免得被火勢波及,最終還是得葬身火海。
「嗚嗚嗚……爹……娘……」
一個小女孩無助的跪坐在路上嚎啕大哭,她的爹娘都不見了,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只能不斷的哭泣。
此刻一隊鐵騎出現在道路的遠方,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就算看到路中央有個小女孩,也絲毫沒有緩下來的動作。
當無瑕發現那小女孩時,那一隊鐵騎已經靠得非常近,眼看小女孩就快要葬身馬蹄下,她驚慌的往前一撲,搶在鐵騎之前抱著小女孩往路旁滾了過去,千驚萬險。
「小心!」
「啊——」
小女孩在無瑕的懷里驚叫出聲,渾然未覺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跟著無瑕滾了好幾圈才終于停住,頭昏腦脹。
她們倆才剛滾過去,鐵騎就從她們身旁快速奔馳而過,不曾減緩速度,無瑕抬頭朝那鐵騎隊瞧了一眼,就見騎在隊伍最前頭的男人也回頭睨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讓無瑕渾身一顫,完全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他面戴銀色面具,遮住上半張臉,面具上有著繁復的曲形纏繞暗紋,他身穿玄黑色的衣裳,外罩銀色戰甲,散發出強烈的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他在面具後頭的雙眼冷厲無情,高高在上的睨了無瑕一眼,完全將她當成微不足道的低賤螻蟻看待,接著轉頭不再看她,繼續前進。
無瑕抱著懷中的小女孩坐起身,傻愣愣的瞧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小到再也看不清為止,內心狂涌出越來越多的情緒,幾乎快要無法克制。
「無瑕!」百里奕沖到她面前,見到她神色怪異,關心的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是他……」無瑕抓住百里奕的雙臂,終于再也忍受不住的淚流而下,又喜又痛。「我看到他了、我真的看到他了,但是他不認得我……」
她苦苦追尋了六十年,終于找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這六十年來所積壓在內心的辛酸苦澀,全都化成激動的淚水傾泄而出,無法阻擋。
雖然他的面貌被面具遮住,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他就是尉至軒,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他的氣質已經與過往完全不一樣,像是變成另一個人。
長久以來的相思孤寂差點就逼得她絕望放棄,痛苦到幾近崩潰發狂,但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咬牙撐過來,盼的就是終有一日能夠與他重聚,現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行,但他卻不再對她揚起深情微笑,而是回以她一記冷漠至極的眼神。
這教她如何不失控、不激動?
她盼了這麼久的重逢,竟是如此殘酷,深深的打擊著她……
百里奕緊蹙起眉,沒想到還真被他給說中了,尉至軒是五鬼將軍之一,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無瑕,先別激動,咱們趕緊退出城鎮,之後再來想辦法處理這事。」
無瑕只能努力忍住淚水,壓下激動的情緒,和百里奕一同帶著小女孩離開,退出即將被大火吞噬的城鎮。
他們退到城鎮近郊一處暫時收留幸存難民的棚子內,與雲媱會合,雲媱听了剛才的經過,同樣蹙起眉頭,覺得事情很棘手。
「通常想要控制他人,最極端的做法就是封住那人的記憶、情感,這樣那人就會如同傀儡般沒有自己的意志,完全听令于施法者,我想師姊應該是用這種方式完全掌控五鬼將軍的行動,因此尉至軒才會對無瑕沒有任何反應。」雲媱表情凝重的解釋著。
「那麼有辦法讓他月兌離掌控,再度恢復過往的記憶與情感嗎?」無瑕心急的問道。
「除非知道師姊是用什麼方法封住他的記憶及情感,要不然……很難。」
無瑕神色一黯,這不就表示,除非他們能夠逮住風嫣,逼風嫣說出解除封禁的方法,要不然尉至軒就沒有機會恢復正常?
然而憑風嫣的狡詐,又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風嫣目前還是在幕後操控局勢,並不輕易露面,只派出五鬼將軍就快將人間攪得天翻地覆了,他們想逮住風嫣的機會不高,連身為同門師妹的雲媱都無法和風嫣相抗衡,再加上一個她又會有多大勝算?
雲媱知道無瑕很心急,沉吟了一會兒,又說︰「其實還有一步險招可以試一試,但並不一定有效果,只能踫踫運氣。」
「真的?」無瑕原本的沮喪情緒即刻振作起來。「到底是什麼招?」
「先切斷他與師姊之間的聯系,讓師姊控制不到他,再用『刺激』的方式,看能不能逼他掙月兌控制,恢復記憶。」
尉至軒過往的記憶一定還存在,只是被封禁在腦海深處,如果有外力刺激,讓被壓在最底下的記憶掙扎著想要重新涌現,只要那刺激夠強烈,就有可能突破封禁,重新恢復記憶。
而最有可能對尉至軒產生刺激的,就是無瑕了,他愛無瑕至深,甚至願意以俞相護,這強烈的情感,或許真有可能扭轉一切。
但這是最理想的結果,世事發展不可能盡如人意,此事最後很有可能還是以失敗作結。
無瑕听了雲媱的提議之後,沒有多加考慮,即刻回答。「我想試一試,只要有機會,我就不會放棄!」
她不想再見他繼續受風嫣控制,想趕緊與他重聚,就算他不記得她了,她也會想辦法勾起他的回憶,讓他重新熟悉她,回到她的身邊。
她都已經尋了他六十年,再痛苦的日子都熬過,眼前的困難對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她相信自己同樣能夠熬過去,迎來最後的希望曙光!
百里奕瞧著無瑕異常堅定的神色,為她開心,也為她擔憂,如果這個方法成功了當然好,但如果失敗了,她承擔得起如此沉重的打擊嗎?
現在的她感情豐沛,已經不像過往無心無情,根本不會受傷,所以他才擔心,就怕她承受不了,又得面臨另一場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他微微一嘆,只希望這一切混亂能夠趕緊落幕,大家平安的繼續過日子,有情人最終都能順利相守,不必再被迫分開了。
尉至軒帶著鐵騎回到北敖國先鋒軍的軍營內,已至夕陽西下時刻,他一下馬,就有士兵替他將馬牽走,他直接往自己的軍帳方向走去。
一路上,士兵們對他是又敬又畏,不敢妄加靠近,對北敖士兵來說,五鬼將軍與他們並不是同一國的,五鬼將軍是妖妃風嫣的爪牙,而他們只是礙于皇命,不得不听令于五鬼將軍。
雖然五鬼將軍帶領他們戰無不勝,他們還是無法打從心底認同五鬼將軍,心情很是矛盾。
尉至軒一個人進到軍帳內,坐在椅子上休息,並沒有把臉上的銀面具拿下,冷厲的眸光也沒有任何改變,依舊一身肅殺之氣。
他的腦海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浮現出那個女人的樣貌,她一身潔白的衣裳,倒在路旁驚訝地與他四目相對,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漸行漸遠。
初初見她時,他是沒有任何感覺的,但不知為何,他越想越覺得她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見過。
在這之前,他腦中只有主子交付給他的任務——毀滅天圜皇朝!
他一直只為執行任務而活,但與她驚鴻一瞥後,他腦中開始冒出了任務以外的想法,干擾了他的思緒。
他搖搖頭,明知不該再想這種與打仗無關的事,但他卻奇怪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就是一直想起她,體內隱隱出現一種陌生且奇怪的騷動。
他到底是怎麼了?
沉思到一半,他敏銳的感覺到軍帳內的氣氛微微改變,似有外人闖入,眸光即刻銳利起來。「誰?」
他身手敏捷地抽出腰間長劍,回身一砍,什麼都沒砍到,卻有一條長長的白色披帛從他的臉上拂過,四周刮起不尋常的風,軍帳隨之搖晃震蕩。
尉至軒轉回頭,瞧著突然出現在軍帳內的白衣女子,一點都不感到訝異,因為這種行蹤飄忽詭譎的女人,他並不是第一次遇到,他的主子風嫣就是這般,所以他也很清楚,來人絕對不是常人。
「你是誰?闖入軍帳內有何目的?」
他微蹙雙層,她居然就是他剛才正在想的那個女人!
無瑕雖然內心依舊激動,還是努力保持鎮定,與他周旋。「至軒,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得知他是五鬼將軍之一,在確認北敖國先鋒軍的駐扎地後,想要不受阻擋的進軍營找他,對她來說完全不困難。
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想再隱藏自己的力量,她也必須用自己異于常人的法力,才有辦法對抗風嫣。
她知道他的名字?尉至軒眉間的皺痕又深了些,雖然心有困惑,卻沒有多問,冷酷的將她視為敵人,只想馬上除去。
「我不必認得你,擅闖軍營的外來者,只有死路一條!」
銳利長劍再度朝無瑕攻擊,招招凌厲,毫不留情,無瑕動作輕靈的左躲右閃,雖然早已知道他會不留情面,但在真正面對時,她還是忍不住感到心痛。
曾經,他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現在他卻對她刀劍相向,招招致命,這是多麼可悲的事?
「至軒,我是無瑕,你的白玉無瑕,求求你快點想起來好嗎?」
「少羅嗦!」尉至軒對她只閃避不回擊的舉動非常惱火,不相信自己動不了她半根寒毛。「快回手,別瞧不起我!」
「發生什麼事了?」
帳外的士兵很快就發現里頭出現不尋常的騷動,趕緊掀開帳門沖進來,無瑕即刻長袖一揚,一道強勁的風勢立即將士兵吹了出去,不讓他們進來打擾。
尉至軒瞧著這奇詭的一幕發生,更加確定無瑕不是尋常人,也難怪想傷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帳外聚集的士兵越來越多,無瑕不想浪費心力在其他士兵身上,只想趕緊將尉至軒給帶走。
但他是不可能主動跟她走的,所以她別無他法,只能硬綁了!
無瑕將手中的白色披帛朝尉至軒甩去,披帛像是一條蛇似地從尉至軒的腰部開始往上纏繞,緊緊縛住他的身子,讓他動彈不得。
他錯愕的使力掙扎,卻一點用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披帛從腰間纏上他的脖子,勒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下一瞬間,無瑕閃身到他背後,頸後一記強烈疼痛,他便陷入又深又沉的黑暗中,失去意識……
尉至軒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當他再度睜開眼時,人已經不在北敖軍的軍帳里,而是躺在一間陌生的小木屋內,面具、戰甲都已被月兌下,只剩下玄黑的衣裳,身上纏繞著他的披帛也已經不見蹤影。
他坐起身來,房內只有他一人,空氣中飄散著飯菜香,還有一股寧靜祥和的氣息,這氣氛太過美好,卻讓他受不了,只想趕緊擺月兌。
他是個冷厲無情的惡鬼,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被濃厚的血腥味所包圍,那才是他所該處的人間煉獄,這太溫馨平和的地方根本就不屬于他,他也不想再待下去。
尉至軒下床離開房間,來到前頭的廳堂內,就見那一抹將他綁過來的白色身影正忙碌著,將剛煮好的湯放上桌。
「至軒,你醒了?」
無瑕朝他漾起開心甜美的笑容。
「剛剛好,咱們一起用晚膳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尉至軒緊蹙雙眉,胸中火氣漸生。「從軍營將我綁來這兒,結果是要陪你玩扮家家酒的娃兒游戲,你當我是什麼人!」
他寧願技不如人的被她殺死,也不想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屈辱!
「你對這里……也沒有印象嗎?」無瑕原本的笑意轉而黯淡下來。「咱們曾經在這里共同居住、晨昏相伴,這里頭的一桌一椅、每一樣小擺設,都是咱們倆一同布置的,你真的連半點熟悉感都沒有?」
她好懷念當年兩人一同在這兒生活的短暫日子,像是一對夫妻,生活溫馨平淡又自在,只要轉頭就能夠瞧見彼此,不需刻意說話,安安靜靜的互相陪伴,就能感到幸福滿足。
她在擁有心之後,才明白這些感受,卻已經沒有機會再與他一同創造美好的新記憶,只能不斷的回憶,緊緊抓住腦海中那短暫且珍貴的過往。
她一直將這間小屋保持得好好的,不曾變動過里頭任何一個擺設,就盼著有朝一日能與他再一起過著與世無爭、平淡卻幸福的日子。
但現在的他根本一點都不領情,甚至對這里一點印象都沒有,怎能不教她感傷?
「我不想听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尉至軒轉身沖出小木屋,不由自主的逃避著,她所說的話、她那黯淡的神情,竟擾得他心煩意亂,只想趕緊擺月兌這不受控制的感覺。
他們真的曾經一同生活過?可是他的腦海內只有跟在風嫣身旁的記憶、只有在戰場上生生死死的記憶,就是沒有與她有關的回憶,但她那信誓旦旦的口氣、打從心底落寞的眼神,卻又如此真實,一點都不像是演出來的。
頭隱隱泛疼,像是有什麼東西想從腦海深處掙扎而出,很不好受,他拚命甩頭,還是甩不掉疼痛,甚至越發強烈。
尉至軒不停的走著,只想離那間木屋遠遠的,此時天際已經完全暗了,附近的樹林也跟著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當他回過神來時,就見眼前有一間閃爍著燈光的木屋,靜靜佇立在黑暗中,似乎正等著什麼人歸來。
尉至軒訝異的蹙起眉,這間小木屋不就是他剛才離開的那一間?他不是一直往外走,怎會不知不覺又繞了回來?
他不信邪,再度轉身離去,沒想到沒多久又回到小木屋前,這下子他終于確定,這木屋四周肯定被動了什麼手腳,他才會走不出去。
「我不會讓你再回到風嫣身邊的。」無瑕此時終于出現在門口,表情凝重。「你不該再繼續受她控制。」
她已經在木屋四周下了結界,斷絕與外界的聯系,自成一方獨立天地,別人進不來,尉至軒也出不去,除非她將結界解開。
她不知得花多久時間才能讓他想起她,或許他永遠想不起來也不一定,但她就是不願放棄,打算與他一直耗到底。
「你——」
尉至軒憤怒的突然沖向她,大掌掐上她的脖子,力道強勁毫不留情,無瑕沒有反抗,即刻露出痛苦的神情,眼角也逐漸凝聚起淚珠。
一滴淚從臉頰滑落,滴到他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火燒到似地馬上松開手,震驚的往後退好幾步,不敢再靠近她。
那是什麼感覺?看著她痛苦的模樣,他的心居然也感覺到一陣痛!
「咳……咳咳咳……」
無瑕全身癱軟無力地跪坐在地,不斷嗆咳。
尉至軒心一慌,再度轉身走開,只想離她越遠越好。
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若是再繼續與她在一起,他會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他要是不想受到她的影響,就必須逃,想盡辦法也要逃出這個地方。
心亂得越來越厲害,腦中的抽痛也越發強烈,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