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 第十章
每天上門的群輔皆不同人,但全各有特色,俊俏有型,而且個個能言善道,把她逗得笑呵呵。
那情景教他惱著。
不,不是那情景教他惱著,而是近來商貨出了點岔子,所以他有點心煩罷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會一個個去寵幸他們?」她倒抽口氣。
天殺的!她只是扮蕩婦而已,又不是真的蕩婦!
「天曉得?」
「天曉得?!」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將她想得這麼放波形骸。她本想發作,但心思一轉,說著反話。「是啊,我就是想念他們,想得受不了。」
舒仲尹眯眼看著她。「我警告你,佟抱恩,別想給我納二夫。」西引律例,位高權重的女人,想納三夫四爺皆可,而她位居內閣首輔,身份尊貴,想納二夫,就算是他也無法阻止。
「我?!」
「夫人,南御門到了!」充當車夫的歐陽璿急聲道。
佟抱恩惱火地瞪了舒仲尹一眼,下馬車之際,回眸笑得極媚。「我就算要納二夫,你又能奈我何?」
「你?!」
「哼!」她撇了撇唇,逕自朝宮門走去。
瞪著她的背影,舒仲尹有股沖動想要將她拉回,將她囚在府里,卻不能理解這野火般的心思是打哪來的,燒得他胸口發悶。
也不想想他多擔憂她的身子,就怕她休養得不夠,可誰知那幾個男人上門了幾天,就讓她急著銷假!
「爺兒,是不是該去商舍了?」歐陽璿在前座小聲請示。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當啞巴,可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
「不然待在這里,看她挑面首嗎?」瞧,就連守宮門的侍衛都對她噓寒問暖。
她不是鬼輔嗎?不是眾人皆懼嗎?!
歐陽璿嘆口氣,趕緊駕馬,決定用最快的速度把主子送到商舍去。
說來,夫人也很可憐,什麼挑面首全那守宮門的侍衛,不過就是習慣性地對每個高官逢迎拍馬而己嘛……
「舒爺。」
一進商舍,便見一位太監走來,舒仲尹淡聲應著,「長公公。」
他是內務府北司所的總管張順福,負責宮中對外的采買,會特地出宮接洽他,是為舒家和唐家合作的金銀花絲,那絲線近來在京城頗為轟動,就連女帝都開口欽點了。
「舒爺的氣色看起來不佳,是否近來太勞累了?」張順福一對鼠目不住地打量著他。
「多謝張公公的關心,每逢入冬,總是忙亂。」舒仲尹說著,往商舍大廳的主位一坐。
實際上,全是讓佟抱恩給氣的。
「咱家還以為是鬼輔大人的關系呢。」張順福掩嘴低笑,隔著花幾,在他身旁坐下。
舒仲尹莞爾一笑。「鬼輔?」
「難道舒爺沒听過鬼輔大人在朝中的事跡?」他壓低聲音,一雙鼠目東瞟西望的,像是怕佟抱恩突然出現。
「願聞其詳。」
「鬼輔大人她呀,殺人可是不眨眼的,抄家滅族時,就連三歲的小娃兒都不放過哩。」他說得生動,面帶恐懼和嫌惡。
舒仲尹微揚起眉,不置可否。
朝中的事,玄芸會向他提,但不會說經過,只會說結果,所以佟抱恩做事的規矩他並不清楚,無從定論。
「雖說自從她上任後,確實廢除朝中一些陋習,但是這種強硬做法,若不是有第一帶刀侍衛朝夕明以命相護,恐怕鬼輔大人不知道要死上幾回了。」
說起他,舒仲尹心里隱隱煩躁著。
朝夕明和抱恩之間有長達十年的兄妹情誼,自然是他這個外人比不上的,況且抱恩在朝中樹敵無數,會引來殺機,他也不意外,只是可以讓朝夕明以命相護,這是什麼樣的情感,才能教朝夕明甘願如此?
「現在朝中,還有人想要她的命?」
他的話語淡漠,讓張順福難以捉模他對佟抱恩到底是厭惡還是喜歡,只能挑中立不偏頗的話回答。
「哪個不長眼想死的,就盡避去要鬼輔大人的命吧。」張順福哼笑著。
「大人身邊有能人護身,本身更是神機妙算,想殺她的,一個個被抄家滅族,至于想反過來賄賂大人的,下場包慘,家產被充公外,一族全被貶為奴籍,生不如死。」
「是嗎?」舒仲尹沉吟著,壓根不在意那些貪官污吏的下場,只想確認她自身的安危。
她身有宿疾,要是有人打算刺殺她…他不禁煩躁地微擰起眉。
這女人就非得讓他這般牽腸掛肚不可?作風太過狠厲,奉就容易樹敵,也難怪女帝會指派朝夕明貼身保護……可如今她都己嫁作人婦,身邊還跟了個陪嫁侍衛,真教人厭惡,但要再另派侍衛,又怕不如朝夕明真誠待她……這念頭一上心頭,他突地一怔。
原來,他並非基于禮俗,而是純粹不能忍受她和朝夕明的形影不離。
他甚至一心掛念她的安危……怎會不知不覺中就讓她走進心底了?
「話說回來,朝侍衛和鬼輔大人朝夕相處,真不知道這兩人——」
「張公公,你今日是為舒家的金銀花絲,還是為舒家的蜚短流長而來?」舒仲尹不悅地打斷他。
張順福聞言,趕緊自懷里取出擬好的采買單,偷偷覷著他。
舒仲尹取餅,瞧著上頭壓得相當低的價格,暗忖要不要接這筆買賣。
半晌,他收下采買單,道︰「這幾批貨,舒家會準時送入宮中。」話落,隨即起身。
張順福也趕忙起身,連茶都不喝了。「舒爺是在生咱家的氣?」
「公公何出此言?」他瞧也不瞧他一眼。
「咱家也是為了舒爺好,才斗膽向舒爺說出這些的。」
舒仲尹橫晚他一眼。「公公想說什麼?」
「咱家是想提醒你,鬼輔大人毒如蛇蠍,會自薦嫁入舒家,定有內情。」
「此話怎說?」他耐著性子問道。
「不知道舒爺還記不記得去年,春日國和南盛邊境發生戰事,那時舒爺的馬隊正好經過。」
「是有這麼一件事。」
「原本女帝要出兵護衛舒爺回西引,但是听說,鬼輔大人阻止陛下這麼做,由此可見,鬼輔大人分明是想置舒爺于死地而不顧。」他說時不住掩嘴,像在防範隔牆有耳。
舒仲尹微揚起眉。他身為西引皇商,只要持有舒家大印,便能夠通行諸國,就算過上戰亂,不管是哪方陣營,都必須對他以禮相待,否則便形同向西引宣戰,要是那時西引出兵,反而容易招來意欲趁火打劫的誤會,屆時,他才難逃死路。
所以,抱恩的判斷是對的,只是她沒向他人分析利害關系罷了。
「舒爺,鬼輔大人分明有心加害你,如今嫁入舒府,你不可不防。」張順福苦口婆心的說,就怕他不信。
舒仲尹看著他,疲憊地閉了閉眼。「多謝公公關心。」說到底,就是要將他卷入朝中的斗爭?
張公公八成是哪個派系下的一員,特地前來,不足為采買單,而是要讓抱恩在舒府難以生存吧。
「咱家還听說,有人在宮里嚼舌根,被她知曉,竟然馬上要人捉他到刑部嚴刑逼供。舒爺,你說,這女人未免太殘虐無道吧?」
「那人道了誰的是非?」他揚眉問著。
「還不就是那鬼將……」話到一半,張順福突地閉上嘴。
舒仲尹己猜出答案。
說搖扁的不是,分明是自找死路,他該夸抱恩做得好。
「還有事?」舒仲尹面無表情地問,表示他的耐性己經告罄。
「也沒什麼事,只是要舒爺多加提防鬼輔大人和朝侍衛,大家都說他們之間不清不楚,肯定……」話未說完,一見他眸色冷凜,張順福嚇得嗓口,趕緊藉口還有要事,溜之大吉。
舒仲尹斂眉沉思。一個朝夕相處的朝夕明,十來個內閣群輔……她佟抱恩好大的魅力,竟能跟這麼多男人攪和在一塊!
當年搖扁似乎也是如此,但那是因為她身為武將,而抱恩說過她以搖扁為榜樣……這是什麼榜樣?!
「難道她就不能學些像樣的嗎?」回想當初,他並不在意搖扁和軍中同袍的相處,但為何如今,他卻難以忍受抱恩身旁的眾多男人?
他垂睫尋思,直到東方傾城從廳外走進。「爺兒,人帶到了。」
舒仲尹抬眼,瞬間摒除雜思,沉聲道︰「押到暗房。」
暗房里,有三個人被五花大綁,而歐陽璿則站在一旁守著他們,直到暗房的門被打開。
「爺兒。」他回頭望去,恭聲喊道。
舒仲尹緩步走進,審視著被綁的三個人,確定不曾見過後,才沉聲問︰「是誰要你們劫我送往春日的貨?」
這批送往春日的貨真是命運多鮮,先是農糧出了問題,他奔波半日備妥,出貨幾天,又在邊關驛站過上打劫,雖說犯人全都逮到,但突雜在農糧里最重要的一塊泉珍寶玉卻弄丟了。
那塊玉是要贈給春日國里家的,寶玉弄丟,教他也出不了貨。
很好,膽敢再三挑戰他的脾氣,他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搞鬼。
但那三人卻像是啞巴般,面對他的詰問,全都三緘其口。
「爺兒,咱們早盤問過多回,但他們不說就是不說。」跟在他身後的東方傾城低聲道。
舒仲尹看著三人半晌,突地命令,「歐陽,把中間這個男人拖到外頭,砍下他的雙手。」
那被點名的男人不禁一愣。
歐陽璿也微詫,但一看主子的眸色,他立刻意會,動手拖著那男人走。
不過就在那男人經過身邊時,舒仲尹驀地回頭。「慢著。」
「爺兒?」歐陽璿不解地看著他。
他知道爺兒只是想嚇人而己,但另外兩個都還沒有動靜,這會就喊停,實在是太早了吧。
看著那男人,舒仲尹低嗅聞他頸間的氣味,突地伸手往對方胯下一探。
歐陽璿和東方傾城詫異的對看一眼,難以理解主子到底是何時改了興趣。就算那男人長得頗為清秀,但終究是個男人呀!
但那個男人卻因他這個動作而面如死灰。
只見舒仲尹一踫隨即縮手,難以置信地瞪著那男人,半晌,扯唇低笑著。
「爺兒?」兩人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這男人是宮里的武太監。」舒仲尹公布答案。「武太監在淨身時,會使用一種特殊香料,那香料會熨在皮膚里永遠不散……我還以為自己聞錯了,豈料……」
歐陽璿和東方傾城面面相覷。這意謂著,行劫的主謀是——女帝!
晌午時分,舒仲尹進宮求見女帝,不一會,宮人便領著他前往宣天殿後方的東暖閣。
一見他來,玄芸摒退伺候的所有宮人,笑道︰「仲尹,朕正好要用膳,你吃了沒?一道吃吧。」
「我吃不下。」他掀袍坐在她對面。
「這是怎麼著?」她替他倒酒,促狹地看著他。「朕听說,你近來和佟卿相處得不錯,敢情是消息有誤?所以你心情煩悶,想找朕主持公道?」
舒仲尹垂眼看著她斟的酒,似笑非笑地說︰「確實是有事想找陛下討個公道,不過倒是和抱恩無關。」
「哦?」她笑眯眼。「什麼事?」
「陛下為何派人打劫我的馬隊?」他也不羅唆,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
玄芸先是一怔,一抹惱怒快速掠過粉顏後,她無奈嘆口氣,「唉,原來還是被逮著了,那傳回的密信,讓朕以為一切進行得神不知鬼不覺呢。」
「讓人傳回密信,是為了不打草驚蛇。」舒仲尹低喃著,「而眼下,我想知道的是,陛下為何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