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磨愛情 第五章
李盛妍走到位在最里頭的辦公桌，那是葉是禎的位置。見他面朝她看不見的里側，彎著背脊不知道在找什麼，她輕喚了聲︰「大老板。」
葉是禎並不習慣她對他的稱呼，卻也不像康心杰那樣試圖讓她改口，他從登機箱里拿出一盒名片，和一個用橡皮筋束起的牛皮紙袋，擱上桌面後，拿了方才康心杰遞過來的履歷。
「你坐。」他沒看她，一手拿了支筆，一手指尖夾著她的履歷，一雙深目瀏覽著她的資料和經歷。
她從會客桌下拉來一張椅子，坐在他身側約三步遠的距離。
「外文系？」葉是禎美麗的嘴唇掀了下。
「嗯。」她覷著他線條甚是陰柔斯文的側面，目光凝在他色澤粉潤的唇角。要不是知道公司里這三個男人是同學關系，她真會以為想進來展誠得先通過外貌挑選。在一個場合遇見一個好看的男人不稀奇，但遇上三個男人，還三個男人風格截然不同，卻都長得出色好看，那真是能去組一團什麼隊了。
「畢業後就從事貿易工作？」葉是禎盯著經歷那一欄，工整的字跡只寫了一個「鑫連貿易公司」。
「是。畢業就進入鑫連。」他問話的樣子相當嚴肅，又穿著雪白襯衫，相當正式的感覺，她語氣也不由得變恭謹。
「換過工作沒有？」
李盛妍稍頓了頓，垂下眼睫。「一直都在鑫連，最近突然想換個工作環境，才辭了。」她刻意略過鑫連之後所待過的得輝企業。
「在鑫連做些什麼？」
「主要是船務方面還有收發mail的工作。老板不大懂英文，我幫著他看一些信件，還有幫他回信。」
葉是禎轉著筆，直盯著履歷，沉默片刻後，又問︰「念外文系的原因是想進入這個工作領域？」
她偏頭想了想，輕笑了聲，說︰「也不是。單純喜歡語文，畢業後剛好有機會進入鑫連，就進入這一行了。因為收發e-mail可以和許多外國客戶接觸，我喜歡和他們對話，所以也覺得貿易的工作還滿適合我的。」
他應了聲，忽然擱下手里的履歷和筆，敲了敲鍵盤，搜尋著什麼。李盛妍看向他的螢幕，發現他正點進鑫連的網站。
「做文具的？」葉是禎瀏覽著網頁上的資訊。台灣大大小小的貿易公司何其多，他不可能對每家的情況都了如指掌。
「嗯。」她點了點頭。
他手移開鼠標，身體往後靠向椅背，兩手交抱在腰月復間，思考著什麼。好半晌後，他掀了掀唇。「會很辛苦。」
訂單愈接愈多，他和兩位伙伴得時常出國看展、拜訪客戶，甚至參展也是一年好幾次，但總得留一個在台灣處理驗貨、接電話、回mail等問題；可留著的那個一旦出去驗貨，辦公室沒人留守也不是辦法，因此三人才決定再找個女孩子進來幫忙處理訂單、船務、接電話和跑銀行等等較不需出門奔波的工作。
「啊？」沒頭沒尾的，讓李盛妍只能困惑地看著他美麗的側顏。
「公司人少，要做的事就多，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打雜的，也不一定能讓你準時下班。」他突然側眸看著她。
她無謂地笑了下。「各行各業都有辛苦的地方。」
他點了點下巴，似是認同。「薪資福利部分都了解了？」
「都了解。三老板有說了。」
三老板？葉是禎還不習慣她對他們的稱呼，他側眸看了她一眼，問︰「公司產品了解過了嗎？」
「還沒。這幾天就是接電話、跑銀行、收回信等等。三老板說等你回來，再讓你分配我的工作內容。」
他應了聲，將桌面上的名片盒和名片夾交給她。「這些是這次展覽中帶回的一些廠商名片，請幫我整理在這一本名片夾里。」說罷，他又將牛皮紙袋交給她。「里面是賣了樣品的帳款，還有清單，對一下金額有沒有問題。」
「好。」李盛妍站起身來，將椅子拎回會客桌。
她抱起他桌面上那些他交代的物品，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她辦公桌被安排在二老板的右側，二老板後面是三老板，她和二老板是緊鄰的，也都共同面對著大老板的位置。方將物品放上桌面，就見大老板手中拎著什麼走了過來。
「公司目錄看一下，二樓樣品間都有實品可看。公司主要是手工具、園藝工具、汽車修護工具的出口，你可以帶著目錄到樣品間去認識一下我們的產品，不懂可以問。」葉是禎將一本目錄擱在她桌面。
「好。」李盛妍拉開椅子，正準備坐下。
「還沒吃？」葉是禎瞧見她電腦旁擱著的早餐。
「唔。」她輕應了聲，有些不好意思。
「吃飽再工作。」他面無表情說完，轉回自己的辦公桌。
覷了眼他的背影，她怔了晌。他上班時間是這麼不苟言笑的？可她之前遇上的他，似也都是端著差不多的表情……所以三老板才說他面癱？
雖說鑽尾、套筒、扳手、螺絲起子、氣動工具等等這些工具她都知道，之前待過的得輝企業便是出口這些手工具，可另一面牆上吊掛的那些她沒見過的工具，讓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要從頭學起了。
車輛鈑件拆除工具、軟管拆除工具、機油濾清器拆除工具、雙齒輪傳動籬笆強力剪、分段式彎刀剪……每一個都好陌生。她咬著唇，矮在牆角，翻看幾個工具。
葉是禎走過來時，見到的便是她蹲在牆邊瞪著手中拿著的工具，一會兒歪頭，一會兒皺眉的模樣……很孩子氣的可愛。他深眸一爍，肩倚著門邊，就那樣靜靜看著她，也不打算出聲。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到底算什麼。一碗清炖牛肉湯和一些米線，還有一盤黃皮煎蛋，竟就讓他將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到她身上。他像個偷窺狂，變態地逐著她的身影，然後靜靜地看著她，什麼事都不做也沒關系。
不過就是幾道越南料理，就這樣收買了他的心，就連在國外短短十二天，他一有空閑，腦里便鑽入她的身影，揮之不去。他是否可以合理懷疑，她在最初時的那一碗湯里加了什麼迷藥，否則他為何會這樣莫名其妙？
當早上步入公司，得知她是心杰面試進來的新員工時，他心跳好快，那樣怦然作響的聲音，這刻想起都還覺得不可思議。
在成長的路途上，他遭遇過太多的不友善，于是他早早便學會隱藏自己、學會深埋情緒的好本領；可遇上她，總是克制不住地想多靠近她一點，像個貪糖吃的孩子，在看見了外面那層漂亮的糖衣時，哪還忍得住不去舌忝它一口、嘗它滋味？
「咦……大老板？」李盛妍目光移轉間，覷見了門口的陰影，她臉一側，就見大老板兩手插在褲袋、倚在門邊的修長身影。
葉是禎深眸閃了下，輕掀嘴唇問︰「有沒有問題？」
她吁口氣，苦笑了笑。「很多都是第一次見到，不知道用法和功能呢。」若是不了解產品，她連最簡單的接電話都有問題，萬一客戶打來問，她一問三不知，那可就有趣了。
「哪個？」他邁開長腿，步入樣品間。
「這個。」她從牆面上的掛勾取下一個工具。
「雙齒輪傳動籬笆強力剪。」葉是禎站在她身側，低垂著脖頸。「是用來修剪樹籬、矮樹和草坪的，因為是雙齒輪設計，使用者可省力許多。通常會看客戶的需求，我們再提供波浪刀或是直刀，搭配鋁合金管或鐵管來使用。」
李盛妍點點頭，又取下另一個工具。「這個是采果剪？」
「高枝采果剪。」他拉了下褲管，矮子，蹲在她身側，拿過她手里的工具，小心地拆了包裝。
「啊！拆了沒關系嗎？」經驗告訴她，有的客戶會希望看見樣品實品後再決定是否下單，他現在拆了包裝，萬一正好有客戶要的話……
「再向工廠拿就好。」他拿出里頭的長管。「這圓管是鋁合金制成，對使用者而言，它非常輕巧。如果需要裝置刀頭，像是這樣……」他低眸，專注地拆著螺絲。「只要拆掉這一個蝶形的螺絲，再對準孔位，鎖緊刀頭就可以。」他把鎖上刀頭的圓長管遞給她。「小心拿。」
「所以有了這個，要剪水果時，不必爬那麼高了。」她舉了舉長管。
「嗯。」凝著她溫柔的側顏，想起上來找她的目的，葉是禎問︰「餓了沒？」
聞言，李盛妍愣了兩秒，看了眼腕表，訝道︰「都七點半了……」她一整個下午都躲在樣品間研究產品，竟連已過了下班時間也未發覺。
「晚餐吃什麼？」
「需要我幫大家訂便當嗎？」午餐的便當是她訂的，這類的瑣事都由她負責。
「思源和心杰去看貨還沒回來，晚餐他們會自理。」葉是禎起身，低著臉龐看她。「你騎車來上班？」
她仰起臉蛋，搖搖頭。「走路來的。很近啊，當作散步。」
他兩手擱在褲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盯著自己的鞋尖好半晌，目光才回到她臉上。「先一起去吃飯，我再送你回去？」
「好啊。」李盛妍將被她拿下的樣品一個個掛回牆上掛勾。
「你想吃什麼？」她今日穿了件Ｖ領連身洋裝，他低垂的目光不意覷見她領下的肌膚和飽滿的胸口，面皮一熱，別開目光。
「都可以。老板想吃什麼？」
他想了想。「越南菜。」
她手頓了下，緩緩昂起臉蛋。「你想去我嬸嬸的店里吃東西？」
葉是禎淡點下顎。
見他點頭，她說不出這刻心里的感受，就是……感覺有點怪。可下一秒想起了什麼，她問︰「早上是二老板去機場接你的，我們要怎麼去我嬸嬸的店？」
「開公司車去。」
「喔。」李盛妍起身，久蹲讓她腿軟了下，他伸手握住她，微微施點力。
借著他的支撐，她站起來，他卻沒有松手。她覷著他的手背，看見他白皙的膚底下布著青色血脈，這麼樣的一個……不陽剛、反倒有些陰柔美的男子喜歡成熟一點的女人嗎？
輕輕抽回手，她抿了抿嘴，說︰「大老板，我嬸嬸她……」
葉是禎見她欲言又止，微瞠深眸地看著她，像是在詢問她想說什麼。
她軟軟嘆了聲，微笑道︰「沒事。我只是想說，我嬸嬸要是知道我的老板這麼喜歡她的手藝，一定會很開心。走吧。」
關于心底的疑問，她終究問不出口，因為依兩人的交情，她若開口問他私人的感情事，那實在太唐突；也許他只是很單純地喜歡嬸嬸的手藝而已，並不是她想的那樣，那麼她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