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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君偏愛卿 第二章

莊綺雯眼淚一下掉了出來,死命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費力地用全身力氣問出簡短的一句話︰「為什麼?」

「雯雯,你要看清這個人!」莊夫人聲音沙啞,與平時的端莊大相徑庭,「這個人吃著咱們莊家的,喝著咱們莊家的,要是沒了咱們莊家人,早就餓死在路邊了!咱們教他讀書寫字,他卻一直在暗通外人,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毀了咱們莊家,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平時的順從全是裝出來的,他的心是黑的!」

「啊!」莊綺雯只覺得有股力量在推她,將她向後推去,于是她後退了幾步,劃開了與顧思朝的距離。

對于她的行為,他只是仍以那種厭惡的神情掃了她一下,不緊不慢地轉向了她的爹娘。

「當時沒讓我餓死在路邊,是你們最大的錯誤,當年我爹向朝廷進貢的古玉鼎是假的,引得我們顧家上下被滿門抄斬,念在玉行多年經營,因此和朝中幾位大人多少有些交情的份上,丞相大人親自為顧家求情才留下了我的性命,可那時的顧家已是家破人亡,沒人願意和我這樣的人扯上關系,然後莊家收留了我做養子。」

莊綺雯第一次听到別人真正說起這件事,她只知道有一天顧家出了事,卻沒人告訴她是什麼事。

連她都知道欺君之罪的嚴重性,顧伯伯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在玉器這行幾十年,怎麼會在這尤其需要慎重的事情上出了錯!只怪他利欲薰心,一旦得到皇帝的嘉獎便前途無量,是這誘惑讓他甘心冒險嗎?

「那為什麼……」她剛問出聲,便又被顧思朝一個凜冽的神情嚇得閉了嘴。

「我爹娘慘死,莊家便能順理成章接手無主的玉行,收養拜把兄弟的遺孤也能得到同行人的美譽,為之後在成為玉行的新主人掃開了一條路,雖然我死了最好,但這麼想來,就算只留我一人的性命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呢。」顧思朝的話里沒有得意也沒有失意,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般冷靜,唯一的表情是他冷漠的面孔上那淡淡的笑,「身為當年偷換了玉鼎的人,這算盤打得倒也真是精明得很啊。」

「你胡說!」莊綺雯大叫起來,「我爹才不會干那種事,明明是你爹自己不好惹火上身!」

「啪!」響亮的巴掌甩在莊綺雯稚女敕的皮膚上。

臉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肉被燒起來一樣,從小連被大聲責罵都很少的她,怎麼想到會被人這麼對待,好像是對待一件不稱心的物件,一塊路邊的小石子。

她疼得連淚水都凝固在眼中,腦袋里嗡嗡直響,以為會就這麼昏過去,偏視線越來越清晰,猶如夢境的現實,她爹,她娘,她最最喜歡的顧哥哥……

「莊家人都是一個德行。」顧思朝冷冷地說。

「你打她……你竟然敢打她!顧思朝,我這條老命今天跟你拚了!」莊老爺說著就要沖過來,被周圍的官兵合力壓住。

這時,一直在一邊的衙役頭兒才適時地控制了一下場面,對顧思朝說︰「顧少爺,人我就先帶回衙門了,有什麼事到衙門再說吧。」

顧思朝點點頭,官兵得到指示將莊家兩口壓制住,準備押送回衙。

「官爺!你不能听別人的一面之詞就抓我爹娘呀!」莊綺雯撲向那衙役頭兒,後者也很為難的樣子,一方面同情她,但又毫無辦法。

他嘆口氣,而就是這一個嘆氣,莊綺雯的心瞬間停跳。

是真的……她意識到,顧思朝說的是真的……

「我爹……我娘……會怎麼樣,你們會怎樣對待他們?」她追問,但沒有得到答覆。

就在這時,一只本無比熟悉的大手按在她的頭頂上,讓她從頭頂到腳尖涼了個透。

她听到那個毫無起伏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對著她的爹娘說︰「我會像你們對待我一樣,把你們的女兒留在身邊,別擔心,我會將她等同家人看待,給她請最好的先生學知識,就像對我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听上去的貼心的話,卻引得莊家兩老撕心裂肺的叫罵。

莊綺雯覺得自己一定是死了,就在她踏進莊家大門的一瞬間,她身為莊綺雯的人生就已經結束了,而剩下的人生會是怎樣?

頭頂那只冰冷冷的手,無聲地傳遞著一個資訊。

她再也不是自己的主人了。

拱形木門開啟,鐵鏈拍打著木板發出不規律的雜響,門內的莊綺雯稍微適應了一下外面的強光,這才邁步出來。

「莊姑娘,這都四年了,你還是堅持每月來探視一次,真是難得。」給她開門的官兵說︰「關在咱們這的人,什麼時候能出去都不一定,好多都是干脆被家人放任不管,最後病死在獄中,雖然也都是些不值得可憐的人,但有時瞧了還真叫人心寒啊!」

莊綺雯笑了笑,從袖出拿出一些碎銀交到官兵手里,說︰「麻煩官爺了,我爹最近頭疼病又犯了,還煩官爺多照顧下。」

「放心吧,每次都收你的銀子,也怪不好意思的,你家老爺子的事你放心,只要不是上面下令,我一定保證他吃飽睡好,不會為難他!」

「那就勞煩您了,我下個月再來。」

從府衙大牢出來,莊綺雯又匆匆忙忙地往家趕,穿過熱鬧的西街時,頭也不抬只專注于腳下的步伐。

這條從顧家到府衙大牢的路,她已經走了四年,就算閉著眼楮也不會出錯。

四年前,衙門的人從她家的地窖里,搬出了當年本應獻給皇帝的玉鼎,加上他人指證他爹在掌管玉行時期,暗地里進行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他爹被關進了死牢。

後來還是在顧思朝的求情下,打通了一些官員,又將他爹從死牢里移到了重犯的牢房。

她娘在被抓走的第二天心病復發,突然去世。

而顧思朝不讓她爹死,並不是出于什麼好心,她知道,他是覺得就這麼讓她爹死了太便宜他了,他要看著自己的仇人活著受罪,對他來說,莊家人是毀了他一切的仇人,這筆帳他要莊家一點一滴的償還。

于是他留了她爹一條命,並且同意讓她每個月去牢內探視一次,就是為了讓她爹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是怎樣替他承受上一輩的恩怨的,拿她當報復對象,遠比直接要了她爹的命要有效的多。

莊綺雯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旁發,面對那扇近在咫尺的顧家大門,深深地吸了口氣。

就是清楚顧思朝的打算,她才不能如了他的意,她絕對讓自己打起精神,不讓爹替她擔心,不讓任何人覺得她過得不好!

現在顧思朝的房子是以前她莊家的房子,他遣走了所有下人,重新請人,又將房子徹底修繕,變成他想要的樣子,如今已成為玲瓏玉行主人的他,就是要住在這個曾經是莊府的房子里,這也是為了要給她難堪。

這里是她的家,卻又不是她的家,在這個家里她是小姐,又什麼都不是。

「哎呦!小姐你可回來了!」門房的趙大爺看到她回來,忙小跑著追了出來,「今天怎麼這麼晚啊,不會是去別處亂逛了吧!」

「沒有啊,是小倩讓我順便幫她買些胭脂回來,我路過西街,就稍微耽擱了一下。」為了證明,莊綺雯拿出胭脂盒給趙大爺看。

「小倩?那個死丫頭!也不想想如果爺發現你回來晚了,被怪罪的人可是我!」趙大爺催促道,「好了好了,爺交待過每月你只能去看你爹,不要去其他的地方,不要做其他的事,見不到你回來,我都要急死了!」

「好,我下次一定注意。」莊綺雯收起那胭脂盒,順從地點頭。

「那快進去吧!剛才爺的朋友來了,廚房正備著晚飯,估計馬上就要找人叫你了!」

一听有客人來,莊綺雯也不耽擱,進門後直接朝著後院的方向走,經過後院後再往後走,走到供下人居住的地方,在那里有間獨立的小小院落,很微妙地和下人的居住區劃開,這個小院是房子再修繕時,顧思朝特地吩咐人為她建的。

簡單地換了下衣服,一出門就撞上了小倩。

「小姐,爺在旁屋招待客人,叫你趕快過去呢!」

「好,我已經準備好了。」

小倩攔住她,「不行不行,爺吩咐你穿水粉的衣裳!」

莊綺雯低頭看自己剛換的淺綠衣裙,又轉身回房以最快的速度換了件出來,順便把要給小倩的胭脂也拿了出來。

小倩打開胭脂盒一看,眉毛不滿地皺了起來,「怎麼是這種顏色的!太艷了啦,我不是說要指甲的那種粉色才行,這個還你,我不要!」

「那下次給你買再淺些的。」

「那不是要等到下個月了,才不要,我還是找帳房的小孫吧!」小倩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身催促她道︰「快點啦!先說好,爺要責怪下來,你可不許把我扯進去,明明是你自己動作太慢,買個粉都要用這麼久!」

她又沒用過脂粉,怎麼知道指甲粉是哪種粉?看起來明明都差不多!莊綺雯暗嘆了口氣,跟小倩到了旁屋,屋里桌上的飯菜已經上齊,桌旁一圈男男女女見她來了,都暫時停下筷子,這其中有的面孔見過,有的是第一次見。

「怎麼這麼久才到,沒見這麼多人在等著嗎?」低沉的嗓音來自圓桌的主座,圓桌的座位本不分主次,但只要一眼望去,就能知道這一桌子人里,哪個才是主人。

顧思朝坐在主位上,臉上不露半點情緒,冷漠地盯著她這個遲到的人,不知為什麼,不管他坐在哪里,明明是圓桌,但絕不可能是他拱著別人,他永遠都是一桌人里最醒目,最給人壓力的那一個。

也許這就是他年紀輕輕就成了玲瓏玉行的主人,而又沒任何人有過一句微詞的原因。

自小不同于常人的經歷讓他過早成熟,早已經超出了他的真實年齡,就算周圍全是一些長輩,也永遠只有別人听他吩咐的份。

他的身邊是素有京城第一歌姬之稱的于苗苗,身著一襲水粉的衣裙,狀似無意地倚著顧思朝,對她巧笑如花。

莊綺雯見慣了這種場面,只在心里暗自叫了聲倒霉,語音平緩順從地答道︰「剛從外面回來,怕一身晦氣壞了兄長的雅興,就稍微梳洗了一下。」

「哦?」顧思朝眯起眼來,「這麼說我倒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叫你換件粉色的衣服,結果你穿了件紅的來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粉色的衣服。」

所謂美人配英雄,像顧思朝這樣的搶手男人,身邊從來都沒斷過女人,但他好像只對花房中的鴛鴛燕燕情有獨鐘,這四年來京城有名的歌姬舞姬,幾乎都曾是他的紅顏知己,這其中于苗苗跟他的時間最長,也是他最寵愛的一個。

但顧思朝身邊的紅粉知己換了一個又一個,有項規定卻是始終如一的,就是不管在他身邊的那個是誰,只要有公開的場合,另一邊所在的人一定是她,而且她必須穿成和歌姬一樣顏色的衣裳出席。

左邊是青樓紅顏,右邊是他名義上的妹妹,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女人穿著差不多的衣裳,而對方容貌一定是勝過她好幾成。

她知道,這也是顧思朝的一點小小的惡趣味,可這樣四年下來,她早就已經對這種小花招疲軟了,也毫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如果他們要拿她跟歌姬去比那就比好了,只有顧思朝一人仍對此樂此不疲。

「爺您也真是的,怎麼不給顧小姐多備幾件合適的衣裳呢!」于苗苗往顧思朝身上一靠,很不平地嬌嗔道︰「您只要把給我買的衣服分一點點給顧小姐,都夠她穿上一整年的啦,何至于在眾人面前鬧得這麼尷尬,她這件衣裳我都見她穿過三回了!」

顧思朝拍拍她艷麗的小臉,淡淡笑了下,引得于苗苗一陣低笑,那風情萬種又我見猶憐,嬌滴滴的樣子,叫一桌人都看傻了。

「過來。」他看向莊綺雯的目光永遠是冰冷的。

莊綺雯已經習慣了,乖乖繞過圓桌,坐在于苗苗的另一邊。

「讓大家見笑了。」顧思朝對一桌人說。

「哪里哪里,原來這位就是顧大小姐啊,總算有緣得以一見。」一些沒見過的生面孔客氣著,眼珠子則一直繞著莊綺雯打轉,「顧小姐也出落成大姑娘了,顧爺你這些年多費心了。」

莊綺雯的拳頭默默地攥了起來。

這種話里有話的言論,雖然這些年她已經听過無數次,但不管再听多少次,她怕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憤怒,她可以忍受顧思朝給她的一切屈辱,但唯獨這點,她告訴自己一定要銘刻在心底。

「都是一家人,講這些做什麼,是不是?雯雯。」莊綺雯心頭一震,沒有作聲。

一桌子人討論起共同的話題,無非是玉器、玉飾之類,這期間她是不允許插嘴的,于苗苗負責給顧思朝倒酒,而她連給人倒酒的資格都沒有,如果她不出現就不開席,而她出現了又當沒她這個人,偶爾有人談論起她,話題也很自然地帶到她爹管理玉行時的事,無非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

在這個飯桌上,莊綺雯不知听過多少她爹以前做過的錯事,她想不出那個和藹可親的爹背地里都做些什麼,告訴她「買賣不分大小,誠信為先」的人是爹,她怎麼也無法相信,那些人口中那個唯利是圖、巴結權貴的人,也是她爹。

是不是顧思朝串通了那些人,編些莫須有的事來抹黑莊家給她難堪呢?曾經她也這麼想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顧思朝一定是個心思更陰沉上數倍的人。

但他不是的,這些年經過她的觀察,看著顧思朝把搖搖欲墜的玲瓏玉行,慢慢扶起引回正路,挽回信譽的同時甚至比之前更好。

因為顧思朝出門也要她陪在左右,她不能騙自己眼前所見只是假相,那些對玲瓏玉行的贊譽並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只是普通的玉商或顧客。

他冷淡,他苛刻,他有時很殘忍,但那全都是對她,別人口中黑心的人,倒是那個生她養她的爹爹。

酒過三巡,該說的事都說完了,于苗苗見時候差不多了,巧笑著起身,說要給大家獻上一曲。

京城名姬的歌聲自然是不可少的,顧思朝也樂得于苗苗的機巧,在他的默許下,于苗苗抱過她的琵琶,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發呆的莊綺雯。

「莊小姐,別愣著了,不會是忘了去學‘三笑桃花緣’吧,我明明上次跟你說了叫你去學,下次要唱的,你要是忘記了,可就太過分了哦!」

莊綺雯壓住心火,微笑起身,接過于苗苗遞來的琵琶,在下人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于苗苗則用身體擋住她,展開扇子準備演唱。

也不知什麼時候起,她成了于苗苗的伴奏。

好像是有一天于苗苗心血來潮,听說她以前學過琵琶便非要她幫忙伴奏,天知道于苗苗哪里听來的這件事,她學過琵琶的事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當時只是年紀小,見會堂上請來的人彈得好听,非也要學罷了,沒幾天就丟在了一邊。

可以想像那次她趕鴨子上架彈得有多爛,被于苗苗一番取笑,而她似乎是上了癮,之後每次都讓她伴奏,然後在她彈得極爛後再自彈自唱一次,好顯示出其中層次的區別。

這種小兒科的手段,她本不應該當成一回事,但天生不認輸的性子又無法讓她假裝什麼清高。

莊綺雯開始自學琵琶,每一次都有新的進展,直到今天,基本上于苗苗已經不可能拿這個為難住她了。

抱起琵琶,胸有成竹地撥起琴弦,她只低頭抱著琵琶,一心听自己的聲音,不去听于苗苗圓滑嬌媚的嗓音,也不去看那些听曲人的表情。

曲畢,她起身將琴還給于苗苗,對方瞪了那琴一眼,才很不情願地接了過來,隨之一個輕笑,「莊小姐這琴真是越彈越好了,苗苗都要自愧不如了呀,再這麼下去,怕是飯碗都要被你搶了!」

「于姑娘說笑,全京城誰不知道于姑娘從小就被指導琴棋書畫,不是誰都能請的動的,哪里是我倉促幾天就能追得上的。」

于苗苗俏臉一紅,升起幾分怒色,但莊綺雯已經不再管她了,她看向那張大飯桌,筆直的視線與那個黑衣男子交會。

她還沒有輸,她絕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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