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聘糟糠妻 第八章
午後的陽光耀眼,數名奴僕此刻排排站在庭園內,等著韓燻儀吩咐,群花圍繞的亭子里則擱置了不少樂器,有琵琶、古箏、弦子、月琴。此刻,佇立在一片花海中的凌茵茵走上前,選了琵琶,姿態優雅的在石椅上坐下後,雙手在四弦間來回,彈奏出的樂音婉轉悅耳,的確有一手好琴藝。
韓燻儀則悶坐在另一邊,神情頗無奈,因為她是被硬請過來的,但心里卻慶幸希兒跟左老太爺一早就外出,而且左老太爺是去游玩兼訪友,幾天內不會回來,要不,就凌茵茵對她的態度,對希兒八成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她看著凌茵茵,將心比心,她對自己態度不佳,她是能體諒的,只是,她似乎找錯人出氣了,始作俑者,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思緒翻騰間,凌茵茵已彈完一首曲子,丫鬟立即上前,接過琵琶,退到一旁。
「該你了,韓妹妹。」
「我不會。」她誠實回答。
她哪會?一個被親爹刻意忽略,獨自在山上生活的女娃兒,哪有機會學習,她會讀書寫字,也只是因為爹不想讓外人說一個秀才的女兒竟然連字都不會寫而迫不得已教的,她爹總是匆匆教授過後,丟下一大堆書本,便又下山……
「是不會?還是看不起?」凌茵茵走到她身邊擰眉質問。
林嬤嬤也跟著走近,雙手擦腰揚起下巴說︰「韓姑娘,我主子願意跟你比,是看得起你,不要給你臉不要臉。」
凌茵茵搖頭笑了笑,「林嬤嬤,這一席話可別再說了呀,人家現在可是左爺最寵愛的妾,你若將她嚇到了,屆時,她到左爺面前告你一狀,你可就吃不完兜著走。」
「沒關系,奴婢是最忠于主子的奴才,如果有人要大驚小怪,奴婢也認了,但做人啊,絕不能給你臉不要臉,那會讓人討厭的!」林嬤嬤有主子撐腰,態度更加驕傲,盛氣凌人。
「算了,也許韓妹妹真的是琴藝不行,那咱們來比下棋吧,再不濟,總也是個秀才的女兒,比詩詞歌賦也成,總不可能事事不如我,對吧?」她冷冷的看著她,唇畔是嘲諷的笑意。
「若說我真的樣樣比你弱,你是否可以結束這幼稚的比試?」
「幼稚?韓妹妹,你是太沒出息,還是瞧不起人?別用這兩個字推托。」
軟硬兼施的要她應允,無非是想看她笑話,看來,不比是不成了,那麼,就一次讓她印象深刻,別讓她再找自己碴!韓燻儀心想著,而後道︰「既然凌小姐硬要我獻丑,我就獻丑了!」
她突然走上前,一把拿走丫鬟手上的琵琶,依樣畫葫蘆的將其放在大腿上,左手在上方,右手在下方,她胡亂按壓、彈撥,聲音不是嘶啞、要不就是尖銳而碎裂,完全不成調,就像魔音傳腦。
庭園四周的人都听到這可怕又令人不舒服的琴音,偏偏他們是奴僕,走也不成,不走又難過。
「別彈了!天啊,我耳朵疼死了……」凌茵茵掩耳怒叫。她知道她不會彈,但沒想到能彈得如此差!
「我一曲未奏畢呢,不是要比嗎?不是看得起我?既然如此,我當然得彈長一點兒,免得又被你的嬤嬤說,給我臉還不要臉!」韓燻儀彈琴的手沒停,想教訓她,別以欺侮羞辱人為樂。
「行了!行了!」凌茵茵尖叫著。
「不比了?」她意外的冷靜。
「不比了!」
「什麼都不比了?」
「不比了!」凌茵茵怒喊。她彈出的聲音,可怕得讓她克制不住的尖叫。
韓燻儀終于停止發出魔音,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每個人的動作都一樣,揉著發疼的耳朵,凌茵茵惡狠狠的瞪著她,正要開罵時——
「這是在干什麼?剛剛那可怕的琴——」
從酒樓回來,剛走進院落的左斯淵話語一歇,因為他已經看到是誰拿著樂器。
天啊,他也听到了?韓燻儀好困窘,不過瞬間,她的臉兒就燙得快燒起來,卻不知,在他的眼中,粉臉酡紅的她有多麼動人。
「斯淵你來得正好,你也覺得可怕吧?」凌茵茵像是逮到了機會,馬上迎上前去,「唉,韓妹妹琴棋書畫樣樣都不成,卻沒有自知之明,硬要表演,逼我跟大家在這里活受罪。」
左斯淵卻給了她一個她不懂得欣賞的同情眼光,「我的話還沒說完,我是沒想到她的琴藝那麼可怕,竟能彈出如此可歌可泣的琴聲,氣勢磅礡又絕美流暢。」俊美無儔的臉上一副不可置信卻又沉醉的模樣。
這也算是另一種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嗎?明明是像殺豬般的差勁琴藝,在喜歡她的人耳里听到的仍是天籟之音,是嗎?左府的奴僕個個頭低低,拼命的要憋住笑,憋到都要內傷了。
韓燻儀則瞪大了眼。什麼跟什麼?他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她是怎樣?想讓她吐嗎?自己的琴藝是好是壞,她會不知道?
凌茵茵跟自家丫鬟、嬤嬤都氣得咬牙切齒。真是的,難道跟一個粗鄙的人在一起久了,左斯淵也變得粗鄙了?
「要不要再彈一首?」他的口氣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韓燻儀像受到驚嚇似的,一雙明眸瞪得更大,而那些憋住笑的奴僕們這下可笑不出來,動作一致的驚恐搖頭,但一想到要支持自家人,又連忙點頭。連主子都冒著發瘋的危險支持了,他們怎麼能扯後腿。
這些人全瘋了嗎?凌茵茵難以置信,更是一肚子怒火,「斯淵,你欣賞樂曲的角度顯然跟別人不同,恕我不奉陪。」她身子一福,帶著下人便欲先退下,但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回身問︰「我的東西還放在廳里,該放到哪個房間?」
「就往西廂放去吧。」他示意下人帶她們一行人前往。
那不是普通客房?她才想抗議,卻又見他的一雙黑眸直盯著韓燻儀,為免再自取其辱,她暫時忍下這口怨氣,跟著下人離開。
韓燻儀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又見他的黑眸不懷好意的定在她的唇上,她粉臉漲得更紅。認真說來,上回那個吻,是在她情緒起伏極大及失控狀態下發生的,當下沒太多感覺,但事後回想,還是會臉紅心跳啊!
她忐忑的將琵琶放回桌上,「我想回房小憩。」
「正合我意。」左斯淵莞爾一笑。
「噗哧!」有奴僕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她臉兒羞紅,「你——」
「你真有辦法,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找到一個應付凌茵茵的利器,這樣我就可以放心的去做我要做的事了。」他與凌平的交易並沒有順利完成,所以,他得對某些人施壓,讓那些人去逼凌平點頭!
韓燻儀困惑的望著他,一整句話都是有听沒有懂。
他突然俯身在她的耳邊輕笑,「你從今天起隨身帶著琵琶吧,有備無患,若嫌重,就吩咐小廝抱著,只要茵茵糾纏你或為難你時,就為她彈一首吧,絕對能驅魔除妖。」
驅魔除妖?她先是一怔,再瞧他俊臉盡是玩味打趣,她這才慢半拍的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氣憤的瞪大了眼,而可惡的男人已經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
接下來的日子,誠如左斯淵說的,他去做要做的事,而變得很忙,常常兩三天沒見到人,就算見了,也是來去匆匆,就連她特別為他留下的餐點,他也沒空吃,好幾回,她都忍不住想攔住問他,最近在忙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開口。
就連想要開店一事,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提,因為他已經夠忙了。
但左斯淵是對的,凌茵茵的確很愛找她麻煩,明明她住的院落與她的西廂相距極遠,她還是一天要來她這里好幾回,不敢明著欺侮她,卻嘴上不饒人,冷嘲熱諷總免不了。
她能忍,卻不是顆軟柿子,听凌茵茵那些無聊言語听得煩了,大不了,拿起琵琶彈奏一曲,還真有驅魔之效,因為,凌茵茵總是掩耳急跑!
但最令她看不慣的是,凌茵茵總以未來的當家主母自居,使喚府里的小廝、丫鬟可是不遺余力。
一下子要他們沏茶,一下子又要甜點,一會兒又嫌茶燙,再要不就嫌茶太涼沒味道,不管怎麼樣,都能從雞蛋里挑骨頭。
偏偏凌茵茵就是故意在她面前演出這些主子欺侮下人的戲碼,讓她不發火都不成,就像現在,又叫林嬤嬤甩了一名丫鬟耳光。
這一記耳光,不只她瞧見,連剛回來沒幾天的希兒及老太爺都瞧見了。
左承希瑟縮一下,直覺的貼靠在娘身邊,不安的大眼看著那名明明長得很漂亮卻老是眼神冷酷看著他的女人。她好可怕,曾爺爺還要他試著喊她「大娘」,他才不要呢!
左尚霖見曾孫的神情,心里好不舍,不由得瞪了凌茵茵一眼,厲聲道︰「做什麼打人?沒瞧見希兒也在。」
「爺爺,我交代這丫頭的事情,她不做還慢吞吞的。若不教訓,日後其他的奴僕有樣學樣,可怎麼辦?」凌茵茵說得滿嘴道理。
韓燻儀可听不下去,「你帶來的嬤嬤是專門用來打左家的僕人、丫頭的?不過小住幾天,可多少人挨過她的耳光?」
左承希用力地點點頭,大力贊同自己的娘,還比了五根手指頭,「我回家才五天,就見到十三個叔叔、阿姨被打耳光了,娘說那是不對的。」
凌茵茵柳眉一挑,馬上告狀,「听听,爺爺,韓妹妹是怎麼教左家的子孫,不過是奴才,卻要他喊他們叔叔阿姨,這像話嗎!」
「呃——是不對,所謂的尊卑有分,奴才就是奴才,什麼叔叔阿姨,」左尚霖看著韓燻儀,「這事就真的是你不對了。」
「我不對?難道她教的是對的?怎麼可以沒有長幼之分,難道主子就是天,奴才就不是人?奴才不會痛?可以任意打罵?」
她沉痛的看著老太爺,「老太爺,您可以問問希兒,我帶著他一路到京城,中間我也當過別人家的奴婢,可曾讓人賞過耳光?」
「沒有、沒有,大家對我娘、對我都極好,所以我們才能平平安安的來找爹啊!」左承希用力點頭。
這下子,啞口無言的是左老太爺。
凌茵茵的臉色更難看,「哼,說得可憐,不過就是想博得同情!真厲害。不過,會演戲就行嗎?就算不是皇親國戚,也是出身書香門第吧?竟然無才又無德,滿腦子只想著當正室,也沒搞清楚自己幾兩重。」
左老太爺看了她一眼。燻儀琴藝極差等事,在他回府那天,她便跑來告狀了,可在他看來那是小事。
「燻儀沒說要當正室啊。」這些子以來,他很清楚燻儀的為人。
「爺爺,斯淵下的聘都被她拒收了,這不是擺明不當小妾,要當正室?」凌茵茵越說火氣越旺。
「哎呀,你怎麼老愛說繞口令,老人家我頭昏了,希兒,陪曾爺爺去散散步,這兒空氣悶啊。」事實上,從她到這個家後,左尚霖就常常借故往外跑,就怕她三不五時告狀吵嚷。
「老太爺,這幾日,希兒人常往外跑了,他得留下來讀書寫字。」韓燻儀不想讓老太爺帶孩子出去。
「可是——」他忍不住的朝她擠眉弄眼。他可是為了保護希兒,才老是帶著他往外頭跑,就怕兩個爭風吃醋的女人會傷到他最寶貝的曾孫。
「曾爺爺,我也不想天天往外跑,我跟娘留下來,曾爺爺去散步好了。」左承希很乖的听娘的話拒絕。
娃兒都說話了,他不走也不成,但不忘叮囑韓燻儀,「你可得顧好他啊。」
她點頭苦笑。老太爺叮囑的人不該是她啊!
左尚霖邊走還邊不放心的猛回頭。真是的,他得開始三思,凌茵茵這孩子脾氣不太好,真的要讓她進左家門嗎?
「 ,母憑子貴,看來你的籌碼的確高于我許多,不過……」她走到左承希面前,蹲來,直視他,「你是個聰明孩子,所以,記住,在這個家,我是大娘,你娘最多是二娘,當然,還會有三娘、四娘——」
「希兒,我們回房去。」韓燻儀牽起兒子的手就要走,不想讓他听下去。
凌茵茵卻傲慢的上前擋路,冷笑一聲,「不敢讓希兒听嗎?希兒,你爹不會是你一個人的,而且,你最好巴結我,你跟你娘的日子才會好過。」
「凌茵茵!」韓燻儀氣炸了,連名帶姓的喊她。
「如何?」她下巴一抬,皮笑肉不笑道︰「該讓他知道的事早晚得知道,以後我的孩子將比他受人敬重,才是可以承繼左家產業的人,不管是你、你的兒子都要明白這差別,不能平起平坐,更要謹守本分!懂嗎?」
「懂,我懂,原來這就是王府千金的嘴臉?修養不好、善妒虛假、囂張驕傲,一副小人嘴臉,尖酸刻薄!」韓燻儀右手緊緊牽住兒子的手,氣憤的目光瞪著凌茵茵。「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忍氣吞聲,也不會讓我兒子听你說這些不堪入耳的謬論!告訴你!我沒打算當小,也不打算爭大,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會離開,所以,沒事別在我面前展露你丑陋的一面!」
語畢,在場的下人,包括凌茵茵帶來的丫環跟嬤嬤全都噤聲不語,院落里,是鴉雀無聲,她身上那股凜然氣勢在此時竟比凌茵茵的驕蠻更勝一籌。
韓燻儀再怒看她一眼後,即牽著兒子回房,一路上,沒人敢阻擋。
凌茵茵僵在原地,氣得牙癢癢的,一雙冒火眼眸直勾勾的瞪視著兩人的背影,直至他們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布置典雅的臥房內,左承希乖乖的在桌前寫字,韓燻儀則坐在一旁,她靜靜的看著他純真而專注的臉龐卻心亂如麻。
想到剛剛那一幕,她不禁擰眉。不成,她不希望孩子活在如此丑陋的狀況下,但再待下去,這樣情況可能無法避免,更何況,連老太爺都受不了那樣的氛圍老往外跑,那麼,一旦忙完自己的事而回到這個家的斯淵呢?
深愛一個人,就要為他著想吧?如此烏煙瘴氣的日子,對他一點幫助也沒有,對她、對孩子也是一樣,既然一人退出,就能讓各自擁有較好的生活,她何必痴纏不放?
擁有一個家、一個平凡完整的人生,是她想要給希兒的,但是要怎麼讓斯淵斷念?她思考許久,眼神一黯。好像也只有那個辦法了……
第二天,她叮嚀兒子跟好老太爺,別落單,自己則一大早就去找潘修賢,在他上工前,兩人一番深談。
「你真的決定了?」他的表情很復雜,有擔心,有喜悅,也有不忍。
「我決定了,凌茵茵總是不停的找下人麻煩,動不動就要林嬤嬤左右開弓的賞下人耳光,我不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看到希兒也這麼待人!」
他搖頭,「左爺最近真的很忙,才無法勸阻吧?我在酒坊有听到何昆總管——他現在是酒坊內最大的總管,他說爺在追一筆很大的帳款,一定要追到,所以去了一趟江南。」
去江南追債?原來這就是他口中可以放心去做的要事?她不由得苦笑。
也是,兩人的背景差太多,在她眼中,他已富可敵國,但對他而言,再多的錢都嫌不夠吧……
「其實再想想,凌茵茵說的話也沒錯,或許要用她那樣的心態才能在左府生存下來,而我不適合,希兒更不可以在那樣爭寵或爭權的環境下成長。」這是她的堅持。
潘修賢看著她眼中的堅定光芒,「好吧,我支持你。」
她放心一笑,「那好,這事越快進行越好,我不知道斯淵什麼時候會回來,但至少希望是在你跟希兒已經有了好的開始後才回來。」
「那這樣吧,明天,你把希兒帶來,我會請個假,帶希兒去走走。」
請假?她覺得不妥,但想想這事的進行的確越快越好,不然,甭說老太爺常出去,連她都不想留在左府,但她還不能走,她得跟斯淵說清楚才能離開,不然,就算到天涯海角,她相信他也一定會將他們母子找出來的。
「那就這麼決定了。」
這一晚,她擁著兒子躺在舒適的雕花大床上時,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希兒,若你真的想要一個爹,娘就給你一個爹。」
「什麼意思?」他昏昏欲睡,不是很懂娘的意思。
韓燻儀深吸口氣,「我的意思是潘叔叔對你也很好,是不是?」
迷茫的明眸頓時睜大,他驚愕的看著娘,「我不要,我要自己的爹!」
她眼眶微紅,伸手輕撫他俊秀的臉頰,「娘知道你很聰明,听得懂娘說的話,你跟茵茵小姐相處過,而她,勢必會成為你的大娘,可是依她對娘的態度,她不可能愛你,也絕對無法好好待你,這樣,你也願意留在這里嗎?」
這一听,他扁著唇,有點擔心。事實上,他真的挺怕那個凶巴巴的女人!
她將孩子的神情全看在眼里,也心疼不已,「听娘說,潘叔叔雖然不是你親生的爹,但他善良、忠厚、溫和,絕對是一個好人。」
「那爹呢?」左承希問。
「娘會跟他解釋清楚的,你就不必擔心了。」
怎麼辦?他真的也不知道了,曾爺爺今天有跟他偷說一個秘密,那就是爹今兒個就回來了,只是得先到酒坊去處理這一個月不在而堆積的待辦事務才沒回家。
但他不能跟娘說,因為曾爺爺說爹要給娘一個大大的驚喜呢!
唉,這下子,到底是誰給誰驚喜呢?他的小腦袋都犯糊涂了。
翌日,韓燻儀佯稱要帶兒子一起出去買些食材,便將他帶出左府。
左老太爺派了輛馬車載他們去,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也是擔心她受不了氣焰高漲的凌茵茵相處後,干脆走人,那他可怎麼跟孫子交代。
馬車在市場附近停下,韓燻儀隨即帶著左承希下車,手牽手的走進熱鬧的市場後,避開人潮,左彎右拐盡往小巷弄走,刻意閃避等待在馬車前的左家小廝目光,一路閃閃躲躲的轉至他們過去住的胡同,潘修賢已在屋里等候。
「潘叔叔。」左承希在娘的眼神示意下,乖乖的打招呼。
他蹲來,一臉認真的看著他,「希兒,叔叔很開心你娘願意給我一個照顧你們的機會,如果可以,希望希兒也可以把我當成爹來看,當然不必急著喊我爹,只是,有什麼需要或想說的話,都可以跟我說。」
潘修賢這次是鼓起勇氣要給他們母子幸福。而且,燻儀也答應了他,只要他跟希兒的關系漸佳,她願意跟他搬到其他城鎮去生活。
「喔。」左承希嘆了口氣。他覺得還是自己的親爹好啊。
「沒關系,我們有很長的時間,一切慢慢來。」韓燻儀不想逼孩子太緊。
她跟修賢哥已有共識,至少要等到希兒點頭,她跟他才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左承希看看溫柔的娘,又看看笑得靦腆的潘叔叔,心里可急了。他的爹真的要換人做做看嗎?那怎麼成!
韓燻儀又說︰「今天叔叔特別請假要帶你四處玩一玩,你要听話。」
是嗎?他眼楮陡地一亮,「好啊。」
她一愣,訝異兒子的興奮,但再想到他畢竟是個孩子,貪玩也是正常的。只是沒想到希兒那麼快就接受修賢哥……雖然困惑,卻也覺得這是好的開始,于是,她將孩子留給潘修賢,先行離開。
他看著粉雕玉琢的男孩問︰「你想到哪里去玩?潘叔叔帶你去。」
「好啊,我想去我爹的酒坊,曾爺爺帶我去過,那里很好玩的。」而且,今天他的爹就會在那里呢!
什麼?潘修賢苦了張臉,「可、可是——你娘可能不會希望我帶你去那里。」
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他才找人替他請假,卻帶著希兒出現在那里……這不是——
要怎麼解釋?
左承希雙手抱胸,噘起女敕唇,「不行嗎?哼,還說想當我的爹,我想去的地方又不肯帶我去,那我找爹還是曾爺爺帶我去好了。」一說完,小家伙還真的轉身就要走人。
他連忙上前拉住他,投降的無奈道︰「好吧,潘叔叔帶你去。」
只是,潘修賢在駕著為方便載物買的破馬車載左承希到城郊的左家酒坊時,他馬上就後悔了。
是冤家路窄,還是老天爺在捉弄他?他那樣害怕遇見左爺或老太爺,竟讓他踫上了?
左爺什麼時候不回來,怎麼偏偏這時候回來?而且,看得出來,還是在酒坊的別館過了一夜?所以,他看來沒有風塵僕僕、疲累之色,反而是一身的神清氣爽。
更糟糕的是,連老太爺也在,爺孫倆顯然是約好的,才會老太爺的馬車剛到酒坊大門,左爺就已經在大門前候著了,糟的是他跟老太爺的馬車就一前一後的停在酒坊大門。
「咦?是爹跟曾爺爺呢!」坐在他身旁的左承希也眼尖的看到他們了。
潘修賢大驚失色,直覺的要將孩子抱住,不讓他下馬車,但那小子像泥鰍似的利落跳下馬車,竟然還刻意的轉身,看著坐在車夫位置上的他大叫,「爹,酒坊到了,你快下來啊!」
「爹?」他傻了。
熟悉的稚女敕嗓音,引得左尚霖跟左斯淵同時回頭,在看到穿著綢緞棉襖的左承希時,同時一怔。
「爹,快啊!」小家伙像是怕左家兩個大人沒听見似的,竟然又興高采烈的喊了潘修賢一聲爹。
他頓時腳軟、頭皮發麻,連下車都不敢了。
「潘修賢!」左斯淵走了過來,那神情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呃——左爺,呃——老太爺,你們好。」他不得不下車行禮,艱澀的開口,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正視那對爺孫。
「今天不必上工?現在才來?」左斯淵冷聲又問。
潘修賢吞了口口水,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呃——有事,那個——希兒,我們回去找你娘——」
「他留在這里就好,你有事,就自己先走。」左斯淵硬逼自己沉住氣。他相信希兒會叫潘修賢「爹」絕不是隨意叫的,必定又出了什麼事。
「可是,他是燻儀交給我的……」他鼓起勇氣回答。
「燻儀也是你叫的?還不走!」
左斯淵冷眼一瞪,氣勢立現,身為下人的潘修賢嚇得勇氣又被打散,在看到愉快的牽著曾爺爺手的左承希,也只能再次駕馬車走人。
情況不妙,左爺一定有听到希兒刻意高喊的那兩聲「爹」,不成,不成!他再趕快去左府一趟,通知燻儀,要她有心理準備面對左爺的怒火啊!
一見他離開後,左斯淵立即氣呼呼的回過身來,瞪著兒子,「希兒,你剛剛喊他什麼?」這個死小孩,搞不清楚誰才是他爹嗎?
「爹啊!娘說,潘叔叔會成為我的第二個爹嘛,我就叫看看。」他也很委屈好不好?好心來通風報信,親爹還一副想揍他的樣子!
「你說什麼?」
左斯淵雷吼一聲,左承希趕忙用雙手捂住耳朵,但還是瑟縮一下。沒想到爹的聲音像雷公一樣大。
左尚霖的反應更大,搖頭晃腦、長吁短嘆,只差沒一把鼻涕一把淚了,「這下慘了,真悲哀,自己的兒子喊別的男人爹,自己的女人還要跟別的男人成雙成對,這算不算是一種眾叛親離?」
「爺爺!」他忍不住吼了罪魁禍首。「別忘了,是誰硬要我先娶凌茵茵,再娶韓燻儀的!」
「我哪會知道你看中的女人脾氣那麼硬,不肯當小的?」左尚霖氣得吹胡子瞪眼。他也很無辜好不好?「一個皇商三妻四妾都不嫌多,是她那麼固執,也是你眼光太差!」
左斯淵咬牙切齒。簡直快氣瘋了!
看看曾孫,再看著孫子,「不過,那朵花要是讓剛剛那粗人給摘了,你的兒子要喊別的男人爹,這對我們左家而言,也是顏面掃地的事兒!」
「所以,我不用娶茵茵了?」听出爺爺語氣似乎松動了些,左斯淵稍稍冷靜,試探性的問道。不用娶凌茵茵,他就可以盡快將孩子他娘迎娶為妻了!
「不!茵茵要娶,燻儀也要娶。」左尚霖頓了下,因為曾孫拉了拉他的袖子,「希兒乖,我跟你爹說完話,再跟你說。」他安撫曾孫後,再看向孫子,「總之,你那麼優秀,怎麼可能搞不定兩個女人?別讓我對你失望,回家去找她談!」
談自然是要談,但爺爺這一關,恐怕才是他最難過的一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