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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之花 第七章

玉真听說湘妃在昨夜宴會上突然發瘋並件死的事情後,一種強烈的恐懼便緊緊抓住她的心。她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七世做的,但必然和七世有關。昨晚他突然而至的保護以及洞悉了然的口吻,無不說明他是知道此事內情的。

她越來越感覺到,不管七世來鳳朝是為什麼,她顯然已無法置身事外。

清晨,她坐在妝台前梳頭,久久思忖,然後吩咐,「小禪,去請陛下過來。」

身後正在為她梳頭的小禪一愣,「公主,這時找陛下過來嗎?時辰這麼早,陛下可能還在上朝。」

「那就等他退朝之後請他過來,今夭我一定要和他面談。」鏡子中,她堅定的神情不容置像。

小禪手一抖,梳子都差點摔到地上,「好,奴婢這就去。」

不一會七世來了,他來到這里時,玉真端坐在屋中一角,面前是一副空蕩蕩的棋盤,一枚黑色棋子醒目地放在最中間,不知有何用意。

他望著她,「找我有事?」

「今天我要听完剩下的故事。」她執拗地「望」著他。「我不想再做你們手中的棋子任你們擺布,若你今天不告訴我真相,我便離開這里,走得遠遠的,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她的表情就像是個生氣的孩子在用離家出走威脅大人,對于他來說,就算她走到夭涯海角,他也可以輕易把她找出來。但他沒有蔑視她這個幼稚的威脅,因為她敢說,只怕是還有其他的念頭藏在心底,而那念頭光讓他一想,便已不寒而栗。

七世從棋盒中由初翅一枚白色棋子,丟在棋盤上,棋子倏然變作一團又白又軟的毛球,直撲進她懷中。

玉真嚇了一跳,伸手觸模到那毛球,發現竟然還是個活物。

「這是什麼?」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模素,直到模到兩根長長的大耳朵,才吐出一口氣,「原來是只兔子?真有趣……」她自小很少接觸動物,先帝先後曾想讓她養點寵物排憂解愁,也算找個玩伴,但她不喜歡貓兒狗兒的叫聲,更不願意養籠中烏,結果寢宮內依然冷冷清清,什麼都沒有養過。

兔子的樣貌,還是她少對在皇宮學堂中听老師講過的,知道這小東西最好辮認的就是一雙長耳朵和一個短尾巴,可卻不知它們的茸毛是這麼柔順光滑,觸模到手中的感覺比模任何絲綢都更加舒服。

因為它這柔順帶著溫暖的觸感,她喜愛得怔住了,舍不得將手移開,但七世給她一只兔子做什麼?

她又不解地問他,「你該不會是想用只兔子轉移話題吧?」

「這只兔子,不會讓你覺得……似曾相識嗎?」他艱難地措詞,但她表情一如剛才一樣—又是驚喜又是困惑,卻沒有半點了然。

她只是搖頭,「我從未養過兔子,踫都沒踫過,怎麼會似曾相識?」

「既然你不認得它,就別再問我以前的事了,等你想起什麼時再來找我。」他的聲音倏地冰冷,像是生了氣。

玉真一下從桌子後面站起來,懷中兔子翻滾掉落到地上,又化回一枚棋子,清脆地敲擊在磚石之上。

這陣聲響讓兩人都陷入沉默,她就站在他面前,一手緩緩采出抓住他的手臂。

他指尖冰涼,溫度幾乎可凍結一切。

「你……在恨我嗎?」她幽幽開口,「是因為我不記得你想讓我記得的事?可是我若不記得了,你為何不肯告訴我?也許我們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彼此猜疑。七世,我真的不信你是壞人,即使是妖王,我相信你的本質也不壞,因為一個壞人不可能對我這樣好。你到底想要什麼?你想讓我為你做什麼?我只要一個答案,為何你卻都不肯給我?」

「轟」的一下,熱血像是都沖到了七世的頭頂,他猛地抱住她︰心底渴望得到她的似是被人狠狠潑上一碗油,懺然燒起,七世中都不曾做過的事怪,不知怎的,在這一刻他迫切地想放縱一回,哪怕這一瞬之後要他拿千年修行交換、讓他死去,他也心甘情願。

他吻了她。在她這樣淒然地違聲質問後,他不能給她答案,只好用火焰般的熱吻封住她的口。

她柔軟的唇辮溫熱得似是要在他口中教化,帶著驚畏的輕顫,瑟瑟發抖。

「若是不想再惹我生氣,就不要再問我那個問題!」一吻方休,他咬牙威脅,眼中卻沒有恨意。若她看得到,必然會吃驚于他此時的悲倫。

玉真在最初的驚慌失措後冷靜下來,沒有憤怒,沒有羞恥,她感覺到的甚至不是自以為應有的恨意。

「以前……你也是這樣生氣的嗎?」問完這個問題,她覺得自已夠蠢夠尷尬,臉上都可以著火了。她不明白他侵佔的明明是鳳鵬舉的肉身,為什麼同樣的身體對她親熱,她卻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七世全身一顫,她這句話問得他更想苦笑了。過去的他,沒有可以擁抱她的雙臂,沒有可以給她熱吻的雙唇,可過去的他沒有,現在的他又何嘗有?這個身體屬于別人並不屬于他,因此他已經開始痛恨自已剛才的行為,他是在假他人之手侮辱她。

曾幾何時,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企圖強暴她時,還是他出手為她解圍的,但現在他做出的事,和這肉身原來那個混蛋主人又有何區別?

「七世!」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就算看不到他的臉,但她仍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猜側他有復雜難解的心緒,「如果你不肯告訴我過往的事,那麼你只要回答我,你來鳳朝是否與我有關?」

「這個答案……重要嗎?」他想用一貫鄙夷冷淡的口吻拒她于千里之外,然而她迫切的神情、溫熱的氣息,卻讓他無論如何都冷酷不起來。

「重要,因為我不想一輩子都渾渾噩噩地活著。如果有些事需要我來承擔,我也不會逃進。」她依舊抓著他的手臂,好似他不肯告訴她答案,她便不松手。

七世輕嘆一聲,伸出另一手觸踫她光潤白暫的臉頗。這張臉、這個人,他等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啊……

「有關……」他自唇間吐出這兩個字,心底的力氣都像是被掏空了。

她設有詫異,這個答案早已在她心底盤旋了無數次。他第一次出現,是在鳳鵬舉企圖強暴她的那一夭,其後鳳疏相來找她,讓她去試探他的根底,顯然也是因為知道他不會為難她。

他為她講的那個七世故事,即使她全無印象,現在也已能肯定自己必然在故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他……是那個苦苦等待了七世的人。

七世啊……她都不能給予他回報,甚至不記得過去他們曾有過的絲毫甜蜜,她是否曾經愛過他?他們曾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他對于她來說,是個怎樣的角色?而她之于他……又到底有何意義?

鳳琉桐來看玉真這夭並非雨雪交加,但玉真差人選給他的一句詩,卻讓他心頭志忑不安—願化翠翎隨雲去,但得雙翼上青夭。

這兩句詩透出的決絕之意,讓他在和尹清露周旋的這幾日中,不得不忙里偷閑入宮一趟。

「一個人待得寂賓了?」他含笑而來,看得出她滿月復心事。前日宮中鬧妖之事他已有所聞,原本以為是妖王做的,可又覺得行事風格實在不像他。

自妖王入宮至今,除了殺鳳鵬舉一人外,還未見他做過任何出格的事,只是兩位妃子無足輕重,又為何會被妖孽咐身?

他在妖界暗訪時,發現身邊的梅樹精也在調查他與此事的關聯,既然梅樹精是妖王差來的,那這件事顯然與妖王無關了。只可惜他還未調查清楚,梅樹精已被尹清露那個冒失的女人強行收走了。

他不是不能救梅樹精,只是倘若妖王一定要放一雙耳目在他身邊監視,他寧可是那個冒失的女人。

比起自己的月復背受敵,他對玉真這邊反而比較放心,最近沒來打擾她,是希望別在她和妖王間造成任何猜忌、給她帶來麻煩。但她現在的樣子,似是已被困在很深重的煩惱中?

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如同一位兄長般笑吟吟地說︰「你那兩句詩是故意寫來嚇我的嗎?我最近有點扮,顧不上來看望你……」

「我不是不講理的小孩子,只是不喜歡你們什麼事都瞞著我。」

見她一本正經真是生氣了,鳳疏桐又笑,「你說的尸你們日是指誰?」

「你知道我指的是誰。既然你曾讓我去打听他的妖靈所在,就說明已將我牽扛到你們的爭斗中,可現在你們兩人都不肯將實情告訴我,到底將我置于何地?」

他尷尬地苦笑,「當初我的決定是有點草率,不該要你去和他交手。他的事以後都由我來辦……」

「晚了。」玉真幽幽插話,「你們把我牽扭進來,我還能月兌得了身嗎?湘妃已經莫名其妙死了,下一個死的人也許就是我。」

鳳疏相神色一凝,「不會的,對方的目標不是殺你,所以你不會有事。」

「不是殺「我」?那是殺誰?「對方」又是誰?是七世嗎?」

「七世?這是他的名字?」鳳疏相第一次听到妖王的名字,看到她臉上激動的表情,他若有所思。「听起來你似乎開始擔心他了,但他是妖王,他殺了你名義上的堂哥、當今的鳳皇,你礙記得你和他是敵人。即使他一直在保護你,依然不值得相信。」

「那麼誰值得我相信?你嗎?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的心偏向他那頭,那麼就告訴我,我是誰?和他有什麼關系?」

鳳疏相安靜地站在原地,過了半晌道︰「這個答案並非我不告訴你,而是我不能準確的告訴你。以我的法力,只能推斷出他和你有某種緣分的叫纏,但到底是什麼,我還不能清晰地洞察。我只知道鳳朝會有一場大劫將至,而這場劫難的爭端起始、過程乃至結局,都難以估量。我曾想也許妖王的到來是鳳朝大劫開始,不過他對你……卻更像是為保護而來。他和你說過或做過什麼特殊的事嗎?」

玉真听得神思憂」喀,呆呆地說︰「他帶我去過落月潭。」

「落月潭?!」他一驚,「幾時的事?是帶你入潭?還是讓你在潭外等?」

「我跟著他迸入了潭底,听他和一個什麼黑龍說話,他逼問對方如何找到龍筋的起點,對方抵死不說,後來,一他好像是把黑龍的水府毀了。」

鳳疏相自言自語,「我只听說黑龍的水府毀了,卻不知道原來是他做的,而他竟然還帶著你去?可你不會法術,如何能入那麼深的水潭?」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帶我跳下去……哦,他給了我一枚戒指。」她憂然想起戒指的存在,用手一模—戒指還在,于是舉給他看。

他望著她手上的七彩指環,乍看實在貌不驚人,但一種奇妙的直覺卻在他心上一閃而逝,讓他忍不住伸手去觸踫戒面。

突然間,戒面上反射出無數條紫色的光芒,挾著強大的力量,幾乎將他整個人彈飛出去!

鳳疏相倏然定氣凝神。以手中的綠簫壓制住那些奇異的紫光,同時收回手來,不再有摘奪戒指的動作,紫光才在瞬間消散。

「這戒指被他施了法,似是禁錮在你的手指上了。」他眯眼看著戒指說。

玉真訝異地伸手要去摘,鳳疏相阻止不及,她的手已模到了戒指—但沒有任何奇異的事發生,除了……她根本無法將戒指摘下。

「這戒指會對我不利嗎?」她問道。

「到目前來看,似乎不會。」他又端詳了半晌,「你也不必和他刻意提起這枚戒指,既然是他故意留給你的,以他的行事風格,應該是為了保護你。」

「那龍筋又是怎麼回事?黑龍執意不說,說這是龍族的秘密,但我听七世如此執著,好像是為了一個叫龍溟的人,龍溟又是誰?」

「是東海龍王的二太子,將來的東海龍宮之主。」鳳疏相沉吟著,「原來他和龍溟是對手?只是不知是幾時結下的梁子,竟然到了想抽筋扒骨的地步。」

「龍王……算是神仙吧?」玉真再問。

「對,是神獸修行之後列入了仙班,水族一眾其實都歸龍宮管。只是現在因為妖界又有了妖王,他們兩個的權力肯定會有沖突……」見她一臉凝重,他笑著拍拍她的手,「別發愁了,反正他們兩個打起來,你也攔不住。」

「他們若真的決斗,勝負難定吧?」她豈能不發愁?這件事牽扯到鳳朝的安危,妖界與仙界若發生大戰,可以想象絕對會比凡間人類的戰爭更慘烈。

七世雖然貴為妖王,可在她心中的印象,地位終是比不上仙,自小到大听過的神話傳說中,也沒有一次是妖界得勝。天地之間,能主宰一切的就是紳佛,七世他到底想要什麼?他知道自己與龍王作對的後果嗎?

「下一次,我給你帶個禮物過來吧,手中有東西玩的時候,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他的口氣像在哄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玉真暗中一嘆,知道鳳疏桐能和她說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她戚念他對自己這些年的照顧,如果他和七世成為敵人,她同樣不希望他受到一點傷害。

「給我雕個小木鳥吧。要能飛的那種。」她提出了一個要求。「你知道我不喜歡這宮里太吵,但有時候實在冷清得……讓人太寂寞了。」

「好啊,你難得和我開口,我笆能不讓你滿意?下次入宮時,我就能給你雄好了。」他笑著說。

「你說……這會是鳳朝立國以來最大的劫難嗎?」她眉心堆夔,嗓音微顫。

鳳疏相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久久無語。

鳳疏相答應她的小鳥很快就雄好選給了她,這只鳥外表是木質的,但只要她用手指觸踫,就會幻化成一只真的鳥兒在屋中振翅高飛,對而歡歌、時而起舞。飛一圈之後,才會落回到她手邊,變成原本的木頭樣子。

有了這個「玩物」相陪,玉真並設有覺得心情輕松,之前湘妃突然暴斃後,宮中又來了一個獵妖師,那女子似和鳳疏桐已經牽扯到一起,而且讓他這個向來淡定的人都變得有點古怪了。

氣氛越來越詭橘,說明事情越來越棘手,而她明知自己與此事有關,卻愛莫能助。

手上的那枚戒指無聲無息在那里,她不知這到底是保護她安危的法器,還是會將她置于死地的殺人利器?她沒有去問七世,因為心中知道問了也無用,他不會是忘了將戒指收回,必然是故意留給她的,而他想要做的事,又豈是她能違背的?

除了這些,七世的那個吻也比戒指更沉重地壓在她心里。從他那吻落在她唇上起,她非但沒有半點怨恨,他的激動、他的糾結,她更像是能感同身受了。

真奇怪,她不過才認識他這些日子,他們之間甚至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她卻覺得他對她的了解已經非常多。

這讓她再次想起她曾懷疑的那件事,那個和七世有關的故事,是與她密切相關的……會是這樣的嗎?

曾經,她是仙宮的仙草,他是路邊頑石聲她是清晨的露珠,他是池塘的荷葉;她是掠空而過卻死于人類之手的飛鳥,他是沉寂海底不為人知的游魚;她是路邊的一株柳樹,而他是那座毀于戰火的牌坊……

若這一切不是故事,那她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他?她恨自已記憶的空白,恨自已對前世一無所知,听說幽冥鬼界的忘川河上會有孟婆給即將投胎的鬼魂一碗湯,喝了那碗湯,前塵往事就會忘得一干二淨……她一定是喝掉了那些湯,才會對前世沒有一點記憶。

對于轉世投胎重新為人的「新人」來說,這樣的遺忘是必要的、正確的,但對于還帶著前世記憶活下去的人來說,對方的遺忘卻是絕情又冷酷。

她在七世心中,是不是這樣絕情又冷酷的人呢?

玉真听說在京城內有座上清觀,道長頗有修為,鳳疏桐教她的佔卜法只能推算出最簡單的吉凶,卻不能推算前因後果,因此她寄望這位道長或能推算出她與七世的前世今生。

「姑娘是要見我們觀主嗎?」一個守門小道士笑咪咪地迎接她,「我們觀主說今天有貴客到,說的應該就是姑娘您了。請您跟我往里走。」

她有些訝異。這位寂明道人果真能未卜先知!

因為不能認路,所以玉真要靠小禪陪同,但小禪走到內院門口時,像是已蠻詳什麼似的,腳步變得遲緩起來。

她問道︰「怎麼了?」

「這里……味道怪怪的。」小禪皺了皺鼻子,「公主,這里只怕……不是好人該來的地方。」

玉真一笑,「那最好,我本來也不是來找什麼好人的。」她執意要進,小禪只好勉為其難地跟著她進去。

院內是片竹林,一位身著淡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正一玻一玻地給竹林中的竹子澆水,口中還念念有詞,「這麼冷的天,別怪我還給你們澆水,若我不澆點熱水,你們的根凍住了,回頭又一個個喊疼,要我給你們揉腳,我可是再也不做了。」

玉真好奇地側耳傾听,她不能確定對方就是寂明道人,只能等待。

道士獨自忙了好一陣,才轉頭看向她們兩人,他的目光先落在小禪身上,哼了一聲,才又露出笑臉朝玉真道︰「公主大駕光臨本觀,貧道本應遠迎,無奈觀中諸事繁忙,只好怠慢了,請公主見諒。」他雖然話說得客氣,語氣中並沒多少道歉或領罪的意思。

玉真也不怪他,順著他的話說︰「觀主太客氣了,是玉真突然造訪失了禮數,觀主肯撥元見我,玉真已經感激不盡。此次造訪,是有些問題困擾于心,不知能找何人開解,听聞觀主修為極深,或許可以助我解惑,便特來相求。」

「公主才真是客氣了,以您和涵王的交情,涵王能為您做的遠在我能才之上,公主為何舍近來遠,不去來涵王,反來求我這麼一個無能小道?」

「觀主……您既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就該知道我是走投無路才來相求。」玉真直言,不想再和他干站在這里說無聊的客氣話了。

寂明道人放下手中的水捅和水瓢,嘆了口氣道︰「涵王若是知道公主今天來找我,只怕要怪我多事多嘴。公主先請,里面用茶吧。」他又瞧了眼她身邊的小禪,「公主身邊的這位隨侍,還請在屋外等候。」

小禪哼了一聲,「請我進,我還不進呢。」

玉真听了暗自奇怪。她心中早就懷疑現今的小禪已不是自幼跟隨她長大的那位小禪,而是七世安排在她身邊的妖精,若她猜得沒錯,這小妖大概是畏懼寂明道人的法力,所以才不敢遷屋。

這樣一想,她心中又充滿信心,但願自已不是空跑一趟。

進了屋,寂明道人親手端上熱茶,說︰「公主想問的事和最近鳳朝的種種異事有關,可這些事情牽扯太大、牽連甚廣,無論哪邊都是找惹不起的,公主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樣?」

玉真手靜回落,「我已經是個瞎子了,但我眼盲,心卻不能盲。」

寂明道人笑道︰「公主這句話說的對。但是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沒人肯告訴你真相?」

「他們……覺得我太無用。」

「不是,因為所有人都想保護您。」

她怔住,「保護我?也就是說,這件事的爭端起源確實與我有關,是嗎?」

他微笑建議,「公主何不先喝了這杯熱茶暖暖身子,再和我詳談。」

他的聲音忽然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種蠱惑的味道,玉真的眼皮逐漸有點沉,不由自主就端起那杯茶吸了一口,思緒繼而陷入一團渾沌的白霧中—

隱隱約約的,她見到有座很美麗的宮殿,感覺甚至比鳳朝皇宮中的任何一座殿宇都要美。

有名優難的絕色美人身著宮裝,倚著雪白的玉石柱,懷中抱著一只白絨絨的兔子,百無聊賴地對身邊一名男子說︰「你喜歡我的司雲,但是她的終身卻由不得我作主,她是王母娘娘親自挑選入天宮的,你還是要去問王母娘娘的意思。」

接著畫面倏然一變,來到一座險峭的山峰上,月光皎潔,一只孤獨的山鷹攏翅昂首,仰望著一輪明月,似是若有所待。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將它全身籠罩在金黃的光暈中,它的翅膀緩緩張開,陡然一聲清吻,吻聲震撼山谷,姿恰悠長……

玉真被這嘯聲震得檻然張開眼,眼前卻漆黑一片,仍然什麼都看不到。

幻境中的世界是哪里?她在其中競然有雙明目可以看到一切,只是無法將它們串連在一起。

二十年中,她從不曾像現在這樣,這麼渴望自己能夠看得到,她想看到七世的臉、七世的眼,心想自己也許能透過他的表情看出什麼、看懂什麼。

「請告訴我,我看到的是什麼?與我的前世有關嗎?」她急切地問。

寂明道人淡笑著反問︰「公主問貧道什麼?您剛剛不過喝了杯茶而已。您不是自幼雙目失明了,還能看到什麼?」

玉真一征,立刻明白他能告訴地的僅限于這麼多了,她坐在原地細細回想剛才的夢境,雖然依然沒什麼頭緒,總比一無所知要好。

離開上清觀時,已經是正午對分了。

小禪守在門口等得有點著急,見她出來急忙提醒,「公主,咱們出來兩個時辰了,如果陛下知道了只怕會生氣,咱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他要你看著我嗎?」

她不慍不火的一句話,讓小禪愣了一下,勉強笑道︰「公主怎麼這麼說?陛下關心您,所以讓奴婢好好照顧您,奴婢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請公主見諒。」

玉真拉著她的手,嘆道︰「小禪,你從七歲起就跟著我,像我的親姊妹一般,事事留心、待我耐心體貼,換作別人,要十幾年如一日的照顧我這個瞎子,必然早就煩了。只不過你年妃也大了,我不能繼續耽誤你的大好年華,我看找一天去向皇後請旨,也幫你找個合適的人家嫁了吧。」

小禪大驚,慌忙說;「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讓公主要驅逐奴婢?奴娜自小跟隨在您身邊,不來有功,只望能一生一世服侍好您—」

「真是感人肺腑……」玉真一嘆,「任何一個主子身邊如果有你這麼好的隨侍,也該再無所求了。但是,小禪你記得嗎?年初我就和你說過,年底前一定要把你嫁出去,當時你含羞帶快地連謝我三次,怎麼現在卻忽然改口了?」

小禪尷尬地一頓,「奴婢……奴婢現在不想嫁人了,嫁人也沒什麼好的。」

玉真再嘆,「我真是不明白妖界,你以前是什麼身分?一個人類姑娘到了待嫁年妃若嫁不出去,會是怎樣恨嫁的一番心情,你只怕是不能理解。」

化身小禪的小妖被她說得僵住了,啞口無言。

「我知道你不是小禪。不用問我怎麼知道的,我與她相處十幾年,點點滴滴都早已熟悉。你不是她,只是被找來替代她的人……不,也不會是人,一時之間他找不到這麼相似的人來替代小禪。他是妖王,能找來的必然是妖,你是哪種妖?」

玉真的連番推理和質問讓小妖低下頭去,抿緊嘴唇卻不回應。

「我一直在想,他找你來到底是為了保護我還是害我?那天湘妃和素妃出事,是你挺身而出來救我,因此我斷定你是來保護我的。所以不論你是人還是妖,不管你代替小禪是否因為你先殺了她,你這次挺身而出,我還是要先感謝你。」

「她不是我殺的。」小妖趕月兌口而出,「是有人殺了她,陛下才讓我代替她來照顧您。」

「是誰?誰殺了小禪?」玉真急忙追問。

小妖張口,欲言又止,突然間,旁邊一口水井自下而上炸開,一股水柱沖天而起,周圍的行人都嚇得呀散逃開,不解發生了什麼狀況。

水柱有如有靈性般,驟然裹住了玉真的身體,將她緊緊拉扯拖到井口,並要把她拽到井下。

小妖尖叫一聲,扭下腰帶一抖,腰帶霎時化作七尺青鋒未吐向水柱。水柱被劍尖刺破,強勢的拉力一下子散去,華啦一聲碎裂跌落回井底。

小妖趁勢拉住玉真往馬車跑,邊跑邊叫,「公主快點回宮!」

她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覺得有人用力扛著她走,頭也暈暈的,幸好因為手中戴著七世選她的戒指,她全身並未被水花誡濕,但即使如此,也被嚇得不輕,驚魂未定對便被小妖推回了馬車。

跟她出宮的除了這小妖外,只有一個車夫,那車夫看到剛才的景象早嚇得腿腳發軟,連車都不能趕了。

小妖罵了一聲,「真無用!」然後一腳將車夫瑞下馬車,自己揚起鞭子駕車奮才往皇宮趕回。

一路上,馬車不知道沖倒了多少攤販和行人,玉真只能緊緊抓住馬車內的座椅,身體半趴躺在車中,被顛得昏天黑地,耳邊听到的都是路人的驚呼和小妖趕車時的呼喝。

她猜自己八成又遇到很危險的情況,最近以來她已接二連三遇到這樣的事情,而每一次都有七世出手相救。

這一回,她同樣本能地先想到七世,恨不能現在就抓到他的手,撲到他懷中讓他緊緊地抱著,手復她心頭的惶恐和憂慮……

好不容易,她听到外頭小妖喊了一聲,「公主,過了這條街咱們就回宮了,放心吧。」

她剛剛松了口氣,想回應一聲,突然間環燒皇宮的護城河掀起滔天巨浪,足有十丈高的水牆猛地倒下來,將整輛馬車一同卷到河水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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